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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夜深后的思绪

    在房间里,哲铭双手抱头地躺在床上,双眼看着床顶的木板。哲涵则坐在柜橱前,翻开着书,看着书。

    过了好一会,哲铭自言自语地念叨着,说:“不知道上海是个什么样子了?”哲涵看着书,但还是回应着哲铭,只听他细声地回应着说:“这个我也不知道了,不说以前的事我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如今我也差不多六年没去过上海了,那变化应该大着了。”哲铭听后,转了个身,看着哲涵的背影,笑着说:“那也肯定比广州好看一点。”哲涵听后,低头笑着说:“可我也没去过广州啊!”哲铭一听,从床上抬起了背,继而趴在床沿上,说:“以后有机会,哥带你去广州,让你开开眼。就是不知道你这次去了上海,什么时候能回来了?”哲涵回应着说:“这个不好说,得看我爸妈了。不过,只需要再过几年,我就可以自己回来了。”哲铭有些失望地躺回双手抱头姿势,并念叨着说:“也不知道得过多少年了。现在想想,还是以前日子好,不用想这些没用的问题。”哲涵却说:“以前也有烦心事,只不过都已经过去了。”哲铭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你走了,我可能会在这个房间继续住到我家新房子盖完了。”哲涵则好奇地询问着说:“你家要盖新房子?”哲铭仰望着床顶,不紧不慢地说:“我爸爸说家里人大多在村里建了新房子,只有我家和雨桐家还住在老屋,雨桐他们家也要建了,我家不建也不行了。加上我爷爷本来就气喘,这爬上爬下的对他来说身体吃不消。还有就是我弟弟也过不了几年就得回来读书了,总不能一家子人还窝在老屋,到时候村里人会笑话。”

    哲涵听后,沉默了一会后,他想到的是他们的太婆,哲涵便继续说:“那到时候老屋就剩下太婆一个人了。”哲铭说:“好像家里还有没有谁想着为太婆安排,也可能是太婆不愿离开老屋吧!这是她住了一辈子的地方。”哲涵说:“可能吧!只不过,人始终是往后辈看的,水始终是往低处流的。”哲铭说:“那些大人们不也经常念叨,说什么都是往自己下一代看的,谁还会去看老一辈过得怎么样!”哲涵说:“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所以他们的传统观念就是如此,一代传一代。”哲铭没有继续回应着哲涵,而是保持着沉默。哲涵没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看着哲铭,说:“你在想什么?”哲铭抬头看着哲涵,然后说:“今年你走了,到时候我爸妈回广州,那我可就是一个人了。”哲涵听后,带着笑地说:“你是在担心你到时候哭鼻子,没我在身旁安慰你吗?”哲铭听后,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哲涵说:“去年你就说这话了,结果了?”哲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他们会在那个时候走,明明知道他们会不辞而别,但在他们走后,我总会控制不住地流眼泪。”哲涵说:“这是在你的心里,你害怕他们的不辞而别,但你又不愿让他们看到你因为他们离开而在流泪与哭泣。所以,当你知道他们正在准备离开的时候,你便下意识地强忍着装睡,在他们离开后,你的眼泪才会忍不住地流出来。”哲铭继续絮絮叨叨地念叨说:“这些年只有刚开始那年,我是真的睡着了。从第二年开始,我就知道他们的离开了。因为他们的细小动静都会让我潜意识地醒过来,但我并没有去哭,也不会去闹。在他们临走前看我时,我还会装作在睡觉。只有在听到他们关灯及离开房间的脚步走远了之后,我才睁开眼睛默默流泪。这些年都是如此,就算有你在我身边,我还是会默默流泪。”哲涵却苦笑着说:“可我连流泪的机会都没有。”哲铭听后,低声地说:“是啊!或许你离开,对你来说才是你最想要的开始。”只是哲铭说这话的声音,被他压的极低,哲涵并没有听到。

    这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哲铭还没见到是谁,便说:“肯定是雨桐上来了。”果然,不一会儿便见到雨桐拿着成绩单走进了卧房。

    雨桐直接把成绩单给了哲涵。哲铭看着哲涵,笑着说:“你不用看,肯定又是第一。”雨桐说:“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排第几?”哲涵笑着:“就是,你也不看看以你这样的成绩。我以后得委屈我自己考多少分才能与你去同一所大学。”哲铭说:“那我是多少名?”雨桐说:“十九名。”哲铭说:“这也还不错啊!”哲涵笑着说:“你还真容易满足。”雨桐说:“他什么时候不是这个样子。”哲铭说:“好了!我向你保证,从下个学期开始,我保证好好学习,以后争取与你考同一所大学。”雨桐说:“你们俩还真打算双宿双栖啊!”哲涵说:“雨桐,你能不能先弄明白成语的意思再用,这样乱用可对不起你爷爷。”雨桐说:“你们明白意思就好,不用那么讲究。”

    楼下传来了李秀花的声音,是叫雨桐下去的。雨桐便只好转身下去了。

    随着雨桐的离开,哲涵说:“你在房间里休息吧!我去书房看看。”哲铭说:“好,那我休息一下。”

    哲涵来到书房。

    书房被一座镂空刻花的落地罩分割成外室与内室两个相对独立的空间。其中,内室的空间要小一些。里面摆着的是一张架子床和一张木榻。如今,架子床及木榻都只剩下个空壳了了,而且满是灰尘。

    外室则敞亮些。在门窗紧闭的情况下,里面的光线也是非常好。这是因为屋顶的四片白瓦天窗正对着外室的书案上。

    书案摆在外室的西侧中间,是一张酸枝夹头榫的大书案,很是精美浑厚。但只有书案而没有椅子,也没有各类文房用品。在书案后,靠墙摆着一对酸枝云蝠纹书橱,书橱有三层亮格,但亮格里面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了。在外室东侧靠墙处,摆着一顶同为酸枝的棂格式书架,书架有三层,每层还都放满了书。书架上的书以平装书为主,线装书也有些,但只有十几册。不过,哲涵很清楚地知道书架上每本书放置的位置,并不是说他每本书都看过,而是他记得每本书摆放的位置。

    哲涵走到书架前,站在书架前看了看,便顺手从书架中间层的左侧抽出一本书来,是一本上海开明书店的《子夜》。这时,在哲涵把书从书架中抽出来后准备抬头的瞬间,他的头不小心撞在了书架上。随着哲涵痛苦地冒出“啊”的一声,他手里的书也掉在了地上,并且他的脚又在慌乱之间地把书踢到了书架下面。

    哲涵只好先顾着自己的头痛,伸手给头按摩着。待到头不那么痛了,哲涵在书架前蹲了下来,双手撑地,并尽量低的把头贴着地面,看着书架下面。在看到书的位置后,哲涵换了个姿势,只见他左腿被压在身子下面,右腿往后伸着,身子半倾斜着半趴着,然后侧着头,尽量把身子靠着书架,而他的右手也已经伸到书架下面去拿书了。

    只见,哲涵在书架下面摸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把书拿出来,因为书架下面的那层木板比较宽,书又被掉到了书架下面的最里面,他的手够不着。哲涵只好站起来后,他先是看书架打量了一番,然后便开始试着挪动书架。虽然很吃力,但在哲涵的慢慢挪移下,书架最终还是被挪开了一个角,并且刚好看到了书。哲涵见状,便侧身进去在把书捡了起来。就在哲涵捡起书后,他无意中看到有一块地板已经松动并突起来了。哲涵试着伸手去拿开地板,只见他毫不费力地就把地板拿起来了,而地板下面也随即出现了一个暗格。在暗格里,安放着一个用油纸包裹着的包裹,哲涵把包裹拿了出来。

    这时,哲涵便蹲在地上,拆开着包裹最外面的油纸,油纸里面包裹着一本红色的塑料皮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页上有“伟大的祖国”五个行楷字,字下面是一个椭圆,椭圆里面是一张毛主席半身照片。

    哲涵翻开笔记本后,看到在扉页里夹着一张一寸的身穿军装的黑白照片,照片里是个俊朗帅气的年轻小伙子,模样依旧清晰可见了。哲涵看着照片里的从未见过的人,他拿在手里细看了好一会,只觉得照片里的人有些似曾相识,但却真实不曾见过,这种感觉让哲涵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与自相矛盾。过了好一会,哲涵才把照片放在一边了。就在哲涵把目光注意到笔记本扉页的时候,他见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章穆岩。哲涵看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再次拿起刚刚放下的照片,只见哲涵自语着说:“你就是章穆岩吧!”只是,哲涵联想着名字再看着相片,对照片里人的似曾相识的感觉越发浓厚了,甚至觉得今生不曾见过,往世肯定很熟悉。突然,哲涵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意,但接着他又摇了摇头,因为他感觉照片里的人与哲铭有着一丝相似,特别是眼神,当转念一想这是不可能的,毕竟他不姓李。

    哲涵再次把照片放一旁,并翻着笔记本。在他看到第一篇日记时,他有些懵了,随后,他快速翻了翻整本笔记本。只见哲涵边翻着边摇着头,整本笔记本上的日记几乎都是以草书掺杂着少量行书书写的,看起来有些潦草不堪。哲涵认不得多少,他唯一能够一眼看明白便只是日记上面的日期了。但那个日期让哲涵有些吃惊,最早的时间竟然是一九六八年的六月九号。哲涵在惊讶之余,他直接翻到了笔记本最后记着日记的那页,只见上面的日期是一九七七年的十月一号。而哲涵的好奇心也随着这两个日期倍增,他十分好奇这个名叫章穆岩的到底是个什么人!这九年间他都记下了什么?

    这时,哲涵在地板下坐下了,他继续大概地翻着笔记本,希望发现什么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哲涵发现笔记本上的日记并不是每天都写的,有些日记隔了不短的时间,间隔最长的长达一年半。随着翻动,哲涵终有了意外发现,笔记本上有三篇字迹不一样的日记。这三篇日记的字迹很规范,以飘逸的行书书写,钢笔留下的字迹十分硬朗。哲涵仔细看了看这三篇日记,只是日记里记录的却是三件很平常的事,后山放牛,深水圳洗澡,村里下暴雨,这些事哲涵自己都经历过,没啥特别的。

    哲涵开始细读着这三篇日记,在第一篇记述着放牛的日记里,哲涵看到了“叶大妈”这个称呼,而且在日记的结尾处都写着同一个名字———王佑庭。哲涵想着并自语着说:“叶大妈,会不会是太婆,毕竟是三十多年前,我可以去问太婆了。王姓,难道就是王家村的,但也没听说家里有王家村的亲戚啊!”

    哲涵继续读着。在第三篇日记的末页与一页空白的纸张间,夹着一张一寸的军装黑白照片,照片里的人看着有些单薄与略显青涩,比扉页发现的照片上的人多了一份温和敦厚的书生气。在哲涵翻到照片背面时,上面用铅笔写着王佑庭三个字,几乎可以确认照片上的人就是王佑庭了。哲涵看着照片上的王佑庭,对他们两人的好奇心更加重了。

    哲涵把两张照片收好,然后合上了笔记本,但他并没有把笔记本放入暗格里,而是把笔记本与《子夜》放在了一块,放在了书架旁的地板上。哲涵在把暗格上的木板放好后,站起来把书架慢慢挪回了原位。

    随后,哲涵在书架上拿了两本书,分别是《春》与《秋》。接着,哲涵把放在地上的《子夜》与笔记本拿了起来,走出了书房。

    回到房间后,哲涵走进了卧房,见哲铭已经在床上睡着了,便没有去打扰他。哲涵在柜橱前坐了下来,他先是看了看笔记本,但他并没有再去翻开笔记本,而是把笔记本放进了柜橱的抽屉里。接着,哲涵翻开放在一旁的《家》,而不是刚刚从书房拿回来的三本书。

    在两年前哲涵就看了《家》这本书,并且看了很多次,他最喜欢的是里面的丫头鸣凤,她能够为自己心中的爱人,以死来捍卫自己的爱情。虽然,这时的哲涵并不懂得什么是爱情,但他明白爱一人的方式,也知道爱一个人该有的执着,毕竟他也有爱自己的人。当然,哲涵有的并不是爱情,只是单纯的亲情,但都是爱,至少在他看来是没有区别的。这将是哲涵这一生都为之执着的,也是他这一生都无法放下的偏念。

    哲涵看着书,他有一个不好的习惯,那就是看书便会忘了时间。

    晚饭后,哲涵从小堂屋里走出来时,夜已经完全黑了,时间也快八点半了。

    平常这个时候,哲涵早就回了老屋。由于今天他爸妈回来,他奶奶炒的菜比平时丰富了不少于一倍,也就耗时更长了,时间也就晚了点。

    哲涵吃完饭,放下碗筷就起身走了出来,没和其他人打招呼,平日里哲涵都是这样的。在更早的时候,哲涵也会打声招呼,说自己回老屋去了,但大多数时候得到的是没人抬头看一眼,慢慢就觉得没必要了。在饭前,哲涵跟他妈妈说了,他不在他叔叔家睡,依旧回老屋睡。

    走出院子后,哲涵直接走向了哲新家,没往后中巷走去。这是因为哲涵晚上回老屋,都是往哲新家过,只有白天才是往后中巷过。

    哲涵刚走上台阶,就看到哲新正坐在桌旁吃着饭。在堂屋北面的长桌东侧上,电视机里正播着《新闻联播》,在电视机前,李智辉正坐着摇椅里看着新闻。

    哲涵走了进去,朝着李智辉喊了声:“大爸。”李智辉转头看着哲涵,说:“哲涵来了啊!”哲新抬头带着笑地说:“爸,你这都不用问,他肯定只是往我们家过的。这么些年,他那次晚上不是往我们家回老屋的,因为他怕黑。”哲涵径直走到桌子旁,与哲新在同一条长凳上坐了下来,然后说:“今天我确实是过,但主要还是来看看你的,下午我们几个都在老屋,就你没去。”

    这时,杜桂英从房里出来了,笑着说:“哲涵,哲新他就这样,我今天下午还让他去老屋找你们玩了,结果他说刚考试完,想休息休息,我也就没说啥了。”

    哲涵转头看着杜桂英,笑着说:“大妈,我们几个都知道哲新的性格,我刚刚是逗哲新的。”

    杜桂英笑着说:“知道就好!对了,今天你的学籍档案已经调出来了,明天你爸爸去镇上签个字就好了,你就可以在上海那边读书了。”杜桂英是村委会的妇女主任,这点事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事。

    李智辉问道:“哲涵的学籍干嘛要转到上海去?”李智辉是在镇上教书,今年正好教初三。平日里,他也只有在周六的下午回来,然后周日的早上便得赶回学校去。不过,他也不太去关心家里的这些琐事。

    杜桂英说:“是智明要接哲涵去上海读书,便把学籍转了过去。”

    “这样也好!”李智辉停顿了一下,“就怕爸爸得痛失一个好学生了。”

    哲涵听后,笑着说:“这不还有哲新!他的成绩也非常好呀!”\u2028哲新笑着说:“我的成绩跟你的成绩比起来,终究是个千年老二。”

    这话惹得堂屋内顿时响起了笑声。杜桂英笑着说:“那现在你这个千年老二也终于熬到了出头之日了。”\u2028李智辉说:“你们马上就初中了,都得好好努力,不能再嘻嘻哈哈了,得把基础打扎实了。一上初中,你们学习的短处就会显露出来,同时你们学习的压力也会更大,一旦放松,那你们的学习成绩便会一落千丈了。而你们的初中成绩决定了你们以后上什么样的高中,将来考什么样的大学。”

    杜桂英说:“好了,你啊!就是老师做久了,说起话来,总是这么一套说词。现在孩子们刚放假,你又来了,孩子们总得休息休息吧!”

    杜桂英的这话让李智辉没了话说。

    哲新笑着说:“爸,你说你身为一个老师,怎么就说不过我妈了?”

    李智辉说:“你妈是官字两个口,我只是一介教师先生,哪说得过你妈!”

    哲涵笑着说:“大爸,你这话就不对了,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所以这不能成为你说不过大妈的理由。”

    杜桂英笑着说:“还是哲涵说得好!你大爸就是仗着自己有文化,总说一些让我不明白的话来使我无法反驳。”不过,令李智辉非常意外是,哲涵竟然知道《师说》里的章句。于是,他便问道:“哲涵,你知道你刚刚说的那句话出自哪里吗?”

    哲涵回道:“是韩愈的《师说》。”

    李智辉说:“你怎么知道的?”

    哲涵说:“我在老屋书房里一本名叫《古文观止》的书上看到的,不过,也不知道刚刚那话说得合适不合适?”

    李智辉说:“那篇文章可是都文言文,你能看得明白吗?”

    哲涵继续解释说:“因为书房里刚好有一本《中华新字典》,遇到看不明白的,我就翻那本字典。时间长了,也就不太需要那本字典了。”

    李智辉兴奋地说:“你这孩子果然是聪明,都自学成才了。”

    杜桂英说:“爸都常说哲涵聪明,看样子是真的了。”

    就连哲新也说:“这点我也不得不承认,他在学习上确实是个天才,而且是玩的时候比谁都玩得疯,学习起来又比任何人都效率高。”

    哲涵轻轻一笑,然后略带腼腆地说:“还好吧!”

    杜桂英说:“这孩子还有一点好,就是凡事就很谦虚,不喜欢出风头。”

    李智辉说:“要是哲涵不去上海读书的话,我肯定得让他在我班上,我亲自来教他。”

    哲新笑着说:“爸,你这个愿望已经落空了。”

    杜桂英说:“就是,人家哲涵都已经把学籍转到上海去了。”

    哲涵笑着说:“大爸,按照韩愈在《师说》里说的,你早就是我们几个的老师了,因为我们从小就向你请教过学习问题。”

    李智辉听后,说:“是啊!这点我都没想到。”

    这时,后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就在堂屋里四人都把目光注视着中门处时,不一会儿,哲铭便跑了进来。

    哲铭一进来就说:“我说你怎么没回老屋了,原来是在大爸家。”

    哲涵说:“你怎么下来了?”哲涵的话音还未落,李昌仁便走了进来。

    李智辉见李昌仁走了进来,便立马起身了,而李昌仁也走到摇椅前坐下来了。

    哲铭说:“是大爷爷有事找大爸,所以我也就跟着下来了。”

    李智辉听到有事,便问道:“爸,你找我有什么事?”

    李昌仁说:“明天你和智忠去买菜,桂英也跟村里那些村干部说一声,让他们到时候来吃个饭,也省的我去跑一趟。”

    李智辉则继续问道:“好的。三叔有没有好一点?”

    李昌仁说:“还不是老样子,照这样下去,没多长时间了!”

    杜桂英听后,便说:“这不是天天都在吃药吗?”

    李昌仁说:“药也不过是暂时的,没多大用处。前几天,智忠带着你们三叔在县里检查,说是已经转了肺癌,医生的建议是不需要治疗,让他安安稳稳享受最后的日子,该吃就吃,该喝就喝。”

    哲铭说:“大爷爷,癌症是什么病?治不好吗?”

    李昌仁说:“没啥!但你千万别跟你爷爷说,也别问他什么是癌症,省得他劳心,那样对他的身体不好。”

    “哦!我肯定不会去跟我爷爷说的。”其实,哲铭已经明白了癌症的意思,癌症就意味着治不好了。

    李智辉说:“前几年不就是单纯的哮喘吗?”

    杜桂英也说:“怎么会突然间就转癌了?”

    李昌仁叹息地说:“这谁也说不好,哮喘是我们家的遗传病,都有,只是严不严重了。”

    哲新说:“我们家里都有吗?”

    李昌仁说:“你太公,二太公也有,不过三太公没有,所以你四爷爷,五爷爷都没有。”

    哲新继续问道:“那就是我和哲铭以后也会有,是吗?”

    李智辉说:“也许吧!”

    杜桂英说:“也许间隔的代数多了,那病也就没了,没啥好担心的。”

    李昌仁说:“这也是可能的。”

    哲铭说:“那哲涵以后会不会有?”

    李昌仁说:“这个不好说,也许有,也许没有。当然,没有的概率会高些,因为你的三太公,四爷爷,五爷爷都没有。只是也有意外,毕竟我们都是一家人。”

    哲涵说:“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们现在才多大。”

    李昌仁说:“智辉,就这么说了,你明天早点起来。”接着李昌仁看着哲铭与哲涵说:“好了,我要回老屋了,你们俩个是在这里待着了,还是现在上去?”说完便准备起身了。

    哲铭无力地说:“我们也上去吧!”l

    回到老屋,老屋里除了灯还亮着外,已经是静悄悄的了。

    走在天井里,天井上方频繁地传来李昌淮的咳嗽声,只是,每一声咳嗽刺痛着哲铭的心。以前或许不觉得,但在知道了李昌淮的病情后,他的心是痛的,是无能为力的。在哲铭看来,这一天或许是自己人生发生重大转折的开始,因为不仅得知哲涵要离开自己去上海读书了,而且还得知爷爷得了不治之症,这两个消息让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或许将彻底发生改变了。以前那种无忧无虑,天天嘻嘻哈哈的生活,自己将不得不放下了,是时候让自己变得成熟,让自己正确去面对成长过程的患得患失了!

    到了后堂后,李昌仁先上楼了。东厢房里也已经熄了灯。哲铭与哲涵走向了中院,准备去厨房洗脸和洗脚。

    刚到中院,哲涵便说:“哲铭,你也别想太多,患病是我们谁也无法阻止,但我们还是得过好每一天。”

    哲铭说:“我也没想什么,其实也没啥,毕竟医生都说该吃就吃,该喝就喝,那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虽然哲铭嘴里这么说,但他心里还是十分担忧与痛苦的。自打他回来读书开始,几乎是他要什么,他爷爷就给他买什么,有什么吃的都是给他留着,平日里是连骂都舍不得骂,他犯了错,爷爷也只是跟他好好说理,从来不会打骂他。

    哲涵边走着边看着哲铭,他知道此时的哲铭是难过的,是痛苦的。只见哲涵提快了步伐,与哲铭并肩,然后伸手搭在哲铭的肩膀,轻轻地拍着他的肩膀。

    两人直接从西廊房直接走进厨房。走在前面的哲涵推开厨房的房门,在右手边,他拉亮了厨房的灯。哲涵走进去后,便从厨房西侧的墙角下搬过来了一个木凳,对着随后进来的哲铭说:“你先坐着,今天我来准备洗脸盆,洗脸水,洗脚盆,洗脚水,伺候你洗脸洗脚。”

    哲铭有些吃惊地看着哲涵,这是哲涵第一次帮他准备水洗脸洗脚,平日里都是他帮哲涵做好这些,伺候他洗脸洗脚。但他转而一想,他知道了哲涵的用意。

    哲铭坐下后,受宠若惊的他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了,四处张望着。厨房的灯光有些暗黄,加上灯泡是悬挂在厨房的东南角处的屋梁上的,所以厨房的西北角就更显的昏暗了,几乎看不着位于厨房北侧的,三座罩着白色塑料薄膜的弃灶。而另外位于厨房东侧的三座灶台,除了靠着南向的灶台完全暴露在灯光下外,其他两座也只能看到青砖砌的灶台阴影,及中间那座灶口杂乱的花生秆与稻秆。

    这时,哲铭看着哲涵从厨房东侧里面的橱柜旁的洗脸架上,拿了一个浅红色的脸盆,并在洗脸架上取了毛巾。这条两人共用了好几年的浅红色牡丹花纹的毛巾。只见,哲涵把毛巾放入脸盆后,便走向了东侧第二座灶台,拿起灶台上的红色塑料水瓢,从灶台的耳锅子里舀出热水。哲铭看着哲涵忙碌着,直到哲涵盖上耳锅子里盖子,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哲铭才低头看着脚下了。

    在把搓好的毛巾递给哲铭后,哲涵走到厨房中间的案桌前,在案桌的的中间位置处,拿出来了一个木制的洗脚盆。

    哲涵在放下洗脚盆,从哲铭手里接过毛巾后,说:“你先坐着,我放好毛巾再过来帮你洗脚。”

    哲铭坐下后,哲涵已经转身走了过来,然后在哲铭面前蹲了下来。接着,哲涵开始帮哲铭脱鞋。只是,哲涵的这一举动令哲铭非常吃惊,哲铭急忙说:“脱鞋就不用了,还是我自己来。因为我总感觉怪怪的。”哲涵抬头说:“你不也常常帮我解鞋带,帮我脱鞋,帮我洗脚,这有什么怪怪的。再说了,我帮你脱一次鞋,洗一次脚咋了,不接受啊?”哲铭听后,便不再动了。

    哲涵开始给哲铭脱鞋,帮他脱了袜子。只是,这一刻,哲铭感觉得自己的脚有些臭了,不知道是不是哲铭的心理作用,只见哲涵却没有丝毫的嫌弃,他认真地帮哲铭脱着袜子。袜子脱下来后,哲涵先把袜子捋直了,然后把袜子平铺在自己的大腿上。

    哲铭看着哲涵帮自己洗脚。在水中,哲涵白皙的手背与自己黝黑色的脚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脚。哲涵立马说:“好了,别动了,早点洗完早点上楼去睡觉。”哲铭立马不敢动了。

    这时的厨房很安静,洗脚的水声变得很清晰,但哲铭的心却跟这水声一样荡漾着。洗完后,哲涵帮他擦着脚,但动作略显的有些生疏,哲铭则还是一动不动地任由哲涵摆弄着。

    哲涵帮哲铭擦完一只脚时,才发现没有拿拖鞋过来。便说:“你在这里等,我现在去拿拖鞋。”说完,便把擦脚布放在了哲铭腿上,倒是放在自己腿上的哲铭的袜子,被哲涵顺手带走了。

    过了不一会,哲涵拿着拖鞋急促地跑了过来。哲铭看着有些气喘吁吁的哲涵,说:“你不用跑那么快。”哲涵抬头笑了笑,说:“你以为我想吗?我要不是怕黑,我那至于跑这么快。”说完,哲涵放下拖鞋后,拿过擦脚布继续给哲铭擦着另外一只脚。哲铭看着哲涵忙碌着,他怎么会不知道哲涵怕黑了。最后,哲涵端着洗脚盆到厨房外去倒水了。

    哲铭见哲涵倒水了,问道:“哲涵,你不洗脚吗?”哲涵说:“不洗,我的脚又不臭。”哲铭笑着说:“我的脚也不臭啊!那你还不是让我洗了。”哲涵听后,从裤兜里掏出哲铭的袜子,拿到哲铭面前,说:“来,你自己闻闻,都快臭死人了。”哲铭笑着说:“那你还放裤兜里。”哲涵说:“我不放裤兜放那里。”哲铭听后,从哲涵手里拿过袜子,然后俯身去拿鞋子,说:“我们现在上楼去吧!”哲涵从哲铭手里提过鞋子,说:“我来拿吧!做事得有始有终。”

    上楼后,哲铭走在哲涵身后,在哲涵走进房间后。哲铭站在门口,看了一眼他爷爷的房间。房间已经关了灯,只是时不时传来着他爷爷的咳嗽声。哲铭停顿了一会后,便也进了房间。

    进房间后,哲铭转身关上房门,并随手拉灭了灯,走进了卧房。

    卧房内琥珀色的灯光照亮着。哲铭见哲涵正在柜橱前的方凳上坐着,并翻开着从书房拿来的《春》,正准备看着。哲铭走到哲涵身后,双手搭在哲涵的肩上,说:“怎么这么晚还看书了,而且天气这么冷。”哲涵低头回应着:“没事,我看会就睡觉。”

    哲铭见状,便松开了双手,转身走向了床边。上床后,哲铭坐在被窝里,看着哲涵。

    这刻开始,两人都保持着沉默。这也就让卧室里显得很安静了。房间里,除了哲涵翻书的声音,还有就是挂在卧室西南角柱子的那盏金黄色的时钟发出的滴答声了。

    好一会后,哲铭突然冒出一句:“哲涵,去了上海后,你会经常回来吗?”

    哲涵听到这话,便知道哲铭积压了一天的问题与顾虑开始爆发了,因为他很反常地没有去看电视,而是随着自己进了房间,然后直接上床了。哲涵只好转过身去看着他,并以诚恳态度说道:“这个问题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你,但我向你保证,只要有机会,我肯定会常回来。再说了,不管我是在上海,还是在我们这里,也不管我们不在一起的时间有多长,你该知道我的,我就是我,是不会变的。”

    哲铭在听到哲涵的承诺后,并没有因此而感到欣慰。只见他把目光从哲涵的目光里移开,并低下头。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不过,他并没有把目光转向哲涵,而是看着架子床前的大衣柜,看着大衣柜镜子里的模糊的自己,然后吞吞吐吐地说:“我只是担心你在上海会不适应,也担心将来我们之间的差距会变得越来越大,我不知道到时候我们之间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要好!”

    哲涵知道哲铭的性格就这样,在节骨眼上容易多愁善感和情深意重,可过了之后便是潇洒豁达和没心没肺了。所以听到他说这话,也不觉得有啥不妥,当然更不会去生他的气。哲涵只好继续以十分肯定的语气向哲铭说:“只要你能够保持对我有足够的信心,我保证不会让你失望,但我也希望你能够对你自己有足够的信心,到时候你也不会让我失望。”

    哲铭听后,并没有燃起多大自信或者信任,而是继续说道:“你现在去上海生活,而且四叔现在那么有钱,你将来肯定跟我会不一样,我只是担心……”

    哲涵见哲涵依旧有些偏执,便打断了李哲铭的话说道:“哲铭,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但哪怕往最大差距的地方想,你也得记住,我们是堂兄弟,是拥有血缘关系的,不管我们以后变得如何,这点都是无法改变的。”

    哲铭这下又沉默了。哲涵只好看着哲铭,等着他说。

    过了好一会儿,哲铭才说道:“这些我都明白,只是我觉得到时候自己就跟你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哲涵听后,摇着头继续开导着他:“我明白你说的那些顾虑,但你只需要记住我们是血缘兄弟就好了,干嘛想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事情。就像你一直都把我当亲弟弟一样,我也永远都会把你当亲哥哥。”

    哲铭听后,只好故作笑脸地转过头来看着哲涵,然后说:“是啊,我们是兄弟,我又多想了,不过,我还是担心自己会跟不上你的脚步,会和你越走越远。”

    哲涵说道:“我希望我去上海读书后,你能开始好好读书,把成绩提上去。同时,我希望我下次回来的时候,你至少得是班级前三。”

    哲铭知道这将是个不小的挑战,但他还是弱弱地说:“我向你保证,我肯定会把成绩提上去。”

    此时,哲涵深情地说道:“哲铭,你该清楚你在我心里的份量。我在家读书的这六年里,是你一直在照顾着我,也只有你真正把我放在心上。只是,我现在必须在我爸妈和你之间二选一,而且,我只能选择我爸妈,并不是因为他们比你重要,单单因为我这些年缺失的是他们,而拥有的是你。当然,我知道这样的选择很对不起你,但我没办法去做出更好的选择,所以不管以后我们会成长为什么样的人,我都不会改变你在我心里的份量。”

    哲铭在听后,有些心酸,便十分认真地向哲涵道歉:“哲涵,对不起,是我乱想了。”

    哲涵笑着说:“没啥,我还不知道你,除了会喜欢乱想,还会干嘛。”

    哲铭的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然后说:“是哦!哪像你,做任何事都那么有自己的准则与规划。”

    这下,哲涵也不忘夸赞他一下,继续笑着说:“你也不赖啊,最起码你知道关心人,也懂得心疼人。”

    虽然哲铭听到这话,心里是高兴的,可他嘴上却不买账,只见他说:“这话说的,如果你不是我堂弟,我才懒得去关心你了!”

    这时,哲涵转过身去,从柜橱面上的书堆里抽出一本老旧的笔记本,并起身走向了床边。

    哲涵说:“阿铭,我今天中午在书架下面发现了一本笔记本和两张照片。”

    哲铭接过哲涵手中的笔记本,看了看,好奇地问道:“书架下面?”

    哲涵说:“是书架下面的地板暗格里。”

    哲铭好奇地说:“那这本笔记本里面写得是啥?是不是我们家里有什么宝藏啊?”

    哲涵说:“怎么可能是宝藏!不过笔记本里面的内容,我看不太清楚,那些字迹写得太潦草了,但在笔记本的扉页上写着一个人的名字———章穆岩。”

    哲铭打开笔记本,看着扉页上的名字,说:“我们这边有姓章的吗?”

    哲涵说:“应该没有,就算有,他的东西也不会出现在我们家啊,除非是我们家的某位亲戚。”

    哲铭翻了翻,看着笔记本上龙飞凤舞的字,他更加认不了几个。在合上笔记本后,哲铭说:“阿涵,你说这会不会是那个名叫章穆岩的人特意留下来的?”

    哲涵听后笑着说:“肯定是啊!不然,也不会藏在书架下的暗格里。只是,这个章穆岩和王佑庭到底是什么人,就不得而知了。明天得去问一下太婆,太婆应该会知道。”

    哲铭听后,激动地说:“对哦,太婆肯定知道。”说完,哲铭继续说:“照片在哪了?”

    哲涵从日记中翻出夹在中间的照片,递给哲铭看。哲铭看着两张照片,除了好奇与陌生外,并没有其他什么感觉。哲铭打量一番后,问:“那个是章穆岩,那个是王佑庭?”哲涵翻过照片,说:“你自己看啰!”哲铭拿去王佑庭的照片,认真端详着。就在哲铭看着手中的照片不经意间抬头,目光扫过哲涵脸庞时;由于哲涵背朝卧室灯光,他的脸庞在暗面若隐若现,不甚清晰;哲铭却在这暗面中找到了哲涵与照片上人重合的模样。哲铭激动地说:“哲涵,你保持这个姿势不要动。”接着,哲铭把照片拿到哲涵的左侧脸颊旁,观察好一会后,哲铭说:“阿涵,这个王佑庭跟你好像哦,在这个特定的姿态背景下。”哲涵听后,一笑说:“屁哦!那里和我像了。”哲铭继续说:“真的好像,简直就是一个模样。”哲涵说:“你都不会看,我下午看了那么久都没看出来那里像我。”哲铭说:“得是特定的光线角度,真的很想你。”哲涵从哲铭手中抢过照片,也看了看,但哲涵还是说:“一点都不像。”

    哲铭拿去章穆岩的照片,看了看,说:“这个人看着好硬朗,而且挺好看的,跟我一样好看。”哲涵笑着说:“比你好看多了,也不看看是什么年代的照片。”哲铭说:“我就觉得我比他好看。”

    哲涵放下手中的照片,故弄玄虚地说:“我以前跟你说过,我在书房的一些书上,看到过许多我们没有听过的名字和一些妙趣横生的批注。在批注里有不少我们祖辈们写下的人生小插曲和小感悟!”

    哲铭问道:“都有哪些?”

    哲涵说:“我曾在一本书最后一页上看到一段小故事,主人公是李泰倉和段民轩,写的是两人英国留学的一段小故事。”

    哲铭追问道:“故事讲的是啥?”

    哲涵笑着说:“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以后再告诉你。”

    哲铭只好带着好奇心继续追问道:“故事到底讲的是啥?”

    可哲涵并不买账,只见他说:“这个是秘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你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哲铭只好说:“不说算了,但以后听不听就得看我心情了!”哲铭本以为哲涵会说,但没想到哲涵却简单明了地告诉他:“好!”

    这下,哲铭有些不高兴了,嘟着嘴巴说道:“不说拉倒,我明天去书房找那本书。”

    哲涵笑着说:“我既然把秘密透露给了你,自然有我的准备,那本书你是找不到的!”

    这时,哲铭一下了从床的靠背坐直了,并阴笑地看着哲涵说:“真的不说!”

    哲涵也看着哲铭,坚定地说:“打死也不说。”

    随即,哲铭便朝哲涵的软肋发动了袭击。只见哲铭伸手挠向哲涵的腰部。而哲铭的手刚动,哲涵便手舞足蹈地笑着倒在了哲铭的怀里了,接着哲涵便是止不住地笑着了。

    哲铭边挠边问道:“到底说不说?”

    哲涵虽然被痒的笑个不停,但嘴里还说艰难地说:“宁死不屈!”

    哲铭挠了好一会儿,哲涵始终都只是笑着,却什么都没说。哲铭知道,要是在其他时候,他早就投降了,所以哲铭也只好放弃了。哲铭只好说:“算了,不说就不说。”

    虽然哲铭停手了,但哲涵还在笑着。过了一会,哲涵说:“在你十八岁生日的时候,我肯定会告诉你的。”

    只见,哲铭双手抱头地把身子靠向了靠背,然后说:“算了,到时候我肯定不愿意听。”

    此时,哲涵还躺在哲铭腿上,他笑着说:“到时候不管你愿不愿听,我都会跟你说。”哲铭有些莫名其妙地反问道:“那你干嘛不现在跟我说。”哲涵还是那一句:“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哲铭听后,便轻描淡写地说了句:“靠!神经!”

    哲涵听后,他的笑声停止了,并坐了起来,放好日记本后,便开始脱衣服了。

    哲铭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哲涵脱衣服,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便小声地说:“你总是喜欢神秘兮兮的,干嘛不现在说了。”

    哲涵上床后,以一脸困意地表情说:“好了,不早了,睡觉吧!”

    哲铭说:“哦。”然后开始脱了外套。

    哲涵躺着没一会儿,哲铭便转身把他抱住了。没多久,哲涵耳畔便传来了哲铭均匀的呼吸声,他知道哲铭已经睡着了。

    哲涵看着地上透过柜橱上方的玻璃照进房间的月光,却有些睡不着了。时钟的滴答声,在寂静的房间显得有些闹了。哲涵就这样安静地躺着,只是他的思绪依旧在翻阅着。

    在自己六岁回来读书的时候,不管是自己还是这个家,相互之间都是陌生的。只是,自己以全心全意去接受这个家时,而这个家里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接受自己,特别是自己的爷爷奶奶。这些年来,他一直都无法弄明白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做错了,他从不忤逆他爷爷奶奶,对他们可谓是非常顺从,但他们却从来都没认真待过自己,哪怕正眼看过自己。前几天,自己在吃饭时,爷爷说:“大爷爷跟他们说,你的作文写得非常好,不像是你这个年纪可以写出来的。”但他奶奶却当着自己的面说:“有什么用,又不是我们川写的,别人写得再好也跟我们没关系。”他爷爷听后,依旧是什么也没说。但那句话却再次伤到了自己千疮百孔的心。

    这是自己挥之不去的痛,因为他们是自己在这个家里最亲近的人,但他们却把自己抛得最远。并且,远远不及太婆对自己好,那个跟自己关系特别远的太婆。太婆是他曾祖父的嫂子,并不是他的亲太婆。但自己在老屋住的这几年里,床上的被套不是太婆洗就是阿铭的奶奶洗,而自己的奶奶从来没有过问过。

    至于睡在自己身边这个人,这个比自己只大了不到一个月的堂哥,更是从自己搬进老屋住起,便一直把自己当亲弟弟一样对待。那年,自己刚搬进的时候,屋顶上的猫叫得非常害怕,结果在自己跟他说了之后,他便搬了进来陪自己住。每次半夜自己不敢一个人去厕所拉屎时,不管多晚,他都会陪自己去。在学校也没人敢欺负自己,因为他会帮自己出气。他对自己来说,他就是自己在这个家的情感寄托,而自己也几乎把所有的感情都放在了他身上。如果要说在他和爸妈在之间,自己与谁的感情更深,那自然是他。只是自己放不下是自己的爸妈,因为缺失从而更加想得到。这就是自己选择,不是最好的选择,却是自己此时最想要的选择。

    慢慢地,月光在房间消失了,时钟的滴答声也停了。最后,房间里只剩下了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