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小说网 > 我很大胆!我是大胆的大小姐! > 第31章 先见之明

第31章 先见之明

    东大少气得鼻子冒烟,开口欲骂又不知从何下嘴。不想,一旁赶车的壮汉却是仔细看了如幻几眼,末了挤到自家主子跟前小声嘀咕了几句。

    东大少听完挥手就给了他两耳光,骂道,“你个蠢货,这么重要的事怎么才报上来?”

    那车夫委屈的捂着脸,可怜巴巴辩驳道,“这人换了衣衫,小的一时也没认出来。”

    东大少踹了他滚去一旁,然后又恢复了得意模样,鄙夷的看向如幻说道,“我还道你一个穷棒子怎么能交得起束脩,原来是做了满身铜臭的商贾啊。哼,书院是书香之地,岂是你这样的脏物能进的,若是识相就赶紧滚,若是慢一步,我就替书院清扫门户了。”

    如幻听得自己被骂得如此不堪,气得嘴唇都哆嗦了起来。但他平日虽常听牛氏撒泼咒骂,轮到自己要付诸行动,双唇却仿似被抹了树胶,半点儿也张不开。

    无夜原本还打算观战到底,毕竟这是弟弟与同窗学子之间的矛盾,若是她冒然出头,弄不好反倒会给弟弟招来非议。但这会儿她眼见自己弟弟战斗力如此低下,实在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人家都已经咧嘴呲牙咬上来了,他居然还不知道举起木棒,难道他还妄想同恶狗讲道理不成?

    她皱着眉头上前几步抓了瘦书生,低声问道,“这姓东的是什么来路?”

    瘦书生正急得跳脚,突然被一个女子抓了手臂就恼了,呵斥道,“快放手,你谁啊?”

    “我是如幻的姐姐。”

    “哎呀,原来是无家姐姐,小弟失礼了。”瘦书生赶忙行礼,末了也不耽搁功夫又说道,“这东大少家住府城,家里有个商行,很是富厚。据说与这青县的县令大人是隔了多少代的远亲,他平日在书院读书不刻苦,反倒经常仗势欺人。君诚课业好,常得先生夸赞,他心里嫉妒,一直就想寻君诚的茬口呢。不想,今日居然堵着书院大门发难,真是太可恶了。”

    无夜翻了个白眼,她还以为东家是什么皇亲国戚,没想到也是商贾出身,那还装什么大瓣蒜啊。

    “平哥儿,站在一旁!同这样的腌臜物争吵,只会脏了你的舌头!”无夜大步走到前面,伸手扯了弟弟到身后,然后指了东大少的鼻子大声喝骂道,“真是乌鸦站在猪背上,只知道笑话人家黑,不知道自己更黑!我们无家虽然家境贫寒,但好赖不济也是传承三代的书香门第。我弟弟如幻为了进书院习学圣人之言,每日辛苦劳作,公平买卖,赚得束脩,今日走进书院也是堂堂正正。你凭什么要撵他出去?难道你是书院的先生不成?

    若是沾染铜臭之人都不能进书院读书,那第一个应该滚蛋的就是你东大少吧。你们东家不但是商贾出身,你更是只知浪费父母血汗钱的蛀虫,比起我弟弟差之千里。既然你这样的蛀虫都可以留下读书,为何我弟弟就不行?”

    东大少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劈头盖脸痛骂,愣了足足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瞪圆了眼睛就想招呼车夫上前先把无家姐弟打一顿出气。旁边众人都是瞧不起他跋扈嚣张,方才又听无夜骂得痛快,于是这会儿就纷纷出口帮腔道,“就是,这也太欺负人了。学院难道是东家开的不成?”

    如幻生怕姐姐挨打,伸手想要把姐姐扯到身后,喜子也赶紧挤过来护着两位主子。三人这般拉扯间,无夜无意中瞧得书院侧门下多了几双方口鞋,心下就是狠狠一动,眼里恼意也更甚了。

    她于是越发提高了声音继续喝骂道,“小女子平日多听人家说起白露书院行事如何公正,先生如何德高望重,学子也是温文有礼。今日一见真是大失所望,若是书院培养出的人才就是这般跋扈霸道,那我们不读也罢。平哥儿,跟姐回家!一年二十两束脩,足够聘个好先生单独教你课业了。”

    如幻不知姐姐在做戏,还以为她当真是气得狠了。他极愧疚又让姐姐为他与人争吵,但若是转身离开又不舍不得书院和几位同窗好友,一时间为难得不知如何是好。

    正是这时,书院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人推开了。三位胡须花白的老先生先后走了出来,其中当先那位扫了一眼如幻,面色有些不愉,干咳两声才开口问道,“何人在此喧哗?”

    如幻脸色一整,赶忙上前恭恭敬敬行礼,说道,“吴先生安好,弟子无君诚给您见礼了。”

    吴先生见他行止如此有礼,脸色好了许多,温声说道,“免礼,你不是回家种田去了吗,如今为何回来?”

    如幻依旧半弯着腰身应道,“回先生的话,弟子想重回学院,跟随先生读书。”

    吴先生眼里闪过一抹喜色,抬手捋着胡须还要再端端架子。可惜,站在他身后的两位老先生却是笑着拆台了,“吴兄平日常遗憾得意弟子断了学业,如今弟子回来了,怎么还如此刁难?若是吴兄不愿继续教授,那我们倒是愿意代劳。”

    吴先生没想到青天白日下,还有人敢当着他的面儿撬墙角儿,惊慌之下差点儿扯断了宝贝胡子,赶忙拒绝道,“不必,老夫虽然年迈,但教授弟子还能胜任。”

    说完,他就挥手示意如幻站到他身后,再抬眼看向东大少时脸色就沉了下来,冷声道,“老夫怎么不知道,白露书院什么时候被东家买下了?我们几个老家伙是不是也该给少东家弯腰见礼啊?”

    东大少一见三位老先生走出来的时候就开始琢磨怎么不着痕迹的偷偷溜走,可惜方才争吵引得众人把书院门前围得铁桶一般,他实在是找不到空隙钻出去。这会儿听得先生这般说,他只能苦了脸行礼求饶,“吴先生安好,弟子…弟子方才是同无君诚玩闹,说的话都当不得真。”

    “哼!”吴先生冷哼一声也不同他多争讲,毕竟东家在这青县还有几分地位,于是直接开口道,“明日开课前抄写百遍《论语》交上来,若是再被老夫听说你胡作非为,别怪老夫不念情面把你撵出书院。”

    “是,先生。”东大少忍了怒气,勉强低声应了,心里偷偷把这老夫子翻来覆去骂了千百遍,恨不能立时打得他断气才好。可惜这老夫子是书院数一数二的大儒,就是朝廷六部官员里也有很多弟子,实在不是他能招惹得起的角色。

    三位老先生如此几句话就轻易解了争执,惹得那些等待进入书院的小小少年们满眼都是崇敬之色,纷纷躬身行礼。三位老先生面带微笑点头,尽皆腰板拔得笔直,捋着胡子的手指差点儿都翘成兰花状了。

    书院的小管事见此,赶紧上前大声宣布考校事宜以及书院的诸项规矩,当然最重要的是被录取的生员要去哪里交束脩,安排房舍。

    如幻等人自然不必同那些少年挤在一处,三位先生转身回去时就唤了他们同行。瘦书生等人自觉受先生重视很是欢喜,拉着如幻就快步跟了上去。如幻扭头望向姐姐,脸上满满都是歉意。

    无夜如何不知弟弟的想法,她拍拍喜子示意他赶紧跟进去,末了又用力冲着弟弟挥手告别。如幻红了眼眶,难免又遭到几位同窗打趣,众人说说笑笑间就一起进了书院侧门。

    来时三人同行,归时形单影孤,无夜走在出城的路上,心里也有些酸涩。书院规矩严格,半月才会休沐两日,下次再见弟弟就是很久之后了。

    虽说她已是尽力替弟弟准备行李,但还是担心落下哪样儿小物件儿,使得弟弟在里面受委屈。说不得,过几日再托李嫂子等人打探一下,想必书院也有后门一类的隐蔽地方,哪怕隔几日能往里面送些吃食或者有事递个消息也好啊。

    无夜这般一边盘算着一边出了城,路上随手又给留在小院儿看家的花海买了些小吃食,根本没发现有个探头探脑的青衣小厮远远缀在她身后。

    倒是站在小院儿门口的花海,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他的眼里厉色一闪而过,待得再望向自家媳妇儿却又恢复了憨笑模样,高声埋怨道,“媳妇儿,你再不回来天都黑了。”

    无夜前世父母早逝,每每辛苦晚归面对的都是一室清冷,那时最盼望的就是有人等待。而如今一见花海翘首盼着她回来,心情立时大好,笑嘻嘻的高举着手里的一串油纸包嗔怪道,“正午还没到呢,怎么就天黑了?走,回家!我方才买了还几样新点心,你尝尝喜欢吃哪种?”

    “我喜欢桂花糕!”花海嘴上这般说着,手上却接过油纸包紧紧抱在怀里,一副生怕别人抢去的模样。无夜哈哈笑着拍了他一巴掌,骂道,“别那么小气,这些都是你的,没人抢啊。”

    小夫妻俩手牵手进了门,正好被端着饭菜从灶间出来的杜鹃瞧在了眼里,于是开口打趣道,“哎呦,瞧你们这亲热劲儿,不熟悉的人见了还以为你们分开多少年了呢!”

    若是换了别的女子被人这般打趣,怕是脸上都能红的滴出血来。但无夜在开放的现代生活多年,神经早被锻炼的强悍无比,毕竟相对那些当街抱在一起狂吻的情侣来说,他们夫妻间牵牵手真是太名正言顺了。

    “嫂子就会笑话我们,你和表哥不是更恩爱啊。你家黑蛋儿和丑妞儿都不小了,是不是应该再给他们添个弟弟或者妹子了?”

    杜鹃哪里是无夜这牙尖嘴利的对手,听了这话羞得立时伸手捂了脸,笑骂道,“你这丫头,怎么啥话都往外说!”

    无夜哈哈笑着上前帮忙摆碗筷,末了又把在城里买回已是切好薄片的酱牛肉摆在盘子里。杜鹃平日也不是个贪吃的,但今日嗅着这牛肉的香气却馋得忍耐不住,手指不听使唤的直接捏起一片就塞进了嘴里,可没嚼几下又猛然吐了出来。

    无夜惊得赶忙帮她拍背,问道,“嫂子,怎么了?可是牛肉味道不对?”

    杜鹃干呕了几口,皱着眉头一边掏帕子擦嘴一边思量,末了却眼睛一亮,脸红道,“牛肉没坏,许是…嗯…”

    无夜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几乎是问出口的同时就猜到原委,这会儿再见杜鹃的模样就更是肯定了。她欢喜的拍手笑道,“恭喜嫂子又要当娘了,哈哈,我真该去街上摆个摊子算命了,铁口直断啊。”

    杜鹃也是捂嘴笑个不停,“承你吉言,这次若真生个小子,我和你表哥就再没什么奢望了。”

    两人正是笑得欢喜,又见王禄从外面推车送货回来,听得这样的好消息也是笑得直搓手。四人围坐一处吃过午饭,无夜就借口有活计带着花海回了果园,把小院儿完全留给了再为人父人母的杜鹃夫妻。

    杜鹃拾掇了碗筷然后坐在石桌旁做针线,眼见自家男人笑得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做起活计来脚下生风一般,她就不时嗔怪嘱咐两句,但心里却同吃了蜜糖一般欢喜。

    如今家里已经有黑蛋儿顶门户,这一胎即便不是儿子,就是个小闺女也不错。以前她兴许还有些重男轻女,盼着多子多福,可是这几月眼见无夜这般精明能干,她也收了偏见,开始盼着再生个好女儿了。

    不提杜鹃夫妻如何欢喜,只说无夜和花海并肩走在回果园的路上。无夜想起杜鹃抚摸着肚子的幸福模样,心里没来由的就很是羡慕。对于一个女人来讲,很多时候,男人也许都是靠不住的,只有从自己肚子里孕育出的孩子才是最真实的。特别是在这个男权至上的时空,从来都只听说过因为美色苛待糟糠妻的男人,而没有不孝怠慢老娘的儿子。

    这些时日她拼命赚银钱,尽量让自己吃的好喝的好,甚至送弟弟去读书,其实无非就是在寻找一种存在感。她在努力忘却前尘往事,从而融入这个陌生的时空。但无数个夜半惊醒时,眼角的泪水告诉她,这条心路还有很长要走。

    也许,只有当她真正把自己当成一个大赵的百姓,真心爱上这个时空的某个人,生下一个或者几个爱情结晶,她惶恐又孤单的灵魂才会彻底停靠下来吧。

    而那个能够让她爱上,并且心甘情愿替他孕育血脉的人,就是她身边的这个外表俊美、心智却如稚童一般澄净无垢的男子吗?

    花海走在山路上,心里盘算着这几日要找个机会去看看先生了。说不得还要被他老人家打趣几句,不过若是能捧坛好酒上门,他老人家必定会立时喜笑开颜。他正是想得出神,突然发觉自己的手被身旁的女子握住了,于是赶忙换了憨厚神色,问道,“你累了?我背你!”

    无夜没有说话,只是抱了他的胳膊慢慢走着,过了好久才低声应道,“不累,我就是想着几十年过后,我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花海皱着眉头仿似极力思考了许久,末了说道,“老了就变丑了,就像村西的李二奶。”

    李二奶?就是那个走一步颤三颤,满脸皱纹的驼背老太太?无夜狠狠摇头,恼道,“我就是老了也是个端庄优雅的老太太,怎么可能那般丑?倒是你,一定会变成又丑又笨的老头儿!”

    花海挠挠头,仿似不知自己哪里说错惹恼了媳妇儿,他赶忙补救道,“你再老,我也不嫌弃你。”

    “你不嫌弃我啊?我嫌弃你!”无夜被气得哭笑不得,跺跺脚直接跳上了花海的后背,双手用力揽着他的脖子嚷道,“你惹我生气了,惩罚你背我到山下!”

    “好。”花海照旧憨憨应了,小心翼翼背了媳妇儿继续赶路。无夜伏在他背上,耳里听得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不知为何就想起了前世那个负心汉。

    那人为她写过诗,抱着吉它唱过歌,人群里送过玫瑰花,几乎做过所有能上少女感动落泪的浪漫之事,若不然她也不会死心塌地的任凭他压榨了五六年。可惜,最后也是这个多情的人给了她最绝情的结局。

    她本以为自己的心不会再为任何人解冻,不会再奢望同谁相爱到老。但是这一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花海太淳朴憨厚还是他的背太安稳温暖,她突然又想要鼓起勇气尝试一次,哪怕最后又是以失败告终,也比遗憾错过要好得多…

    花海慢悠悠走在山路上,听得背后传来的呼吸声渐渐变得轻柔绵长,嘴角忍不住就翘了起来,脚下也走得越发慢了…

    许是早起就一直忙碌的关系,无夜趴在花海晃晃悠悠的背上睡得极香甜,待得醒转之时突然见得近在咫尺的桃树,她立时惊叫着跳下了花海的背,半是心疼半是埋怨的嗔怪道,“你这傻子,怎么不喊醒我?背了这么远,多累啊!”

    花海笑着摇头,末了伸手抹了一把肩头说道,“你淌口水了!”

    无夜红了脸,慌忙擦着嘴角辩解道,“瞎说,我从来不淌口水!”

    花海不服气,用力扯了衣衫要她看清楚。无夜脸色更红,扭头就往山上跑,“我说没有就没有,你再诬赖我,以后不给你炖红烧肉吃了。”

    花海爱极红烧肉汁儿浇米饭,听得这话立时就嚷道,“你没淌口水,没淌!”说完,他许是又怕别人误会一般,冲着山间大喊起来,“我媳妇儿没淌口水,我要吃红烧肉!”

    正爬山路的无夜听得这话,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摔个大马趴,她赶忙扭身又跑回去捂了花海的嘴,连连求饶,“祖宗啊,我认输了,我明日就给你做红烧肉,你赶紧闭嘴吧!”

    许是心愿得偿,花海极听话的立时闭严了嘴巴,一副打死也不开口的模样。无夜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一边拉他上山一边捶着脑袋嘀咕,“有时候我真不明白,咱俩到底谁是傻子!”

    花海望着身前懊恼的女子,眼底深处的笑意差点儿就要溢了出来,再抬头望去,往日看得腻烦的山林似乎也鲜活起来,分外美丽青翠…

    小夫妻俩一前一后上了山,无夜一路上就觉得奇怪,为何没看见杂工们挑水担粪,结果爬到山顶一看就全都明白了。

    三间茅舍的门口,贾大姐儿手里抱了那只梨花木的小方几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站着,显见是上门“打劫”来了。贾二姐儿双手拼命抱着她的胳膊央求着,“大姐,嫂子不在家,你不能拿她的东西啊?”

    贾大姐儿不耐烦的甩开妹妹的手,气恨道,“你这笨丫头,就是她不在家我才拿的!她如果在家,别说木器,哼,一个草刺儿都不能给我。”

    “那也不行啊,姐,我求你了,把东西放回去吧…”贾二姐急得小脸煞白,眼见就要哭出来了。都怪她脑子笨,姐姐平日是个什么脾气,她最是清楚,怎么就鬼迷心窍带她一起来给嫂子送菜呢。若是当真把嫂子家搬空了,她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同嫂子相处?

    赵青山等人手里拿着筐篓等物,各个都是一脸难色。他们有心上前帮忙阻拦,又觉这是贾家家务事,他们这些外人没资格插手。但不管吧,又怕东家回来怨怪,所以只能堵在山路上,指望这样能勉强拖拖贾大姐儿的后腿。

    贾大姐被妹妹阻拦这么半晌也是有些心急,她懊恼的扔了小方几,怒道,“你到底姓贾还是姓无啊?你是我妹子,居然帮着那狐狸精?”

    “大姐嘴里这狐狸精是说谁啊?”无夜微眯着双眼,嘴角挂着一抹冷笑,慢悠悠边走边问。众人惊得齐齐回过头来,杂工们都是长出一口气,贾大姐儿却是尴尬不已。

    但她不愧是有名的脸皮厚,眼珠儿转了转就伸手捞起躺在地上的小炕几,一边扯了衣袖擦抹一边数落自家妹子,“你这丫头要发脾气就在家里耍耍好了,怎么能随便拿你嫂子的物件儿出气呢?你看,好好的东西都划出印子了。”

    说完,她又讨好的把小炕几递给走到近前的无夜,笑道,“蕊姐儿回来了,一路上累了吧,快进屋歇歇。”

    贾二姐儿委屈的红了眼睛,她虽是性子天真但也明白自家姐姐在拿她做筏子,有心反驳又不忍姐姐难堪,于是只能极力忍耐了。

    无夜却没打算给贾大姐留颜面,她一把拽过小炕几扔给身后的花海,高声说道,“花海,把东西送屋里去,以后记得提醒我锁门。有道是家贼难防,别哪日咱们回来发现连吃饭的碗盘都被搬空了。”

    “谁敢动咱家,我打折她的腿!”花海手里拎着小炕几挥舞了十几下,然后才送进屋里去了。无夜也不理会满脸尴尬之色的贾大姐儿,直接牵了贾二姐的手笑道,“妹子,你怎么来了?若是家里有事,就请邻居帮忙送个信儿来。你身子不好,别累坏了。”

    贾二姐儿听得嫂子心疼她,脸色就好了许多,赶忙应道,“嫂子别担心我,这些时日我咳得不厉害了。我担心你和哥哥没有菜吃就去园里摘了一些送来。”说完,她瞧瞧一边的姐姐又小声说道,“嗯,半路遇到大姐,她怕我累就…”

    无夜扭头看看放在屋子门口的半篮青菜,越加喜爱这善良细心的小姑子,于是拉着她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道,“妹妹来的正好,我这几日打算给你哥哥做几件中衣。但我手艺实在粗陋,还要妹子帮我先裁剪一下啊。”

    贾二姐儿最喜做针线活计,听得这话就笑道,“好啊,嫂子准备做对襟儿的还是斜襟儿的?”

    贾大姐儿眼见两人完全把她扔在了一旁不理会,气得脸上横肉乱颤。但她偷东西被抓了现形不说,又想着以后把自家男人送来当管事,自然就更加理不直气不壮了。

    她琢磨着今日是不能成事了,于是讪笑着高声说道,“那个…蕊姐儿啊,我家里还有活计就先回了,改日再来看你和花海啊。”说完,她也不等无夜应声就穿过一众笑嘻嘻的杂工匆匆下山去了。

    赵青山对着她的背影偷偷“呸”了一口,末了赶紧招呼众人继续做活儿去了。贾二姐儿心软想要替姐姐说项一二,但瞧瞧笑容满面的嫂子又把送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姑嫂两个取了纸笔,凑在一处一边吃着花海贡献出来的小吃食一边写写画画,很快就连袖口要绣什么花纹都商量好了。这时,收工回来的李嫂子等人把无夜托她们代买的米面肉油等物送了过来,无夜谢过众人就忙着整理分放,贾二姐儿也兴致勃勃的随在一旁帮忙。

    眼见米缸面缸填得满满,各色调料也装了罐子,房梁上挂了大条的腊肉,花海也担了水,劈了大堆的柴禾,灶间里就打点的有模有样了。

    无夜瞧瞧自家小姑略微有些发白的脸色也不敢让她再劳累,高声喊了花海过来,要他陪着妹妹去果树林子逛逛,然后自己却动手准备晚饭。

    一碗粳米淘洗干净,加上几粒大枣、花生、红小豆,然后倒进半锅甘甜的泉水,直接大火烧开又小火慢熬,不过小半时辰就有浓浓的米香从木头锅盖的缝隙里挤了出来。无夜深深吸了一口,满意的点点头就停了火,转而去准备炒菜。

    贾二姐儿送来的豇豆极新鲜,洗净切段配上腊肉下锅炒炒,红豆碧绿,腊肉艳红,真是分外惹人垂涎。翠嫩的菠棱菜抹去根部残土,过水焯熟再攥去水分,撒上蒜末、盐、白芝麻,少少米醋,未等吃进嘴里,只嗅着味道就觉得清爽之极。

    无夜把两盘小菜端上桌,又把熬得稠稠的红枣粥盛到陶盆里,这才满意的拍拍手,扭身走去门旁对着果林喊道,“花海,二姐儿,回来吃饭了!”

    这会儿,太阳已是落到了西山头儿,鸟雀归林,果园里极安静。正在四处溜达的花海和贾二姐儿听得这话都是笑着应和,“哎,这就回啊。”

    一家三口洗了手,团团围坐在小炕几旁一边吃饭一边说着闲话儿,不时发出阵阵清脆欢快的笑声。贾二姐儿眼见嫂子总是往哥哥碗里夹腊肉,哪怕哥哥不小心撒了粥或者掉了菜也不曾呵斥半句,反倒每每嘱咐他别烫了手,小丫头心里就越发欢喜自家哥哥找了个好媳妇儿。加者饭菜本就可口,她吃了一碗又一碗,最后难得撑得小肚儿溜圆儿。

    无夜爱怜的摸摸小姑的头发,又把剩下的红枣粥统统装进一只小陶罐,嘱咐道,“你若是不嫌弃就拿回去,明早热热再吃吧。以后无事就常来,嫂子再给你做别的吃食,不出一个月保管把你养的比小猪儿还胖。”

    贾二姐儿羞答答道谢接过了陶罐儿,花海就领着她趁着夜色未深赶紧回村去了。

    贾老正惦记小女儿晚归,喊着老婆子替他拿外衫,打算出门去迎一迎。结果话音未落,花海兄妹就推门走了进来。贾二姐儿欢快的跑到爹爹跟前,献宝儿一般举起手里的陶罐笑道,“爹,嫂子给我熬了红枣粥,可香甜了。这会儿还没凉透呢,您吃一碗尝尝味道啊?”

    贾老难得见到小女儿如此笑颜,连连应道,“好,好。”

    贾二姐儿一边往厨房走一边不忘嘱咐哥哥,“哥,你快回山上去吧。天黑,我嫂子一个人看家该害怕了。”

    “知道了。”花海应了一声又同贾老行了个礼就扭头出去了。待得贾婆子听见动静赶出来只看见小女儿手里的半罐米粥,于是恨恨抱怨道,“小狐狸精也太会算计了,半篮子菜就换了几碗稀粥。下次你若是再敢给她送东西,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贾二姐委屈得不肯说话,默默取了碗筷给爹娘盛了粥。结果贾婆子吃着香甜,一口气把半罐子粥都包圆儿了,气得贾老大骂她,“你是饿死鬼托生啊,怎么就不知道留些明早给二姐儿吃!”

    贾婆子讪讪抹去嘴角的米粒辩解道,“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至于留过夜吗?二姐儿喜欢喝就让那小狐狸精再熬好了,我就不信她敢对小姑不好。”

    贾老实在对这又贪又蠢的老婆子无法了,好声好气儿劝了女儿回房睡下,然后就扔下碗筷出去遛弯儿了,眼不见为净。

    贾婆子狠狠撇撇嘴,嘟嘟囔囔咒骂几句就拎着陶罐藏去灶间角落。她天生就是属貔貅的,到了她手里的东西绝对不会再送出去,哪怕几文钱的陶罐也不成。

    再说花海出了院门并没有回去果园,反倒转去了东山脚下的小院儿。梁老大夫正抓了本医书坐在灯下,一边喝茶水一边慢悠悠读着。突然听得柚米报信儿说自家弟子到了,老爷子立时装了恼怒模样转向门口,吹胡子瞪眼骂道,“你这不孝徒儿,有了媳妇儿忘了师傅!我若不是让甲三传信儿,你是不是要等到年底才知道过来一趟!”

    段瑞本就心有愧疚,听得这话赶忙行礼赔罪,但老爷子却犯了小孩子脾气,一副死活不肯原谅徒儿的架势。段瑞无法,许了诸多出游或者搜罗好酒之类的诺言,这才哄得老爷子转了脸色,勉强说道,“这些事儿暂且不提,听说你那小媳妇儿做的一手好菜,明日我去果园转转,记得要她整治几样好菜色给我下酒。”

    段瑞哪敢不应,立时点头说好。老爷子这才彻底欢喜起来,笑道,“甲一回来说起那道红烧肉香得他淌口水,你个不孝徒儿大鱼大肉吃着,倒让我这老头子整日啃面条。明日,我一定要好好补回来。”

    段瑞狠狠瞪了院角一眼,那处阴影明显抖晃了几下。梁老爷子见此赶忙救场道,“不许调走甲一,是我这老头子多日不见徒弟影子,这才逼迫他说些趣事解闷儿。”

    段瑞听得这话只好压下撵了甲一去北蛮的念头,然后陪着师傅喝茶闲话儿。老爷子倒也通情达理,没多大一会儿就撵他回果园,末了嘱咐道,“记得一定要你媳妇儿做红烧肉。”

    段瑞哭笑不得的再三保证,这才出了门赶回西山。

    无夜拾掇完碗筷就坐在油灯下一边记账一边等着花海回来,可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影儿,她难免就担心起来。于是举了油灯走到门外,可未等望见山下村庄灯火就被众多飞蛾和蚊虫大军团团包围了,吓得她赶忙又躲回屋里。

    好在,不到两刻钟花海就开门走了进来。无夜一边麻利的关紧木门一边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是爹娘有事交代?”

    花海摇头,脱下外衫放在木塌上,这才憨声说道,“路上遇到梁老头儿,他明日要来咱家玩儿。”

    “梁老头儿?”无夜抽下脑后的木簪子迅速挑了挑灯芯儿,然后猜测道,“可是村东的梁大夫,我记得二姐儿说过,你先前总与他一起上山采药。”

    花海点头应道,“他总给我好吃的,带着我玩儿。”说完他偷眼看了看无夜,又小声问道,“媳妇儿,明日炖红烧肉给我吃好不好?”

    无夜扭头瞧得他满眼期待模样就笑道,“你是当真想吃红烧肉,还是打算用红烧肉招待梁大夫啊?”

    花海憨笑,“我也吃,梁老头儿也吃。”

    无夜投了个湿布巾扔给他擦汗,笑着嗔怪道,“你想招待忘年交就直说,何必这般拐弯抹角。我可不是小气的人!再说,这梁大夫平日没少照顾你,我正要谢他呢。放心,明日保管老爷子吃得满意。”

    花海这才放了心,洗漱干净就躺在了炕尾。无夜端了水盆到另一间屋子也简单擦洗了一下身子,待得转身回来,花海已是睡的熟了。他的一只手臂直直横在床头,任凭无夜如何挪动都会立时再挪回来。无夜无法,最后索性把这手臂当了枕头,一边盘算着明日的菜谱一边慢慢进入了梦乡。

    淡淡月色下,山间虫鸣声声悦耳,屋子里的男子慢慢睁开了眼睛,一点点儿挪动手臂直到把女子完全揽在怀里,低头就能轻易嗅到她的发香,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

    夜正深,梦正甜…

    无夜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既然昨夜答应花海要好好招待他的忘年交,她自然不会糊弄了事。

    这日一大早起来,一众杂工刚刚到得果园上工,赵青山就被无夜喊了过去仔细交代一番,末了拿着银钱带着一个帮手直接进城去了。

    两人都想在新东家跟前落个好印象,于是不等太阳升到半空就满脸是汗的挑着两只竹筐匆匆赶回来了。无夜笑着谢过又嘱咐他们中午回家之前记得过来领些荤菜,就算是犒劳他们这几日卖力做工。

    两人听后都是笑开了脸,毕竟那筐里买了多少好吃食,他们心里可是最清楚了。于是两人一再行礼道谢之后就跑去跟其余杂工报告这个好消息了。

    无夜换了半旧的粗布衣衫,蘸了清水抿好额际碎发,然后就系上大围裙开始切切洗洗准备材料。花海劈了许多柴禾,又去山泉边担了两桶水,末了就坐在灶间门口时刻准备帮忙打个下手儿。

    天气本就炎热,灶间里也没有排烟口,不过一个时辰,无夜就忙得满头大汗,花海扯了袖子替她擦抹,却不知道那袖子在哪里沾了灰土,反倒把他的小媳妇儿抹了个大花脸儿。

    无夜嗔怪得拍了他一巴掌,惹得他呵呵笑个不停。无夜打水洗过脸就把最需要火候的红烧肉下了锅,大火烧开一刻钟就交给花海添柴慢慢用小火焖着。她则在菜板上铺开切成两寸见方的干豆腐片,然后把先前焯过水的各色蔬菜和炸肉酱整整齐齐放进去,卷成卷切斜刀,竖直放进圆盘摆成扇形,最后再找个颜色青碧通透的萝卜雕成引颈高歌的鸟雀模样,一盘美观又爽口的孔雀开屏就做好了。

    无夜左右挪动盘子,自觉还算满意就又把炸好的油豆腐剪去上皮,挖空内芯,然后仔细填上事先切好的黑木耳、绿椒、鸡蛋碎,末了横竖各三只摆进方盘,浇上调制好的汤汁上屉蒸熟。

    这般忙碌着,红烧肉已是焖得烂熟,她赶紧盛了出来装进大陶盆盖得严严实实。然后刷锅倒了小半下素油,三寸长的小黄鱼事先已是腌制了半个时辰,这会儿挂上鸡蛋和面粉搅拌而成的糊糊,放进热有里滚上几滚,各个就都穿上了极漂亮的“黄金战甲”…

    不知何时,浓郁的肉香从灶间门口偷偷溜了出去,又被山风送得极远,直惹得山下干活儿的一众杂工们纷纷抬头翕动鼻子不停嗅闻。其中一个年纪小的后生实在忍耐不住馋意,小声询问赵青山,“青山大哥,咱们东家中午要赏个啥荤菜啊,可有肥肉片?上次吃肉还是过年时候呢,我都快记不起肉味了。”

    其余之人也是附和道,“就是啊,我听说在城里卖冰碗的几家现在日子可好了,饭桌上常有肉吃,都是东家赏下来的。咱们东家不是也管着那卖冰生意吗,许是也能让大伙好好解解馋吧。”

    赵青山放下手里的锄头,端着架子咳了两声这才说道,“都好好干活吧,东家不会亏待大伙就是了。”

    众人有些失望,怏怏不乐的继续忙碌。赵青山见此又慢悠悠添了一句,“不过,早晨东家吩咐我买了十几斤五花肉。这个时节鲜肉可是放不住啊!”

    先前说话那后生眨眨眼睛,然后突然欢呼出声,“哈哈,中午真有大肉片吃了!”

    众人也是喜笑开颜,纷纷吧嗒着嘴巴,不停吸溜着口水。赵青山见此也知大伙儿再没有做活儿的心思就摆手道,“眼见就是晌午了,大家都歇了吧,若是落了活计下午多赶些就是了。”

    众人听得这话一窝蜂似的收起用具开始往山上攀登,好似离得灶间进一些,他们就能早些吃上大肉片一样。

    赵青山自持身份不一般,慢悠悠扛着锄头跟在后面,不想刚走到山腰就见住在村东的梁大夫带着小药童从果林中间的小路走了出来。他赶忙上前行礼,笑道,“梁大夫,这是上山采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