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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抉择

    温国公来到凌云阁的时候,国君正在捧起袖子在桌子前写字。亚青在门外示意相国公稍候片刻。

    待国君招呼相国公进来,老国君的桌子上已经摆着四副书法,写的皆是草书,国君说道:“相国,你看看我写的这几个字如何?”

    相国公依次看去,第一幅是单单一个“储”字。该字笔墨浓郁,笔力沉稳,如虎卧于巉岩之上。

    第二幅是四个字“雪落山城”,这四个字从上往下一笔贯通,笔力强劲,中间没有任何的断续与犹疑,前两字轻如飘雪,后两字姿势奇怪,似是有一股风从中间吹过,使这后两字几欲要倾侧。

    第三幅同样是一个字,写的是“朔”字,该字所有笔画向左侧倾斜,状如朔风扫落叶一般。

    最后的是一个“疏”字,此字笔画如女子的指尖划过秀发般柔润,又如秋日的流水划过脚踝般细软。

    看罢,相国公低头沉思片刻,说道:“陛下,此几个字虽出自一人之手,但是意境却尽然不同,定是此人心思重重,难以把握得住这个中情绪。”

    “这几幅字皆是我在梦中所作,只不过借我的手写出来而已,这不算是我写的,而是梦中的那一个我写的。另外还有一幅字没写出来,它仍留在我梦里放着呢。”

    “陛下,依我看,这几个包含了当下之大势。虽然大意我能略知一二,但细处还请陛下明了。”

    国君说道:“当今时势已不同往日,整个王城看似处在安稳平静之中,但是这平静之下早已暗流涌动。这是我的担忧。问题首先出现在我们内部,我似乎看到了,那些日益膨胀的力量在撕扯着我们的国家,这些力量已呈燎原之势。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想法,每个人都想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我们的统治长满毒疮,开始肿胀流脓。我们的家庭开始崩溃,根基开始动摇。要把这些毒疮拔掉,得从我们的根本的教育做起,但是这需要时间,急不来。对于这些躁动的力量,我们应当把他们疏通,并安抚住,使他们慢慢平静下去。

    首先是石头城,他们的领主是一位年轻的,充满了欲望和个人想法的人,必须制止他们想要向西拓展的想法。一方面,这样做会与雪山城造成新的冲突;另一方面,寻找隘口,打通与外界的联系会打破原有的平衡,这一切会撕扯王国的根基,造成颠覆性的破坏。我们应当出面让他们和雪山人把矛盾疏通,重新沟通起来;

    其次,南方的临渊城离我们比较近,李城主是一位有着远见和智慧的人,他在不断拓展贸易,加强与中原各地的联系,这是值得赞誉的,我们应当全力支持。我担心的是他们的继承问题,这使得整个临渊城的未来显得是那么的不确定,如果继承人最后没有回来,临渊城的王位争夺又将是一阵腥风血雨,如同历史上的王位争夺一样;

    东部的尧州城,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日夜沉迷于大海的深处,从东方不断传来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传闻令朱薄着迷。他是一位充满各种幻想的人,那我们就给他一个大船的幻想;

    北方的辟水城算是比较稳定,只要萧褚还在他的位置上,一切看似可以放心。只是黑暗的森林中神秘的力量使人感到不安。”

    “陛下何不采取强制性措施取缔那些无法控制的力量?”温国公疑问道。

    “不,现在已然过了采取这样的措施的时候了,一旦这样做,内部的动乱就会永不停息,内部就会先挑明矛盾,从王国诞生开始的平衡就会被自己打破。至少现在,都还是藏起来的。”

    国君想了想,又说道:“外部状况同样不可轻视。我们的南方相对稳定,但是西方的雪山人是难以把握的民族,甚至他们自己也无法把握自己。因此,我们必须把对他们的信任放在台上大家看得到的地方,对他们予以警惕,同时和他们重新建立信任。我们应该派人上雪山城,送上我们的礼物和祝福,并向他们的城主表示歉意,希望将过去的龃龉化解,并增强与他们之间的友谊。

    北边的森林是不稳定的根源,我们应该利用更北边的高原人来帮助化解森林的危险。尽管我们还不知道逐鹿原与这些神秘力量是否也有着某种关联,我们还是应当派出使者,一方面打探北方高原的情况,消除我们对那些荒蛮之地未知的恐惧,并协助辟水城调查关于森林中神秘力量;一方面表示希望加强贸易往来,借此增加对高原人的认识,并使其依赖中原的贸易。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等等,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突然想不起来了,它刚刚还在我的舌尖上,现在竟然想不起来了。唉,人老了,记忆力大不如前……对了,老人,年轻人?年轻人!我们这次要物色并委派一些年轻人前去。你看看,我们都老了,我们这一代的辉煌即将落幕,我们必须承认并接受。最重要的是,为此做好准备。”他边说,边从耳边抓了一把银白色的头发到面前,无奈地捋着。

    “这些年轻人须从青书院里找找看。”国君看着温国公,“那里有没有你看得上的年轻人?”

    温国公沉思片刻摇了摇头,果断地回答道:“没有!”

    “我也对青书院观察有一段时间,极其优秀的没有看到,可是作为辅佐的良才倒还是有一二。”

    “请陛下明示!”

    “王室贵族子弟里大多是些玩乐之徒,独独你的两个儿子可谓是出淤泥而不染,他们两个加以培养为了可大有所用。”

    “谢陛下夸奖,犬子无能。”

    “他们两个还小,但至少是好苗子,我看不比他们的大哥差到哪里去。至于二等院和三等院,我们要多加观察,这些平民子弟比贵族子弟可强多了。”

    “但是他们的身份?”

    “这不影响,我们举贤选材,唯才是用,唯德是用,而不必考虑其他的因素,那样反而会局限我们的思维,自己把自己的手脚捆住。再说,那些贵族也不能因为其前人的功绩,而万世万代享尽荣华富贵。这对于下层阶级的人是不公平的。我们应该给每一个人机会,而不是守着过去固步自封。你看看这些子弟们,一个个胸无大志,寻欢作乐,流连于烟花之地,沉迷于靡靡之色。我们得作出改变。”

    “好的陛下,臣下明白!”

    “在我们的书院之外,我们的体系之外,若有些有才能的人,也可以招募进来。”

    “这么说倒可以好好寻找一番,若寻得一两个异才,也算完满了。”

    “还有一件事我已做下决定。”

    “是什么事?”

    “简儿!”

    “……”温国公沉静不语。

    “我不想决定任何人的命运,但是不管是谁,总要面对这波澜壮阔的时代。要么力挽狂澜才,要么身败名裂,其余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决定了就好。”温国公依旧不动声色。

    “我今日所作的所有决定都会在明天向众大臣公开说明,你万不可泄露。一来我叫你来这里是为了对你相国身份的尊重;二让你远离这些决定,不能看到半点你有参与的影子。否则,待我老去,就会有人怀疑这些决定,使你陷入到争议的旋涡里。”

    “谢陛下之良苦用心!”温国公听闻这话,便俯身跪下,把头抵在地上久久不愿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