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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追忆与杀机

    时间再次回到2008年。

    连续几天的暴雨终于停了。乌云散去,久违的太阳终于露出了脸。

    阳光透过斯明克火葬场外的红墙,照耀在蓝宁稚嫩的脸上,他一袭黑衣,手中捧着母亲的遗像和骨灰盒,一个人在初升的朝阳下缓慢而沉重地走着。走到火葬场的门口,他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张文仲。

    “张医生,你怎么来这里了?”蓝宁抹去脸上的泪水,有些惊诧地停下了脚步。

    “来看看你。阿姨的后事都办好了吗?”张文仲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

    蓝宁点了点头,脸上早已没有了泪水。

    “对了,阿姨的病房里还有一些她的日用品,你去拿一下吧。”

    “不用了。那些东西她也用不上了,让医院处理吧。拿回去只能徒增伤心。张医生,钱我会尽快还清的。这些你先拿着。”蓝宁又拿出了那个厚厚的信封。

    “还钱的事你急什么?我又不缺钱用!”张文仲一把将信封拍回了蓝宁的手上。

    “可是……”蓝宁还想说些什么。

    “等你以后有了再说。真的不用着急。手头上那些钱你先留着给自己买点吃穿用,都要重新找工作了,还不穿的体面点?听话。”张文仲仿佛一个长辈似的,教育着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蓝宁。

    蓝宁站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说谢谢?他不想理所应当地接受别人的施舍。

    “你放心吧,钱我还是会尽快还你的。”

    当天下午,蓝宁买了一套体面的衣服,开始在人才招聘市场不断地徘徊。可是结果可想而知。一个连大学都没上的人,该如何在竞争激烈社会上找到一个稳定的工作?

    他实在不想再去餐馆工作了。因为不管哪一间餐馆,都会令他想到继父的那张嘴脸,而且,与他碰上的可能性还会大大增加。那样的人,蓝宁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遇见。没有了母亲,他和继父之间唯一的纽带也彻底断裂,母亲的葬礼继父没有来,这已足够让蓝宁将这个人彻底从亲人的名单中剔除。

    当他垂头丧气地走回出租屋时,看到的是一张琳琅满目的欠费单。各种各样的数字几乎让蓝宁失去了看完的勇气。手头的钱,在买了一套“像样的衣服”后,已所剩无几。主要是蓝宁把一切想的太顺利了,他没有料到离开了继父,找工作会变得如此困难。蓝宁开始后悔当初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以他当时的分数,是可以进入国防科技大学的。

    哎。蓝宁放下欠费单,换回旧衣服,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发呆。窗外杂乱的声音逐渐多了起来,一转眼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刻,大家都陆陆续续地下班了。

    晚饭时间到了吧。蓝宁看了看表,肚子却感觉不到饿。算起来,他从早饭以后就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也没有去过洗手间。这几天,小腹有些隐隐作痛,还时不时地有些头晕,但蓝宁觉得,这应该是自己过度劳累所致,因此并没有放在心上。

    用几个面包打发了晚餐后,他来到网吧,想要在网上继续看一看有关工作的信息。

    一个小时过去了,两个小时过去了……蓝宁失望地关上电脑。所有的工作几乎都要求学历。就算是厨师,除非有着大师级的水平,否则对学历一样有要求。门槛是大专,或者烹饪学校毕业。抛开学历不论,就算他去应聘,也一定会提到自己的工作经验:是在继父原来的餐馆上班。这样在公司查家底的时候,难免又会和继父扯上关系。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一阵失望过后,年轻的蓝宁不知该何去何从。他站起身,准备走出网吧。然而就在这时,小腹的疼痛忽然加剧了。他急忙跑进厕所。一阵畅快之后,却看到了令自己受到惊吓的一幕:便池中液体变成了鲜红的血。

    蓝宁还没反应过来,又一阵剧痛和头晕袭来,他膝盖一软,重重地摔在了厕所的水泥地上。

    蓝宁睁开眼,看到了一片熟悉的白色。这是他上了高中后,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原因住进医院。

    看着雪白的床单,他的心里忽然泛起一丝酸楚。仿佛自己这一刻变成了母亲:头晕,尿血,小腹剧痛这些熟悉的症状,令他不得不对自己的病情做了最坏的打算。

    “张医生。”蓝宁虚弱地叫了一声站在一旁的张文仲:“是不是肾癌?”

    张文仲拿出一张化验单:“肾肿瘤第一期,癌细胞仅局限于肾脏部位,约二点五公分。手术之后,五年内的存活率是百分之八十到百分之一百。你也不用太担心,我立刻给你安排手术。”

    得知自己还有救,蓝宁却依旧面色沉重地抓住张文仲的衣袖:“张医生,手术费我现在拿不出来。还有,您说五年内可以存活,那……五年后呢?我是不是还是会发病?如果是这样……那……”蓝宁松开了张文仲的衣袖,手无力地滑了下去。

    张文仲有些着急了:“蓝宁,你还那么年轻,能不能别那么悲观?没错,你母亲因为这个病刚走,不用说你也应该知道,她最大的愿望就是你能好好的活下去。先不说手术费的事,手术后五年内存活是很高的,而且五年后不管状况如何,医院都会给患者做定期检查和保守治疗,到时候的医学水平也会改善,所以你不会走你母亲的老路!”

    蓝宁泪汪汪地看了他一眼,道:“真的吗?真的有能够活下来的吗?那我妈……”

    “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期了。”张文仲打断了他的担忧:“肾癌第二期的手术难度是第一期的好几倍。而且,你母亲长期劳累患病,年纪也不小了。你年轻身体素质又不差,只要配合治疗,将来完全治愈的希望真的很大。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治不好需要一辈子治疗,那也不会给日常生活带来很大的影响。”张文仲耐心地劝导。

    听了那么多,蓝宁的表情放松下来,似乎张文仲的话起到了作用,他现在已经没那么紧张了。他接过刚才连看都不敢看的化验单结果,却因为看到下方账单的那对预估数字而犯了愁。

    张文仲看出了他的心思,连忙开口道:“医药费的事我来解决。兄弟,你永远记住,凡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那根本就算不上是问题。”

    “可是……”蓝宁的嘴唇动了动,这次却没能把那些客套话说出口,也没有提之前欠张文仲的母亲的住院费。

    他害怕一张口礼貌性地拒绝,自己就会失去这次“生存”的机会。

    “一句话,你到底想不想活?”张文仲抓住了时机。

    “想!”蓝宁不假思索地回答。活着,对于他来讲太重要了。每一天呼吸的空气,不光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在另一个世界牵挂自己的母亲。

    半个月后,蓝宁被推进了手术室。在这段期间,张文仲作为他的主治医师,不仅做了份内的治疗,更在情感上给予了如同哥哥般的照顾,这让蓝宁几乎觉得自己在失去母亲以后,又找回了一个亲人。

    病床上,蓝宁微微睁开眼,看了看戴着口罩的张文仲。

    张文仲:“尽量放松点,一会儿就好。”

    蓝宁微微一笑,再次闭上了眼。此时他的心里竟真的一点也不紧张了。

    手术十分顺利。当蓝宁醒来,张文仲果然在他身边。

    “恢复的不错。你需要留院观察一个月,之后的几年按时复诊,短时间内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的。”

    两周后,蓝宁奇迹般地提前出院。这一天,张文仲亲自开车将他接了出来。

    “张哥,咱们这是要去哪?”蓝宁发现路线并不是他所住的出租屋。

    “你先别问,到了就知道了。”张文仲道。

    蓝宁没有再说话。这条路,从陌生,到熟悉。

    竟然是去往国防科技大学的路。

    “张哥,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当车停在了国防科技大学正门前,蓝宁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张文仲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你先看看他们。”他指了指校门口进进出出的那些大学生。

    个个朝气蓬勃,青春洋溢。和同龄人一起,在最美好的年纪,共同生活,求知,追寻自己的梦想。甚至……也许会在这个地方开始自己的第一段爱情,抑或在这里寻找到自己的终生伴侣……学生时刻最后的真朋友,也往往出现在大学里。那时的大家不像小学初中那么幼稚,又不必走入社会的成年人般世故与算计,这时的友情是纯真和美好。

    的确,这就是蓝宁想要的大学生活啊。可是一年前,自己在继父的劝说下,亲手放弃了这样向往的大学生活。母亲的身体从他上高中开始每况愈下,若他不留下来照顾……

    “想上大学吗?”就在这个时候,张文仲恰到好处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蓝宁使劲点了点头,之后又看着窗外苦笑道:“也只能是想想了。去年考上了,没有去。”

    张文仲问:“是因为没钱吗?”

    蓝宁摇摇头:“不完全是。钱都是继父的,他不会在我身上花那么多的钱。我妈又病着。因为继父,我也没办法申请助学金,呵呵。”

    “所以这就是你上不了大学的理由?”张文仲有些鄙夷地看着他。

    蓝宁一愣,回答:“不然呢?而且现在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连看病都是你资助的,更不可能上大学了。”

    张文仲忽然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一个学籍表:”帮你填好了。学费也帮你交了。好在才晚了不到一年,只当是生病休了学。等再开学,你就可以正式去读了。希望你珍惜这次机会。”

    蓝宁嘴唇颤抖地目视着张文仲,眼神里竟然有些恐惧。他不知道,这个素味平生的医生为何要对自己这么好。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来回答你。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什么慈善家,我只是可怜你,从你身上我好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虽然我们的路不完全相同,但还是想帮一帮你。你知道么,没有学历,男人很难在社会上立足。但我为你做的这些都是有条件的。你大学毕业后,必须只能为我工作。否则的话,你就需要还清所有的学费和医疗费。这点你答应吗?”

    蓝宁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那时的他并没有多想。张文仲帮了他这么多,毕业后为他工作,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没问题。不过钱我还是会还你的。”蓝宁信誓旦旦地保证。

    张文仲摆了摆手:“只要你为我工作,我们就是自己人了。到时候你就明白,这点钱不算什么。”

    蓝宁笑了,那时的笑容还是纯洁的,发自内心的感激。

    他误会了“这点钱不算什么”这句话的含义。他认为自己遇到了好人,张文仲真的将自己当成了兄弟,因此这点钱并不能用来衡量他们的感情。

    但是,多年后,他才知道当初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

    然而,摆在眼前的利益驱使,竟使得蓝宁继续泥足深陷……

    2014年秋。

    温度持续下降,转眼间,冷空气已经开始逐步占领各大城市。

    韩峰只身一人来到BJ,北平市玄武分局的人接待了他。此次来京,并不仅仅为张文仲一案做回避,更是因为BJ在一个月内接连发生了三次特大案件:死亡,倒卖器官和藏毒。原本毫不相关的案子,但在调查中发现,但在调查中发现,曾经在215大案中漏网的老鹰均涉及其中。

    老鹰,这个耳熟能详的名字,不就是将近半年以前在BJ破获的215特大贩卖人体器官案的主谋吗?当时警方端掉了这个犯罪团伙,却漏掉了老鹰这只大鱼。本以为留这个光杆司令短期之内已经无法构成实质威胁,便一面继续秘密追捕,一面对外声称结案,却未曾想到那么快老鹰便卷土重来。

    “我看了你们的办案笔记,好像没有找到过多与老鹰有关的有价值线索?”千里迢迢赶到BJ的韩峰刚在局里坐定,迫不及待地看完了卷宗,便抛出了这样一句话。

    玄武分局的刑队长迟疑了一下,道:“韩队,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最开始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测。当时有一宗案子是死者出车祸还在ICU躺着的时候,有个戴着口罩的医生过来商量器官的事,结果被家属打了一顿……后来猜测是搞错了信息。这么乌龙的事情我们本身也没往大案子上想,可第二天那个死者死了,尸体推进太平间后器官被摘,那个医生也不见了……虽然他带着很大的口罩,但他的身影护士们都很陌生,他不是这家医院的。这个时候那个家属出来说,他很清楚的听到死者昨天住进ICU之前,嘴里在念叨老鹰杀我四个字。”

    “死者是做什么的?”韩峰问道。心想若真的是这样,那个死者的身份也有待调查。为什么他会和老鹰扯上关系?

    刑队:“死者叫陈国栋,五十三岁,是绍阳国防科技大学的教授。已经在那里受教20多年了。他会出现在BJ,是因为上周被学校派来做文学交流研讨会,当天早上正是他主持的演讲,没想到下午就发生了这种事。哦对了,这是他在BJ的几个家属的资料,我调查过了,并无任何异常。”

    该死,这案子发生在BJ,死者却是在自己管辖区域内工作。韩峰心里寻思着,看来很快便需要与纪同进行沟通。

    “车祸现场你们勘察了吗?”韩峰问道。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了陆欣,想到了她那出车祸而亡的前夫,焦羽甯。

    “查了,路口没有红绿灯,死者正常过马路,车从拐弯处冲出来,速度较快,死者这个时候其实是完全可以躲开的,但却突然低头看手机,停留了几秒,司机就是这个时候反应慢了。”

    韩峰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这听起来像是一个令人惋惜的意外。

    “他的手机呢?”韩峰问。

    刑队旁边的警员将一个证物袋递给韩峰,韩峰戴上手套,取出那个被摔得七零八落的三星手机。

    “他最后看的内容是什么?”韩峰摆弄了几下,虽然已经让技术部门修理过,但机身摔得太过严重,屏幕完全碎了,无法看到任何画面。

    “技术部门把通讯记录调了出来,发现他在过马路时看的最后一条信息,是一个叫扬子的女孩发来的微信,说讲义已经整理好放到他办公室了。我们查了那个手机号,发出地点是绍阳市,已经能确定是死者任教期间的学生。”

    “就这一条?”

    “对。”

    从表面看来,没有任何问题。

    韩峰苦苦思索着,刑队长趁着这个空当,将另外两起案件简单地说明了一下。这个月第一起案件是BJ交通大学的一个大二学生杨启志,清晨时被发现死在自己宿舍床上,死因是哮喘发作。之所以定性为意外死亡,是因为他平时连洗澡上厕所时都贴身不离的哮喘吸入剂,竟然在这个时候不翼而飞。相信这也是造成他死亡的主因。这件事看起来和老鹰并无关联,但在警方调查时,有同学透露杨启志曾在校外交过一个女朋友,那女孩叫康晓婷,在绍阳念书。高中时也曾是老鹰组织的受害者,也曾向法院举证揭发老鹰组织内的一些罪恶。最近她刚参加完高考,正在BJ亲戚家里等待结果。根据我们调查发现,她在BJ这段时间,频频地出现在交大,交大的同学说,她是去找她男朋友杨启志。但二人看起来又不太像是普通的热恋中情侣那样,整天甜甜蜜蜜地腻在一起,而是心神不宁,遮遮掩掩,行径令人生疑。难道是老鹰重出江湖,女孩担心被报复,终日来找杨启志寻求安慰?但这是否与杨启志的死有关?

    杨启志死后一周,康晓婷也被发现在BJ香山坠崖身亡。而在她的住处,也被发现藏有大量来历不明的冰毒。但康晓婷本身并不吸毒,也没有巨额经济收入。

    韩峰没有想到,这个康晓婷竟然是林蜀康曾经的患者。

    那个向林蜀康表白的抑郁症高中女生。

    看来,这一次不仅需要纪同和马骕一起配合调查,而且有必要请教林蜀康了。韩峰正庆幸着这起案件的知情人竟是自己的朋友,却听到了手机另一端传出了林蜀康疲惫的声音。

    “老林,你怎么了?”

    “是韩队?哦,我刚从你们局出来。你那边怎么样?”林蜀康的周边的环景从安静变为了嘈杂。看来他已经走出了看守所。

    韩峰的心情忽然沉重起来。他想到了张文仲。

    “文仲的案子怎么样了?”韩峰问。

    “他的案子基本尘埃落定了,应该会判几年。但是……”林蜀康犹疑着。

    “还有什么别的情况?”

    “恩,但不是文仲,是秦霜,她现在的情况更糟……”

    韩峰没有想到,离开绍阳不过两天的时间,那里竟然也出了人命案。他想起自己在得知秦霜和魏宇杰的关系之后,曾经暗暗地发誓要替他保护好秦霜,可是现在……

    韩峰心乱如麻,无奈任务在身,只得以调查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