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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权游戏(第十七章 死亡盐粒)

    “船老大,你说这个拜神堂创立的时间并不久?”

    “至多不会超过三年。”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泰平公子,每年我在银河上行走无数,除了照顾一家老小,以及这些跟随我的兄弟外,就是与各色人等打交道,耳目自然是伶俐得多了。”

    “田垦大哥对我说过,越是在江湖的底层摸爬滚打的人,越是要敬畏与尊重三分。过去,泰平觉得田大哥言过其辞,如今看来当真是不假。”

    “高贵与低贱只是人眼中看到的,难免是有失偏颇的,公子若是真想了解一个人,一定要用心去感受。”

    “我真后悔没有早点离开北靖,到江湖上闯荡一番,那样的话,就能够早点了解江湖与武林了。”

    “江湖里到处都是暗礁,走错一步就要付出代价,公子幸好没有冒冒失失地游历江湖。”

    “你担心我出事?”

    “不是我,而是北靖抚司泰德,也就是你的父亲。”

    “现在你总该可以说一说自己的名字,还有你为什么要在银河摆渡了吧!我想,即使不是父亲泰德,也会是田垦大哥做的安排,让你在银河上打探各方消息。”

    “泰平公子,船老大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这名字你不知道也罢。”

    “你为什么这么害怕,难道是江湖上有仇人追杀?”

    “富贵时,人们会太过看重自己的名字;落魄时,人们又会看不起自己的名字。其实,名字只不是一个小小的符号而已,忘记未必是一件坏事。”

    “你难道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

    “在银河上泛舟讨生活的人,要那累世之名有何意义?”

    “既然船老大还是不愿意说,泰平就不再追问了。不过,你说的拜神堂究竟是什么组织,我希望你能细细道来。”

    “泰平公子放心,只要是船老大知道的消息,我都会一字不落地说。据一位在昭阳长年贩茶的商人说,他与采诗大臣纳兰府中的管家熟络,得到了一些关于拜神堂的消息。”

    “我听荀由学士说过,纳兰为人谨慎,他的管家怎么会如此多嘴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贩茶商人说,拜神堂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攫取控制亚夏大陆的最高权力。”

    “取代银夏帝国?”

    “银夏帝国只是名义上的亚夏霸主,真正掌握大陆最高权力的,不过是一个强大的权贵联盟而已。”

    “你的意思是说,昭皇执掌帝国权柄,也是需要与权贵们联盟,才可以坐稳血王座?”

    “泰平公子果然一点就透。田垦将军说,公子只是差一个机缘或奇遇,假如上苍佑护,你一定会成就一番大业。”

    “船老大不必给我戴高帽,你接着说说拜神堂吧!”泰平想起关于泰氏子孙的预言,不免心头一动。

    “拜神堂的总堂在哪里无人知晓,其堂主是谁也没有人知道,这使得其格外神秘。但是,拜神堂的财富却是无与伦比的,甚至可能不亚于金亭王国。”

    “放眼整个亚夏大陆,财富能够强于金亭王国的国家几乎没有,拜神堂作为一个组织,怎么会有如此大的财富呢?”

    “所以田垦将军认为,拜神堂的背后是银夏帝国,或者说是掌控了银夏帝国权力的某些人。”

    “我还是有点糊涂。既然拜神堂与银夏帝国权贵有关,而帝国已经独霸亚夏大陆,它何必要搅动天下,影响自己的统治根基呢?”

    “有些事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否则世上就不会存在那么多怪异的事情了。”船老大幽幽地说,神色有些黯淡。

    “就像船老大隐身于银河之上,无人知晓你竟然是身藏不露的高手。”

    “与泰平公子比起来,我算得上是什么高手呢?”

    “你知道青绿阁在江湖上的地位如何?”

    “青绿阁创立于灭龙纪时代,以毒功名扬于天下,江湖上可谓谈之色变。不过,亚夏大陆以剑为尊,推崇的是光明正大的真功夫,对这种旁门左道之术是排斥的,甚至可以说是鄙夷的。”

    “正因如此,青绿阁才加入拜神堂,想要借机提高江湖地位?”

    “不排队这种可能。”

    “那么,那个使飞链枪的胡绿呢?”

    “胡绿是银河两岸的一方河霸,手下有一些死士追随,专门劫掠航行于银河上的商船。”

    “拜神堂志向高远,又有强大的财富支持,怎么会与河霸路匪扯上关系了呢?”

    “我想或许这是曲青自己的决定吧。”

    “船老大认为,曲青是立功心切,偷偷联络胡绿截击此船,想要抢走熊骨符节?”泰平说罢,不自觉地摸了摸怀中的符节。

    “否则,公子觉得以你我两人之力,会轻而易举地逃脱?”

    “在此之前,京山四怪曾经偷袭熊族老言答,他们的功夫的确不一般。”

    “京山四怪名气不小,绝非曲绿可以相提并论,所以我才会觉得公子前去昭阳,恐怕还会有不少波折。”

    “那么,船老大觉得仓库藏着那个人,乃是真正的高手?只是他没有必胜的把握,才射出那一箭灭口?”

    “这一点我也没有想通,或许那个人是暗中保护公子呢?”

    “保护我?”

    “单看那人的轻功,江湖上已经没有多少人可以相比,他若出手对付公子与我,咱们可没有胜算啊!”

    “没想到我离开北靖短短二十几日,竟遇到了这么多离奇古怪的事。”

    “公子面有天相,一生经历必然坎坷崎岖,但是终将名扬天下。”

    “名扬天下?你说话怎么和田垦一样,显得那么玄妙与怪异呢?”

    “公子说的应该与预言有关吧!”

    “预言把泰家推到风口浪尖上了。”

    “有的人总是要承担历史的重任。”船老大的眼睛盯着泰平,眼中有华采一闪而过。

    “说了半天,我倒是有些累了。”

    “现在已是深夜,公子回舱休息一下吧。”

    “船老大你去忙吧,我还想一个人静静。”

    “好。”船老大说完,乘着漆黑的夜色,走向船首。

    夜黑如墨,河风冷朔。

    泰平靠着船弦,头枕着手,抬头仰望夜空。他将离开北靖后的所有事联在一起,试图梳理出清晰的脉络,却发现越来越混乱了。但是有一点,泰平隐隐之间有种感觉,田垦或许是破解迷团的关键。

    船老大是田垦刻意安排在银河上的棋子,这一点泰平觉得确定无疑,至少两个人之间关系不一般。那么,自己的一举一动皆在田垦掌控之下,若是想要查清拜神堂,或许只能依靠别人的帮助。

    我要自己查明白拜神堂,包括弄明白关于泰氏的预言。泰平暗自对自己说道,重重地点了点头。

    想到了这一点,泰平倒是有些放松了,强烈的睡意立即袭来。他连着打了几个呵欠,靠着船弦绻缩了身体,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能够做一番大事的人,一定得是会睡觉的人。泰平自认为不是做大事的奇人,但是睡觉却从来不含糊。

    睡梦之中,泰平回到了北靖,见到了母亲与奶奶,也见到了荀由与田垦,还骑着一匹雪白的大马,走入了茫茫的雪原。

    天还没有亮的时候,泰平已经醒了,身上的疲惫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轻轻地揉着发酸的脖子,看着铁青色的天空,心中竟然涌起莫名的感动。有些时候,人能够见到新的一天,已经是莫大的幸福了。

    这时,泰平听到船首传来人声,有人正在窃窃私语。

    尽管相距尚远,泰平却听得非常清楚,这倒是把他自己吓了一跳。他转过脸看向船首,看到摇橹的桨手放下撸把,坐在船弦两侧的小桩墩上休息。一个桨手将挂在腰上的小酒壶取下来,被抚摸得溜光崭亮的酒葫芦上满是油污,好像一颗光秃秃的人头。

    桨手取下壶塞自己先喝了一大口,然后递给另一个人。那个桨手倒没有客气,接过来对嘴喝了一大口。喝完,他从怀里取出一块油布包,拿出包里的咸鱼干,就着酒撕着咸鱼干吃起来。

    “老四,真没想到船老大竟是武林高手啊!”

    “我早说过,船老大不是一般人。”

    “老四,以前我只是觉得船老大英明,能够采购那么多盐袋,可以在昭阳卖上好价钱,咱们兄弟也能多得些分红了。”说话的桨手拿起酒壶喝了一口,顺便打了一个酒嗝,脸上红红的。

    “现在呢?”

    “现在我的胆气可比原来大多了,再碰上什么河霸之流咱不用怕了。”

    “麻子,你说得倒是不错。不过,我倒是希望别再碰上河霸,最好咱们快点开船,别让武国河域封河了,把咱们的船闷在里面。如果那样的话,甭说分红,啥时候能放行都是个事呢。”老四也喝了一口,又咬了一口干鱼。

    “你说上船的那位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咱们也不敢问啊!船老大不是说,不该问的事别问吗?”

    “不管咋样,咱们这船已经算是幸运得多了,这些年都没有出过事,估计走这趟船去昭阳还能挣个三瓜两枣的。”麻子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朝着河里撒了一泡尿。

    “现在细想起来,可能多亏了船老大呢!”

    “可不是。”

    “昨天靠岸停船补水的时候,我听说银河大坝关卡比原来可严了,如果是金亭王国的运兵船一律拦截。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咱们。”

    “屁。金亭王的黄金战团没有那么傻,怎么可能经武国走水路进昭阳呢?就是想走水路,黄金战团上哪征那么多的战船去?难道用咱们这小客船或者找渔船?”麻子干笑了两声。

    “武国出兵和威国组成的四万联军,让黄金战团一个冲锋打个稀巴烂,武国侯正上火呢,咋还会同意金亭王过境呢。”

    “你说得倒也不错,不过武国的精锐让金亭王击败,颜面扫了地,军队也挫伤了锐气,恐怕不敢阻拦黄金战团过境吧。船老大说,黄金战团会穿过武国境内的莽荡山银谷山口,直接进入银夏帝国的花间地界,然后一路西行,到了昭阳银河对岸再搭桥过河。”老四说着,声音小了一些。

    “不管金亭王咋去昭阳了,反正不耽误咱们去就成。也不知道这些王侯是怎么想的,不是你打我,就是我打你,最后着罪的都是咱老百姓。”麻子仰起脖,把酒壶里最后一口酒全喝了。

    两个人还在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泰平已经站起了身,从船尾向船首走去了。

    此刻,舱外天光已经大亮。

    寒意正浓,冷雾飘散,远山迷蒙。

    河面收窄,前方出现了一个弯特别大的河湾。大湾两侧的河边上是大片的芦苇荡,空中和芦苇荡里有许多飞着的天鹅、白鹭和水鸥,正在展开翅膀扑腾着,更多的鸟则在四处觅食。

    “两位船工,咱们现在到哪儿啦?”泰平走到了两个桨手的身边。

    “我们现在已经过了武国的河陵地界,再往前走几十里,就要进入到银夏帝国的河界。拐过这个大弯儿,前方的水路特别难走,水中的暗礁多,水流特急,公子回船舱里小心待着吧。”那个被叫做麻子的水手回答着。

    泰平没有回答,依旧站在船舷中欣赏河景。

    这个季节,银河的河水更显混浊,水中裹挟着大量的泥沙,冲击着两岸的平原。田垦曾经对泰平说过,雷霆对银河入海口很重视,在入海口处打造封城星云,命雷霆大尹胥义的弟弟胥静担任城主,控制翰海、星海天然界线上的星岛。

    翰海、星海的海水颜色有深浅之别,海域航行难易程度差距明显。亚夏大陆与仙莱大陆建立海上贸易后,多依托两海域界线上的十二个小岛,也就是世人所说的十二兽岛。十二兽岛与中途岛并称两个大陆的远航补给岛,曾经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

    后来,世间地、海皆有变迁,尤其是在庄帝去世之后,星海以东的海洋突然巨变,出现专门吸船的怪异海域,使原有航线成为魔鬼航线。最令海员们惊讶的是,航线沿途十二兽岛不见了,作为中转站的中途岛也消失了,那无边无际的海域就成为大海船的噩梦。

    失去依托大海的优势,望海王国将目光瞄向内陆,意欲抢占雷霆星海沿岸的优质盐滩,再向银夏帝国发起挑战。

    昭皇继位之前,望海一度异常强大,抢占了不少土地。受到幽蓟等国相邀请,昭皇派出大军东征,最终在碧流河恩施击败望海精锐,并生擒了望海王姜德。姜德的姐姐是望海公主,周丕的父亲曾在望海游历,两人偶遇之后生情,竟然不顾公主身份随其西返,并生下了一子名叫周植。

    当昭皇挥师东进之前,周植已离开亚夏大陆。

    原来,周植是身负周丕的使命,想要探索与仙莱大陆联系的新航线。据传言,周植历经艰险,耗时一年,总算抵达了靠近仙莱海域的大岛,便是如今所知的神秘无畏岛。至于东伯是否到达仙莱大陆,又落脚去了哪里,由于这些年没有仙莱船到达亚夏,故而没有人能够说得清楚了。

    尽管对幽蓟与望海没有好印象,父亲泰德却承认两国善用水利,运用与发挥学士与水利匠师的智慧,改变了过去银河常常引发水灾的局面,确实是难得的功德事。

    转过大弯,河道又收窄了不少,河水里的旋涡却多了起来,客船在河水旋涡里左右摇摆,好像有一头水中怪兽撕咬船体似的。

    船老大已经站在船首,指挥着水手们注意避让暗礁,船尾的撑篙船员则挥舞着长篙,如同使一条长枪般令人眩目。同行的一路上,泰平已经知道这艘客船,无数次走过这条河道。但即使如此,船老大等人仍非常谨慎,保证客船远离危险。

    湍急的河水飞溅到船板上,桅杆下方栓着泰平的坐骑“青芒”,还有付婴骑乘的全身杂色的矮脚骟马。两匹马鼻孔里喷着热气,身上湿漉漉的,发出惊恐的嘶鸣,并不停地原地转圈。

    船老大大声地咒骂着,妄图让马停止嘶鸣,但却无济于事。

    泰平见状,扶着船舱小心地走回舱尾,来到坐骑身边,用手搂着“青芒”的脖子。“青芒”看到主人来到身边,慢慢地平静下来,矮脚骟马也跟着稳当下来,向泰平靠了过来。

    泰平感觉时间过去了很久,客船渐渐地平稳下来。

    河面已不似刚才那般,慢慢将波浪推到客船的船板上,仿佛情人间轻轻的爱抚,让船儿原谅刚才的粗鲁举动。

    恍惚之间,泰平竟觉得一辈子待在船上,可能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银河两岸有连绵不绝的高山,分别是莽荡山与蓟岭,向更远处的平原和田野伸展开去。山上的树木已经褪去了绿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山上的飞鸟也一样在风中发抖,急于寻找温暖的巢穴休息。

    泰平看到,两岸的山岭脚下的松树、柏树、橡树和篱棘丛中,树立起由粗大树木切割后的大树桩紧箍在一起的木墙,一直向河里延展。

    竖立在银河河水中的木墙底部,深嵌入河床和一些暗礁之间,并用一些粗桩在木墙树桩两侧顶着。木墙间堆放大量石块袋子,确保木墙不会左右摇晃,确保墙体稳固结实。

    木墙内部分为两层,最下面的一层距离水面超过两丈,木板嵌在木墙两边竖起树桩的粗壮木头间。上面的一层则是用来走人的墙道,高于墙道的木桩上嵌入削尖的木头,四个人牵着手并行没有一点问题。木墙城门是一个大型木栅门,由粗树干以一定间距固定在一起,并由一根细长的树干在木栅门的最前顶用铁钉固定。木栅门可以由绑在树干上的小臂粗细的缆绳牵引,经由木墙上的把轴摇动,达到升起或是降落的目的。

    栅栏墙门的入水木桩底部也都被削尖了,升起后停在半空,就像人的两排尖锐的牙齿,随时将过往的船只嘶咬一般。

    前方,一艘小型商贸船正在通关。经过一番交涉之后,木墙上有人甩出两根前端系着铁钩的缆绳,商贸船上的船手接住后,绑在船体两侧的铁环上,墙上的巨大摇撸搅动着缆绳将商贸船拖入墙内。

    船老大站在船首,指挥着船员们小心驾船,又安排那个叫老四的水手去船尾的货舱,将货舱里的盐袋用大帆布盖好。泰平跟着老四走到货舱的位置,货舱上已经盖了一层帆布,但有一角已经脱落掉下去了,从上往下看去,里面的盐袋堆积不少,幸好没有被飞溅的河水浸湿。

    客船不快不慢地向木墙的栅栏门靠去。在大约有半个箭程的距离时,墙上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人,探出半个身子。他的头上戴着一个半盔,身上的板甲歪歪斜斜、松松垮垮,朝着客船大声地喊起来。

    “哪国的船?准备去哪啊?”喊话的人声音和他的样子一样松松垮垮,让人心生厌恶。

    “兵爷,我们这是望海的客船,准备去昭阳送货的。”船老大高声回应。

    “船上都有什么?”

    “有几位客人,一些散货,还有些武国客人交待的官盐送到昭阳。”船老大一边回应,一边用手在胸口比划着。

    “有没有金亭人?帝国军部有令,金亭人过关需要严检备案,一旦发现携带刀剑就地盘查,不予放行。”

    “兵总放心,这船上没有金亭的客人,就是比国的一对夫妻,武国的买卖人,还有……”船老大转过头,看了看站在自己身边的泰平,正不知道如何介绍时,泰平已经开了口。

    “在下来自北靖,学会了几手三弦琴技,想要到昭阳谋个生活。”泰平笑嘻嘻地说着,付婴却已经嘟起了嘴巴。

    “明明是北靖抚司的公子,却说的这么不堪。”付婴声音如蚊嗡。

    “闭嘴。”泰平假装生气。

    就在船老大与官兵对话之时,客船已经快要靠近大木栅栏门。船尾的撑篙手用力地撑着船,客船在河里左右晃动着。

    此时,船老大从自己的里怀取出一个小包裹,放到木墙上慢慢落下来的小竹篮里。小竹篮慢慢地被吊上去,木墙上戴着半盔喊话的士官打开包裹,仔细地看了看望海商碟和通关文件,顺手将文件里夹着的望海银牛币,放进自己的怀里。

    不一会儿,小竹篮重新放下来,木墙大门两端扔下来那两根带铁钩的粗缆绳,客船上的水手接住后套在船体两侧的铁环上。士官抬起头往上扬了扬,木墙的大栅栏门慢慢地抬高升起,最终靠在两边的木墙上。

    客船被绷直后的缆绳拉进进木墙之内,有士兵上了客船。他们先仔细地检查了客舱。舱里面的武国商人坐在一角,也拿出几枚武国铜币,交给其中一名士兵。一个士兵用刀尖将帆布挑起来,朝里面看了看。

    “没有异常。”

    士兵们下了船。临走的时候,船老大又拿出了一小包铜币交给一个士兵,对方没有客气便揣进怀里去了。此前喊话的士官在木墙垛处露出脑袋。

    “前方河道已新增了一道河防,就在花间境内。城主芮鑫发出通告,无论是不是金亭人,只要携带刀剑者都需要下船检查,之后改走陆路。船老大,当心点吧。这几日还是我当值,船老大要是近日回望海,便给我捎些昭阳的地产烧酒来,可好?”

    “兵爷放心吧,我的商船回返望海的时候,一定给你和弟兄们多带些烧酒回来,顺便再捎些下酒菜。”

    “好嘞,放行。”

    脱离了缆绳束缚的客船,游出了木墙后边已经抬起多时的栅栏门。撑篙手和桨手们一起加力,客船踏着河浪加速前行,河面越来越宽,两岸广阔的原野一览无余。

    “总算没有在此耽搁,虽然多花了一枚银币,只要能尽快赶到昭阳,把官盐出手,这一趟船就算值了。”船老大自言自语。

    “那士官还说,无论是不是金亭王国人,只要携带刀剑者都要在花间河防下船。”泰平一边说,一边看船老大。

    “公子想要下船?”

    “我不想给你添麻烦。”这话倒是出自泰平本心。

    “公子恐怕不是害怕给我添麻烦,而是担心我替田垦将军保护你吧。”

    “看破不要说破。”

    “其实,公子离开这艘船未必是坏事,倒是应和行军作战的虚虚实实。”

    “我主要是不想连累船老大,还有船上这些人,何况我此番离开北靖,就是要看看帝国的江山。”

    “也好。现在时间虽有,我倒是可以给公子讲讲银河。”

    “好啊!”泰平饶有兴趣地看着船老大。

    “银河流经银夏帝国境内的河段,是奔腾的银河水流中最为平缓的一段。由于河水不断冲击两岸,因而形成了较为丰饶的平原,尤其是南岸曲沃平原,更是出产优质小麦的主要产地。”

    “学士说过,有了粮田,卓英才有底气挑战威、武两国;有了白银和铁矿资源,帝国才真正称霸亚夏大陆。”

    “没错。我想告诉公子的是,粮食是天下之本,无论是谁要统治天下,让老百姓吃饱饭才是真格的。”

    “泰平明白了。我还有件事想问问船老大,花间城为何能够自行设立河防呢?”

    “花间是建在银河南岸和花湖之间的一座封城,其城市规模不小,税收丰足,历来都是银夏帝国版图里重要的城镇。城主芮鑫是一个贪得无厌的人,除了在花间属地横征暴敛外,还曾多次向帝国辅政大臣上表,准备在河中设置河防征收往来船只的赋税。如今昭皇已逝,黄金战团北上参加天祭,沿途吞并凌国,已经引起帝国警觉,芮鑫定是借机为自己牟利。”

    “看来帝国太过纵容封城了。”

    “这正是帝国与封城之间存在的矛盾。”船老大一边说,一边望着远方。

    客船在银河中又航行了半日。

    期间,泰平回到客舱,付婴为他准备好饭菜。两个人风卷残云般吃完饭,由付婴将舱内的行囊搬出舱外,放置到船尾处。

    太阳将要西沉之时,客船转过一个河弯之后,前方银河南岸出现一处新垒起来的土台,嵌入一只巨大的铁环。铁锁链穿过铁环,与对岸船坞垂入河中的铁环连接起来。

    船坞上竖着银夏帝国的黑鹰旗,旁边船板上还插着一面旗帜,绣着大朵桂花:花间城旗。

    客船靠到船坞的时候,夕阳已经西下,天边的红光照射在河面上,如同一面透着红光的大铜镜。一个校官踩着踏板上船,前前后后地检查。船老大拉着校官的手,向他塞了一枚银龙币,嘴巴靠近对方的耳朵。

    “这船上的盐袋是昭阳望伯订购的,请官爷们高抬贵手。”船老大悄悄地说道。

    “不要拿望伯的名号压花间城。念在你从望海来此通商不容易,我就不再追究了,但下不为例。”校官掂量了银币后说道。

    “花间城主芮大人有令,凡是携带武器者均需要下船,走银河南岸的王国大道进昭阳城。”校官转过脸,眼睛紧盯着泰平。

    “这位兵爷放心,我这把宝剑只是用来防身的。”泰平笑呵呵地回答。

    “看你的样子也不像会闹事的人。”校官说着,先行下了船。

    “这位大哥,小弟有事想请教请教。”泰平跟在校官旁边,向他手里塞了一小袋铜币。付婴牵着两人的坐骑,小心翼翼地下了船。

    “小兄弟,让你们下船实在是城主有令,不是我为难你们。你有什么事尽管问,只要我知道的都会说。”校官一边说,一边把铜币塞进怀里。

    “小弟听说,金亭王此行北上是为了参加昭皇的天祭,帝国各封城为何如此紧张,甚至设置防线拒绝他呢?”泰平走到船坞甲板上后问道。

    “小兄弟啊,你有所不知。现在昭阳城内不太稳定,金亭王的妹妹娥后偏袒她的哥哥,辅政大臣多有不满,加之黄金战团灭了凌国,已经招致不满。军部大臣郎玄已经发出调令,命令各大封城调兵到昭阳附近驻防。花间河防只是虚张声势,金亭王的黄金战团不可能走水路,缇纣一定会率领精锐穿越武国莽荡山的山路,由王国大道前往昭阳。”

    “花间城将防御黄金战团的第一道城防线?”

    “没错。城主芮鑫已经调兵遣将,这场仗说打就能打起来的。”

    当权者如果只考虑自己的权力和富贵,引发刀兵之乱,最后倒霉的就是老百姓。父亲泰德常常对部下这样说。这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昭阳的辅政大臣和娥后不懂呢!泰平不由得暗自叹息。

    “小兄弟,你倒也不必提心害怕。不过,我劝你别到昭阳凑热闹,天祭过后,昭阳一定会有恶战,你不要去就好了。”

    “多谢大哥。”泰平向校官微微笑了笑。

    离开船坞后,泰平和付婴打马前行。

    月亮升起来,路的两旁是已经收割的庄稼地,麦垄在月光下纵横交错。地里有田鼠四处乱窜寻找食物,长着斑斓花纹的田蛇在地里爬行,树上蹲着的猫头鹰一动不动,转动着晶黄的眼珠。如果仔细听,远处的银河河水的浪涛声如同闷雷,仍能传进泰平的耳中。

    夜间的风不大,吹拂着泰平的脸,路两旁的树发出沙沙的响声。

    分别之时,校官还说从船坞出发,可以走一条小路,能够避开两个盘查的岗点,而且距离也会大大缩短,但沿途很难找到入住的客栈,只能在靠近银河岸边的小村落投宿民宅。泰平心想,既可以避开岗点减少盘查,又能快点赶到昭阳与雪国熊族人见面,便二话没说,快马加鞭在这条小路上跑了起来。

    这座靠近银河的小村庄实在不近。他们快马加鞭大约跑了两个时辰,才在前方隐隐约约看到一个小村庄,庄内不超过三十户人家。他们进入小村庄的土路,找到一座略显宽大的院落停了下来。付婴下了马,用手扣住门上的门环,轻轻地拍了拍。

    不一会儿的工夫,一个人从里面趿拉着鞋走出来。

    “这么晚了,是什么人来催门啊?”那人隔着院门问道。泰平听出来,里面的人是一个老者。

    “老人家,我们是过路的旅客,实在是跑不动了,想在您家打尖住一晚,但我们不会白住的。”付婴回答着。

    门闩拉开,院门向两旁打开。一个披着旧羊毛皮的老人,站在月光之下,头上扣了一只破毡帽。把泰平两个人让进院子后,老人指着西墙根的一根木桩,告诉付婴把马拴在上面,旁边的草垛上有干草正好可以用来喂马。

    泰平跟着老人走进正房。

    正房共有三间,中间是一个小厅堂,用来接待客人,左右各有一间,分别住着老两口和他们的女儿。老人让泰平坐在地桌边上,转身为他拿来水壶和水碗,倒了一碗水给泰平。

    “你们要是不嫌弃,就住到厢房去,家里灶台早就熄了火,但锅台上的馒头还没有全冷,你们可以拿些去吃。”

    “谢谢老人家。”泰平大口地喝着水,连连称谢。

    等付婴喂好马,两个人便在老人的带领下,进到已经准备好被褥的一间厢房里。付婴把老人准备的馒头、行囊里的肉干和咸菜拿出来,两个人对付着吃了一口。

    困意袭来,头晕目眩。

    泰平和付婴没有脱衣服,便上坑沉沉地睡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泰平迷迷糊糊地睡来。付婴打着呼噜睡着,嘴角流着口水。

    “来了,来了,今晚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投宿的人这么多。”泰平听着房主老人喊着,紧接着院门打开了。

    “老人家,我们在你家里过夜,明天一早就走,这些铜币当作饭钱了。”

    “多谢几位军爷。”泰平听到忙乱的脚步声,有几个人被老人让进了自己住的厢房旁边一间房中。。

    “老爷子,你院里那两匹马是什么人的?”一个男人问道。

    “军爷,是两个过路的年轻人,我看着应该是去昭阳投亲戚的。”

    “哦,好吧。老爷子也去休息吧。”老人关上房门退了出去,房间里便是几个人大声地打着呵欠的动静,还有他们脱掉甲胄的金铁摩擦的哗啦声。

    “哥几个快点睡吧,到天亮还能休息一两个时辰。”刚才询问老人的男人小声地说着。

    “头,雷霆的盐封和咱们铁卫有什么关系啊,非得星夜兼程。”

    “事关重大,不要胡乱议论。”

    “还不是郎玄与望伯沆瀣一气,和雷霆王争夺海盐通道。”

    “反正周滑统领交待的事不能耽搁。”

    “是。”这些人不再说话。

    不一会儿,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响起来,好像变成了一个大猪圈似的。泰平虽然有点好奇,可是无人问出所以然,又架不住越来越困,慢慢地又陷入了梦乡。

    鸡叫四更的时候,泰平再次醒过来。他的头特别沉,也特别重,胸口也特别压抑,走路像踩着棉花。这种感觉很奇怪,泰平用手拍拍付婴。付婴嘟囔了几句,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公子,我脑袋特别疼,胀胀的。”

    “嗯,我也有这样的感觉。这个院子有点鬼怪,咱们出去看一看。”

    两个人出了屋,先到了正房。正房里传来人的呼吸声,看来并没有什么异常,泰平的心放下了一些。他转脸看了看院子,倒也没有什么异常,那些军马仍拴在桩上。

    这时,泰平的眼睛望着昨夜住了铁卫的厢房。厢房里声息全无,这让泰平觉得格外奇怪。

    静,有时候比动更让人害怕。

    泰平轻轻地走到那间厢房的门口,借着微弱的天光向里面望去。任何声音都没有。泰平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去,付婴胆子小留在了外面。

    令泰平没有想到的是,房间里的铁卫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早已经没有了任何气息。看得出来,他们临死之前曾试图反抗,却被对方死死地压制,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

    最让泰平惊讶的是,这些铁卫身上均无血迹,只有脑门上放着一粒方方正正的盐粒。

    “看来有人不想让他们完成使命。”

    泰平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望向昭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