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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疯狂的库券1

    自从顾培风在财政局当印刷小工后,除了第一天姐夫杨辅仁来过,之后就再未踏足,所以这天顾培风在印刷室看到姐夫时倒是挺意外。

    “培风,上班这几个月,存了多少钱啊?”杨辅仁皮笑肉不笑问。

    “姐夫,我有几个钱你不知道吗?工资一个月10块钱,还拖了2个月,刨开学杂开销,也没有了。”培风手上刷油墨,头也不抬。

    “培风,这就是你不对了,这几个月你住在家里,吃在家里,怎么会没钱?”杨辅仁不高兴了。

    顾培风停下手里的活,不紧不慢道:“没错,可是从我到上海第二个月起,姐夫,你不是说我吃住都要钱,每个月收我5块钱吗?”

    爷叔笑了,放下手里的报纸:“小杨啊,你那下支角也收5块钱一个月啊。”

    杨辅仁听了,脸一阵红一阵白,可他还不死心,继续道:“培风,姐夫这次是为了家里,有一个绝好的赚钱机会。”他故意压低声音,“听说了吗?财政部已批准发行800万“建设库券”,内部发行价50块一张,市价最起码60块,一定能赚钱。”

    爷叔见顾培风不解,解释道:“这就是政府“债券”,自从国府成立后,财政一直拮据,宋先生就以关税收入为担保的善后债券来筹措资金,名为“库券”。”

    “所以它一定能赚钱吗?”培风不解。

    爷叔喝了口茶,继续解释:“呵呵,这库券面值100块,按之前宋先生时留下的操作惯例是,以对折即五十元抵押给银行,然后送证券交易所开拍,通常做出来的行情在原价的六折上下。若有内部购买渠道,理论上倒是真能赚钱。”

    听到这,杨辅仁马上附和道:“我就说能赚。”

    爷叔白了杨辅仁一眼,没有继续。

    倒是顾培风掏了掏空空如也的口袋,道:“姐夫你看,我真没钱。”

    杨辅仁撇撇嘴:“也是,你要是有钱就怪了,我就不该到你这浪费时间。”边说边走出了印刷室。

    看他走远了,爷叔才开口问:“培风,我看你平时连局里的免费午饭都要留一半到晚上,是真没钱?还是要给家里啊?我看你这布鞋倒是越穿越紧了”

    顾培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从布鞋的垫子里抽出一张存单:“爷叔您看到啦,不好意思。我姐夫抠门,姐姐晚上给我留的饭根本吃不饱,我晚上还要去夜校念书。钱只有那一点,得留着交学杂费,买书。我再熬一年把文凭拿出来就好了,到时候找个好工作。”

    爷叔笑了:“既然缺钱,还一点不心动?”

    “心动?我这三瓜两枣倒也心动不着。”顾培风回道。

    “如果你有钱呢?”爷叔继续发问。

    “有钱?我怎么可能有钱。”顾培风有点疑惑。

    “去借,去贷,去骗,甚至去抢。”爷叔回道,眼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凌厉,“不管用什么办法,弄到钱就好了。”

    顾培风有点不可思议,连连摆手:“不不不,我都不明白这是什么。”

    “这是能赚钱的路子。”爷叔的眼里放出光来,“这点你姐夫说的没错。”

    “不不不,不管能赚多少,靠骗来的、抢来的钱去赚钱,我不干。”顾培风坚定地说。

    “不贪,这很好。”爷叔满意地看着这个孩子,“我们干这行的就是要抵住诱惑,特别是自己的贪欲。”

    虽然顾培风抵住了“建设库券”的诱惑,可是不出两天,似乎大街小巷都在讨论此次财政部发行的800万库券,局里虽严厉禁止,但是止不住职员们在午餐间窃窃私语。甚至在夜校里,还有同学悄悄跟培风打听所谓的内部消息。

    起因是这次的建设库券发行价格远远高于其他发行的库券。根据《中华民国公债发行条例》的规定,每一百元实收九十八元。但之前宋先生时留下的操作惯例是,以对折即五十元抵押给银行,然后送证券交易所开拍,通常做出来的行情在原价的六折上下。最后,财政部跟银行则以低于行情一折半的价格予以结算。这样算下来,银行有不少于40%的利润可得,所以银行都乐意承购库券。

    可头天证交所一公布价格,各银行都大觉意外:建设库券开出的市价竟然在七十元以上,这跟以往所有的库券都开六十元完全不同。

    每个买了建设库券的人都喜气洋洋,坚信库券会大涨,特别是杨辅仁:“我说小舅子啊,你就是没有发财的命啊,机会都放在你眼前了抓不住啊。”又转头对爷叔阴阳道:“建设库券是孔先生就任财政部长以来发行的第一个库券,他能让它亏了吗?孔先生跟宋先生就是不一样,大气!”说着就哼着小调走出了印刷室。

    爷叔笑了笑,自言自语:“大鱼吃小鱼。”

    不管怎么样,杨辅仁赚了钱,姐姐为一日三餐奔波的疲惫就能减轻许多,甚至顾培风还被要求去四马路的西洋料理店——德大西菜社买一份精致的奶油蛋糕作为谢礼给提供“内幕”消息的科长太太送去。

    这也是顾培风第一次看到上海纸醉金迷的一面,西餐厅里中国人娴熟地吹响时下流行曲,灯光昏黄绚烂,舞池跳舞的、吧台谈话的多为西洋人,门口卖花的老太太不错眼地看着,旁边还有与洋人吻别衣着时髦的交际花。

    顾培风看入神了,突然喧嚣起,三两日本人吵闹着随脚踢飞门口老太太的花篮,肆无忌惮踩碎了花朵,徒留老太太佝偻着脊梁无助叫嚷,颤抖着手将花一一捡起。一个穿着白色西服的青年走过来,用日语制止了吵闹的日本人,又给了老太太一块银元买了一支玫瑰。顾培风望着西餐厅外的上海街道,雨后微湿,似乎是撒满了玫瑰花,有一种“手有余香”的幸福。

    青年刚要走,老太太追了上去,满脸哀求:“先生啊,我这玫瑰花卖不掉了,都给你,两角钱。”然后不由分说将玫瑰花一股脑塞给青年。

    顾培风傻了眼,原来路上的玫瑰花是“凋零”的,一如彼时的中国民众。

    可是那个青年却不在意地笑了笑,从口袋里又找出一块银元递给老太太,没有接花,大步转身走去,身后是缠绵浓郁的玫瑰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