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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无人认领的手提箱

    咔啦咔啦,咔啦咔啦——

    屋檐下两台锈迹斑斑的换气扇不管不顾地一直转着。

    一点清冷的晨光好不容易透进来,却被扇叶切得粉碎,胡乱地洒在这间废弃已久的仓库里。

    几颗晶亮的尘埃在半空浮动,似有若无,捉摸不定,诱人浮想联翩。

    宛如活跃在深夜霓虹中的舞者,轻薄的衣衫之下,曼妙身段若隐若现,一个漫不经意的动作,就惹得台下的观众欲壑难填、彻夜难眠。

    但对于生活在这里的孩子来说,他们还看不懂这种表演。

    他们更想把这些调皮的小家伙攥在手心里。

    听说大家都喜欢发光发亮的东西,要是能把它们全都抓起来卖掉,没准能换一整块方面包。

    那样的话,明天就不用挨饿了。

    孩子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把食指放进嘴里,用舌头舔了又舔。

    瞪大的眼睛随着光线的明暗一眨一眨的,渐渐跟上了“猎物”现身的节奏。

    终于,晶芒闪烁的瞬间,孩子猛地向前伸直手臂,涂满口水的指尖几乎已经触碰到了那些光亮的小家伙。

    然而美妙的东西总是在到手前的一刻悄悄溜走,就连不切实际的幻梦也是如此。

    吱呀呀呀——

    仓库大门被推开了,刺眼的白光蛮横地侵占了每一处黑夜栖居过的角落:

    架在房梁上的桥式起重机岿然不动,通往操作室的梯子被人锯掉了半截,没有人知道这个大家伙还能不能再次启动;

    远端的角落,废弃的机械设备、电子元件、线缆、管材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甚至挡住了仓库的后门,这堆破烂儿里面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以至于每次想把它们清理出去的时候都嫌麻烦;

    几个空荡荡的大型集装箱占据着仓库中央最主要的空间,如果没有它们的存在,这间仓库完全可以用空荡荡来形容;

    集装箱围成的半封闭空间里,三个金属货架排成一排,被一张留有水渍的墨绿色油布盖得严严实实。

    仓库里所有的一切都一览无遗,但唯独缺少了孩子眼中那些亮晶晶的小家伙。

    那些看上去挺值钱,能换成方面包填饱肚子的东西到底去哪儿了?

    喂,告诉我,回答我,为什么天亮了,它们反而不见踪影了呢?

    或许就是从这个时候起,生活在边缘区的孩子明白了一个道理——

    在有光的地方找不到值钱的东西,

    在有光的地方养活不了自己。

    *

    早上六点钟,大半个城市还在熟睡,一小撮年纪十七八岁上下的年轻人像往常一样聚在7号码头边的废弃仓库。他们来这里不为别的,只是为了从他们的老板手里接活,讨口饭吃。

    仓库中间,他们视线聚焦的地方,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盘腿坐在木箱子上,他眉头紧锁、神色凝重,一口接一口地猛嘬烟卷,两个眼珠子直愣愣地瞧着身前的油桶,像是在思考,又像是放弃了思考。

    一米多高的空油桶倒扣在地面,盖在桶上的墨绿色旧油布被折成了工工整整的方形。

    油布之上,一只银白色的金属手提箱毫无征兆地躺在那里。

    “都到齐了吧,没来的自己举个手。”

    发话的同时,中年男人摁灭了屁股烧没了一半的纸烟卷。

    尽管自以为很幽默,但他严肃的神情让围在一旁的年轻人们没人敢吭声。

    “都仔细瞧瞧,是谁的东西,自己认领。”

    能听得出,中年男人的语气里多了一点不耐烦的成分。

    他从怀里的旧烟盒抽出最后一支土制卷烟,趁着点烟的功夫,暗中观察每个人的反应。

    作为这群年轻人的“老板”,霍勒姆对他们的了解远远胜过他们的父母。

    每个人背地里动的歪脑筋,耍的小聪明,搞的小动作统统逃不过他的法眼。

    哼,谁叫这些孩子都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孤儿呢。

    霍勒姆扫视了一圈,却发现自己一无所获。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表情除了困惑就是茫然。他们平时运送的货物外面都裹了一层脏兮兮的油布,包裹封口处贴着六位手写数字的标签。每天清晨他们来到这间仓库,从霍勒姆手上领取货物,再按照数字标签对应的地址,把货物平安地送到目的地。至于运送的货物究竟是什么,按规矩,负责送货的“骡子”不能问,也不该问。

    类似的业务,在这座城市本该是由那三家大公司垄断的。相比不靠谱的人类,机器不会生病、不会偷懒,更不会偷走货物私下贩卖,遭遇设备故障或交通事故甚至有保险赔付,大公司的货运无人机可以说在各方面都拥有显而易见的优势。

    但奇怪的是,自从开始干这一行,霍勒姆就没有一天觉得这是门清闲的生意。

    特别是在这里,远离城市中心的边缘区,生意总是一单接着一单,十几个人的团队从早忙到晚才能勉强完成当天的派件任务。

    这大概是因为正规的快递服务只能运送许可清单上已有的商品,还会留下无法抹除的记录吧。生活在这座城市的人们与这座城市一样,多多少少都有些说不出口的秘密。

    “霍叔,这一看就不是咱的货,哪儿来的?”

    兴许是耐不住周遭压抑已久的气氛,年轻人中间一个头戴鸭舌帽的家伙率先发声道。

    “丫头,不瞒你说,我也想知道。”

    霍勒姆抚着满是胡茬的下巴,目光穿透缭绕的烟雾,落在出声的假小子身上。

    假小子名叫茱莉亚,一米五的个头,发色火红,松松垮垮的衬衫和背带裤像麻袋一样套在她单薄的身体上。若不是帽缘下那张点缀着雀斑的小脸太过标致,在她身上几乎找不到能跟“女孩子”这个词汇联系在一起的地方。

    “霍叔你有什么话直说行不行,别搞这些弯弯绕绕的,听你这么说话急都急死了。”

    茱莉亚没有逃避投来的目光,狠狠回瞪过去,她毫不客气的口吻让身边的同伴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作为这群年轻人里唯一的女孩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是她的特权。霍勒姆唤她作“丫头”,一直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

    但其他人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

    霍勒姆吐了几口烟圈,屁股拖着粗壮的身体从木箱子上挪了下来,他走到这群年轻人跟前,自右至左缓缓踱步,宛如一位正在检阅手下士兵的指挥官。

    “霍叔,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在霍勒姆的审视下,第一个年轻人变成了只会摇头的复读机。

    “霍叔,你是了解我的,我没那个能耐。”

    第二个年轻人双腿不住地打颤。

    “霍……霍叔,你饿了吧,我出去给你买早点!”

    第三个年轻人本能地陷入了慌乱,他朝左右看看,发现身边的小胖子手捧着一张刚出锅的油饼,还冒着白乎乎的热气,于是想都没想伸手就抢。

    可谁料,小胖子死死攥住手里的油饼,说什么也不肯撒手。

    这张油饼来自仓库隔壁那条隐蔽的巷子,油香油香的,对于习惯了饥饿的人来说,脂肪与碳水的组合永远是无法抗拒的美味。遗憾的是,这样的美味只有在边缘区才能找得到。

    “别欺负阿明!”

    茱莉亚见状厉声喝止,一记精准的手刀砍在抢夺者的腰眼上,后者旋即捂住患处叫苦不迭,半天都没缓过劲来。

    油饼安全了,但又惊又惧的神情依然还挂在阿明脸上。

    他躲在茱莉亚身后,鼻子吸溜吸溜的,肩膀一抖一抖,两只相距甚远的眼睛好像随时会有泪水夺眶而出。见他这副不太聪明的样子,仓库里响起零星几声嗤笑,毕竟小胖子肥嘟嘟的体型比茱莉亚大了两圈还多,躲在她的身后,跟一般人对“保护者与被保护者”的印象大相径庭。

    “咳,够了。”

    霍叔清了清嗓子,蔓延开来的轻松气氛戛然而止。

    霍勒姆还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按顺序现在该向阿明问话了,不过他似乎认为没有这个必要,径直从小胖子身前走过。

    阿明低头看看手里的油饼,又抬头望向略过自己的霍叔。不一会儿,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手在裤子上抹抹干净,从油饼上掰下一大角,追上去塞到霍勒姆手里。

    “你吃。”

    阿明眼睛一眨一眨地说道,与其他年轻人不同,他在霍勒姆面前没有丝毫惧意。

    “我不吃,你吃。”

    霍勒姆转过头,绷紧的面容稍稍松弛,一边回话,一边颇有耐心地把那角油饼喂进阿明嘴里。

    小胖子嚼得津津有味,很快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霍叔,你该不会是怀疑,我们之中有人背着你在外面接了私活吧?

    靠近队伍末尾的位置,一个戴着圆框眼镜年轻人突然插话道。

    年轻人名叫格雷格,二十多岁,是最早一批跟着霍勒姆干的成员之一。

    “接了私活,没来得及把东西送出去,所以就先寄放在了仓库里……嗯,这说得通。”

    格雷格倚在一根立柱旁,用手轻推鼻梁上的镜框,故意放大音量自言自语,好让所有人都能听清他的推理。

    霍勒姆眼睛一眯,把抽到一半的烟卷用力甩在地上,旧皮鞋在烟蒂上碾了又碾,向面前的这群年轻人沉声说道:

    “听着,我不管你们在外面自己接了什么活,也不管你们是去偷了还是抢了。

    “别把麻烦带进这间仓库,别拖累其他人,这是规矩,也是底线。

    “如果你们有谁不愿意守规矩,带上你的东西,趁早给我滚蛋!”

    说巧不巧,偏在这时,一阵阴风吹过,仓库大门以令人意想不到的速度撞在门框上,发出“咣”的一声巨响,吓得门边两个年轻人直哆嗦,差点失去对自己括约肌的掌控。

    “霍叔,你这脾气发得有点不讲道理了,怀疑大伙也总得有凭有据。大家跟你混了这么久,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连一点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吗?

    “退一步讲,摆个破箱子出来,不分青红皂白地挨个讯问,您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没有?”

    格雷格铆足了劲地反驳道。

    脸上那副圆框眼镜正微微颤抖,就连他自己也没顾得上察觉。

    “就是,就是……”

    不知是从谁身上借来了勇气,几个年轻人躲在格雷格身后,悄悄附和了两声。

    “你个小兔崽子……”

    霍勒姆横眉竖目,两个鼻孔直出气,额头暴起青筋,高高扬起胳膊。

    就在格雷格紧闭双眼,准备接下这一耳光的时候,霍勒姆的手臂像被冻结了一般,在空中悬了半晌。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手臂,用平复过的语调继续说道:

    “好,你要讲道理,那你倒说说看,就这个地方,昨天离开的时候还什么都没有,怎么今天一来就凭空多出来一个箱子?

    “平时进出这间仓库的只有咱的人,我不怀疑你们还能怀疑谁?”

    “有没有可能是谁不小心把东西落在这……”

    格雷格未作多想随口答道,可话刚一出口,他马上意识到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是间废弃已久的旧厂房,又紧邻海边,就算是生活在边缘区的人也很少靠近。人烟稀少,地点偏僻、不起眼,正是综合了以上考量,霍叔才把这里选定为活动的据点。再说大门外的涂鸦已经足够显眼了,但凡不是瞎子都能认得出这里是锈锚帮的地盘。

    果然,最可疑的还是那只手提箱本身。

    箱子尺寸不大,最长边不超过40厘米,一只手就能轻松拎走。外壳正反两面均匀分布着一条条纵向纹路,通体严丝合缝,找不到一处棱角。特别是表面那层银白色的亚光金属材质显得格外诱人,格雷格仅仅看了一眼,就萌生出想要把它据为己有的冲动。

    “霍叔,既然咱们自己人没人认领,也没有外人来寻找失物,不如……”

    格雷格刻意压低音量,凑到霍勒姆近前说道。

    “不如我们把箱子打开,看看里面装的什么。”

    单从外观上判断,他便认定这是件高级货。

    即使里面什么都没装,只是个空箱子,他也有自信能在边缘区找到合适的买家,卖上个不错的价钱。

    “不行,这不合规矩。”

    霍勒姆当即否决了格雷格的提议,连半秒钟的犹豫都没有。这让后者觉得自己说的话根本没有被重视,在同伴面前很没有面子。

    “霍叔,我真的不明白,这又不是咱的货,东西落在咱的地盘上,有什么好怕的!?”

    格雷格越想越恼,赌气似地快步走向那只手提箱。

    “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手提箱银白色的金属外壳时,一只青黑色的义手从视野盲区闯入,钳制住他的手腕,令他进退不得。

    “放开我,六子,臭小子,快放开我!”

    格雷格大声吼道。

    他用另一只手尝试挣脱,但无论怎么努力,那只造型粗犷的义手都纹丝不动,保持着最初的姿势,就像主干道交叉路口中间矗立的人物铜像一样。

    义手的主人名叫陆为,熟人管他叫“六子”,顶着一头黑色短发,略显凌乱的刘海刚好遮住左眼。体格精瘦,身高170公分出头,长相平平无奇,是那种一旦混入人群,在下一秒就难觅踪影的类型。全身上下最惹人注目的地方大概就是这只连在右臂上的义手,他平时总是把它掩藏在外套袖口里,因此曾被某个想象力丰富的家伙戏称为“幕后黑手”。

    “不确定箱子上有没有隐蔽式指纹采集装置,如果你不想后半辈子被大公司通缉的话,别碰它。”

    陆为从阴影中现身,语气平淡地警告道。

    他熟悉这间仓库,就连这个时段光线照不到哪个角落都了如指掌。

    “疼疼疼疼,我再说一遍,放开我,你弄疼我了!”

    也难怪格雷格聒噪不止,从他手腕隐约传来类似饼干被压碎的声响。

    “哦,不好意思,最近阴天,它的状态不太好。”

    陆为想松手,可义手却迟迟没有反应,于是他直接拆卸掉义手的拇指,格雷格被擒住的手腕这才得以解脱。

    “你刚才说什么?指纹……什么装置?跟大公司又有什么关系?”

    格雷格甩甩手腕确认没有大碍,后知后觉地回味着方才陆为说过的话。

    陆为小心掀开垫在手提箱下面的油布,一块巴掌大小的印刷电路板出现在视野里。

    密密麻麻的电子元件排列在深蓝色的基板上,基板中间被开了三四个圆形孔洞,孔洞内侧有明显的烧焦的痕迹。

    格雷格心中一凛,他认得子弹留下的痕迹。

    陆为开口说道:

    “这是今天跟手提箱一起在仓库里发现的,无人机的电调板,这种规格只有大公司的货运无人机在使用。”

    “大公司的货运无人机?荒川?哈尔茨?费迪勒?具体是哪家?”

    格雷格警惕地追问道。

    在这座城市,只有三家企业配得上大公司的名号:

    荒川财团、哈尔茨联合和费迪勒投资。

    三家巨型企业直接或间接提供了城市运转所需的绝大多数公共服务,彼此间业务有竞争也有合作,总体上维系着微妙的平衡。但无论惹上哪一家,都不是几个混迹于边缘区的“边缘人”能应付得了的。格雷格讨厌“边缘人”这个叫法,但每当提及大公司,再反观弱小的自己,他便不得不承认这个称呼并非名不副实。

    “不知道,仓库里发现的无人机残骸被人拆掉了定位模块,外壳上的序列号也被抹去了。”

    “无人机残骸?一架完整的?其他部分呢?”

    “已经处理掉了,暂时不必担心。”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击落了货运无人机,然后把无人机残骸和运载的货物一起藏在了这间仓库?”

    “嗯,虽然不清楚是谁,背后有什么理由,但事实就摆在眼前。”

    陆为补充道。

    令人不安的猜想在脑海中成型,格雷格陷入沉思。

    他本以为只是哪个不安分的家伙想瞒着霍叔赚点外快,结果露了马脚,可万万没想到的是,现在这件事竟跟大公司扯上了关系。如果被人查到损坏的无人机和丢失的货物在他们手上,他们该怎么解释呢?

    大公司的人会听他们解释吗?

    听了他们的解释,又会如何了结这件事呢?

    多半是会当作没发生过吧,

    那么与这件事有关的人也不应该存在过……

    天上的太阳越爬越高,照进仓库的光线不知不觉变换了角度。格雷格稍稍低头,习惯性地推推眼镜,镜片反射出白光,让人看不到他的双眼,猜不透他的想法。

    “昨晚最后一个离开仓库的人是谁?”

    格雷格小步走到陆为的正对面,质问道。

    “是我。”

    陆为答道。

    “今早第一个进入仓库的人是谁?”

    “是我。”

    “是谁第一个发现这只手提箱的?”

    “是我。”

    “当时你身边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

    “那你不觉得自己的嫌疑最大吗?”

    格雷格放缓语速,给在场的所有人留了些许思考的时间,以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的确,但不是我。”

    听上去,陆为不打算再为自己多做辩解。

    “格雷格,你这是诬陷好人、借机报复!谁不知道这些天都是六哥负责盘库!”

    茱莉亚站出来替陆为出头,指着格雷格的鼻子厉声训斥。

    “丫头,事实摆在眼前,我只是帮大家排除了其他更小的可能性。

    “况且,我们总不能什么都不做,等着大公司上门把我们全干掉吧?

    “如果只付出一个人的代价就能换来所有人的安全,这绝对是笔划算的买卖!”

    格雷格目光死死盯在陆为脸上,期待着他的动摇。

    在被大公司追查到之前,让犯案者一个人去自首,承担一切,这是他此时唯一想到的办法。

    “你说得不错。”

    二人之间的对峙被一句话打断了,它来自这间仓库里最让人敬畏的男人。

    霍勒姆瞥了一眼墙上的石英挂钟,分针不偏不倚指在了数字6上,时间来到早上七点半,他走到二人中间,击掌两次,将众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

    “所有人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这三天你们不用送货了。

    “没有我的许可,谁也不准进入这间仓库,没事也别在附近乱晃悠。

    “都听明白了吗?”

    懒散的应答声此起彼伏,但霍勒姆现在没心思帮这群年轻人端正态度,他披上一件皮夹克,扭头朝陆为说道:

    “六子,跟我走一趟事务所,去见巴爷。”

    偷听到“事务所”“巴爷”这几个字,茱莉亚心中顿时忐忑起来。

    上周一个倒霉蛋弄丢了该送的货,被霍叔带到事务所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而巴爷,巴巴耶夫,锈锚帮在附近几个街区的话事人,听说年轻的时候上过战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屠夫。

    想到这里,她提着裤脚抢先一步拦在仓库大门前。

    “霍叔,我也去!”

    霍勒姆用自己粗糙的大手在茱莉亚的肩膀上使劲捏了两下,轻声说道:

    “丫头,听话,这几天照顾好阿明。”

    茱莉亚回头望去,仓库角落里小胖子毫无防备地打着瞌睡,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她艰难地点点头,从嘴里挤出一句不情不愿的回答:

    “是……”

    很快,仓库里的年轻人陆续散去,留到最后的陆为正准备给大门上锁。

    忽然,一阵酥酥麻麻的细语在耳边化开。

    “呐,六哥,到事务所人机灵点儿,万事小心。”

    茱莉亚低着头,两根手指从背后捏住他上衣的一角,小声叮嘱道。

    “嗯。”

    待他回身,却发现假小子摁着头上的鸭舌帽一溜烟地窜出好几十米,消失在了最近的拐角处。

    这丫头有时还真让人捉摸不透,陆为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