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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人之初

    “先生,麻烦您与我娘亲说一声,今日晚些回去”

    学童稚嫩的嗓音传入祝明耳中,抬头看去,是一名面嫩的少年。

    王满福,祝明知道他的名字,是一个很懂事的少年,他的父母大抵是希望他的人生少些祸患,些福禄。

    小镇中其他父母大多喜欢给孩子取些贱名,村里人迷信,认为贱名好养活。

    但王满福的父母连卑贱些的名字都不愿给孩子,特地请了原先的那位老先生为孩子取了个“贵名”。

    与众不同的名字,是祝明记住他的原因之一。

    其二,则是这孩子并不“福”的生活。

    王满福的父亲外出经商,六七年不曾有消息传回,在车马并不便捷的现在,其实并不算十分的罕见。

    可家中缺了顶梁柱,日子规难免艰辛。他母亲便种些果蔬,闲暇时再为别人家缝些衣物,日子也说得过去。

    但见镇中其他孩子都去学堂念书,满福心中难免有些羡慕。

    这点心思自然是瞒不过自己的母亲,见小满福眼中闪烁着对读书的孩子羡慕的光,宠爱儿子的娘狠狠心,变卖了些家县,供儿子读书。

    日子虽然更艰辛了几分,但王满福也得了空便去早集上卖蔬果,傍晚无课就为邻居放放牛,竟也担起了学费。

    今早,他还兴高采烈地告诉祝明说,主人家结了工钱,足有十九枚铜板,

    “先生?”那孩子的声音再度响起。

    祝明回过神来,对着他点了点头,道:“我知晓了。”

    “谢过先生了。”王满福有些笨拙地作了一揖,向门口走去。

    门外鬼鬼祟祟地藏了三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和王满福差不多的年纪。

    望着少年感有些单薄的背影,祝明总觉得他的神情有些不自然,随后自己笑着摆了摇头。

    都不过是些十三四岁的孩子罢了,又是自家镇上,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祝明觉得自己多虑了。

    他低下头继续看着桌案上的书,书上是两位大家对荀子与孟子不同观念的辩论,很有意思。

    即“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的,讨论了千年的辩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个结果。

    口袋中铜板碰撞的声音逐渐远去,少年的身影也已消失。

    祝明抬头望了望天没有晚霞,也没有月光,天气阴沉沉的。

    该回去了,他想。

    第二天,少年没来,来的是少年的娘。

    眼角已爬上几道皱纹的妇人小心翼翼地开门,打断了正在教书的祝明。

    “先生,你看瞧见俺家满福了么,他已经一晚上没回家了。”

    有些嘶哑的噪音中带着乞求,声音小得祝明险些没听清,仿佛再大些就会惊起最后那丝希望。

    祝明心里一惊,明白了自己自昨夜起的不安源自何处。

    “也许只是贪玩,到玩伴家过夜了。”

    他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安慰着找不到孩子的母亲。

    “不可能的,”王氏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这孩子向来懂事,不回来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一定是出事了,不行,俺要去报官,对,报官。”

    脸色惨白的王氏嘴里念念有词,莫名的心悸让这个不在年轻的妇人魂不守舍,惊起了窗边的一只蝴蝶。

    祝明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因为他看见了那个母亲周围小心翼翼的环绕着的黑色鬼雾。

    黑雾也许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甚至像是拱卫一般地护在她的周围,但凡人的身体难免受到了一些影响,导致她此时的神志有些恍惚。

    王氏走了,祝明没有跟上去,他有其他事情要做。

    祝明看着自己的学堂,胆小年幼些的孩子带着些许害怕地看着王氏自言自语离开的背影。

    而那三个昨天和王满福一起离开的男孩,只是专注地盯着自己的那本《论语》,安静的像是没注意学堂曾经闯进来一位母亲。

    “今日的《论语》便讲到这里,接下来,我们继续温习《三字经》。”

    祝明将手背在身后,手中的书晃来晃去。

    “随我念......”

    “人之初,性本善。”

    “习相近,性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

    ............

    “养不教,父之过。”

    “教不严,师之惰......”

    学堂里读书声朗朗,只不过齐读中少了一个清澈的少年嗓音。

    踱步走在学堂间,祝明又望了望那个少年的位置。

    教不严,师之惰啊......

    年轻的先生摇头踱步,眼中闪过几分复杂的神色,他没有回头看那三个少年。

    课,继续在上。

    只是那阵骚动,迟迟不曾散去。

    残阳如血,照在散学的那些孩子们身上。

    祝明没有回家,他只是悄悄跟在那三个凶手的身后。

    之前的课堂中,他之所以没有和王氏一同前往衙门报官,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课堂还在继续,更是因为他要看住那三个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在祝明看见那三个少年身旁若隐若现的黑雾时,他就基本可以肯定凶手了。

    连死亡后都只是护卫着母亲的少年,怨魂却缠向了三个所谓的“同伴”......

    如此良善的少年,祝明甚至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的虐杀才能让他生出怨魂。

    只是想想,祝明便有些不寒而栗。

    他看着那三名少年,像是看着三个魔鬼。

    三个凶手勾肩搭背,一路上有说有笑,丝毫没有残害同学的愧疚。

    祝明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出乎意料的是,就在一行人说说笑笑往家赶去时,竟恰好遇见了领着衙役的王氏。

    女人神色已经有些癫痴,身后的衙役神色也带着凝重。

    无他,只因年少时见过仙人的县令坚信,冥冥之中定是那孩子来寻母亲申冤,才导致王氏癫痴如是。

    头顶上司既然如此重视,那手下人自然也怠慢不得。

    但县令想错的是,小满福的魂魄并非是来申冤的,临死前大概率已被折磨的非人的少年,甚至连清醒的灵魂都变得浑浊不堪,只剩本能,更遑论所谓的申冤。

    环绕着王氏的黑色怨气,只不过是少年最后留下的执念。

    在恶魔手中,保护家人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