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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权游戏(第十五章 会师)

    青冥湖呈不规则圆形,南北最长超过百里,东西最宽则有八十里,湖中有不少荒凉的小岛。碧蓝的湖水中,倒映着函陵高原上的朵朵白云,还有不时翱翔于穹空的苍鹰。

    湖水碧波粼粼,水生植物不多,只有大量的抗盐湖藻能够在此生存。即便如此湖中仍有一些鱼类,如鲹和湖枪鱼,靠啃食湖底的岩膏为生。依湖而生的函陵高原有不少游牧部落,其中保持着原始习性的土著坚称,清澈的湖水之中有湖怪,还有能吞食整匹战马的塔蛇。

    广袤的函陵高原依托青冥湖等水系,孕育了不少游牧部落,远古时代被统称为马族。

    苍陵东南方向是数百里难行的丘陵地带,与之相比,函陵高原可以说是神仙之地。青草疯长在褐色的土地上,像在褐色画板上倾倒的绿色油彩。草地上函羚群聚在一起低头觅食,四肢强壮的野牦牛身披长毛独自游荡,野驴和盘羊在地上打着滚,一只通体白色的雪豹慢慢地沿湖边走着,眼睛不断地寻找可以捕捉的猎物。

    远远望去,苍陵王城函陵东方一片土黄,大面积的青稞田地已经收割完毕,头上戴着毡帽的农民弯着腰,在地里查看土壤墒情,就像一个个稻草人。辽阔秋空之下,高原大地孕育着新的生机,深深地呼吸一口,一阵沁凉直入心肺。

    西伯一马当先,越过灰蛇战团的前锋,在一座小岗边停了下来。

    周彰勒住胯下披挂马甲的高头大马,望着距青冥湖七八个骑程的函陵,心里感慨良多,不由得想起多年前的旧事。

    计划平定亚夏大陆之初,昭皇亟需建立一支强军,摆脱封城钳制,革除原有部队积弱军制。庄帝在位之时,帝国曾打造了天朝铁卫军,战斗力与装备冠绝亚夏,令臣服各国与异族不敢有逆。但是,随后继位的多代帝王能力不足,更有贪图享乐之主,对于帝师精锐重视不足,令天朝铁卫军早已没有雄师之能,仅余下一个空空的架子。

    襄帝征伐四方之时,帝国军队数量虽然庞大,但是战力已经不足,更拖垮了帝国财政。为了重现帝国霸主之威,打击有意挑战帝权的王国,襄皇有意淘汰天朝铁卫军,重新组建帝师精锐,打破贵族控制帝师的传统。

    当然,襄皇并没有改变本质,只是想把自己亲信任命为将,继而取代那些老牌贵族,尤其是前朝追随成帝的大族之家,重点就是紫王山紫王镇的大贵族储䆳。

    昭阳执政周丕审时度势,利用襄皇与储䆳等人的矛盾,借机控制了新建的精锐骑兵军团。后来,周丕帮助襄皇除掉储䆳,巩固了自己在帝国的地位,最终取代暴亡的襄皇,成为帝国血王座的主人。

    时至今日,周彰仍然无法忘记,在那个漆黑如墨的夜晚,自己站在周丕的身边,芮隐、项闻与高廉众人皆面色凝重,等待周丕做出那个艰难的决定。

    夺取最高权力,意味着流血与牺牲,意味无数个家族分崩瓦解。

    成功,万世敬仰,至尊无敌;失败,后世唾弃,遗臭万年。

    当然,周丕最终做出的选择成功了,他成为银夏帝国的昭皇,芮隐等人扶摇直上,周彰也成为时代潮头的英雄人物。

    为了改变襄皇留下的烂摊子,周丕决定打造一支精锐。他向帝国封城征调大量适龄男子,由经验丰富的统兵官加强训练,充实到铁卫军精锐之中,打造更适应骑兵攻击的武器。

    同时,昭皇将一些贵族庸将革除,提拔了不少年轻平民将领,并将精锐之师改名为黑鹰铁卫军,作为自己的御用部队。

    鉴于精锐战团需要优质战马,周彰向周丕提出建议,向苍陵君主示好,重启苍岭西京的马市,与帝国白银资源挂钩,促进苍陵与亚夏大陆各国交易。周彰还建议,帝国派出各种匠师,帮助函陵扩建城池,并送上大量粮食、布匹和其他物资。

    昭皇采纳了周彰的建议,交由他全权负责,作为自己的特使,携带大量银币和布帛前往函陵。因为北方敕胡尚与帝国有边界摩擦,西伯只能率领使团出苦桑,越苍岭,经西京的粮马官道西上函陵。

    苍陵之主莫稞接到信使的通报后,率领苍陵国最庞大华美的仪仗队伍,出城十余里地迎接周彰,所迎候的位置,就是眼下西伯立马勒缰的地方。莫稞以迎接帝王的仪式,对周彰表达敬意,使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权力是至高无上的,谁拥有权力,谁就拥有无以伦比的魅力,就能够指点江山流芳百世。

    争夺权力,称霸天下,至尊帝王,唯我独享。

    当时周彰在心里默念着,脑子一下子变得空白了,身子好像浮到了空中,坐到了血王座一样的云端上。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刻起,成为帝国至尊的种子,就种在了周彰的心底。

    结盟异常顺利。

    莫稞不仅同意为帝国饲养战马,还抽调国内封城治下军队的部分精锐,护送大批战马,随同西伯返回昭阳城,充实到帝国黑鹰铁卫军中。周彰不仅完成了昭皇重托,还在苍陵留下亲信,遍探各地封城情况,记录风土人情与地形地貌。这既是为了帝国,更是为了自己,如今看来确实收到了奇效。

    短短几年时间里,苍陵为昭皇提供了数万匹健壮的良马,使帝国组建的骑兵军团迅速崛起,成为昭皇南征北战统一亚夏的重要助力。

    帝国统一之后,昭皇没有忘记苍陵的帮助和功绩,除了继续保持每年良马采购外,还扶持苍陵从侯国升为王国,与敕胡、望海、幽蓟、雷霆、金亭、铜古和蛮戎一起,并称为八大王国。

    自从周彰率部到西京驻防,为昭皇镇守西部门户,控制蛮戎等西南众国,西京五镇便加强城防建设,还设置了江南、江北两营。济凉派郜林镇守,寒陵由白虚管辖,玉陇和陶庐两城分别是童临、高善担任城主,这四人皆是周彰信任的部下,攻守兼备,极为忠诚。

    童临是幽蓟王国沧浪镇人,家族是沧浪湖一带名绅,其兄童遥是沧浪派掌门。沧浪派创立于庄帝时代,创派者名叫窦庐,出生于冀山山脚下的窦寨。窦庐求索黑峰多年,自悟出一套沧浪剑法,成为名扬一时的侠者。后来,窦庐回到冀山冥思峰,打造了一座流杯亭,开创门派传艺于世。

    芮隐与童临乃是同宗,故而将其推荐到了西京,得到周彰的重用。

    对于芮隐其人,周彰是有所提防的。与热衷于梵法的项公相比,芮隐对于权力有极强的渴望,以至于击败了不少辅政,坐上了首辅的位置。

    后来,周彰成为西京五镇镇守,被封为银夏帝国的西伯,调度西南、西北边疆两大区域,统治边疆游牧部落和南方蛮荒之族,成为帝国骨肱之臣。芮隐主动亲近示好周彰,给周彰戴了不少高帽。

    周彰不想得罪芮隐,两人慢慢走得更近了一步。芮隐常常称颂周彰笑傲风云,隐晦地暗示周彰,不要过分亲近边疆众国,尤其是战略物资重地的同盟苍陵。

    周彰非常明白,芮隐此举除了拉拢自己,也是替昭皇提点,以免位高权重的周彰,做出有违臣子良德的事。

    周彰自然心知肚明,常常派人为芮隐送去西京特产,表现出对其尊重的态度。一来二去,周彰与芮隐渐渐有了默契,经常互通消息,对帝国朝政施加影响。相对而言,周彰在朝中有了盟友,可以算作眼下的利益,芮隐主动维护周彰,则更看重的是未来。

    随着周彰年龄渐长,那颗埋在心中的种子极缓慢地发芽了。他谋划着更大的计划,也憧憬着未来,并在暗中着手准备。首要的一件事,周彰是绘制西北和西南的较为精细、准确的军事地图。

    军事地图引起治军统帅重视,还是源起于廊中藉国一代明君陶菲。陶菲是一位后世推崇的名将,与盖德、林聃和李宗并称,被收录到《名将录》之中。陶菲非常重视与利用地理,对后世的统帅影响极大,以至于勤岭学城出现地宗一派,与其他六派并称外七宗。

    周彰对陶菲非常钦佩。

    他依托部下原有骑兵,征召西京贵族子弟加入,利用帝国铁器、银币的支持,组建了灰蛇战团,作为自己的王牌军队。周彰利用西部军事地图,针对各种地形加以战术演练,模拟与橙象战团、夜月狼团交手。

    多年之前,蛮戎向西京五镇发起挑战,周彰亲率战团南下至碧岭、天蚕岭交汇山谷,在那里击败了橙象战团。正是由于此战,灰蛇战团才被灰峰灰子大会候补选入大陆强团,扬名于天下。

    不过,领兵作战大杀四方,并非周彰最在意的。在周彰的内心深处,他期盼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够真正拥有西方的土地,而不是作为一个替皇兄镇守西京,监视这些边疆不犯上作乱的封疆大吏。

    周彰眺望着函陵城,回想当日离开昭阳时的情景,心中不免感慨万千。

    时移事易。

    如今,昭皇病重,周彰不免伤心,但他知道这更是难得的机会。西伯与敕胡相约攻打函陵,削弱苍陵军力,威胁苍陵王莫棣支持自己继承帝位,同时利用榆筑草原诱惑铁铎,使他站到自己一边。如果得到幽蓟、蛮戎、铜古、苍陵和敕胡支持,八大王国半数之上的力量,就可以为自己增加继承帝位的筹码。

    正源于此,周彰才没有听从芮隐规劝。

    当然,周彰也知道苍陵并非易予,尤其是莫稞去世之后,莫棣任用单梁为大督,在秦山驭马坡日夜操练,训练出一支颇为不俗的骑兵,据说还曾击败过烈马部,夺取了烈马河上游的控制权。

    拿下走马川后,灰蛇战团仅仅休整了半日,便继续挥师西进。原先驻守走马川共有三百多名士兵,如今仅被保留了一半,由之前的守将继续留任。离城前,西伯曾站在城内营地的高台上,面向全城的百姓和士兵讲话。

    “我是银夏帝国镇守西京的西伯,是已经逝世的昭皇的亲弟弟。多年来,我一直与苍陵保持着友好的关系,此次西上函陵,乃是听闻敕胡出兵攻打苍陵,我担心走马川已经落入到敕胡军的手中,才突袭入城。眼下,城内驻防任务已经交还,西京还会调拨粮草、辎重前来支援,百姓们尽可放心。”

    “你就说我们的口粮要不要吧?我家反正不多,你们想抢走就随便。”

    一个粗壮的汉子赤着一条胳膊,斜披着破旧的兽皮,与旧革衣胡乱地混扎在一起。听说要抢粮,有的百姓小声地啜泣,有的百姓则低声地咒骂,人群开始骚动。

    “西伯刚才已经讲得非常清楚,我们不会抢老百姓的口粮当军粮。灰蛇战团是苍陵的友军,我们到函陵是抵抗敕胡夜月狼团,帮助苍陵王保疆守土,请大家不要担心。”奔蛇营主将郗戟站在西伯的身旁,高声地喊着。

    “只要不抢粮,谁当我们的苍陵王都是一个样,我们才不在乎呢。”

    “对,对,既然是帮着苍陵打仗,我们肯定支持。”

    “你们还缺不缺兵,不然让我也参军吧,这季节也打不下什么吃食了,不如让我跟着你们吧。”

    “是啊,能当西京兵那可好啊,听说西京比咱苍陵国都富呢。”

    走马川里的老百姓你一言,我一语,如同平常串门般,在高台下叽叽喳喳地说着,吵得西伯脑袋发晕。周彰用手在空中一挥,驱散了人群,带领部队再次启程。

    一路上,灰蛇战团又先后经过两座小城镇,分别是饮马河和野牛坟,远远地看去和走马川区别不大。

    为了加速行军,西伯吩咐部队绕城而过,继续向西北方向急奔。荨麻岗是苍陵丘陵地带最大的一座城,也是最靠近函陵东部属地边界的一座城。荨麻岗城池高大厚实不少,守卫部队与走马川相比也多了一些,但依然阻挡不了灰蛇战团的突袭。

    守城将领是一个跛子,被俘时正陷入温柔乡中。他声称自己是苍陵王莫棣的姻亲,姐姐是大王的妃子,绝不敢阻挠灰蛇战团西进。西伯对他好生安慰,承诺苍陵王绝不会向他治罪,甚至还会晋升他的官职。

    今日一大早,西伯梳洗完毕,刺童为他端来了早餐。周彰一边思索着,一边吃着馒头。

    饭毕,刺童替西伯穿戴整齐,周彰全身灰黑钢甲,显得威风凛凛。腾蛇营主将贺町走进大帐,通报部队已经集结在营房外,随时可以出发,估计再有半日急行军便能赶到函陵。

    此刻,周彰向前方望去。

    函陵的高大城墙巍峨耸立,向广袤的田地和青冥湖两翼伸展开去。与十几年前初次来到时相比,函陵城郭显然扩建不少,这其中也少不了周彰建议的功劳。

    当年为了得到苍陵支持,昭皇听从周彰的建议,除了送来大量银币,还调了少帝国匠人帮助函陵修城,以至于有了现在的规模。雄伟的城楼上,飘着苍陵王国的奔马战旗,奔马的两肋插着翅膀,在腾飞的空中昂首嘶鸣。

    “没有想到,有生之年再至函陵,我不是作为帝国的特使,而是为了争夺血王座的竞争者。”周彰有些叹息地说道。

    “苍陵能够晋升为王国,全赖西伯当年从中斡旋,才有了如今的局面,莫棣却一直对西京敌视,实在是不应该。”郗戟立马于周彰左侧,用手擦去额头的汗水。

    “驾町早就劝过西伯,昭皇稳定帝国局面之后,应该将苍陵纳入直属疆域版图,如此才可以确保万无一失。”

    “当时,帝国初定亚夏大陆,各方强国虽然表示臣服,还是多少有些不甘心的。假如昭皇强行将苍陵版图并入,势必会导致后方不稳,难避不再出现刀兵四起的局面,这是心怀仁慈的昭皇所不愿看到的。”

    “我等只是武夫,不懂得霸权游戏,更不懂为君之道,西伯莫怪。”郗戟与驾町连忙解释。

    “你们既是我的部下,也是我的兄弟,难免要站在我的角度上看待问题,周彰怎么会怪你们呢?更何况,我曾经也如你们一样,考虑过并吞苍陵。”

    “西伯坐镇西京五镇这些年,对帝国一直忠心耿耿,朝中却有人非议五镇贵族野心勃勃,还将这些猜测强加给西伯,我等心里早就压不住火了。这次北上函陵,西伯正可借势拿下苍陵全境,为争夺帝位增加筹码。”郗戟见周彰没有责怪,再次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

    “郗戟看到了苍陵的疆土,却没有看到得到它的害处,这是以偏盖全的想法啊!”

    “末将愿听西伯教诲。”

    “苍陵与敕胡相比怎么样?”

    “远远不及。”

    “此番与敕胡联手,我不要苍陵一寸土地,强迫苍陵让出的土地尽归敕胡王,最大的受益者将会是谁?”

    “自然是铁铎无疑。”

    “侵占苍陵土地,敕胡实力壮大,谁会心怀不满?”

    “西伯的意思是,金亭诸国会视其为恶,迫切需要一位强力的王者,压制强大的敕胡?”贺町似乎有点明白了。

    “西伯坐镇西京多年,天下皆知治疆能力,娥后只是一介女流,怎么可以与西伯相比?”郗戟补充道。

    “那么,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必须尽快拿下函陵。”

    咚咚咚咚。

    周彰的话音还未落,函陵方向传来几声鼓响,如同巨兽踏在幽静深谷的空旷之地上,震颤之声回荡久远。

    周彰眯缝着眼睛,望着函陵城的城门。

    苍陵王都的吊桥放下来,宽大城门左右分开,一支旌旗招展的部队从城内飞驰而出,好像一匹驾着烟尘的奔马,呼啸南行,耀武扬威。

    郗戟和贺町护在西伯的左右,其他三营的主副将官围拢上来,生怕出现什么意外。在他们的身后,掌令官和掌旗官严阵以待,正在揣测这支队伍的战力与人数。

    周彰用手搭在额头,仔细地观察,心里不由得暗自赞叹。

    这是一支整建制的骑兵营,军容十分整齐,可以看出带队出城的人,绝不是普通的主将。

    银夏帝国崛起后,其建立的军制慢慢被各大王、侯国和城国使用,如今已经统一多年。依照军制,部队以五人为一伍,四伍成一行,五行站一列,五列组一排,以并行走粮马官道为准,二排组成一营,五营编为一团,二团再进而为旅,五团为军。

    骑兵营前锋有四骑并行,个个精神抖擞,盔甲擦得异常明亮,盔缨舞动如飞,战袍干净整洁。这四个骑士各执长朔,朔顶挂着狐尾,显得威风凛凛。

    四个骑士的后方,有一个高大的骑手打着一面长方形大纛,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单”字。

    “西伯,这出城的这支骑兵营,正是苍陵大督组建的新军,乃是其全力打造的一支骑兵。”林兴指着那面大纛,向周彰介绍道。

    “你觉得这支骑兵如何?能够战胜灰蛇战团的骑兵营吗?”周彰自信地回转头,看看自己的灰蛇战团。

    “即使单梁的骑兵营人数翻倍,也无法抵挡住灰蛇战团的任意一支骑兵营啊!”郗戟随声附和。

    “林兴倒是觉得,与其战胜对手,倒不如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上。”

    “不战恐怕是不可能了。”贺町冷笑道。

    “林兴有什么想法,倒不如说一说。”周彰饶有兴味地问道。

    “我的手下说过,单梁是一个孤傲的人,对于统兵之术颇为自信,甚至可以说是十分自负。”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能够使出激将法,由腾蛇营单独迎战,单梁一定会同意接受。如此一来,单梁会认为我尊重他,即使部下战败,心中也不会怨恨与排斥?”

    “末将正是这个意思。”

    “你觉得单梁可能为我所用?”

    “若是苍陵王不能善用良将,他至少要找明主投奔,以免埋没了自己的才华吧!”

    “倒是有些道理。”周彰微微点了点头。

    “看来林兴对人心倒是善于把握啊!”郗戟有些嫉妒地说道。

    “好吧,让我看看单梁到底有多少手段。”周彰说完,催马向前奔去。

    此时,苍陵的骑兵营在疾驰一阵之后,慢慢地放缓了脚步,做出了可攻可守的阵式。

    相距只有半个骑程的时候,两支军队都停下了脚步。

    苍陵王国骑兵营的长方形大纛下,跑出来一匹披挂战甲和熟皮革的苍陵战马,上面坐着一位气宇轩昂的将军。他大约五十岁左右的年纪,比周彰略大了一些,头上戴着飞马钢盔,盔顶插着一支五彩缤纷的长长的鸟羽,身上是全套的钢铁板甲和锁子甲,腰里悬挂着一柄包裹在熟耗牛皮剑鞘的宝剑。

    这位老将身材适中,眼睛炯炯有神,眉毛很浓密,额头以上部位被钢盔的上沿盖住。由于长期生活在函陵高原,他的脸部两颊一片暗红,好像两个大红薯。尽管他的年龄不小,精气神却非常足,令周彰不敢小觑。

    周彰将战马提了提,走出灰蛇战团大阵。

    两个人面对面相距不超过几十尺。

    “我是苍陵王国的大督单梁,不知道西京镇守西伯率领灰蛇战团,兵临函陵城下所谓何事?难道是应我苍陵国王的邀请来函陵叙旧吗?”单梁高声地质问,语气里带着戏谑的成分。

    “原来是大督单梁亲自出城,周彰不胜荣幸。此番率军来到函陵,是我听闻西北敕胡出兵进攻苍陵,我作为昭皇的皇弟,西京的镇守,有责任为帝国戍边保土,更不会无视盟国有难,所以星夜兼程来到这里。”

    “西伯是否记得,当年你来到函陵王都与苍陵侯结盟的时候,是何等的谦逊与正直,如今怎么竟变得如此诡辩呢?”

    “周彰想起来了。当时,我确实见过你几次,彼时你只是函陵守军的副统领吧!”

    “没错。那时,我负责保卫苍陵王都,承担结盟时的防卫与警戒,与西伯还有说有笑呢!”

    “如今我们也可以有说有笑。”他不是一个好对付的角色。周彰心里暗自想道。

    “西伯当真是会说笑。这朗朗晴空之下,我没见到敕胡的夜月狼团,倒是见到全副武装,倾巢而出的灰蛇战团就在函陵城下。且不说敕胡夜月狼团远在数百里外,奔袭至此,苍陵沿路的城池早就会飞鸽报信。就算夜月狼团敢来,骑兵越过山高险岭的苍岭也非易事。西伯所说的夜月狼团在哪里呢?”单梁冷冷地笑问。

    他说得没错,如果走寻常官道,当然早就可以察觉,可是如果敕胡王有西京绘制的苍岭新地图,那就大不一样了。周彰暗自得意。

    “看来单梁大督对苍陵防务十分自信啊,可是我灰蛇战团已经到了函陵墙下,怎么还没有看到大督铜墙铁壁一样的防守呢?”西伯面带笑容地说着,言语中的尖刺,如同飞出的利剑直射单梁。

    “西伯多年来呆在西京已经倦怠,却不知道我苍陵王早对你军动向有所觉察。灰蛇战团选择走丘陵地带的小路奔袭函陵时,我已经调其他几座封城的守军驰援。此刻,函陵城内数万苍陵将士早就严阵以待,准备送西京大军一份大礼呢。”单梁大声地笑道,身后阵中的大纛左右摇晃。

    咚咚咚咚。

    又一阵密集的鼓声响起来,伴随着许多人的呐喊声。

    西伯朝函陵城方向看去。城墙原先空无一人,此刻,却出现了许多穿戴整齐的士兵。周彰定睛一看,有些人拿着长矛,有些人搭好弓箭,还有人架好了油锅,显然已经做好防备,提防灰蛇战团强硬攻城。

    “我倒真是小看了单梁大督啊!既然你已经做好守城准备,为什么还要带着骑兵营出城,与我精锐之师对垒呢?难道单大督认为,区区千人骑兵部队,可以挡住天下强团吗?”

    之前绘制地图时,周彰曾派人对各国兵源做过统计,以便做到心中有数。当时,探报回禀西伯,苍陵集结全国之兵力,人数与西京五镇相比略有一点差距,但战斗力弱了不是一个等级。

    如今过了数年,苍陵恐怕早已征召了更多的士兵,这一点西伯虽然知道,但他仍不相信函陵城会在短短时间里,集结各地数万士兵防守。

    单梁的话是真的吗?莫棣会赋予他偌大的权力,调动全国封城的守军?若是果真如此,周彰不得不对单梁刮目相看了。

    但是箭已上弦,自己已无退路可言。

    “我听说西伯当年陪着昭皇南征北征屡立战功,西出苍岭驻守西京之时,带的正是自己成名倚重的骑兵团。为了建设江南大营,灰蛇战团曾与橙象战团大战过,凭借风车战法竟也不落下风,可见经营多年建制之后,灰蛇战团战斗力不亚于黑鹰铁卫军。”

    “单大督有点不信?”

    “实不相瞒,单梁训练骑兵多年,自认为阵法虽有巧妙之处,却更在于人心向背。灰蛇战团不宣而战,偷袭函陵,我想七子之神不会保佑西伯吧!”

    “大督想要搏一搏?”

    “我的确想让身后的骑兵营比试比试,验证一下我调教的苍陵骑兵是否勇武。”

    “我很钦佩单梁大督的勇气,但是不知苍陵王是否了解尊下在城外迎接我呢?我希望能够见见苍陵王,亲口告诉他敕胡王南下的消息,以免双方误会加深。”西伯一边说,一边望向北方。

    “西伯莫非想要拖延时间?或者你想对局势变化进行评估,考虑是否要做好撤退的准备?”

    “单大督太自信了吧!”

    “西伯不必再考虑在城外见苍陵王了,稍后我会请西伯进城的,但不是坐在马上。”

    “好,既然苍大督决意和我的灰蛇战团较量一番,那我也只能勉为其难。我看大督带出城的骑兵是整建营制吧!”

    “正是。”

    “那么灰蛇战团不会占便宜,就派腾蛇营出列对垒吧。”西伯说完,双眼紧紧盯着单梁的脸。

    “看来西伯确实是君子,这一战很公平,那在下就此告辞。刀剑无眼,西伯一定要当心啊,我不希望请西伯进函城见苍陵王的时候,身上却淌着血。”单梁似乎并不领情,拔转马头返回阵中。

    周彰脸色有些铁青,但依然从容不迫地调转马头,慢慢地回到灰蛇战团的前锋阵前。他看得出来,单梁是一个心志颇坚之人,绝不会被几句漂亮话所打动,此战必不能有失。

    胜败在此一举。周彰狠狠地咬着牙。

    “西伯,腾蛇营已经作好准备,只等您一声令下了。”贺町策马来到西伯的身旁边,眼神坚定而自信。

    “西伯,还是让奔蛇营代表战团出战吧!”郗戟向周彰请命,纪寅、方钊和厉羌也纷纷请求出战。

    在这五位爱将之中,郗戟与贺町追随自己最早。若论战法能力,周彰首推郗戟;但是,谈及勇敢果决斗狠攻坚,周彰倒更相信贺町。

    “不必多言,腾蛇营整队吧。”周彰向其他人挥了挥手,语气不容置疑。

    在掌旗官挥动的令旗指挥下,腾蛇营的骑兵与灰蛇战团分开,集中在大部队左侧形成攻击阵型。

    此时,苍陵大督单梁正在苍陵骑兵营前,向着众骑士高声喊话,为他们加油鼓劲。苍陵骑士们振臂高呼,那气势好似猛虎蓄势下山。

    单梁点了点头,他身边的令旗官将指挥旗帜用力一挥,这支骑兵营的骑兵从腰间抽出战刀,利刃反射着正午时分强烈的太阳光,仿佛搭建起一座刀山。

    一阵惊天动地高呼之后,苍陵骑兵营发动了冲锋。

    在靠近灰蛇战团阵地的西侧,有一片稀稀疏疏的林子,里面的灌木丛十分萧索,看不出一点生机。林外的空旷之地杂草斑驳,非常适合骑兵部队交战。

    苍陵骑兵营似乎也清楚,若是能够将腾蛇营压制在林外,甚至将腾蛇营逼入林中,那么他们就已经取得胜利了。为此,骑兵营为首的将领摇晃长剑,向天长啸,鼓舞着身后骑士们越冲越快。

    腾蛇营的骑兵抽出战剑,勒住跃跃欲势的战马,目光炯炯地盯着对手,等待着主将贺町的命令。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表情,只有一种应对大战的冷静,仿佛一千个石雕一样。

    眼看着对方骑兵还有半个骑程的距离,贺町将手中的宝剑高高地举起。

    “冲。”贺町大声地喝道。

    腾蛇营骑兵胯下的战马人立起来,猛地向前冲去,好似一道道闪电。全营纵马向前,如狂风吹卷的一团灰云,又似一阵滚滚的奔雷,威势非同小可。

    贺町一马当先,冲入苍陵骑兵营,迎上那个指挥部下的将领。两人的两柄剑相撞,迸发出夺目的火星,使怯懦的人不得不闭上眼睛,无法直视勇士之间的决斗。

    腾蛇营的骑兵各自为战,呈扇面型迎上,渐渐地将苍陵骑兵围拢,不断有人从马上摔下来,被崩飞的刀剑插入地中,骑士们的鲜血染红了草地。

    青冥湖边,刀剑相交,人喊马嘶,杀声震天。

    原先聚集在湖边的函羚、野牦牛、野驴和盘羊,此刻早已不见踪迹。青冥湖平静多年,眼下被残酷的大战震碎了梦境,不得不承受战争的煎熬。

    没有战争,和平是无法实现的。

    周彰一边看着战场的局势,一边像箴言师一般思索。他不禁想起,眼下北方传言甚嚣尘上,多与泰德子孙称王有关。周彰与泰德交往不多,却知道昭皇极为信任他,否则不会承诺泰氏永守北靖。

    林兴虽然没有调查清楚,但是有一点是明确的,那便是帝都昭阳存在一股力量,正在以各种手段搅乱天下局势。或许关于北方的预言只是由头,泰德只是被人利用而已。

    我是否也在无形中被人利用了呢?周彰突然心头一震,没来由地想到这句话。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战场的局势悄悄发生变化。

    原本扇面包围对手的腾蛇营骑兵,突然集中向战场的中心杀去,汇集之后形成数条笔直的骑兵列,然后一起反方向狂奔突击,就像一只巨大的风车的辐轴,狂暴翻搅着苍陵骑兵。

    这正是灰蛇战团赖以成名的风车战法。

    受到风车战法的冲击,苍陵骑兵渐渐不支,驱散开的骑兵被甩离主战圈,更多的骑兵则在腾蛇营骑兵反复冲击下,不断地掉落在地上,残臂断肢越来越多。

    快结束了。周彰心里想着。

    恰在此刻,令他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那片空荡荡的林丛尘土飞扬,不少灌木丛被人掀翻,百余身穿黑色葛衣的弓箭手钻出地面,对着腾蛇营的骑兵乱射。

    这一变化着实太快,腾蛇营的骑兵措手不及,不少骑士被射下马去,被自己的战马踏成了肉泥。苍陵骑兵得此喘息,挥剑返身杀回去,想要扭转战场上的劣势。

    贺町果然与众不同。面对如此局面,他迅速调整队形,率领部下一边持盾挡格乱箭,一边继续与苍陵骑兵对战,甚至分出一支骑士,杀入林丛。

    周彰一下子明白,单梁之所以有恃无恐,乃是事先在林中设伏。一想到这里,周彰怒不可遏。

    同样怒不可遏的还有郗戟。郗戟没有等周彰发话,抽出长剑,率领部下奔驰而出,扑向了那片空林丛。事先埋伏的弓箭手见状,吓得四散奔逃,多数被灰蛇战团骑士砍番在地。

    失去了弓箭手的支援,苍陵骑兵再次陷入变动,根本无法冲出腾蛇营的包围圈。

    此刻,函陵城方向突然传来尖利的响箭。紧接着,城头响起收兵的轻脆锣响。

    周彰向函陵城东北方向看去,巨大的烟尘漫天而来。

    单梁也看到那漫天烟尘,知道函陵会有危险,而自己又无法营救骑兵营,只好拨转马头准备撤回函陵。他的掌旗官挥动军旗发出命令,想让仍在战斗之中的苍陵骑兵逃离战场。

    周彰见状,将“碎石剑”从腰间抽出,高高地举过头顶。

    剩余的灰蛇战团骑士纷纷抽剑,跟随周彰向前狂奔,如狂风般扑向函陵王都。此时,函陵城内又奔出了两营骑兵,后面跟着拿着长矛的步兵。他们迎向单梁和他的令旗官以及小卫队,准备护送大督回到函陵城。

    东北方向的烟尘里,猛地飞出了无数支利箭,如同漫天的箭雨,射向苍陵的将士。不少人中箭倒地,发出凄惨的叫声。

    周彰坐在奔驰的战马上远远看去,一支羽箭射中单梁的面部,他从马上摔了下去。随后,苍陵的军队,东北方向杀来的军队,以及西京灰蛇战团交汇在一起,在函陵城下展开厮杀。

    漫天的烟尘里,西伯看见一面飘扬着的大旗,旗中央绣着一头半黑半白的夜月狼。夜月狼大旗之下,有一个戴着羊绒皮顶头盔的人,盔顶镶嵌血红宝石帽眼,正手持寒光闪闪的战刀横冲直撞。

    那人正是敕胡王铁铎。

    “会师。”周彰一边高喊,一边挥舞风火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