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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私聊

    纪隗回到魏平安的府上,把从屠嬴那里得来的消息禀报了大宰魏平安。

    果然,魏平安的注意力全在西秦的随侯和公孙起身上。

    但魏平安自己操弄国政,却知道平衡各种关系其实极为困难,要不然也不会有姜伯约自立平阳。内心对屠嬴的说法有些疑惑,随侯得为极正,正是年状力强的时候,秦国这些年也没有什么动乱。公孙氏虽然也是秦中世代豪族,但论家族实力地位,均远不能和自己的魏氏相比,自己魏氏拥立两代国君,尚且不能完全掌握晋国,这公孙起怎么就能在秦国取得这么高的地位?

    心中既然有了疑虑,就想和屠嬴再细谈一次。

    本来公孙起身份地位也不低,并不算辱没魏氏。但是政治联姻重点是政治,而不联姻。以魏平安的地位和丽姬倾国倾城的美名,如果是和随侯搭上,自然有足够的政治意义。眼下变成从没听说过的魏氏小女白姬,对手盘是秦国左庶长公孙起,这政治意义就要大打折扣,如果因此就能促成两国建交联盟,似乎没有足够的说服力。

    但事情总要去推进,秦国开出来的条件不低,协助魏氏收复叛逆,连带还送回东岭,在魏平安隐隐约约觉得屠嬴的话未必可信。

    恰好申奚出去半日,已经就打听到魏氏族人里,有好些个美女胚子可供魏平安选择。纪隗就把自然如何凭空编造白姬糊弄屠嬴的事情和申奚说了,几个人对好口供,这些被挑选出来的小女孩本来就是贵族出身,倒不用再怎样教导,行动举止都自有一种高门大户的奢侈气质,魏平安当晚就挑了一名条件年龄外貌比较相符族女,收为小女。

    随后交代纪隗,明日去请秦使来相府,魏平安还要私下里和屠嬴交交底。

    第二日,魏平安一身便服,在府上的花园接待屠嬴。

    “秦使,昨日门客回报老夫,想纳本相小女者,乃是秦国左庶长公孙氏?”

    “魏公恕罪,昨日未曾讲清此事,是嬴之过。”屠嬴在昨日宴席上闹出笑话后,现在面对魏平安有些气馁。

    “这公孙氏,究竟有何功绩,能得随侯如此重视?”魏平安开门见山问起屠嬴。

    “禀魏公,公孙氏为高阳后裔,祖为卫国国君,时代皆为秦国豪族,公孙起自幼便有才名,八年前公孙及冠未久,便献《秦策》三篇,规划一国百年之事,随侯见了大为爱惜,特擢为公大夫,如今累进至左庶长,总理一国之政。”屠嬴简单的介绍了主家公孙起。

    “左庶长年轻有为总理一国,倒是衬得起本相爱女。”

    魏平安对这公孙起年纪不到三十,已经是秦国左庶长其实没有多少留意,左庶长只是勋爵,虽然已经是王族以外能够触碰的爵位天花板,但是各国之中也不是没有先例。毕竟各国勋爵只授军功,若是有灭国之功,也可能累进到左庶长。他感到困惑的是,这公孙起年纪轻轻,竟然能被随侯付以重任,总理一国之政。于是问道:“公孙氏可是如今秦国大宰?”

    “魏公,我秦国官制与他国略有不同,国中如今没有大宰一职。随侯亲理政事,公孙自领一职曰参谋长。”

    “这参谋长主管何事?”

    “我秦国朝中,随侯以下设政事司,政事司主官为参谋长,参谋长辅有委员若干,称为协政委员。政事司以下,设有十部,譬如主管祭祀礼仪外交的部门称为礼部,官员称为礼祀委员,主管民事户籍的部门称为民部,官员则是民部委员,主管商事贸易税务的部门称为财部,其余还有兵部、吏部、法部、交通部、建设部、教育部、资源部。”

    “哦,那也是名目稍有差异而已,这参谋长大约就是大宰之意。”魏平安听来,秦国只是官职名称不同,名目分得更细致,实质和各国也没多少区别。

    “魏公,实质还是有区别的,各部皆为实务部门,官员品级不高。我秦国官制中,最重要的是协政委员,非协政委员和十部主官不能入朝议事,政事皆以政事司协政委员商议结果为准,协政委员不得兼任十部主官。”

    “如此说来,万事只以政事司为准,随侯岂不是无事可做?”

    “公孙善于谋划,随侯长在决断,两人相得益彰。”

    “政事司权柄太大,恐怕不是长久之计。”魏平安政治经验丰富,马上就察觉出秦国这种官制的缺点,国君强则无事,若是国君能力稍微不足,恐怕很容易就被架空了。

    不过在魏平安眼里,公孙起的权势越大,联姻的政治意义就越大,所以也不想对这个事情过多挑剔。

    他也听得出来,公孙起这个参谋长理论上确实能够挑弄起东岭平阳的事情。

    若是有见识高明的人,自然能够意识到,如果秦国行政体制改革成功,最终高潮肯定是随侯和公孙起还有一场精彩的龙争虎斗。

    魏平安能看到的缺陷,随侯自然也能看见。但是秦国行政体系改革过程中,眼下最重要的是削弱各地封臣的权势。随侯自己也还是壮年,觉得能够掌控朝政,在他眼里,这套体系只是自己的传声筒而已。

    在这套体系中,各地的旧封建势力,火力集中在对政事司的攻击,反而分散了对国君的压力。目前随侯和公孙起正是利益同盟,比穿同一条裤子还亲密。

    秦国这种官制模式其实是一个大杂烩,如果比较另一个时空,更像是英国、日本的政治体系,但区别在于王权仍然有绝对的实力。如果比较明朝内阁或者清朝的御书房,就能明显看出区别,秦国的政事司权力远胜内阁大学士。

    事实上,所有稳定的利益结构,都是社会现实演绎的结果,并不能通过所谓的先知先觉就能强行扭曲,在异时空受过正规唯物主义辩证法训练过的公孙起,自然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以他的能力,能够在各种势力中,强行捏起这么一套缝合怪也很不容易。

    原来时空里的郡县制,是秦朝二世而亡的原初动力,继承郡县制的汉朝几百年,依然无法从实质上撼动世家大族的超然地位。直到差不多一千年以后的隋唐时期,配合科举制度的实施,才总算是从根子上挖断世家大族对政治的巨大影响力。

    如果我们能从历史的高度看待各国的政体,就能够清晰的看到,如今欧美各国的政治环境仍然比较落后,和中国历史上世家大族的操控国事的情形很相似。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魏公,嬴趋晋之前,左庶长公孙有几句话,嘱咐私下里寻机和魏公探讨,此时此地无有他人,嬴便和魏公做个交代。”

    “公孙参谋有什么言语?”魏平安一听是公孙氏的交代,知道必然是重要内容,不禁郑重起来。

    “公孙说,姜氏暗弱,魏氏不日恐有效仿越伍之事,若真有此心,秦国必倾力来助。”

    此言一出,魏平安脑袋嗡嗡直响。不是他没想过,而是现实中因为平阳的存在,所以时机不太成熟。

    魏平安恍然大悟,这也深层的解释了秦使到来的目的:邀娶贵女只是借口而已,秦国谋划的是颠覆姜。而且连路线都帮魏氏规划好了,帮助魏氏收复平阳,再送回东岭,魏氏没有内忧,到时只需逼迫姜叔夷仿效三朝旧事,禅让就可以。

    但这话非常不好接。

    魏平安自然不会愚蠢的说出自己确有此心,只是顾虑平阳。于是说:“本相乃晋国忠臣,世受晋侯之恩,此话秦使勿要再提。”

    屠嬴听在耳中喜在心里,魏平安非但没有吆喝棍棒驱逐自己,还语气平和,是什么心思自然不用再说就心知肚明,嘴上就说:“屠嬴唐突,魏公恕罪。”

    “自我罪我,其惟春秋。”魏平安装模做样的感慨一句。

    “难怪公孙曾说,凡口有大言而面无惭色者,其性必奸苟。”屠嬴嘴上不说,心里都快要笑破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