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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心降

    无尽的闷热。

    密不透风的监牢。

    秦霜睁开眼,用袖子擦掉了快要滴落到眼睛里的汗水。

    这是在哪里?

    她想起来了,是在看守所。自己变成了杀害江南的嫌疑人。虽然,她是被冤枉的。

    突然有种酸酸的情绪涌上心头,并非因为含冤入狱,而是秦霜记得不久前似乎还在进行着某些重要的事情,可是现在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入狱之后呢?好像经常做噩梦。然后呢?刚才好像去了什么地方,现在一睁眼就回到这里了。秦霜无助地看了看空旷的墙壁和黑压压的天空,头脑依旧一片空白,只是依稀记得,今早醒来时照进来的那道淡淡霞光。

    然后呢?想起了今天早上的事,那后来的应该也马上能想起来。

    秦霜记得,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去做。可是,记忆只停留在今天早上,之后任凭她如何绞尽脑汁,都无法找回下午的记忆。看了看窗外,已是日落黄昏之时。早晨五点钟那缕淡淡的霞光之后,她的记忆就直接被拉到了现在。

    从凌晨五点,到现在下午四点。这中间的十一个小时,究竟发生过什么?虽然发软的四肢告诉她这遗失的十一个小时,有可能是在睡觉。但是关于那个冗长的噩梦,她却毫无印象。

    走廊里传来了嘈杂声,晚饭时间到了。秦霜揉了揉眼睛,忽略了狱管放在地上的饭菜,望着高高的铁窗外,继续沉思。

    她并没有意识到,铁窗外站了一个男人,正盯着她出神。

    “醒了?”直到秦霜发现了纪同的存在,他才开口轻声问道。而秦霜看到纪同,仿佛看到了一颗救命稻草,她冲上前抓住铁窗:“今天我是不是睡了一整天?”

    她一脸期待地看着纪同,似乎在等待着那个能够令她心安的答案。不然的话,生命中丢失的这十一个小时就仿佛无底的黑洞,时刻提醒着她那份遗失的记忆十分重要。

    纪同皱着眉,狐疑地望着一脸迷茫的秦霜。

    她忘记了什么?

    “你还记得今天你约了林医生的事吗?”半晌,纪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秦霜纠结地望了望天花板,努力从大脑中搜索着回忆。她看着表情凝重的纪同,先点了点头,又迅速摇了摇头。

    “不,我好像不太记得。”

    纪同没有说话,他的预感被证实了。

    “你好好休息吧,别想太多。”纪同最后抛下了这句话,留下了无助又迷茫的秦霜,一个人回到了办公室。

    面前的烟灰缸满了。马骕翻看着林蜀康的资料,区区十几页纸张,却被他来回翻看了十几二十遍。他一边翻看,一边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

    纪同推门进来,看到了愁眉苦脸的马骕。

    “看来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告诉你吧,秦霜的记忆可能被洗掉了。”纪同坐到马骕身边,自己也点了根烟。

    “什么?”马骕掐灭了手中的烟蒂:“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是部分记忆,比如说今天见过林蜀康。”纪同狠狠地吸了一口烟。

    “那肯定是林蜀康干的,传唤他。”马骕把手上的资料一摔,道。

    “他的所有资料信息你也看了,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咱们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一定对秦霜的记忆做了什么手脚,传唤他,明显证据不足。”纪同也掐灭了烟。

    “那怎么办?找专业人士证明?”

    “这的确是一个办法。要说到专业,以前我确实接触过催眠这部分,对这方面有所了解。看林蜀康的那个样子,我有一个想法,但是需要去证实一下。”纪同若有所思。

    “什么想法?”

    “现在还不能说。”

    “好吧,那,监视居住?”

    纪同点了点头,手中拿着林蜀康的档案,漫不经心地翻看着。

    打开窗。一股熟悉的燥热扑鼻而来。刺目的阳光直接照射进蓝宁深棕色的瞳孔,他的眼睛本能地一闭,又将窗帘拉了回去。随即习惯性地将桌子上的挂历又往后翻了一页。

    2008年9月的第一天。今天,他就要去国防科技大学报道了。同时,昨晚他也正式搬到了张文仲在学校附近为他租的小公寓。虽然条件一般,但不论是大小还是环境,都比他先前那套廉价的旧出租屋好了不知几倍。

    至少,这座公寓家具一应俱全,干净整洁,并且楼龄较新。

    打开厨房的窗户,放眼就能够望到国防科技大学的操场。

    国防科技大学,我来了。心心念念地梦了多少年的地方。如今真的正式成为了国科大的一名学生。

    虽然在这个年代,大学生十分普遍,但对于积蓄原本所剩无几的蓝宁而言,这已算是十分奢侈的“成人礼”。

    晚来的成人礼,没想到是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送给自己的。每每想到这里,蓝宁都不胜唏嘘。

    一定要好好报答张医生。蓝宁贪婪地呼吸着操场上每一寸新鲜空气,暗自下定决心,绝不辜负这迟来的机会。

    他走进教室,满心期待地等待着第一节主修课的开始。

    主修工程,辅修文学。这是蓝宁的选科。也是他在高考时就报填好的志愿,如今迟来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但不管怎么样,迟到总比不到要令人欣慰。

    而令蓝宁沮丧的是,刚上完上午的两节课他便被狠狠打击了一番,因为他发现工程似乎并非自己的长项所在。在下午的课程中他发现,自己更适合文科。

    蓝宁十分懊恼自己上了那么多年的学,怎么会连适合自己的科目都没发现。事实上文科理科他成绩都很优异,因为小的时候想成为工程师,再加上填志愿时妈妈的鼓动,更是因为当时高考的总分理科比文科要高出了两分,才让他觉得理科更适合自己。然而,令蓝宁懊恼的是,到了自己想上的国科大,他才知道也许自己更擅长文科,这间主攻理科的学校可能并非最适合自己。

    不过既然已经做了选择,也只能硬着头皮闯下去。唯一的遗憾是,他现在才发现原来那么多年对于上学这件事情,到了现在自己才真正开始享受。

    蓝宁觉得,大学真的是一个不一样的存在。第一天上课,让他记忆犹新的不是主修课工程,而是文学课。从那天起,他便认识了陈国栋。不知道是不是每间大学都有一个这样的老师,陈教授带给蓝宁的感觉十分特别,他温润慈祥,目光矍铄,说话掷地有声,整整三个小时的课程,几乎不会让人感觉有一分的无聊。

    在蓝宁的印象中,初高中时的语文老师不是神经质情绪化,就是一板一眼严肃至极。但这个陈教授讲课不仅幽默风趣,而且也不会因开玩笑而跑了题,他总是能恰到好处地运用语言的魅力,将人们的思维带入一种境界,最后再抛出论点,完美地将课堂的活跃气氛发挥到极致。他开始意识到,也许这才是文学和文字的精髓所在,对于为什么如此多人会痴迷文学这门课程,也开始有了初步了解。

    下课后,蓝宁拿着第二节课要讲的古文,找到了陈教授。其实他很少上课问问题。初中的老师很凶,害得他直到现在都有近距离接触老师会紧张的毛病。

    “蓝同学,这篇课文还没有学到。”陈国栋透过老花镜微笑着看着蓝宁,蓝宁的心头立即一紧:“不是,我只是……刚才休息时间看了看。因为我古文基础比较差,我想今晚回家,试着预习一下。所以有白话文释义的话,会比较容易记住……”他生怕陈教授误会自己上课不听讲看其他课文,磕磕巴巴地解释道。

    陈国栋摘下老花镜,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大男孩局促不安的表情,慈爱地望着他:“这个白话文的释义我待会儿用邮箱发给你。别担心不是很难,就算是基础差也能跟上,我们编教材的时候考虑到辅修课的一些同学,水平会参差不齐,所以在初学的时候降低了难度,只要你每节课都跟上,认真完成我布置的练习,把该背诵的都记住,完全不会有问题的。”

    “教授,那……我的邮箱给您写一下……”

    “你的学生资料里面有……诺,是不是这个?”陈国栋拿出一张表格,从密密麻麻的学生资料中一下指出了蓝宁的名字以及联系方式,递到他眼前。

    蓝宁有些惊讶。他道了谢,顺手拿了陈国栋交给他的预习补充资料。至于陈国栋为什么只是在上课前进行过一次点名签到,就一眼认出下课来找他问问题的人是“蓝同学”,他走出学校后,才意识到。

    蓝宁太珍惜这次上大学的机会了。对于这个意外的馈赠,他十分珍惜,并一直在寻找一种适合的方式去享受它。

    蓝宁走出校门口,第一次心情愉快地呼吸着这并不新鲜的空气,他第一次觉得生命对于自己而言,并不是一场灾难的开始。操场上奔跑着挥汗打球的大学男生们,和成群结队叽叽喳喳聊天的女生们,和头顶上那并不蔚蓝的天空,以及身旁那幢高耸入云的教学楼,现在这些都变成了自己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他这样的年龄,本应享有的校园生活,青春,知识,老师,同学,在国防科技大学里一应俱全。

    而这个机会,是恩人张文仲带给他的。无论何时何地,蓝宁都谨记着这一点。

    来学校的第一天,他显然不太想马上回去。而是想要在操场上到处走走。不过,他随即想起答应过张文仲下课后去帮他做事。因此也只得和操场上的同学告别,走出了校门。

    至于张文仲,他一直神神秘秘的,怎么也不肯告诉蓝宁究竟要帮他做什么。这使得蓝宁的好奇心越来越强烈。不曾想,才走出门口不到一百米,便看到附近的星巴克靠窗的位置,有两个熟悉的侧影:恩人张文仲,和那位今天才给他上完课的陈国栋教授。

    原来他们认识?

    难道是张医生托了关系,自己才可以如此顺利地进入国科大?蓝宁心里很清楚,即便是成绩优异,可已经休了将近一年的学,能够如此顺利地进入排名这么高的学校,是不可能如此轻松的。

    他也清楚张文仲一定在背后动用了一些人脉。只是不曾想,他们两个会如此巧合地认识。

    所以,陈国栋教授才会知道自己是蓝宁,才会在刚才自己第一次跟他说话时,就准确无误地叫出自己的名字。这样一想,刚才的问题突然迎刃而解。

    此时,他们正面无表情地在谈事。蓝宁好奇地走上前,正犹豫着要不要给他们打个招呼。但是看着二人一脸严肃,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算了,先回去吧。

    蓝宁转身离开前,看到陈国栋将一个白色信封递给了张文仲。

    “下面播放晚间新闻……”蓝宁坐在货车内,望着窗外雾蒙蒙的天空,和前面排着的一条条的长龙,不禁心烦意乱。

    车窗外雾气很重,蓝宁点了一根烟,刚打开窗户,吐出一口烟,烟雾便立即消失在雾霾当中。

    蓝宁伸手调试着车内的收音机,刺耳的信号干扰声使他眉头一皱,关掉了它。

    几个小时以前,蓝宁上完了今日最后一堂课,如约来到了张文仲家。没坐多久,张文仲便问:“你会开货车吗?”

    蓝宁愣了一下,点点头,“会。以前在继父餐馆的时候帮他进过货。”

    “有驾驶证?”

    “有。”

    “好,今晚你去仁和医院后门太平间那里,找一个叫萧老二的老头,他会交给你一袋冷冻的货,你把货放到车后面的冷冻舱里面,运到上面写的地址,应该没问题吧?”

    “完全没问题。”蓝宁信心十足地点点头。

    张文仲看起来依旧不太放心:“你的驾驶执照给我看看。”

    “在出租屋里呢,我不会随身带着……一会儿我拿给你。”

    “以后你记得,驾驶证要随身带着。因为以后帮我送货就是你的工作,随时有可能用到你,萧老二会跟咱们长期合作,等下我会把他的联系方式留给你。另外,以后联系他你不要用自己的手机号,用这一部手机。这个号码只能工作时用,不要把这个手机号留给任何一个人,包括你同学。”张文仲递给蓝宁一部崭新的苹果手机,严肃地说道。

    蓝宁似懂非懂地接过了手机,看了看张文仲的眼睛:“你放心吧张医生。我一定做到。”

    “还有,以后不在医院就别叫我张医生了,叫我张哥就行了。对了,你为什么不问问是什么货呢?”张文仲坐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一脸懵懂的蓝宁。

    说实话,蓝宁何尝不好奇那件货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如果是我该知道的,你刚才就直接告诉我了。”蓝宁小心翼翼地回答。

    张文仲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晚上七点十分。

    断断续续的晚间新闻已经播放完毕,而水泄不通的公路忽然开始畅通了起来。

    虽然不再如方才那般拥堵,但这下班的晚高峰时期,依旧让蓝宁心急如焚。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第一次交易,千万不能迟到。

    蓝宁在心里祈祷着,不知不觉加重了踩油门的力度,货车快速又平稳地在公路上穿梭。

    终于在七点二十一分到达了仁和医院的后门。

    停好车,蓝宁并没有下车。而是打开了收音机,听着里面杂乱无章的内容,缓解一下自己紧张的心情。

    看了看手机,离约定时间还有四分钟。

    蓝宁第一次觉得,四分钟的时间是如此漫长。在七点二十五分到来之时,蓝宁看到了从后门的拐角处,一个有些驼背的人影晃晃悠悠地朝着货车这边走来。

    蓝宁关掉了收音机,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个人影。当他呈现在路灯下时,却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布满皱纹的脸。

    毫无表情,毫无生气,那种气息就仿佛……是太平间里走出来的人……

    对,太平间。这间医院后门的拐角处,有一个通往地下的楼梯,下面就是停尸间。

    蓝宁忽然打了个冷颤,内心开始惴惴不安。

    因为他看到那个老头的怀里,抱着了一个盒子,好像分量还不轻,压得他原本直不起来的腰显得更加佝偻。他东张西望地环顾着四周,确认四周围空无一人,这才加快了脚步。

    蓝宁屏住呼吸,打开了车内的保险。

    咚咚咚~

    果然,那个老头走过来,敲了三下车窗。

    蓝宁的新手机在裤兜内震动了一下:开门,送货。

    蓝宁打开门:“萧老二?”

    驼背老头不说话,缓慢地点了点头。蓝宁接过货,放进了后面的冰柜。接着,他将张文仲给他的那个厚厚的牛皮信封递给了萧老二。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立即露出了贪婪的笑容。

    二人再无过多交集,蓝宁给张文仲发了个信息:搞定。便发动了车子。

    萧老二一溜烟的功夫已经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一路上,蓝宁不在风驰电掣。他放慢了车速,一直在想,车内的货到底是什么?重量超乎寻常,盒子缝隙中有水滴,现在蓝宁的衣服还是湿的。

    是冰袋。里面有很多的冰袋。是什么东西必须冷藏保存呢?

    他首先想到的是食物,或者……

    蓝宁将事情从头到尾捋了一遍:沉默交易,厚厚牛皮纸信封,不为人知的手机号,医院后门,驼背老头,太平间,冰袋,冰柜……

    天哪。

    蓝宁猛地一踩刹车,停在了一旁的人行横道上。

    “你他妈的会不会开车!”车窗外,传来了一连串的咒骂。蓝宁的裤袋内的手机又开始震动,是张文仲在催他快些回去。

    他不敢再迟疑,为了避免交警的拦截徒增麻烦,蓝宁一脚油门踩到底,逃命似的在公路上穿梭……

    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第一天下课时在咖啡馆,看到陈国栋将一个白色信封递给张文仲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