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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夜话

    聂晏秋微微一笑。

    他当然清楚聂燕南口中所谓的‘理由’是什么。

    作为王国首屈一指的权贵,六年前的旁支遗孤前来投靠一事早已炒得整个岚风王城上下皆知,是以在此刻他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来保住自己身为侯爷的名誉。

    同样的,身为聂府的家主,他也需要一个向聂府上下解释得通的说辞。

    否则聂晏秋若是就这么突兀地离开,他聂燕南怕是要遭到某些人的刻意编排。

    “理由很简单”

    聂晏秋从身后拉过小柔的胳膊。

    “小柔爷爷的忌日就快到了”

    聂燕南眼皮半沉。

    “不够!”

    聂晏秋闻言点了点头。

    “当然”

    “除此之外,我最近得到了一些仇人的线索”

    他说着,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旁边的聂静雅。

    聂燕南抬起头,双目中滑过一道精光。

    “若是此番,那又将我聂府又置于何地?”

    “伯父说的是,晏秋欠考虑了”

    聂晏秋自顾自地沏了一杯茶,浅浅呷了一口。

    继而略微沉吟道:“我与长威镖局达成了协议”

    “明日启程”

    “以何身份?”

    “铁面阎罗!”

    聂燕南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满意的表情,但似乎是长久以来的习惯性多虑,让他还是觉得稍微缺少了些什么。

    “我知道伯父所虑”

    聂晏秋悠悠然道。

    “长威镖局的总镖头秦山亲自邀请于我,盛情难却,不好推辞”

    “或者你说他强人所难也没问题,我想他一定不会否认的”

    聂燕南终于笑了。

    “不错”

    他用少见的柔和目光望着聂晏秋好半晌,又忽然在聂静雅的身上轻轻扫过。

    神色中透露出一丝令人无法捉摸的惋惜。

    “唉……”

    聂晏秋和聂静雅不由得对视一眼,两人都有些不知所以。

    不过他到底脑子转的快,突然站起身来,向着聂燕南和李青兰鞠了一躬。

    “伯父放心”

    “若晏秋他日有成,定不会忘记伯父和大伯母的养育之情”

    这话说得很巧妙,将未来的期许局限在了一个很小的范围之内。

    但聂燕南和李青兰闻言却均是面带喜色。

    在他们心中,这样的承诺就已经足够了。

    至于聂燕南的惋惜到底从何而来,最起码在眼下这一刻并不重要。

    说到底,聂晏秋的天资是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的,只不过一般人都觉得没有身体的硬条件,天资再高都是假的罢了。

    但聂燕南夫妇二人不同。

    得益于有聂静雅这个半边身子踏入‘仙途’的女儿,他们自然知晓一些常人无法涉及的层面。

    聂静雅的原话对聂晏秋评价极高。

    “如果有一天小秋能够找到打破身体限制的办法,那么恐怕你们知道的所有传说,都会被他轻松踩在脚下!”

    当然,这不排除是聂静雅存有袒护的偏心,但那无伤根本。

    如果要论对‘未来’的理解,整个岚风王国非聂静雅莫属。

    最起码在聂家做主的这夫妇二人从来没有怀疑过。

    最关键的问题已经解决,几人遂围着桌子闲谈了好久。

    这期间说话最多的并不是一向性格泼辣的聂静雅,反而是那个温柔的大夫人,李青兰。

    她抓着聂晏秋的手,嘴里唠唠叨叨,一口气将他来到聂府的这六年的时光里发生的林林总总事无巨细地怀念了一遍。

    说到后来也不知是心疼聂晏秋的一路困苦,还是对他以后的担忧,李青兰的目光中控制不住地泛出一阵泪光。

    聂晏秋看在眼中,心里也颇为愧然。

    大夫人这辈子没有练习过一招半式,虽是手无缚鸡之力,在聂府上下却有着不低于聂燕南的威望。

    心慈人善,总是为他人考量。

    即使是聂府年青一代中公认的最难管教之人,在她的面前也永远乖得像一头顺毛驴。

    “小秋,你要记得”

    李青兰轻轻拍着打着聂晏秋的手臂,似乎想要叮嘱些什么。

    “这个世界上,只要你足够相信你自己”

    “那么即使面对最残酷的黑暗,也定然会有一抹亮光成为你的指引”

    聂晏秋点点头,正待说些什么,沉寂了好半天的聂静雅突然一句话就插了过来。

    “娘,你偏心”

    “这些话你可从来没对我说过!”

    聂静雅毫无来由的争风吃醋顿时把李青兰搞得一愣,随即‘扑哧’笑出声来。

    “你这丫头”

    她吟吟笑道:“你是娘的孩子,娘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成人,还不了解你的性子吗?”

    “你俩最大的区别在于,你早就找到了自己要走的路,并且走得很坚定”

    “可是小秋他……”

    李青兰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还没找到啊!”

    这话说得聂晏秋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但他也的确无法反驳。

    在多少个夜里,聂晏秋曾经一遍又一遍的对自己发问。

    以后的人生,究竟应该去往何方?

    复仇吗?

    那终究只是一时目标,人不可能永远活在仇恨之中。

    变强吗?

    目的又是什么。

    建功立业吗?

    可我究竟又想守护一些什么呢?

    思来想去始终也没个结果,索性最终只得出一个结论。

    “随性去做,不愧本心,不违公理,即好!”

    他对自己说。

    ………………

    聂静雅原本应该今日就启程,但鉴于聂晏秋出发的日子与她也只差了一天,所以她专门跟师傅通融了一下。

    “姐的意思是你那位师傅就在王城?”

    聂静雅白了他一眼。

    “废话,她老人家身法施展起来瞬息百里,凭我自己可找不到她”

    “还是说你以为仙途中人都还像你一样靠两条腿奔命?”

    “呃……”

    聂晏秋一时语塞。

    聂静雅这话说的虽然不中听,却是实打实的。

    他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怎么样才能修炼。

    只要还有一日找不到气感,哪怕他真的练到《心斩决》里的大成境界,可以一剑摧山一剑断河,终究还是脱不出凡人道的限制。

    “姐,你知道月影峰是个什么地方吗?”

    这话一出口,聂燕南和李青兰压根没什么反应,小柔只是略微有些期待的紧张,但聂静雅却坐不住了。

    她‘腾’地一下站起身来,表情严肃。

    “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个名字!?”

    聂晏秋倒是对她这个反应心里多少有些准备,聂燕南却率先开了口。

    “雅儿你先别激动,坐下慢慢说”

    李青兰也附和着:“二十岁出头的大姑娘了,别总这么一惊一乍的。”

    聂静雅眼看着自己的父母一唱一和,颇是有些哭笑不得,她张了张嘴,却最终顺从地坐回了原位。

    调整了一会儿情绪,她才开始组织语言,将关于月影峰的一些事情娓娓道来。

    “关于月影峰,我知道的并不多”

    “据我了解,月影峰并不是个地名,而是一个组织”

    聂晏秋和小柔顿时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

    “一个组织?”

    聂静雅无奈一笑:“没错”

    “岚霆大陆纵横数万里,在这广大的疆域中有无数的世俗国家以及仙门大宗,这你们是知道的。”

    几人齐齐点头。

    “世俗国家尚有三大帝国分而治之,而那些超脱凡俗的无数门派又该如何约束管辖?”

    聂燕南接过了话头

    “不是还有九大名宗么?”

    “话虽这么说,可这不是关键”

    聂静雅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

    “九大名宗先不说兴衰衍变,隐世修行才是他们最主要的目标”

    “所以,必须得有一个组织能够统一管理整个大陆,约束那不计其数的大小宗门的行为界限”

    “包括九大名宗!”

    聂晏秋略略沉吟道:“那这个组织必须要有绝对强大的武力和威望”

    “否则只是空谈”

    “是这么个道理!”

    聂静雅用食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一个圈,然后在圆圈中间按了一个点。

    “影月仙山,位于整座大陆正中,传闻是上古时期天外星辰撞击而形成”

    “仙山之峰高可参天,周遭百里瘴毒弥漫,致使此处连年终日不见阳光。”

    “而在这仙山之上,就驻扎着这么一个门派,专门负责管理整个大陆的修道者”

    聂晏秋脱口而出:“月影峰!?”

    “没错”

    聂静雅点头。

    “所以我才说,月影峰并不是一个地名”

    “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

    聂晏秋和小柔俱是有些呆傻。

    这所谓的月影峰竟是如此来历,那小柔的爷爷又该是什么身份?

    那个红玉锦盒中到底装着些什么?

    这一瞬间,聂晏秋竟产生了一种‘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想法。

    倘若那红玉锦盒中真是月影峰内的宝物,一旦被仙途中人知晓,那就麻烦了。

    当然,这些事是不可能在这里说出来的。

    想要保守一个秘密,最好的办法就是将它永远烂在自己的肚子里。

    聂晏秋深信这句话。

    聂静雅三人此刻当然也是看出了些门道,都觉得聂晏秋一定是跟月影峰有些瓜葛。

    但他不开口,谁也没有主动询问的意愿。

    聪明人都知道,有时知道的越多越不一定是好事。

    他们当然都是聪明人。

    月夜高照,院子里此刻已然陷入了一片寂静。

    聂燕南沉吟半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伸手自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蓝色绸缎织成的布袋,放在了聂晏秋面前。

    他有些疑惑地拿起那个布袋掂了掂,似乎分量不轻。

    “这是……给我的?”

    “对!”

    聂晏秋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当下将布袋打开,一块通体银白的金属造物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嘶……”

    看到这东西的瞬间,一阵直击灵魂的刺痛毫无预兆地爆发开来,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好在这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在脑海中很突兀地留下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记忆。

    他盯着手中的白色金属物体,脱口而出。

    “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