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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权游戏(第二十八章 栽赃陷害)

    整整十二年了,当真是弹指一挥间。

    周彰离开昭阳的时候,已过而立之年,但仍然风华正茂,如今再返昭阳帝都,他已过不惑。世间许多俗事都已看破,唯独对权力的痴迷,依旧紧紧捆住了他。

    “灰风”披挂着灰黑马甲,如同一座灰黑雕塑,张大着嘴巴喷着热气,不停地用鼻子碰周彰的小腿。这是一匹苍陵王国纯种宝马,跟随西伯多年,出生入死,算是见惯了大世面。它低声嘶鸣着,好像有些焦躁,眼睛不时望着帝都方向。

    “难道你与我心意相通,都想早点入主昭阳?”西伯与“灰风”颇有默契,几乎可以达到境界相通。

    周彰拍着“灰风”的头,让它慢慢安静下来。

    立马在银河南岸,眺望银夏帝国的国都昭阳,周彰恍如隔世。他不止一次地幻想过,自己与帝都隔河相望,一起被漫天大雪包裹,如同两个巨人雕像,永远屹立于银河两岸。

    永世被人铭记,纵死亦是功成。周彰默默地自言自语。

    银河北岸立着帝国标志天子钟,五根擎天石直入云天,像巨人的五根手指一般,托举起四面铜钟。冬季的阴沉天空使天子钟愈显肃穆,如同一位等待游子归家的老人,给人一种苍桑之感。

    天子钟往东不远处,是银河北岸边巨大泊船平台,承载着帝都的供应。周彰曾立于泊船上,看着帝国大军乘坐战船,顺流而下,直奔东方,扫荡亚夏大陆廊中逆国。世人皆知昭皇英明神武,令众多邦国重新臣服,孰不知我行军打仗遇险攻坚,乃是帝国最重要的功臣。

    周彰从未张扬功绩,但是他不希望别人忘记。

    平台上一如往昔,依旧十分忙碌。供应昭阳的粮食、蔬菜、果瓜源源不断地运来,其他各国特产和重要物资,则由插着不同旗帜的商船运来。一些雇工弯着腰身,将货物从停靠船舶的舱内搬出来,装到岸边的马车上,或是由搬运雇工挑着担子运往都城。这条长长的人流长龙,如同一条涓涓细流,维系着亚夏大陆最富庶城市的运转与繁华。

    银河南岸的泊船口岸上站着一些客商,准备到昭阳做工的雇工和农民坐在破旧包裹上,手里拿着干粮吃。一些身披灰袍、蓝袍或各种颜色袍子的壮汉聚集着,他们高谈阔论,等待摆渡船过河。

    此刻,迎接西伯的摆渡大船已经停靠在岸边,一小队黑鹰铁卫从摆渡大船上下来。

    为首一人是位将领。他相貌平平,穿着黑色寒铁战甲,戴着飞鹰头盔。相距不远的时候,此人勒住了坐骑,然后在马上拱手致意。

    “末将是黑鹰铁卫军虎团一营主将尚铰,特奉黑鹰铁卫军统领筚顿将军的命令,坐渡船来迎接西伯入帝都昭阳。”尚铰的脸上长着很多的麻子,笑起来的样子很丑,像一张粘满芝麻的大饼。

    “多谢尚铰将军。”周彰回答十分客气。

    郗戟和贺町陪着周彰,一队灰蛇战团骑兵护卫众人,跟着尚铰向银河南岸的泊船口岸奔去。黑鹰铁卫分成两队,将路上聚集的百姓驱散,有人面有愤怒之色,却只是敢怒不敢言。

    周彰对尚铰并不陌生,但是两人从未见过面。早在西京主政时,周彰已经了解了黑鹰铁卫军近况,得知各团征战四方的名将多已卸任,不少新人被提拔起来。

    在五个战团之中,虎团战力算是最强的:一营主将尚铰射术极高,二营主将蒙哥力能伏虎,三营主将娄昊剑术精湛,四营主将班操战略颇精,五营主将苏定勇冠三军。正因如此,虎团将军筚顿十分狂妄,各方势力也都对他加以拉拢。

    不过,周彰听芮隐谈及筚顿,听说他已心向筚籍,眼下有倾向娥后之意。芮隐建议西伯,一定要多多结交虎团将领,争取拉拢一二为己所用,避免虎团完全倒向缇谧。

    周彰没有见过缇谧。然而,芮隐与自己书信往来时,多次提及缇谧的权力欲与野心。

    如果缇谧没有金亭王国的支持,周彰甚至不会考虑她竞争血王座。如今回想起来,周彰认为周丕迎娶缇谧的决定,还是为帝国留下隐患,这一点他是无法否认的。

    若要击败缇谧,缇纣这一关非过不可。

    由于缇纣年纪较轻,昭皇初定天下之时,他还没有组建黄金战团。黄金战团曾征讨南方野人部落,击败与金亭为敌的铜古精锐,赢得了强军之名,可惜却无缘亚夏大陆强军榜单。

    如果血王座的竞争,可以靠两个战团一战决定该多好啊!周彰对灰蛇战团的风车战法很自信,他望向银河南岸的黄金战团营地,心底萌发了一种拔剑相向的冲动。

    “西伯,我刚刚听密探回禀,黄金战团内部出了事。”郗戟悄声地向周彰说道。

    “什么事?”

    “有人刺杀缇纣。”

    “金亭王受伤了?”周彰有点吃惊。

    “没有。据说,金亭王饶了行刺的人,搏得军中将士们的称颂。”

    “一个统帅应该知道宽严相济的道理。仅此一点,缇纣这个人就不白给啊!”

    “可是,他还是陷到帝国的天罗地网之中。”

    “你是说帝国封城的军队?那不过是军部虚张声势罢了。”

    “西伯认为,黄金战团能够从容离开帝国?”

    “不知道。”周彰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剑柄。

    “西伯想要与缇纣一战?”郗戟敏锐地捕捉到西伯的动作细节。

    “摧毁一个人的意志最好的办法,就是摧毁他最自信的东西。”

    “毁掉黄金战团就等于毁掉缇纣。”

    “没有了自信,金亭王还靠什么支持缇谧?”

    “西伯高瞻远瞩,末将万分钦佩。”

    “昭皇天祭比开大会定在何时?”周彰看到等待渡河的人群中,有许多佩带刀剑的壮汉,知道他们都想在大会上扬名天下。

    “尚未确定。”

    “这些人中会有与众不同的剑客吗?”

    “缇纣自以为黄金战团名头响亮,殊不知真正的剑客高手,在乎的不是身份地位。”

    “那是什么?”

    “荣耀。”

    靠岸之后,尚铰率领黑鹰铁卫先下了摆渡船,然后在泊船码头上等候。周彰一马当先下了船。灰蛇战团骑兵井然有序,嘚嘚嘚的马蹄声清脆如爆豆,银河水面激起层层水波。

    通往昭阳的王国大道蜿蜒向前,路的远处有大片田地,道旁长着不知名的野花和野草。

    这是通向权力巅峰的大道。周彰心里想着,眼前仿佛出现了令人目眩的画面:迎接他登上帝位的百姓蜂拥而至,人山人海;五颜六色的旗帜,在阳光下迎风招展;帝国重臣与伯爵贵族匍匐在地。

    西伯收起嘴角边不经意的笑容。

    眼下,千万不能过分表露夺权想法,以免让那些怀念昭皇的贵族,对自己产生不悦的想法。周彰心里十分清楚,掌握帝国权力中心绝非轻而易举,等在昭阳城的风险、争斗和你死我活,已经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奔向前方,奔向血王座,奔向光明之巅,奔向属于自己的时代。周彰感觉眼前一片眩晕,将奔驰的“灰风”拉住,定睛向四周看看。

    昭阳城外东向、南向的王国大道相交处,正是当年周彰离开帝都时站立过的地方。当时的情景犹在眼前。昭皇意气风发,手掌轻抚周彰的后背,使周彰感受到无形的压力。

    无法承受压力,人将一无是处;能够化压力为动力,人将一飞冲天。

    从小到大,周丕都是周彰的偶像、榜样,令他佩服、敬重,甚至于畏惧。如今,周丕驾鹤西去,周彰心底是哀伤的,但是还有一种情绪,深深地撩拨着他:再没有人可以压制自己了。

    我现在需要的不是悲伤,而是无比强大的内心,还有把握全局的能力,应对政敌如刀剑般的攻击。周彰在心中提醒自己。

    周彰的目光再次坚定起来。他眼望昭阳的天子门方向。

    天子门外以天地广阔,散落着一大片营帐,其中,有四个营地面积较大,分别飘扬着曲津的麦浪旗、玉仗的九节石丈旗、青牛城的牛角旗和柘权的葫芦旗。剩余的营地都很小,守卫也不严密,好像是来应景一般。

    周彰对帝国封城熟悉的程度,恐怕比西京五镇更甚。除了上苍岭、银河两岸的双城威雉和锦孜,夏江最重要的渡口安阳城之外,帝国各大封城都已经派出了军队,但真正出动主力守军的并不多。

    威雉和锦孜城驻防上苍岭外,牵制蒲、苣和敕胡两国,责任重大,故而辛晗与辛越没有出兵。辛晗和辛越是辛伯的两个公子,在属地声威极盛,家族则有敕胡血统。

    周丕征战四方,辛伯带领不少敕胡勇士追随,深得昭皇的信任。昭皇继位后不久,便晋升辛伯位次,支持辛家控制威稚、锦孜地区,掌握品质最好、产量最高的棉区,以此为根基监视蒲、苣两国。

    辛伯野心很大,如果能够得其襄助,对西伯登上皇位益处颇多。芮隐与周彰交流之时,曾在信中向西伯建议。

    一阵秋风吹来,远处的树木抖动着枝干,枯萎的叶子随风而落。营寨中的旗帜也飘动起来,仿佛欢迎西伯似的。

    “这些旗帜是多么熟悉啊!”周彰不禁感叹道。

    “西伯与许多封城之主关系和睦,可惜多年未曾联系了。”

    “当年,若无这些封城贵族支持,周丕不可能登上皇位,我也未必坐镇西京五镇。郗戟,有些时候,不联系的人反而关系更好。”

    “属下受教了。不过,我想若是西伯支持,不少封城主难保其位,他们应该对西伯感恩戴德。”

    “此一时,彼一时。”

    “西伯不想私下与诸城主接触?”

    “谁在帝位争夺中获胜,谁就赢得了诸城。”周彰幽幽地说道,目光扫过昭阳城。

    昭阳城墙的墙龄间,站着穿板甲、手执长矛的卫士,城垛上插着的帝国鹰旗随风飘扬。守城部队正在维持秩序,拦阻那些进城的百姓,替黑鹰铁卫和灰蛇战团让路。

    一些武士被无故拦下来后非常生气。他们骂骂咧咧,推搡着守卫士兵,若不是守将及时化解,很可能导致大乱。

    周彰目不斜视,骑着马挤过乱哄哄拥挤的人群,穿过足有十丈长的阴沉门洞之后,帝都昭阳向他张开了怀抱。

    “这就是世界上最繁华的都市啊!”郗戟口中不住地赞叹。

    “你觉得西京可否相提并论?”

    “西伯,西京是灰蛇战团的根基,纵然不及昭阳繁华,地位还是无法替代的啊!”

    “你倒是会说。”

    一行人穿过店铺群落,跨过石桥,前方便是三色石祭坛。

    三色石祭坛位于天街中心,在昭阳城内有着特殊意义。

    “大战之前,昭皇都会来到祭坛祈祷,希望上天眷顾银夏帝国的勇士,让他们都能够平安归来。”周彰勒住了马,看着三色石祭坛若有所思。

    “战争是残酷的。马革裹尸的将士并非少数,归来时只是一捧黄沙,没有人再去记得他们的名字。”

    “可是,他们成就了越来越强大的银夏帝国。”

    天街上,人们络绎不绝,为了生计奔波。如今的繁华都市,在数百年前不过是一个小村落,发展到现在的规模,正是一代代战士们用鲜血换回来的。那鲜血之中,也流淌着西伯的王者之血。

    我有资格拥有昭阳,拥有整个银夏帝国,成为君临天下的王者。周彰暗自下定决心。

    绕过祭坛,周彰一行沿着朝阳大路向北走。朝阳大路两侧有数量众多的建筑,包括帝都学院、万国馆、朝天阁、清心阁、七子殿、问地阁、献言堂、暮春堂,等等。

    朝阳门前是清水桥,桥上立着很多人。绫罗伞盖遮挡住阳光,为首一人正是银夏帝国首辅芮隐。

    周彰策马向前,帝国的重臣们也迎了过来,其中几个人是周彰熟悉的,分别是筚籍、郎玄和桑楠。周彰离开昭阳时,三人已经脱颖而出,担任了帝国的辅政大臣,配合芮隐共同辅佐昭皇。

    迎接西伯的队伍,与周彰亲兵小队聚拢一处,清水桥边显得拥挤异常。他翻身下马,郗戟和贺町也一起下马,灰蛇战团骑士严阵以待,装束齐整地望着昭阳城内的一切。

    “首辅大人,何必率众位出城相迎呢?太看得起周彰了。”

    周彰看着芮隐,心中百感交集。

    帝国首辅穿着一袭红蟒袍,与十几年前相比,他的脸更加苍白,脸上的几点麻子也更加明显了,最重要的是更老了。

    “西伯回到昭阳是万众所向,帝国首辅怎么能不亲自相迎呢?”芮隐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啊,咳咳咳,我等早就盼着西伯回朝主持大局了。不知道西伯的伤还有复发吗?”

    长着一把白胡子的律政使筚籍说着,脸上露出笑容,嘴角一侧轻轻地抽搐着,宽阔的方脸上散布着老年斑,发黄的眼珠不停地转动着。筚籍在帝位之争上态度暧昧,似乎和娥后走得很近。

    “感谢律政使的关心,周彰的伤已经许久不犯了,再说为了帝国,这些伤又算什么呢?只要帝国出现危难,周彰定当身先士卒,虽死无憾。”

    “西伯确实是当世豪杰,颇有昭皇遗风。不过,我们不要在城外寒暄了,进城到瑶台的议政殿再叙吧。”军部大臣郎玄向前走了一步,高高的颧骨、薄薄的嘴唇,显露着他一贯的作风。

    “呵呵,是啊,众位请吧,快点让西伯到大殿好好休息休息吧。”总务大臣桑楠说道。

    周彰望向桑楠。桑楠鼻子隆起,有两只如鹰隼般的眼睛,曾经与郎玄一起出征,为银夏帝国卫戍西北边陲。

    首辅和律政使坐在轿子里,郎玄、桑楠和其他众臣骑上马,陪同西伯一起进入皇城的朝阳门,向瑶台议政大殿的方向而去。议政大殿是历代帝王休息、办公的地方,位于皇城中轴线的东侧。

    皇城最初的名字叫黑鹰堡,颇有鹰族人的味道,暗合“鹰许之地”的意义与彩头。

    鹰族原是黑水河流域的部落,与熊族人曾共有大柏岭,过着狩猎采摘的生活。千余年前,鹰族首领做了一个奇怪的梦,称鹰族人应许之地在小柏岭雪域之中。正因如此,鹰族集体迁徙,到了如今小柏岭北方雪国生活。

    世上还有一种传言,称那部落首领其实就是鹰神所化,其目的是令一支族人守住小柏岭雪域,保护那里的宝藏与秘密。

    时至今日,世人仍认为,如果有人敢进入小柏岭雪域,绝难有命重新回到人间。

    从空中俯看皇城,的确如同一只雄鹰,守着帝都中轴线,好像在为帝王守护龙脉。最早建设皇城的提议,乃是出自大学士玄武之口,为的是彰显银夏国威。

    对于玄武的提议,有不少人提出反对意见,认为银夏立国百废待兴,核算人口、丈量土地、管理资源,诸事繁杂,建设皇城会耗费太多人力、物力。

    玄武的解释是,鹰族人有游牧习惯,如果不能通过定居改变习性,投入财力建设皇城,也许会无法融入农耕文明,实现一统天下的宏愿。最终,卓英接受了玄武的意见。

    历经数十年修建,厉皇掌权之时,皇城才具有如今的规模。

    皇城中心是帝王神宫,帝王大殿是其主殿,与皇城朝阳门遥相对应。除此之外,皇城还有六大建筑群,环绕着未央湖而建。望仙台位于皇城东南,主殿是惊鸟大殿。望仙台正北是凤凰楼,清心殿是其主殿。朝露台与日月楼相邻,坐落在皇城西南方和正西方。日月楼高台上有永明大殿,与惊鸟殿一般高,都有三十余丈。

    厉皇能力不足,但自认为功业远胜定皇,于是授意学城学士上表,祝祷厉皇为永明大帝,早早立自己的儿子佟丰为储君,便是后来的景帝。瑶台和琼楼位于帝月门两侧,主殿分别是议政殿和勤政殿,乃是皇帝与群臣议事所在。

    议政殿的偏殿极多,有不少皇城各司治所,故而常常人来人往,显得异常繁忙。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忙代表了权力,闲代表了无能。

    周彰希望忙碌,希望看到权贵簇拥自己,更希望看到自己坐上血王座的那一天。

    然而,此刻的周彰只能忍耐。

    迈入议政殿的时候,周彰看到后宫掌仪泰姝的背影。对于这个女人,周彰的印象是很深的。作为北靖抚司的妹妹,泰姝差一点就成为昭皇的女人。

    可惜,芮隐与帝国权贵联手,扼杀了泰姝对昭皇的爱。周彰看了看芮隐,微微摇了摇头。

    瑶台的议政大殿窗明几净,连议事长桌也光可鉴人。

    议政殿王座虚设,众人依序落座。

    首辅芮隐坐左首,西伯坐右首。左首以下依次坐着筚籍、温哲和路缕,右首以下坐着郎玄、昊泽和桑楠。大殿的另一侧摆放着几把高背靠椅,靠椅间的茶几上摆放着几个茶杯,盛着已经微凉的茶水。

    皇城宫中的太监们端来新泡好的热茶,分别放在七位辅政大臣和西伯的面前,升腾的水气里飘着雪茶的幽香。

    “西伯有十几年未回帝都了吧!”首辅芮隐首先开了口。

    “是啊!十二年了。帝都还是繁华依旧,我们却都已老了。”

    “西京老执政林充身体如何?”

    “还是老样子。每到变天之时,箭伤痛处发作得就格外厉害。”

    “为了银夏帝国与昭皇,林老确实受了不少苦。不说过往的伤心事了,一提起心里就难过。西伯对几位辅政大臣还不熟悉吧?”芮隐适时地把话题转回来。

    “没错,我看这几位都很年轻,正是帝国需要的柱石之臣。”西伯笑着,看看两旁的辅政大臣。

    “这位是帝国的财政大臣温哲。”芮隐用手指着左侧的温哲。

    温哲面貌无奇、颇为平常,微微低垂着头,头顶的瑁冠微微晃动着。周彰知道温哲是栗国人,与芮隐私交不错,应该是自己的支持者。想到此处,周彰笑着向温哲点点头。

    “这位是工部大臣昊泽,也是辅政大臣中最年轻的一位。他学成于海外,擅长农耕精技等新法,望海王国极力举荐,昭皇对他颇为器重。”芮隐指着坐在郎玄身旁的昊泽。

    昊泽年纪在四十岁上下,白净的皮肤,一双大眼显得很精神,眉骨向外突出,略带着一些异域的样貌。昊泽的宗国并不强大,乃是夹在日湖、月湖间的水中国,国主公叔痤是一个懦弱之人,为了自保常常依附大王国。

    他会是远在海外的周植支持者吗?周彰心头狐疑,但仍然笑着点点头。昊泽也向西伯回以微笑,然后神色平静地坐直身体。

    “这位是户政使路缕,最后一位入辅的行政大臣。别看路缕入辅晚,但却是辅政大臣里管理能力最优的人。银夏帝国多年来人口不断增长,户籍管理却一丝不苟,这与路缕大人的努力密不可分。”

    路缕的肤色赤红,正是典型的铜古色,小小的眼睛,微微上翘的嘴角,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路缕虽然是铜古人,但却在廊中各国游历多年,西伯不能确定他站在哪一方。

    “好了,几位辅政大臣介绍完了,我该向西伯通报一下了。最近采诗大臣纳兰收到了不少消息,有些可能会对亚夏大陆影响颇深。”

    “好吧,我多年镇守西京,早就耳不聪、目不明了。”周彰笑了笑。

    “怎么会呢?西伯不是刚从苍陵国都函陵出发吗?函陵的情况和苍陵王莫棣的近况,想必西伯是最清楚的。”郎玄冷冷地笑着说。

    “军部看来信息很灵通啊!不错,我在苍陵王国都城函陵盘桓了几日,但却不是巡视苍陵的政治与军情,而是协调苍陵和敕胡之间的矛盾。至于苍陵王莫棣现在如何,我想军部应该清楚,但他总不至于对我不满,怨恨西京阻止敕胡灭其国吧。”第一击来得很猛烈啊!周彰心里想着,仍保持着笑容。

    “是吗?郎玄有些奇怪,为什么敕胡的夜月狼团还没有到函陵,西伯的灰蛇战团就已经到达函陵城下,还击溃了苍陵大督单梁率领的骑兵营呢?”郎玄继续发问。

    “前不久,我收到从敕胡到西京贩卖牛羊商人的消息,他们听说铁铎为了扩张草原疆域,将偷越苍岭直扑函陵。为了避免苍陵和敕胡针锋相对,我便率领灰蛇战团星夜兼程,经由苍陵南部丘陵的小路,提前赶到了函陵。苍陵大督单梁不问青红皂白,在函陵城外抢先对我军发动袭击,甚至在林丛设伏,致使灰蛇战团受损严重。灰蛇战团是银夏帝国的精锐之师,难道会任由单梁军队袭击,束手就擒任人宰割吗?”周彰说完,带着挑衅的目光看看郎玄。

    “郎玄大人,可以了吧。西伯风尘仆仆来到昭阳,全是为了银夏帝国安定,为了亚夏大陆的稳定。”芮隐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茶杯重重敦在议事桌上。

    郎玄张开嘴巴,似乎想要反驳,但又慢慢地闭上了嘴。芮隐转头望向其他众人,见大家并没有发言的意思,于是接着说下去。

    “如果各位辅政大臣没有什么意见,我便向西伯通报消息。”除了郎玄之外,其他大臣全都点了点头。周彰知道,第一波攻击暂时告一段落。

    “西伯,昭皇的天祭日期眼看就要到了,祭祀的大小事宜已经全部安排妥当,我会安排人专门为西伯呈报。”

    “好的。我替仙逝的皇兄感谢各位。”周彰站起身,向桌旁的众臣拱了拱手。

    “西伯,居于北方黑水河之外的雪国熊族有所动作,他们派出了一支通好的马戏团,此刻已经进入昭阳。熊族人通报的文牒送到了外交部外交大臣吴毅手中,据称,雪国的北方出现了一股强大的外族势力,已经威胁到熊族人的生存和安全。”

    “熊族人希望北靖开放更多的城镇,允许熊族人离开大柏岭,住到这些城镇?”

    “正如西伯所言。”

    “熊族是北方强大的游牧异族,一直是亚夏中土的心腹大患,若是他们都惧怕的外族,那么一定非同小可。”

    “西伯认为应该同意熊族人的请求?”

    “这件事要征求北靖抚司泰德的意见吧。这些年来,泰德为银夏帝国镇守北方,抵御北方雪国的熊族人,他对局面掌控自然强过在座各位。”

    “咳咳咳,西伯有所不知,辅政大臣们已签发辅政令,晋升泰德为伯,您应该称泰德为泰伯了。咳咳咳。”律政使筚籍说道。

    “泰德镇守北靖多年,晋升为伯实属应当,不如顺道询问泰伯,看看他对雪国熊族人提出的想法有何意见。”

    “西伯倒是很会做顺水人情,一出手就交了泰德与雪地熊团。”郎玄语气有讥讽之意。

    “周彰只是就事论事,完全为了银夏帝国。”

    “难道西伯没听说关于泰氏家族的预言吗?”

    “这种无稽之谈,郎玄大人居然相信?”

    “我……”

    “郎玄大人,议政殿是议政所在,不是讨论预言与传言的地方。”芮隐面露怒色。

    “好,我喝茶。”郎玄不再说话,端起茶杯喝水。

    “西伯,娥后已经答应接见雪国熊族的言答,待见面之后看情况再定吧,也许熊族人还有其他的想法呢?”芮隐说着,看看西伯。

    “那也好。”周彰从芮隐的眼睛里,似乎读出某种深意。

    “雷霆封锁盐道之后,廊中众国与雷霆一度剑拔弩张,不过目前双方已重启了谈判。雷霆王国的大良先图和廊中诸国的会商团,在雷霆奔流河附近的双子城磋商,盐封之战紧张气氛已经平复,雷霆答应重启盐道,而廊中各国也同意盐价小幅度上涨。”芮隐接着说道。

    “盐封损害了亚夏大陆各国的利益,对雷霆来说也未必是好事,难道姬虞不担心,望海借机开发贫瘠的盐滩发展盐业,使亚夏大陆不再受制于雷霆盐业的影响力吗?和廊中各国开战,雷霆恐怕也没有足够的军力应对,和解对各方都是件好事。”

    “采诗部还有一份消息,是关于沙罗半岛的血驼部。据传,沙驼部首领舒翰的弟弟舒桐野心不小,已经集结自己本部血驼部队,征调附属的其他草原部落。我不知道舒桐如此举动,是不是想越过绿海,借昭皇之觞对亚夏大陆采取军事行动。”芮隐说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这一点首辅倒也不必担心。军部负责消息打探的信司通报,敕胡王铁铎率领夜月狼团北归,进驻原属苍陵的筑阳和榆梁两城后,已经统兵返回敕胡大草原,听说正在赶往牧羊谷。有了西伯的调停,敕胡得到了更广阔的草场,夜月狼团应该有能力独自对抗血驼。”郎玄冷笑着。

    “郎玄大人当真很会说笑,敕胡和苍陵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至于疆土双方更是互有异议,怎么会是我所能调停得了呢?首辅大人,还是说说娥后的哥哥金亭王吧。”周彰借着金亭王的由头,转移开郎玄关于苍陵的话题。

    “金亭的黄金战团已经屯扎在银河南岸。鉴于金亭王北上昭阳灭掉凌国,又在仙女湖击败了威、武两国的联军,帝国已经向金亭王提出了四项要求:第一条,凌国虽灭,但昭皇天祭过后需要再进行民决,如果凌国人不想留在金亭的统治之下,金亭王将同意为凌复国。同时,威、武两国的损失不小,由金亭与之协商赔偿。”

    “第二条,金亭军队进入银夏帝国境内,过花间防区,破曲津守军,造成的损失要由金亭支付赔偿。”

    “金亭多的是金子。”

    “第三条,金亭驻军只能驻扎在银河南岸,不允许北渡银河,金亭王入昭阳只能带贴身卫队。”

    “第四条,金亭驻军的所有军需给养自己承担。”

    “我想缇纣都没有拒绝吧。”

    “嗯,没错。金亭王已经同意所有要求,并进入皇城见过娥后。”

    缇纣倒很识相。周彰心里想着。

    芮隐和其他辅政大臣又说了一些情况,包括今年帝国赋税情况、各封城的近况,还有银库的运行。提起银库,周彰想起在函陵城外青冥湖边,自己曾与敕胡王的谈话。

    眼下掌握银库,让族弟周坦助力西京五镇,使自己控制银夏帝国最重要的资源,必须尽早着手实施了。拥有了亚夏大陆各国流通最重要的基石,我将无往而不胜。周彰心里想着。

    通报结束之后,辅政大臣们和西伯简单地交流了意见。周彰知道自己不能当场表达意见,以免言多有失,必须与芮隐私下沟通之后再做定夺。

    军部、总务部仍有事务处理,郎玄与桑楠先行离开。过了一会儿,路缕等人走了,偌大的议政殿里只剩下周彰与芮隐,显得异常地空旷。周彰与芮隐信步而出,站在殿外的理石平台上,确定四周无人能够偷听谈话。

    “西伯,突袭函陵实属不智啊!”芮隐面露忧色,轻声地说道。

    “为了血王座,周彰只能剑走偏锋。有了敕胡、苍陵两国的支持,再加上幽蓟、蛮戎与铜古,我才有底气同娥后一较高下。”

    “无论如何,西伯统兵直捣函陵,难以被世人认可,会大大降低你的声望啊。”

    “在首辅心中,周彰的声望是否不及项公?”

    “项公声望的确极高,不少贵族想推举他坐血王座,只是项公已经明确表态过,不会身披皇袍掌控帝国。”

    “首辅相信项公吗?”

    “至少眼下我看不出他有任何破绽。”

    “那么,首辅还是怀疑过项公,只是没有找到证据而已。”

    “的确如此。这些年来,项公深入简出,远离朝政纷争,一心研究梵法,据说已有高僧的境界。”

    “既然如此,首辅还是不放心?”

    “与其说是芮隐不放心,倒不如说是西伯不放心吧!”芮隐说罢,与周彰相视一笑。

    “时至今日,周彰仍然无法忘记,在那个漆黑如墨的夜晚,项公曾陪伴我的兄长,一起做出那个艰难的决定。”

    “那个决定改变了帝国,也改变了亚夏大陆。”

    “没错。彼时,项公是多么积极支持周丕,我无法想象他居然会对权力再无眷恋。”

    “也许正是那次经历,让项公有所领悟吧!”

    “如果首辅认为项公不是拜神堂的组织者,那么谁是幕后组织者呢?”

    “我怀疑到一个人。”

    “谁?”

    “纳兰。”

    “首辅为什么怀疑纳兰。”

    “西伯还记得那个改变天下的夜晚吧!”

    “当然。”

    “那晚,除了项公、西伯、高廉与我之外,昭公府内是否再无旁人?”

    “那么机密的时候,昭公府自然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怎么还会任由旁人出没呢?”

    “是啊!可是,芮隐可以确定一点的是,当晚在议事的大厅外,一定有一个人正在偷听,而且还知道我们的决定。”

    “那你当时为什么没有说出来?”周彰有点生气。

    “我害怕影响昭公的判断啊!”

    “你认为那个偷听的人是纳兰?”

    “至少从目前来看,纳兰的嫌疑最大,而且每当我再看到纳兰的时候,心里就有一种极强的压抑感觉。”

    “会不会是首辅多疑了?”

    “芮隐宦海沉浮这么多年,难道是白活的吗?”

    “纳兰曾经在灰峰求索多年,与周丕相识很早,一度也被列入协助昭公夺位的名单。”

    “所以,心思缜密的纳兰获悉昭公的行动,才可能偷偷潜入昭公府。”

    “莫非他是一位身藏不露的江湖高手?”

    “据我的总管芮坤说,纳兰这个人极为低调,尤其是近几年,他变得特别神秘,行踪飘忽不定,连朝堂会议都鲜少参加。”

    “纳兰拥有采诗府的情报网,探听消息非常在行,可是说他创建拜神堂组织,周彰觉得未必吧!”

    “至少他可能是拜神堂的重要人物。”

    “既然首辅如此确信,我们倒是要多加小心,暗中派人调查一番。”

    “西伯放心,这件事由芮坤去办万无一失。”

    “除了调查拜神堂,芮坤还要去办一件事。”

    “西伯吩咐。”

    “让他在昭阳放出风去,就说拜神堂财大气粗,其目的是为了颠覆银夏帝国。”

    “西伯的意思是栽赃给金亭王?”

    “栽赃陷害虽然卑鄙,并非大丈夫所为,但是却非常有用。”

    “关键是对西伯争夺皇位有利。”芮隐不住地点头。

    “如果不是形势所迫,我不想出此下策。”

    “为了权力,西伯这么做无可厚非。我会尽快让芮坤去办妥。”

    “好。”

    恰在此时,议政大殿下跑上来一个宫人,后面跟着西伯的刺童。刺童原本候在城外,如今突然出现在这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周彰问道。

    “回禀西伯,灰蛇战团刚刚收到一条探报。”

    “什么内容?”周彰没有避讳芮隐。

    “有些武林高手潜入西京。”

    “西京?”

    “战团密探确信,他们的目标是薇公主。”

    周彰抬眼望着西京方向。

    天幕徐徐落下,周遭静寂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