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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错综复杂

    艾德心理诊疗所工作室。

    林蜀康的办公室内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那张拿了半个小时的报纸。

    这是一个多月前一份晚报,边角已有些破旧,林蜀康是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这份报纸从一堆“废墟”中翻了出来。他将各大版面足足看了好几遍,才在左下方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找到了这条名为“秋季香山安全隐患,十九岁少女山顶坠亡”的协查通报。

    2014年9月18日午时,香山游客在登顶游玩时发现树丛中有一名少女尸身,经确认,死者康晓婷,女,年仅19岁,系绍阳市翠华中学应届毕业生,刚参加完高考不到一个月,现正在BJ亲戚舒某家度过假期。警方已联系到舒某,以处理死者的相关事宜。

    具体情况,警方正积极调查中。如有知情人士,请速与警方联络。

    电话13388178xxxx,010-6349xxxx刑队长。

    林蜀康继续往后翻,这才找到了多个版面关于康晓婷的消息:坠崖十九岁少女康晓婷住处惊现毒品,死者生前乃瘾君子?

    康晓婷BJ亲戚舒某下落不明,女孩死因成谜。

    ……

    再往后翻,都是一些报纸新闻的议论和分析,有说她是被亲戚教唆吸毒后,绝望跳崖的,有说是吸毒后产生幻觉自杀的,也有媒体说她不是自杀的,是被人推下去的……众说纷纭,令人眼花缭乱。

    看着看着,林蜀康的手开始不自主地开始发抖。

    “嘭”地一声,他的拳头狠狠地砸向了桌面。一声闷响后,报纸被他撕成了碎片,随着上面印着的康晓婷模糊不清的笑颜一起被扔进了垃圾桶。

    一个多月以前的旧闻了。自己居然一概不知。而最后竟然是通过韩峰把自己叫过去做笔录才得知的。

    林蜀康到现在依旧记得,自己是如何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将“病入膏肓”的康晓婷从鬼门关上拉回来的。而当他们的医患关系,在年轻的康晓婷心里产生变化时,林蜀康选择的却是不再与其相见。

    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他发誓,这是自己活到现在,做过最窝囊的一个决定。它叫做“逃避”。

    林蜀康的性格原本擅长逃避。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一次在自己所钟爱的事业上,他竟然依旧选择了这种方式。虽然康晓婷的意外死亡和他没什么直接关系,但是,作为女孩心理导师的他,如果在那个时候能用积极一点的态度去处理,去抚平她情绪的话,也许她不会走上今天这条路。

    他不知道康晓婷为何会是这个结局,更加不愿去猜想。比起秦霜对待他这个假魏宇杰的优柔寡断,康晓婷对他的爱来得更加勇敢。同样经历挫折,现在两个女孩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悲惨结局。一个死了,一个生不如死。

    林蜀康曾经在导师面前说过,他会像对待自己孩子那样,去对待每一位患者。曾经他以为那是一句誓言,更是出于一份对职业的热爱。但是,现在他才承认,自己其实一直都在寻找童年对爱的缺失。

    说到底,他一直将自己的私心当做是伟大行为,而他最擅长的催眠治疗,首先催眠的人也是自己。

    而现在,似乎有某种意识,在他快要偏颇的思维中呈现,一步步走近了它,企图唤醒着他被催眠的那些细胞。

    本来,它快成功了。

    一连串响亮的电话铃声打破了这一切对峙。

    林蜀康抓起听筒,竭力使自己恢复了平静。

    电话那头,纪同富有穿透力的声音灌入林蜀康的耳朵,使他瞬间如同醍醐灌顶般觉醒。

    不,那种感觉应该叫做警惕。

    纪同打来不是为了他对秦霜失败的催眠治疗,也没再提这两天秦霜在狱中的情况,而是……

    他自己要预约来进行催眠治疗,并且约在了两个小时以后!

    林蜀康的心跳瞬间加速,他沉默片刻,给出了接受的答案。

    今天的天气极好。

    明亮宽敞的办公桌上,散乱地放着一堆文件,明亮的阳光透过紧闭的窗户照射进来。椅子上,地上洒落的纸张,与今日的蓝天白云显得极不相称。

    “有那么难找吗?”韩峰在一旁皱着眉头。

    “韩队,刚才那些资料你也看了,关于扬子的伤疤我们审讯的时候也问过她,但她只是简单的说是自己摔倒刮伤,我也看得出来那个是刀伤,就是没能问出什么。但后来觉得应该和案子无关,就没太注意这个。我觉得还是不要在这上浪费时间了吧。毕竟那么小的一个事件,不可能报警,更不可能有记录的,除非……”

    “除非不是她自己弄伤的。”韩峰接道:“纪队离开之前,特别嘱咐我别忽略了扬子脸上的伤疤。我觉得他既然亲自提到,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咱们也要去调查一下。况且你自己都说了,扬子可能是案子的核心。”

    马骕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些资料我看了好几遍,关于扬子的记录很少,她品行端正,成绩良好,没有任何异常。那个伤疤应该没什么查头。不过韩队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觉得咱们该去学校查。”

    “你说得对。而且我觉得是要在不惊动她本人的情况下。”

    二人说干就干,午饭都没吃,直接开车来到了国科大。不料,韩峰才刚刚减速准备寻觅停车位,马骕却忽然使劲拽他的手臂,韩峰找到车位不愿分散注意力,便没有理会他的暗示,自顾自地往停车位里倒车。马骕急了,伸手想去开门,却发现韩峰没有打开安全锁,于是便条件反射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头嘭地一声结结实实地撞到了车顶。

    停好车的韩峰这才注意到了马骕的失常:“你到底搞什么鬼?”

    “蓝……蓝宁!我看到蓝宁了!”马骕焦急地摇下窗户,半个身子探了出去,又被韩峰拉了回来。

    “你先坐下!冷静点!”

    说罢韩峰不动声色地朝着马骕说的位置扫了好几遍,却没有看到蓝宁的影子。

    “你刚才在哪儿看到他?”

    马骕一指右手边星巴克的位置:“就在那。他站在门口喝咖啡。”

    “拿的什么杯子?”

    “就是星巴克的杯子。”

    “那他为什么要出来站着喝?你确定你没看错?”

    “我真的看见了……”

    “奇怪,那怎么一溜烟就不见了……”

    明显的,韩峰对马骕的眼睛持怀疑态度。

    马骕有些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难道,我看错了?不可能,我不会看错的。但就算是他,他怎么会一眨眼就不见了呢?”

    韩峰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他拍了一下马骕的肩膀。“快去办正事吧。”

    二人漫无目的地来到操场,韩峰在前,马骕跟在后面,一双小眼睛依旧没有放松警惕,小心地扫视着人群,仿佛生怕蓝宁会再次突然出现。

    “怎么查?去校长室直接问?会不会显得有点奇怪?”马骕忽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韩峰摆了摆手。显然,他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特意来到学校,为了查扬子脸上的疤?怎么都觉得有些奇怪。况且这么唐突地将消息散播开,万一传到扬子的耳朵里,对方如果真的与案件有什么瓜葛,会不会采取防范措施呢,给调查增加不必要的麻烦呢?

    韩峰觉得,如果是纪同,应该会先想好这些问题,再来到这里。

    “找同学问是最好的办法。但是,不要打草惊蛇就有点难了。”马骕在一旁说。

    “不,没那么麻烦。其实很简单,只要说案件有所进展,但是内容保密。因为案件涉及到一些同学,所以咱们需要大一所有学生的资料。”韩峰说。

    马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啊,原来这样就可以了。我把问题复杂化了。”

    热气腾腾的水摆在了二人面前。

    刘校长拉开窗帘,刺眼的阳光洒在桌面上,照亮了二人眼前那厚厚的一摞文件夹。

    “大二所有学生的资料全都在这里了,你们慢慢看。我这儿……还有个会要开,如果不介意的话……”刘校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韩峰却很爽快地笑了笑:“没事,我们自己看就好了,你去忙你的,有什么需要我们会告诉你。”

    “诶好嘞……会议室就在楼上的这个位置,有事情可以让秘书随时去叫我……”刘校长轻松地笑了笑,拿起一堆文件离开了。

    韩峰和马骕正求之不得。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开始从一堆资料中寻找“扬子”的名字。

    “有了,在这里。”马骕兴奋的声音传来,韩峰回过头,马骕将一袋文件递给了他。

    韩峰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袋子的封口,抽出纸张,一张清秀女孩的一寸照片映入他的眼帘。扬子似乎不拘言笑,连照片眼神中都透着一种忧郁。

    二人清楚地看到,照片上的扬子嘴角没有伤疤。

    那么问题来了。伤疤是什么时候弄的?韩峰往后翻,但方才看了那么多的学生资料,发现个人行为评价那一块,仅仅是记录迟到早退等等行为,若非大处分或者记过,便不会出现在记录中。

    若扬子的伤疤真的是个小意外,就不会被记录在案。那么他也准备放弃调查这件事。

    然而,事实证明扬子说了谎。

    去年夏天的某日,学校发生一起性质恶劣的斗殴事件。起因是本校大一历史系的学生扬子,和阳辉私立高中部的康晓婷为一名男生争风吃醋,该名男生是本校大二文学系的柯桥东。外校的康晓婷同学带了另外两名女生,将扬子约在了操场,言语不合便开始大打出手。柯桥东和其同学前来劝架,却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女生抓伤。扬子将康晓婷左臂咬伤,康晓婷一怒之下,利用随身携带的水果刀,将其面部割伤。随即学校立刻报警处理。经过鉴定,扬子的面部伤及神经,日后对其表情以及容貌有着一定影响,为轻伤十级。

    为此,康晓婷被学校严重警告处分并休学,扬子的家属却表示不会将其告上法庭,而是予以谅解。

    扬子也因参与打架斗殴,被记大过一次,留校查看半年。

    记录到此为止,韩峰满意地点了点头,和马骕一起离开了国科大。他们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走出校门,韩峰拿出手机,想要跟纪同汇报这一情况。却发现,纪同的手机关机了……

    纪同平视着前方,犀利的双眼中看不出一丝波澜。对面的林蜀康拿来了一杯热水放在桌子上,并将手中的文件夹打开,在空白页处写下了纪同的资料。写完后,他放下了笔和文件夹,冲着纪同微微一笑:“那,我们开始吧?”

    纪同拿起桌子上的一次性杯子,将水一饮而尽:“林医生,难道你不该跟我解释一下流程和注意事项吗?”

    林蜀康有些尴尬:“这些……你不是都了解吗?”

    “林医生,以你的职业经验,现在应该把我当做普通的病人,而不是警察。你的流程我一无所知,作为一名咨询患者,你应该把所有的注意事项都告知给我。”说完,纪同漫不经心地环顾四周。

    “好。首先关于治疗。作为一名心理医生,您的个人隐私我是绝对保密的,这是我的职业道德。另外,您需要保证在治疗过程中,毫无保留地信任我并且积极配合,若治疗效果不理想,处理方式双方需要商议解决,不能涉及第三人。这里是一份协议,纪队,你看需要签一下吗?如果你只是想体验,大家都是自己人,那就没必要签。”

    林蜀康说着,拿出了一份协议,继续道:“另外,为了保证双方的权益和日后病例的存档,过程我会录像,保留在我这里,这点你没意见吧?哦当然,跟那份协议一样,如果纪队只是想体验,我也可以不录像。”

    纪同将协议拿了过来,又看了看对面的摄像机。片刻后,他在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林蜀康拿过协议书,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打开了摄像机。

    一切按照流程走。那么,便说明纪同并不只是想要体验一下。因此,林蜀康必须抛开他只是想体验一下被催眠的想法,将他当做自己的患者,去治疗,去挖掘,去了解眼前这个警察。

    强烈的不安感突然笼罩了林蜀康。

    为何会冒出这种感觉?

    “好,现在可以开始了。”纪同放松地靠在了沙发上,双目平视前方,慢慢地闭上。

    柔和的音乐响起,空荡的房间里响起了林蜀康富有磁性的声音。

    “你身在一个空旷的房间。四周围都是墙壁,什么都没有。你坐在地上,寻找着这个房间的出口。但是,你什么都找不到。这个时候,你看到天花板上有一个隐秘的出口,你会想什么办法出去?”

    纪同沉默了一会儿。回答:“我不会出去。”

    林蜀康问:“为什么?

    纪同:“因为有人在监视着我。”

    林蜀康:“是谁在监视你?”

    纪同的语速忽然变得非常缓慢:“我也不知道。只是有这么一种感觉。我觉得我的一切都有人在暗中监视,甚至控制。那个人占据了我的大脑,让我无法思考,无法做梦,甚至连我平时最得心应手的工作都无法正常发挥。我现在感到很不舒服,很想摆脱这种控制。”

    林蜀康的面部神经突然抽搐了一下,缓慢地闭上了双眼:“对……摆脱……一定要摆脱她的控制……”

    时间随着林蜀康的梦境回到了一个多月以前。

    那个他永远都忘不了的下午。

    也就是那一天,他经历了行医多年,人生当中第一次催眠失败。

    林蜀康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女人,陆欣忽然开始放声大笑。笑得令人胆寒。

    “你真以为已经把我治好了?那我告诉你,恭喜你,我早就好了,我早就不想那个男人了。我们都一样,只不过是某些人的牺牲品罢了。就算什么都不去做,也已经趟了这滩浑水,想洗清?那是不可能的。你知道张文仲为什么会进去吗?是你害了他。是你泄露了他的秘密。”

    林蜀康的嘴唇开始发抖。

    “现在我已经没必要再瞒下去,张文仲的事情是我告的密。你一定很好奇我是怎么知道的吧?你每次都会把病人的治疗给录下来。难道你没发现,有那么几次在我做完治疗,让你喝我亲手煲的梨水之后,你就会不太记得后面的事吗?”

    林蜀康恍然大悟,他一直以为那几天是自己的工作压力太大了,在他的印象中,这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插曲。患者来治疗,然后为他带来了自己煲的梨水,之后便预约了下次看诊的时间后,就离开了。他一边看着文件一边喝完了梨水……之后就继续进行下面的工作。

    不对。事实告诉他其实并不是这样。在林蜀康喝完梨水后,他陷入了一段长时间的睡眠状态。就是在这几次的睡眠状态下,陆欣复制了张文仲的所有录影资料……

    “怎么样,你没想到吧?是你习惯性留的患者诊疗资料泄露了他的秘密。”

    林蜀康恍然大悟:“怪不得张文仲会觉得是我去了警局告发他,原来一切都是你在搞鬼!你以为这样自作聪明就脱得了干系吗?你信不信我现在一通电话打给韩峰,他马上过来拷你!”

    林蜀康作势拿出电话准备报警,陆欣却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打吧,等老韩过来,我就顺便告诉他,你父亲林天赐这几年溜了多少冰。我想你也一定想知道,你家那么多家产到底是哪来的吧?你以为你妈为什么自杀?恩?”

    林蜀康手中的电话掉在了地上:“你……你胡说!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废话不多说,你如果肯听我的,一切就当没发生过。我还是你的病人。”

    柔和的音乐还在继续。

    一边是梦境中的林蜀康,他屈辱地任由陆欣摆布,接受了她的催眠。

    另一边,他如梦初醒,两腮含泪地望着眼前神情凝重的纪同……

    “纪队!”林蜀康忽然惊醒。

    “你终于醒了。”纪同松了口气:“到底是我技术不佳,没能把你及时唤醒。”

    “这……”林蜀康云里雾里。

    “我也在你身上玩了把催眠。希望你别介意。不过……你知道吗?你自己也被陆欣催眠了。”纪同将一杯热水递给林蜀康。

    “被她催眠?”

    “对。虽然你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她催眠,但是因为你对催眠术的职业认知,让陆欣无法将你深度催眠完全控制,也就是说你潜意识里还在与她进行对抗。而在这种对抗意识存在的时候,我这种非专业的催眠师都能轻而易举地让你的思维方寸大乱,从而实现我入侵你的大脑,得到我想知道的答案。不过……你在告诉我陆欣和215大案有关之后,就突然醒了。”

    林蜀康心里一紧。

    “至于秦霜,她关于魏宇杰的一段重要记忆,也是你删除的。不过,那不是你主观意识,而是你被陆欣催眠的状态下受到了她的主观意识影响才去做的,所以你不会有任何印象。”

    纪同凑近他,问道:“现在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

    林蜀康摇了摇头。

    “好。那我先走了。你记得继续配合她,但是意志要坚定,不要再被她催眠,也千万不要露出马脚。”

    “可是纪队,你为什么不抓她?”林蜀康有些意外,却又不希望纪同马上把陆欣抓走。那样一来,关于他父亲的秘密,也将东窗事发。

    “证据不够。最重要的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会再来找你。”

    纪同走出诊所大门,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韩峰的几条信息跳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