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再次面诊
这天上午，之之拿着头颅MRI的报告单和片子，又一次坐在了海城一院李主任的专家诊室里。
医生接过之之的片子，对着光亮处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才说道：“有三个缺血灶，很小。不过没什么大问题。”
“缺血灶？”之之一惊，问道：“我这个头痛是缺血灶引起的吗？”
“没有关系。”医生看着之之，口罩遮挡下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放着柔光。“别太担心。如果要检查，可能我也会有缺血灶。”
“哦哦。那缺血灶是怎么引起的呢？”
“一般是局部脑细胞缺血缺氧导致的。原因也挺多的。”
“饮食方面多注意，不要高盐高脂。控制血压。”
“嗯嗯。血压不高。”
“如果头痛厉害的话，就吃点布洛芬吧。注意休息。晚上早点睡啊。”医生说着在电脑上给之之开了药方。
“可是我的工作，要经常做课题，熬夜……”
“课题可以做，劳逸结合。”医生边打字边回答之之。
“只有工作着，我才感到自己的生命还有点价值。”之之几乎都要落泪。“为了这个头痛病，我请假半个月了。更可怕的是，这几天我还是连续做同一个梦。只要睡去，梦里就到了一个叫稚皋的地方。身体不是我自己的，心是我自己的。”
“稚皋？苏东地区的稚皋吗？我老家也在那一带。”医生停下打字，看着之之问道。
“李主任是稚皋人啊？”之之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李主任更加亲切起来。“李谪凡是稚皋人。”
见医生没回应，又道:“李谪凡是明清的一位诗人，是我的研究课题。”
之之想着，眼前的这位医学博士不一定知道他的家乡有这么一位微不足道的诗人。说微不足道，是因为在盛产诗人的国度，这位诗人的成就和名声自然无法和李杜、元白这些名家相提并论。
“听说过的，他的《李子对韵》家喻户晓。”
之之没想到医生还知道《李子对韵》，又觉得有很多话想说，不过话到嘴边又打住，心里笑自己，你不是来谈学术的，是来看病的。
“汪教授，我觉得你可能做课题太投入了。”医生微笑着道，声音还是轻轻柔柔的。
之之听他叫自己“汪教授”，猜是同事的老婆向他介绍过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不是，不是，李主任，其实研究课题对我来说，就是平常的工作。但是连着做这个奇怪的梦，却是从……从……对了，从半个月前在你们医院看病回家后开始的。会不会是药的副作用？”
“用的什么药？”
“挂了一瓶甲泼尼松。症状反而严重了，第二天我没有去。”
“不会是输液的缘故。”医生语气轻柔但很坚决地否定了之之的猜测。
之之心想，你是不是担心医疗纠纷，才那么坚决地否定了药的副作用？就算真的用错了药，我也没有时间和他们去理论。生命中有太多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是连婚都懒得离的人，或者说，婚姻都可有可无的人。
之之开口想说什么，医生接着又道：“还是你自己工作太投入的缘故。”
“可是这么多年，我都是那么投入工作，不至于到了现在才出现这么些个稀奇古怪的症状。我现在都不敢睡觉，午睡都不敢。一睡去，梦里就不是自己。因为睡眠不好，头痛也越来越严重。”
“是的，你睡眠不好，头痛一定会越来越严重的。你不要去管它做什么梦，只要这个梦对你生活没多大影响，做就做吧。你不要被这个梦境困扰。”
“我是被这个梦困扰了。它已经严重地影响了我的工作和生活质量。”之之用求助的眼神望着医生，焦急地说道。“您是神经生物学博士，研究的方向就是情绪及睡眠的脑机制。您给我诊断诊断，我这梦，到底是什么引起的？”
“我觉得你还是太焦虑了。要不，给你开点西酞普兰吧？西酞普兰是抗焦虑药中比较温和的一种药，你可以试着吃吃看，先吃个四分之一颗，如果适应，再吃半颗，好吧？情绪好了，睡眠自然会有所改善。”医生望着之之，依旧微笑着。
“我没有觉得自己焦虑。我怎么会焦虑呢？”之之反问道，她特别反感这个焦虑的诊断。如果这话不是从这位温柔的医生嘴里说出来，她可能转身就走了。
“现代这个社会太卷，焦虑的人群也越来越多。你可能工作上也有压力吧。”
“没有，我对名利看得很淡泊。”之之说着，觉得自己这话有些矫情。不过要说看淡名利，之之确实说的是真话。但是不甘平庸的之之还是渴望自己的人生能做点什么，而不仅仅是为了升职、评职称、写论文这些无谓的事情投入太多的精力。
“你的课题，可以先放一放。”医生又说道。
“出版社在催稿，要赶在七月的书展前定稿的。”之之道，又觉得这话不像是病人和医生说的。他不需要了解这么多。
“等你书出来以后，去旅游旅游吧。”医生又笑着道，像是和她拉家常。
“嗯。”望着这位耐心的医生，之之心里还是充满感谢的。
“李主任，我想您的家乡稚皋，应该为出了您这样一位全国著名的神经内科专家而骄傲的。”之之忽然觉得应该表达一下对这位医生的感谢，于是临走出诊室门时，对医生说了这么一句话。之之本来不善于说恭维话，自己感觉特别别扭。
“不是我著名，是我们医院著名，我们沾了医院的光。”医生笑着说道。
“李主任年轻有为，还这么谦逊。”之之又恭维了一句。
“不年轻了，我也工作十年了。”医生笑着道，“我就是长相看上去有点年轻。”
之之心里想道，你再怎么不年轻也是比我年轻的。过了一会又笑自己，人家医生的年纪跟你有什么相干呢？
两人说着一前一后走出诊室，一起下了医院的电梯。
之之的心里隐隐觉得，不，是有种强烈的感觉，此刻身边，和她一起并排走着的医生，一定和自己有着某种特别的关系。和他站在一起，空气里都充满着熟悉的味道。这种熟悉的感觉，跟梦境一样让她迷恋却痛苦。
医生接过之之的片子，对着光亮处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遍，才说道：“有三个缺血灶，很小。不过没什么大问题。”
“缺血灶？”之之一惊，问道：“我这个头痛是缺血灶引起的吗？”
“没有关系。”医生看着之之，口罩遮挡下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放着柔光。“别太担心。如果要检查，可能我也会有缺血灶。”
“哦哦。那缺血灶是怎么引起的呢？”
“一般是局部脑细胞缺血缺氧导致的。原因也挺多的。”
“饮食方面多注意，不要高盐高脂。控制血压。”
“嗯嗯。血压不高。”
“如果头痛厉害的话，就吃点布洛芬吧。注意休息。晚上早点睡啊。”医生说着在电脑上给之之开了药方。
“可是我的工作，要经常做课题，熬夜……”
“课题可以做，劳逸结合。”医生边打字边回答之之。
“只有工作着，我才感到自己的生命还有点价值。”之之几乎都要落泪。“为了这个头痛病，我请假半个月了。更可怕的是，这几天我还是连续做同一个梦。只要睡去，梦里就到了一个叫稚皋的地方。身体不是我自己的，心是我自己的。”
“稚皋？苏东地区的稚皋吗？我老家也在那一带。”医生停下打字，看着之之问道。
“李主任是稚皋人啊？”之之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李主任更加亲切起来。“李谪凡是稚皋人。”
见医生没回应，又道:“李谪凡是明清的一位诗人，是我的研究课题。”
之之想着，眼前的这位医学博士不一定知道他的家乡有这么一位微不足道的诗人。说微不足道，是因为在盛产诗人的国度，这位诗人的成就和名声自然无法和李杜、元白这些名家相提并论。
“听说过的，他的《李子对韵》家喻户晓。”
之之没想到医生还知道《李子对韵》，又觉得有很多话想说，不过话到嘴边又打住，心里笑自己，你不是来谈学术的，是来看病的。
“汪教授，我觉得你可能做课题太投入了。”医生微笑着道，声音还是轻轻柔柔的。
之之听他叫自己“汪教授”，猜是同事的老婆向他介绍过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不是，不是，李主任，其实研究课题对我来说，就是平常的工作。但是连着做这个奇怪的梦，却是从……从……对了，从半个月前在你们医院看病回家后开始的。会不会是药的副作用？”
“用的什么药？”
“挂了一瓶甲泼尼松。症状反而严重了，第二天我没有去。”
“不会是输液的缘故。”医生语气轻柔但很坚决地否定了之之的猜测。
之之心想，你是不是担心医疗纠纷，才那么坚决地否定了药的副作用？就算真的用错了药，我也没有时间和他们去理论。生命中有太多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是连婚都懒得离的人，或者说，婚姻都可有可无的人。
之之开口想说什么，医生接着又道：“还是你自己工作太投入的缘故。”
“可是这么多年，我都是那么投入工作，不至于到了现在才出现这么些个稀奇古怪的症状。我现在都不敢睡觉，午睡都不敢。一睡去，梦里就不是自己。因为睡眠不好，头痛也越来越严重。”
“是的，你睡眠不好，头痛一定会越来越严重的。你不要去管它做什么梦，只要这个梦对你生活没多大影响，做就做吧。你不要被这个梦境困扰。”
“我是被这个梦困扰了。它已经严重地影响了我的工作和生活质量。”之之用求助的眼神望着医生，焦急地说道。“您是神经生物学博士，研究的方向就是情绪及睡眠的脑机制。您给我诊断诊断，我这梦，到底是什么引起的？”
“我觉得你还是太焦虑了。要不，给你开点西酞普兰吧？西酞普兰是抗焦虑药中比较温和的一种药，你可以试着吃吃看，先吃个四分之一颗，如果适应，再吃半颗，好吧？情绪好了，睡眠自然会有所改善。”医生望着之之，依旧微笑着。
“我没有觉得自己焦虑。我怎么会焦虑呢？”之之反问道，她特别反感这个焦虑的诊断。如果这话不是从这位温柔的医生嘴里说出来，她可能转身就走了。
“现代这个社会太卷，焦虑的人群也越来越多。你可能工作上也有压力吧。”
“没有，我对名利看得很淡泊。”之之说着，觉得自己这话有些矫情。不过要说看淡名利，之之确实说的是真话。但是不甘平庸的之之还是渴望自己的人生能做点什么，而不仅仅是为了升职、评职称、写论文这些无谓的事情投入太多的精力。
“你的课题，可以先放一放。”医生又说道。
“出版社在催稿，要赶在七月的书展前定稿的。”之之道，又觉得这话不像是病人和医生说的。他不需要了解这么多。
“等你书出来以后，去旅游旅游吧。”医生又笑着道，像是和她拉家常。
“嗯。”望着这位耐心的医生，之之心里还是充满感谢的。
“李主任，我想您的家乡稚皋，应该为出了您这样一位全国著名的神经内科专家而骄傲的。”之之忽然觉得应该表达一下对这位医生的感谢，于是临走出诊室门时，对医生说了这么一句话。之之本来不善于说恭维话，自己感觉特别别扭。
“不是我著名，是我们医院著名，我们沾了医院的光。”医生笑着说道。
“李主任年轻有为，还这么谦逊。”之之又恭维了一句。
“不年轻了，我也工作十年了。”医生笑着道，“我就是长相看上去有点年轻。”
之之心里想道，你再怎么不年轻也是比我年轻的。过了一会又笑自己，人家医生的年纪跟你有什么相干呢？
两人说着一前一后走出诊室，一起下了医院的电梯。
之之的心里隐隐觉得，不，是有种强烈的感觉，此刻身边，和她一起并排走着的医生，一定和自己有着某种特别的关系。和他站在一起，空气里都充满着熟悉的味道。这种熟悉的感觉，跟梦境一样让她迷恋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