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别惹女子
这一日,少年的房门前,一个脚尖准备踢门,只是踢至一半又默默的收了回来。李老看着那蹲坐在炭炉前,保持着雕刻姿势的少年,暗暗叹息一声,他正在熟睡。
双手微抬,手里的一壶酒和两只卤猪蹄轻飘飘的飞到桌子上,无声无息。悄然返回后排的房子,他在自己的房子里转了一圈,选了一坛酒和两碟下酒菜,到隔壁去串门了。
“老王啊,来,整一坛”
隔壁的房间里,布置也很简单,只不过多了颗夜明珠,亮堂不少。此时一个坐在桌前独自打谱的老者,收起了棋谱和棋盘。
“你不是去前排了吗?今儿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小蛮子睡着了,累的够呛,就不打扰他了”
“没看出来你还这么细腻?”
“没办法,奉命拉进感情,不上心不行呀”
李老把酒坛往王老那一推,从桌旁拿了两个碟子,倒上酱豆和臭豆腐,对面的王老也倒满了两碗酒。
“你这不厚道啊,我可是看着你拎着卤猪蹄上前面的,怎么到我这就是酱豆加臭豆腐了?”
“小蛮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也长?”
“呵,我竟无言以对。话又说回来,就凭老李你现在的表现,我都觉得你是真心实意的在帮他,进展如何了?”
王老端起酒碗对着李老抬了抬,二人干了一个。放下酒碗,李老捏了颗酱豆丢进嘴里吧唧几下,“难呦,小蛮子对我的戒备心还是很重。我怀疑他在离开蛮域之后,肯定被老乡坑过,要不然没道理呀”。
“嗯,身在异乡受尽苦难、无依无靠,这时候要是遇见个仗义老乡,还是有点权势的,那无异于溺水之人遇见了救命稻草。他现在要是还对你一直戒备,在我看来不过三个原因,第一就是你说的,被老乡坑过,第二就是你长的不像好人,第三...”
“放屁!老子慈眉善目热心肠,一身正气满裤裆”
“能不能等我说完?”
“你说”
李老愤愤不平的独自干了一碗。
“第三,不是所有人都能认同‘贪狼’的,而他可能正是其中之一”
“有理,若是第三种情况,可有破解之法?”
“‘贪狼’吸纳新人一直都是‘三板斧’,威逼、利诱、施恩,小蛮子既然能在来俊辰的手里撑过三天且熬过了七号矿的折磨,说明威逼这条路几乎没可能了。他如今被临时安置在这里,可能是因为后面为他准备的利诱与施恩还不够完善,至于有没有效果,现在还真不好说。绝大部分之人都说自由之城的城门最难攻,呵,我不以为然”
“哦?怎么讲?”
“在我看来,最难攻的应当是‘心门’”
“在理。看来王老也是有故事之人呐”
李老琢磨了片刻,缓缓点头。他双手端起酒碗,一伸一收,先干为敬。
“所以说,一个人要是能让他人为他打开‘心门’,成为了他人的‘心中人’,是天大的福分,要惜福”
王老捏起酒碗滋溜一口,心绪远游。成为别人的“心中人”要惜福,这只是话说的好,现实往往都是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所以,每个这样故事的结局,差不多都有一句相同的总结词,悔不当初。失去,才知道珍惜,想珍惜时又已失去,折磨死个人。
“老王,实话实说,我心里就有你”
“滚”
“刚刚你还说要惜福,下一刻就让老子滚,你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吗?”
“你是心里有我吗?你是馋我的身子”
“我...呸。老王,这么恶心的话你是怎么有脸说出口的?”
“你都能说,我怎么不能说?”
“服,我服你好吧,喝酒”
“干了”
二人一碗接一碗,酒坛空了一个又一个。酒兴来了,谁也别拦,拦也拦不住。
“唉,老王啊,你说我是不是老了。相当年头发乌黑浓密,压的我都喘不过气。如今可好,总觉得脑袋上凉飕飕的”
李老抬起左手从前往后抚了下脑袋,动作亦是伤感。白发未生,就快没了,怎不难受?
“怕啥,我有办法”
王老红着脸、打着酒嗝从床头取下一个看起来枯黄的斗笠豪爽的仍了过去,“拿去,送你了”。
“不能够,这礼重了。赶紧收起来,不收我可翻脸了”
李老接过斗笠后,双手捏着,悬空推向王老那边
“我送出去的东西,不可能再收回的,你不收就是不给我面子,你给我面子吗?”
王老伸出右手,手掌直竖着,拒绝的态度很坚决
“我谁的面子不给,也要给你面子呀”
“好,那就收下”
王老竖起的手掌贴着斗笠的边缘,欠起身给推了回去。
“那我就王冠李戴了?”
“戴!”
“得令!”
戴上斗笠的李老情绪激动的站了起来,他直接抱起酒坛对着王老表敬意,然后就是以坛代碗,咕咚咕咚。这样的宝贝说送就送,感人呐。
一顿酒喝到老王躺在地上鼾声如雷方休。感觉仍不尽兴的李老抱着酒坛晃晃悠悠的向前排走去,如今能让他趁兴尽兴的也就只有小蛮子了。
再次来到小蛮子的房间门口,李老发现小蛮子已经醒了。
“醒的好,你若在不醒,我可就要将你喊醒了”
房间里,醒来后继续摆弄雕刻的少年抬头看了眼李老,嚯,好大的酒气,人还没进屋,酒气已经在屋内弥漫了。
“今天你必须把我喝尽兴,要不然我就赖在这不走了”
李老大步走向木桌,路过碳炉时顺手将少年也带了过去。
“李老,我酒量不行”
“扯。蛮人就没有酒量不行的,刚出生的娃娃都有一斤量。现在我们一碗对一碗,别说我以大欺小”
说话间,李老已经倒了两碗酒。
“一口干啊”
李老端起酒碗与少年面前的酒碗碰了一个,率先干了。跟着端起酒碗的少年看着满满当当的一碗酒水犹豫了片刻,还是一口气灌了下去。
“对了,这才是喝酒该有的样子。知道蛮域外的人为什么把这样喝酒叫‘蛮干’吗,都是被我们蛮人干怕了,哈哈哈哈”
爽快一笑的李老刚想接着倒酒,小蛮子抢先一步抱起酒坛说了句,我来。
“李老可知那个春禾为何对我有这么大的敌意?”
倒着酒的少年看似随口问了一句。
“我说今儿这么热情呢,原来是有求于我啊”
李老拿起桌子上还没动的猪蹄啃了起来,还别说,同样是下酒菜,这卤猪蹄可比咸酱豆顺口多了。有了顺口的下酒菜,酒量起码又要长两碗。
“不知李老可愿为我解惑?”
少年双手端着酒碗站了起来。自从上次与春禾交手之后,此后二人几乎是三天一小战、五天一大战。少年不惧交战,只是想战个明白。
“不是什么隐秘,干完再说”
李老左手握着猪蹄,右手单捏酒碗,又是一口倒进肚子里。少年这次没有犹豫,也爽快。
“倒酒”
李老将酒碗往桌子上重重一放,抬起左腿踩在板凳上,撕咬了一大口猪蹄肉。少年依言倒酒,耐心等着解惑。
“其实谜底也简单。因为这个小春禾是黄芪的‘铁粉’,而你打破了黄芪在七号矿保持的记录”
“就这?”
倒酒的少年蓦然抬起头。
“我猜可能还有一点,就是你伤害了她敏感的心灵”
“我以前都没见过她,如何会伤到她?”
“没见过面就不能是仇人?那些路见不平一声吼,拔剑出鞘就出手之人,他们的对手可大都是第一次见。往小了说这是理念之争,往大了说这便是大道之争。她当初是毫不犹豫加入了‘贪狼’,而你却一直在墨迹,她看你不顺眼,很合理”
“如此一说,也能解释的通”
“现在嘛,或许又多了一个原因”
“还有?”
“她的修为是高于你的,与你交手多次却没有占到多大的便宜,不该生气?”
“我总不能打不还手吧?”
小蛮子低声嘀咕一句。
......
岁月无声似暗流,不舍昼夜。少年旁边的“值班人”换了一轮又一轮,赌手三人也是出关、闭关,又出关。房间内,小蛮子在用袖口一个一个擦拭桌子上的一堆小木牌上面的浮灰。自从范仲身死后,他在第二次进胎门的时候就把那个木牌收了起来,以后的每次带人离开,他都直接带走了铁门上的木牌。
啪,正擦拭木牌的少年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他的心里又出现了那个自私冷血的念头,想多遭几次“顶雷”!这“顶雷”虽伤身,但也能强体。多一个木牌,就多一次“顶雷”,多一次“顶雷”,体魄就多一次提升。真的挺好,只是每次都死人。
认真的摆好木牌,少年开始在房间里围着碳炉走桩。走桩炼体之法是他抱着尝试的心态问李老求的,没想到对方在几天后真的给了他。赌手的“友情提示”一直如同梦魇一般缠着他,这是他挠了不知多少次后脑勺才想到的折中办法,那就是减少一半的修行时间用来锻炼体魄。虽然这仍是一个治标不治本的办法,但是在想到更好的办法前,这便是最好的办法,至少不会浪费光阴。
突然,房间内走桩的少年感觉一阵地动山摇,紧接着门外不远处便有大石掉落,咚。走到门旁小心抬头观望的少年一脸惊恐,之见黑压压的上方不断有碎石冒出头掉落下来,那原本只有火把散发着光亮的小广场,此时碧玉地面上也诡异的亮起了一道道复杂的光芒。更让他震惊的是一些本该落在小广场上的落石,在半空中就化为粉末,连灰都没留下。
“都醒来,到小广场集合”
负责这里阵法的王老一声低喝在四周回荡,他阴沉着脸走向小广场,沿途有掉落的岩石都被他抬手接住,抛至远处。看神情,他应该是知道发生了什么。前排房间的门一扇扇打开,一个个懵逼又骇然的少年快步向小广场跑去。
李老与三个几乎不露面的中年人站在房子与小广场的中间位置,帮助少年们抵挡掉落越来越快、越来越多的岩石。他们的手法与王老如出一辙,并非暴力击碎,而是用巧劲接住,仍向远处。小广场上的王老双手快速结印,地面上一道道的光芒越来越多,那四头蹲在在地的石狼竟然站了起来。
“人都到齐了吗?”
王老冷声开口,双手结印不止。此时不止是小广场,四周的墙壁上都开始出现道道火红色的光芒,整个空间的温度急剧提升,犹如烘炉。
“小蛮子呢?”
李老环顾一周,没有发现他的踪迹,便抬步向他的房间走去。看着李老头顶上的那个斗笠,王老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以后再也不和这个老蛮子喝酒了,坏得很。
“别找了,他在‘狼窝’里呢”。
王老闷声开口。他话音刚落,那四头石狼的中间就冒出一个脑袋。
“你小子倒是会找地方,那可是这里最安全的了”
李老哈哈一笑,然后捏着帽檐对着王老稍稍点头致谢。王老立即转过头,不想看他那副嘴脸。
“贪生怕死窝囊废”
春禾对着小蛮子冷嘲热讽,声音不加掩饰,毫无顾忌。
“你不是也过来了吗?”
少年平淡回了一句。在春禾脸上的怒意逐渐攀升的时候,他又幽幽的补了一句,“不怕死,你出去”。春禾握拳转身不再看他,虽然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但是想得到。
“李老,胎门里的人怎么办?”
少年看向西边的石门,他其实去试了,只是平日没有钥匙的他根本没有实力打开那扇门。
“顾不了了”
王老率先做出了回答。此时四头石狼各自向前迈动七步,镇守四方。四头石狼的中间位置凸起了一座三层石台,每阶石台上都闪烁着神秘的符文。李老对着少年无奈的摇了摇头,人力有尽时,改变不了的事情太多了。
“上石台,我们要走了”
王老再次低喝,脸色已经苍白。
“启”
“去死吧”
“小蛮子!”
当所有人都聚集在石台上时,三个声音依次响起。王老启动了阵法,一道好似无数符文组成的光幕笼罩石台。春禾在光幕稳固前一脚把少年踹了出去。李老看着飞离出石台外的小蛮子,本想阻止但被阵法阻挡,只能发出一声怒吼。
空旷的小广场上,三层石台与四头石狼都已消失不见,眼神阴沉又带着恐慌的少年一个麻溜翻身躲过了上方的落石,此时他每次呼吸都如吞烈酒,咳嗽不止。
怎么办?
四周增幅高温的阵法明显是提前为毁尸灭迹而准备的,此时此刻山洞内上下四方皆在快速融化。
“对不住了”
少年对着西边的胎门低语一声,然后抬起手、护着仰起的脑袋躲闪着向两排房子后面的暗河跑去,这场景让他不由想起在那个铁匠铺中走过的“刀山火海”。
暗河能通向外面吗?要是以前,想都不用想,肯定出不去。但是现在山体崩塌,说不定会有一线生机,这也是他唯一可去之路。烧死、淹死、烫死、离开,就这四种结果。
“山神老爷保佑!”
暗河边,少年难得的祈祷一句,然后穿着已经燃烧起来的衣服一头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