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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这般好事

    武县,雷鸣镇,一处人迹罕至之地,三个身影站在一处山峰上看着一头四尾巨狼的虚影从另一座被他们攻击过的陡峭山峰底部冲天而起,留下一道笔直的“狼烟”痕迹。

    “这贪狼的胆子真不小,居然敢在我们武门的眼皮子底下建窝”

    三人中靠右的紫髯老者盯着那道“狼烟”很是愤怒。

    “为什么我们现在才有所察觉?”

    站在左边的身着绣梅青衫的女子似是自问,又似发问。

    “要不要再下去看看?”

    紫髯老者看了身旁二人一眼。

    “不用了,贪狼做事不留后患”

    居中的星袍青年,此时正手握白玉扇轻轻的拍打着左掌心,若有所思。忽而那陡峭山峰一面残破的山壁上,一道水柱突然冲出,远远的砸落在地上,轰鸣声不绝。

    “嘿,此景颇有我有年少之姿,迎风尿三丈!”

    原本愤怒的紫髯老者见此壮观之景心情陡然好转,哈哈大笑。他身边的星袍青年啪的一声拧开扇子轻摇几下,淡笑回应一句“老不忆往昔,空悲切”,说完便化虹远去。

    “有理”

    紫髯老者点头。

    “有理?”

    青衫绣梅的女子追问一句。你听明白什么意思了嘛,就在那说有理。

    “花长老有不同意见?”

    “无聊”

    犹如被反将一军的女子凌空踏步离开,脚下点点梅花虚影绽放又消失。紫髯老者有些得意的紧随其后,鼻子微嗅梅花香。

    水柱喷涌不断,落地处,小水池由浅及深,若是长久以往,说不定可以原地成湖。暗河内,被突然加速的河水推着上升的少年眼神陡然明亮起来。不管这河水最终流向哪里,只要前方不是死路,对他来说就是生路。

    天空大日高悬,残破的山壁上,一个少年被“尿”了出来,砸落在水池内。托着酸疼的身体艰难的爬上岸,少年双手遮面,就那么四仰八叉的躺在岸边,任由水浪拍打。适应了一会、平复了一会,少年才缓缓睁开双眼,透过指缝看着哭着、看着笑着。

    山野间,一个少年步履轻快,时而沾沾花惹惹草,细嗅指尖花草香;时而从一个石头上跳到另一个石头,手臂伸展似高飞;时而停步眺望远处莺飞草长,乐以忘忧;时而双手合成喇叭状,放在嘴前放声大叫、大笑。

    又是一年春。

    ......

    三天后的清晨,一截雄伟厚重、高将入云的城墙下,一个少年单手扶墙缓缓抬头,不出意外,那种“墙倾欲倒”之感再度袭来。虽然明知这是幻觉,但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急忙后退十数步,脸色苍白,数次调整呼吸才平复心底的那种恐惧。

    这是一座比余城还要宽广的城池,在少年的远处,是一座足够来往十二辆马车并排而行的城门,城门上无匾额,直接于墙体上铁画银钩的刻着个三大字,南城门。城门两边十六个守卫皆是身着黑甲,铠甲的胸口印着一个红色的“武”字。守卫的旁边站着两位身穿金甲的中年人,是正副守卫长戚佳与南凭,此时他们正双手抱胸、颇有意思的看着远处那个倔强少年。

    “真是个执拗的小家伙”

    “是的,用俺那家乡话说,犟的一匹”

    “你觉得他能坚持多少次?”

    “说不好,但仅仅就他越挫越勇这一点,就很不错了”

    犹记得少年第一次站在城墙下抬头,他瞬间转身便逃,边跑边回头,那狼狈的模样,惹的他们二人和路过之人哈哈大笑。让人意外的是少年平静下来以后并没有逃离,仅仅是向城门这边看了一眼,就再一次走到城墙下方倔强抬头。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少年从转身而逃到倒退而逃,从倒退数十步,到现在倒退十几步。二人的眼神也从从一开始的戏谑,到惊讶,到赞赏。

    “人真的不能比,气死个人”

    “哦?南兄何出此言?”

    “戚兄你不是明知故问嘛,咱家那娃,你知道的,与这少年差不多的年纪,擦破点皮都恨不得卧床半个月。你再瞅瞅这孩子!若他二人对战厮杀,咱那娃毫无胜算,愁人”

    “你想让你孩子变这样?”

    戚佳玩味一笑,南凭眼神一眯,最终缓缓揺了揺头。

    “不舍得”

    “那不就得了,舍得舍得,不舍不得”

    身为镇守南城门的守卫长,两人的眼力都很不凡。他们大致可以猜到那个少年绝对是真正经历过生死磨练的,而且不止一次。这座墙的“意志”有多强,他们自然深有体会,而对于站在墙角的人来说,每一次抬头,其实都是一种“意志”的比拼。

    “怎么可能?!”

    爱子深厚的南凭不自觉的上前一步,眼睛怔怔的看着墙角处那抬头凝望的少年。虽然那看起来瘦弱的上身有后撤的迹象,但他的双腿却纹丝不动。他竟然真的坚持住了?!

    “少年意气腰不弯,心中壮志可凌天”

    戚佳眼中神光湛湛,语气缓慢而郑重。如此少年,不多见,恰似那句古话,有志不在年高。

    “儿呀,爹要对你下狠手了,你已落后同龄人太多”

    南凭暗暗下了决心,不能再惯着他儿子了,哪怕以后上不了媳妇的床。此时城池内南府中的一个躺在软榻上啃着西瓜的少年无故打了个冷颤,他疑惑的看了眼手中西瓜,随手仍了出去。看了眼旁边铜胆红木身的火炉,上面煨着的参汤已经开始冒起了热气,正当时。

    “养生要趁早啊”

    少年爬起身,掀起衣襟擦了擦嘴角两边的瓜汁,端起参汤开始吸吸溜溜。

    城墙下,身体不动、坚持片刻的少年,开始倒退而行,正常的倒退而行,双腿听指挥。后退一些距离,他才转身走上进城的道路。

    城门的左边搭建一排简易铺子,里面卖的都是一些小吃,客人大都是只求少花钱就能填饱肚子之人。少年走进一家馄饨铺子,要了一大碗馄饨。

    吸吸溜溜的干完馄饨,少年放下空碗哈了口热气。肚子还想吃,但是双手已经在脑子的指挥了付了钱,双腿有些不情愿的离开板凳,这才刚坐下没一会,还酸着呢。

    “请问一下,这里距离余城有多远?”

    城门处,少年走到两个一看就是头儿的金甲中年人面前小心询问,他不确定对方是否愿意搭理他。其实在来的路上他已经借机问过几个过路人了,只是没有人知道。那些人虽然不知道,但他们都给了一个大致的说法,在西武城,一定有人知道。

    “鱼城?我只听过花城、鸟城、鸭城”

    “不是鱼虾的鱼,是多余的余”

    “哦,你说的是余城呀”

    少年眼神一亮。

    “不知道”

    “多谢”

    怀着希望又失望的少年依然道了声谢。

    “小兄弟,有师门吗?”

    看着消瘦的少年,戚佳开口问了一句。

    “有”

    少年回答的很干脆。

    “那没事了”

    “请问入城需要多少钱?”

    少年心中有些小紧张。死里逃生后,他凭借自身过硬的牌技攒下的家底大部分都在暗流中丢失了,再去掉一路走来的花销,如今身上就只剩一枚普通银币与一枚纯银币。

    “不要钱”

    “硬给也可以”

    二人对这个少年的印象不错,语气一直和善,其中一人还开了个小玩笑。松了一口气的少年笑了笑,挠了挠后脑勺,随着人流入了城。

    顺着主街走了小半日,少年感觉到了这里与余城的不同。不仅入城不要钱,而且人有人道、车有车道,行走有序,当街厮杀的一次都没见着。站在一个十字街口,他左顾右盼,不准备再往前走了,越往前越繁华,与他格格不入。掏出那枚普通银币,两手捂着,心里默念,“正面往东、反面往西”。双手上下摇晃几下,右手掌翻开,是反面。

    一路向西的少年在经过一间书铺时,难得大方的买了两本书,一本是武县县志,一本是梁州简述。正午时分,坐在人行道旁歇脚凳上的少年合上武县县志决定在此落脚,而不是如他一开始计划的那样隐匿乡野。倒不是说“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而是他觉得此处更安全。

    有了决定之后,下面考虑的就是怎么落实了。买房子?咱不开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沿途他曾看见几个卖房子的铺子,摆放在铺子前的告示牌上写着一些“低价好房”。啧啧,是不是好房暂且不提,这个“低价”二字在他看来完全是胡扯,哪怕是把后面的一串零给抹了,他也不考虑。住客栈,也没那实力。如今只能试试能不能租到一间便宜的房子,再谋活路。

    带着目的赶路的少年,一路上东张希望,不久他就发现了一家门牌上写着“诚信租赁”的铺子。

    “请问,租一间最便宜的房子要多少钱?”

    走进铺子的少年开口询问。他没有胡乱的寻找,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

    “还有别的要求吗?”

    铺子里一个身穿制式对襟襦裙的女子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就边忙边答。这个小客人一看就是没钱的,身上的衣服居然还有几个烧洞,没啥油水。

    “便宜就行”

    “目前最便宜的,一年一千两银子,一次付清。你要还嫌贵,出门左转直走,一直走”

    不愧是专业人士,不用少年再问,人家已经把情况全部说清楚了。

    “多谢”

    少年道了声谢,抬步离开。没花钱就知道了大致方向,该谢的。再次走了小半个时辰,少年停步看着西北方向。那里的街角有一座临着两条相交街道的酒楼,坐北朝南。南方的正门上镶嵌了匾额,黑底金字,全味楼。

    全味楼的东侧门,有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靠着街边、墙角坐着,微微有些驼背。他的前面摆着一张长木桌,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桌子的旁边还竖着一个长木板子,上面写着:招工,包吃包住,月钱面议。人行道上人来人往,上前询问之人不多。

    还有这般好事?!少年灵光一闪,还租啥房子?这不有现成的嘛。于是,他快步走了过去。

    “讨吃还是讨钱?”

    左手书、右手茶,自得其乐的管事抬起头看着站在眼前的少年笑着开口。

    “找事做”

    “找事做?你会什么?一般打杂的,我们不缺”

    管事的放下书,抿了一口茶,身体往后微微一靠。

    “不知这里要招什么样的人?”

    “刀工师,刷刷刷刷刷,这种”

    放下掌心壶的管事的并掌如刀在桌面上凌空砍了几下,演示完之后自己先乐了。

    “豆腐雕花土豆丝,杀鸡宰鸭剥蛇皮,我都可以”

    少年没有在意管事的调侃。

    “呦呵,还知道几句行话,真会?”

    “嗯”

    “巧了。来吧,展示!”

    管事的从脚旁拿出一个封闭严实的竹篓放在桌上,竹篓大肚小口,旁边还挂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杀一条,清理干净”

    管事的扭头朝竹篓示意一下。少年掀开竹篓的盖子,发现里面是一窝花斑蛇,微毒。那彼此缠绕缓慢蠕动的场景,一般人看到都隔应,更别说伸手去抓了。少年下意识的后退一步,脸上阴晴不定。原本他是不怎么怕蛇的,只是出现了那场变故之后,心里就有些阴影了。

    管事的摇摇头,就准备把竹篓收下去。谁知少年竟突然出手按住了竹篓,面色郑重的开口,“我可以”。

    “别勉强,此处不留你,自有留你处”

    “我可以”

    少年这次不在迟疑,他坚定的伸手进去抓了一条抽了出来,正好拿捏在蛇的七寸。拿起匕首,少年有些畏缩的模样随之一变,气定神闲。

    “可以了”

    看着少年掐蛇和握刀的姿势,管事的摆摆手制止了少年的出刀。他从少年的手里扯过那条花斑蛇扔进了竹篓,这小家伙是个有经验的,没必要浪费一条花斑蛇了。重新被扔进竹篓中的花斑蛇抬头看一眼,正好对视那冰冷的眼神。它抖了个寒颤,一头钻进竹篓的底部,顺带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这家伙跟蛇有仇啊。

    “最后一个问题,今年多大了,我们不招童工”

    “十三了”

    “那就不算童工了。这样,先做初级刀工师,管吃管住,一个月十两银子。还有,要是在干活时失误情况超出了规定的损坏标准,要扣月钱,可以吗?”

    “可以”

    “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没有”

    “来,签字,一式两份”

    管事的从一旁拿出两份契约,用手指在签字处点了点。少年没有立即签字,而是将契约一字一句的仔细看了一遍,随即才写下自己的名字,苏天明。

    “好了,跟我来吧”

    管事的收起一份契约,将另一份递给少年,然后站起身走向侧门。伸出双手推开有些沉重的木门,管事的率先走了进去。跟着迈过门槛的少年看着眼前的景观竹林微微停顿了一下,好兆头,节节高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