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归隐
金秋十月，秋高气爽，云淡风轻。
南湖的向日葵陆续绽放，成片的向日葵花海向阳而生，美不胜收，在蓝天白云下迎风摇曳，高低错落，尽显无限活力。
小斐独自在向日葵的小径上徘徊，神思悠远。曾经，有人陪她来此欣赏向日葵花海；这里的路再悠长再曲折，有人陪她走；这里的风，不管东西南北，有人陪她吹；她唱歌，不管好不好听，有人听；她闷了，有人讲笑话给她听……
那个说好了要陪伴她一辈子的人，食言了……她被人抛弃了……
今天，是钟焱和郭毓敏的订婚宴。一家五星级酒店里，钟家人和郭家人正在大宴宾客，他们满面春风，笑意融融地接受众人的祝福。主角钟焱和郭毓敏，一个是N城房地产巨头钟氏集团的二公子，一个是装修业翘楚郭氏公司的千金，两家结为秦晋之好，正是门当户对，强强联合。
钟焱是美国著名商学院硕士毕业，容貌出众，才华横溢，归国后就进入了家族企业的管理层，仅用三年时间，凭借卓越的才能进入了董事会，立下丰功伟绩。郭毓敏，国内985大学毕业，后来又去了澳洲深造，前年才回来，进入家族公司，独挑大梁，成立了直播部门，创造了赫赫业绩。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容貌娇美，是真正的白富美，她为自家公司品牌做代言，气质不输当红女星。钟焱和郭毓敏，两人正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现场的来宾一见这对璧人，赞叹声不绝于耳，即便是再挑剔的人，也是毫不吝啬地送上声声祝福。
酒店的热闹喧哗，反衬出南湖边小斐的凄凉与孤独。小斐，曾经是钟焱的女朋友，即便是现在，她还顶着钟焱女友的头衔。钟焱并未亲口提出过分手，她还是他的女朋友。
今天是钟焱的订婚宴，是他与其他女人的订婚宴，她毫不知情，要不是她的好友培培发信息，发照片告诉她，她还蒙在鼓里，她还坚定不移地相信钟焱对她的海誓山盟。她完完全全地被蒙在鼓里，钟焱骗得她好苦啊。钟焱一早上还发信息给她，说想她了。他今天跟别的女人订婚，他还说想她。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啊！她对他真是一无所知！
小斐撕心裂肺地哭了一场，又恨了一场，又无奈了一场。她久久地坐在湖边，想着生与死的话题。她不是一个决绝的人，狠不下心去钟焱的婚礼上闹一场，她也舍不得放下这一段感情。她爱钟焱，她把一切感情都给钟焱，她不知道这一生如果没有了钟焱，她该什么活。
小斐和钟焱相识于一场画展。那时候，她刚刚大学毕业，在学姐举办的画展帮忙。学姐是小有名气的画家，有不少人慕名来买画。学姐对小斐照顾有加，给了她几个展位。
小斐的几幅画虽挂着，但根本无人问津。小斐很失落，但也明白一个道理。很多人求画，冲得是名气，她没有名气，就算画再好，价格再便宜，也无人问津。她正失落的时候，出现了一个男子。
男子的目光停留在她的一副画上，她以为他会想其他人一样一扫而过。让她意想不到的是，男子的目光停留了很久，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与他说上两句，以感谢他的赏识。男子又自言自语道：“画家的意图有些难懂，不过也不难猜……”
她更惊讶，她不相信男子会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她走上去，向男子问了好。男子礼貌地回应。
“先生，您对这幅画有什么见解吗？”她走上前，诚恳地问。
男子一见她，先是一怔，继而淡淡一笑，又指着画中的一处说：“我觉得这里画的很有韵味，天地山水都不如这一只扁舟，扁舟上虽无人，肆意地横着，但其实是想表达主人想寄情山水的心境。画这幅画的人，应该是有一定的岁月历练，看淡了世俗，才会翩然洒脱……”
讲到这里，男子又一笑，摇头道：“抱歉，我在姑娘面前卖弄了。请问，这幅画是哪一位大师所做？我看画上并没有落款。”
小斐听他说的话，心中已然心动，觉得他是个懂自己的人，虽然她年纪不大，但其实心境非常平和，从不想追逐名利，只想随遇而安。这个男子竟然能从她的画中看透这一点，非常不容易，她以认定他是一位知己。又听见他称呼“大师”，心中又惊又喜，害羞道：“先生错爱了，这幅画是我画的，大师不敢当。”
男子眼眸闪烁，喜道：“原来是姑娘的大作，我真是三生有幸，能见到姑娘。不好意思，刚才在姑娘面前胡乱说话，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小斐羞涩道：“先生严重了，您说的……也确实是我心中所想的，并没有错。”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起来，像是久别相逢的老友，相谈盛欢。画展结束后，男子邀请小斐去喝一杯咖啡。小斐欣然同意。两人在展厅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聊了一下午，从中国山水画，到人物画，又到欧洲宫廷画，欧洲宗教艺术，话题自然而然并不间断，直到临近黄昏，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这个男子正是钟焱。她当时并不认识钟焱，也不知道他的家世显赫，如果，她当时知道他是豪门的贵公子，说什么都不会与他相识。可惜，没有如果。
从那以后，钟焱就经常出现在她的生活中，有时候约她去乡村采风，有时候约她去听音剧，有时候约她去看海吹风……他们在一起，常常做一些浪漫的事。钟焱就像一个艺术家一般，他博学多才，博闻强识，古今中外的文学、音乐、绘画，无所不知。小裴钦佩不已，芳心暗许。她不敢确定钟焱对她的情感是不是纯粹的。
有一天，他们在乡间山林里采野花，迷了路，又遇见倾盆暴雨，两人无处可躲，淋了大雨。两人非但不扫兴，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又在林中高声呼啸，引得林中的归鸟“噗噗”乱飞起来。良久，两人又相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小斐，我真想放下一切，跟你隐居山林，过归隐的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简单又纯粹，不会被金钱驱使，不会被权势驱使，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看你作画、我们一起赏月、一起听雨、一起长啸高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钟焱长叹了一声，又苦笑道，“可惜，我不能自私……”
小斐听他如此说，动情道：“我也愿意跟你一起过这样的生活。”
钟焱握住她的手，又凝视她的双眸，整理她被雨水打湿的刘海，抹干她脸上的雨水，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你的心，跟我的心是一样。”
“钟焱……”小斐知道他的心，虽然，他从未说过一个“爱”字。
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他们想要在一起，想要一辈子不分开。他们想……
他们的恋情没人知道，即便是小斐最好的学姐，也不知道。学姐还给小斐介绍过一两个有实力的客户，都是年轻有为的商业俊杰。小斐婉言拒绝。
小斐不知道钟焱也是商业俊杰，直到有一天，钟焱出现在电视里，她才知道，钟焱的身份并不简单，她原来对钟焱一无所知。
那天，钟焱的电话如期而至，她颤颤巍巍地接电话，到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钟焱一如往常，与她兴高采烈地说着有趣的事。她听着，心思飞得很远，她知道，她根本不可能与这个男人有明天的故事，可是，让她割舍，她又怎么能放得下？
“小斐，你在听我说话吗？明天有空吗，我们一起去划船吧？有一个好地方，我带你去，那的风景真的很美，一面是崇山峻岭，一面是茂林修竹，湖中的水清澈见底，像是仙境一般……”
小斐的心莫名地疼痛起来，她低声道：“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空，我看你也未必有空，不如就算了，以后再说吧。”
钟焱不知道小斐何意，怔怔了一会儿，又笑道：“只要是陪你，我有的是时间。”
小斐更悲戚起来，她不知道钟焱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如果是真心吧，他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他的家庭情况，这说明，他根本不想让她融入他的世界；如果是假意吧，他用很多的时间陪她，对她极尽温柔，真心可鉴，一点没有掺假。
“你等着我，我马上去找你！”
一个小时后，钟焱出现在小斐身边。
“你有心思吗？能告诉我怎么了吗？”钟焱温言细语地问，“有人让你不高兴了，还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小斐摇了摇头，咬着唇，搁下了手中的画笔，愁苦的双眸凝望着窗外。
“为什么不开心？因为我上午没有陪你吗？”钟焱拿起了她的画笔，在她刚刚画的白杨树上添了两笔，画了一片叶子。
“关于你的家世，你好像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小斐终究还是忍不住地问。
钟焱的手抖了一下，叶子的线条画歪了。他忙搁下笔，蹲下身，凝视着小斐的双眸。小斐逃避着，不想与他有眼神交汇。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钟焱说，“我从来没有想瞒着你，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说这些，我就是我，我喜欢你是真的，难道你不信吗？”
小斐艰难道：“我……我不知道该不该信……我觉得……”
钟焱攥住她的手，攥得很紧，认真地说：“小斐，相信我，我从来没有遇见一个女孩，眼眸像你这般清澈，心地像你这般干净。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就沦陷了，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想与你共度一生。”
小斐被他的话感动到了，原本的不信也都风吹云散了。她也从来没有遇到一个她想交付真心的男子，唯有钟焱一人而已。她与钟焱情投意合，志同道合，人活一世，不就想找到一个灵魂伴侣吗？她还有什么纠结和不安的？
小斐和钟焱同居了，是的，没有见过家长，他们就同居了。小斐不在意未来，她只在意真心相爱。
小斐明知道钟焱有事瞒着她，还是选择相信他。这样的后果就是钟焱和别的女人订婚了，她还被蒙在鼓里。全世界都知道了，她才知道，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小斐没有勇气给钟焱打电话，去质问他。她曾经对自己说过，信他，不问他。即便是现在，她还是不想问。
小斐选择了极端的做法，她生无可恋地跳了河。她没有死，她被人救上了岸。她离死亡只差了几秒。
钟焱是第二天才知道小斐出了事。他赶到医院，见到病床上虚弱的小斐。小斐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并不理会他。
“小斐……”钟焱轻声呼唤，他的心比谁都痛。
他的最爱、他的唯一，都是小斐，可他不得不按照父母的意思，要娶郭毓敏为妻，原因不需要再赘述。他不是钟氏家族唯一牺牲的人，他的父亲、他的叔父、他的大哥、他的妹妹，没有一个不是为了家族牺牲自己爱情，走联姻这条路的。他们甚至都不能抗拒。谁让他们是钟家的人？为家族事业牺牲个人情感，就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命运。
他爱小斐，可他不能娶小斐为妻。他不想伤害小斐，又舍不得放弃小斐，他不能言明，又不能述说……
他要和郭毓敏订婚的事，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对小斐说。他知道，这件事，轰动全城，小斐早晚知道。小斐知道后就做了傻事，他怎么能不心疼，他怎么能不自责，他怎么能不懊悔，他怎么能不心怀愧疚。
大哥说过“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早点和她断了吧，对你对她都好！”大哥是过来人，当年就是迫不得已与心爱的人分手，背负了负心汉的骂名。
钟焱知道自己想要脚踏两只船是不可能的，郭家人要是知道了小斐的存在，势必要闹上天，到时候，钟氏家族的利益损失可不是他能承担的。郭毓敏看起来，也不过是外表柔和，实则内里很是强悍，她是不会容许他有红颜知己，有外面情人的。到时候，如果再做出伤害小斐的事，后果不堪设想。他能做的，似乎只有一条路。他别无他法。
“小斐，对不起，我是一个负心人，我移情别恋了。你恨我吧……我会补偿你的……”钟焱最后一次握住小斐的手，他摩挲着，不忍分别。
大哥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他咬了咬牙，一狠心，松开了小斐的手，灰溜溜地离开了病房。
小斐的床头放着一张钟焱留下的银行卡。这张卡里有500万。
小斐将卡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哭了一场，之后又下床从垃圾桶里翻找。她不是为了她自己，她是为了腹中的孩子。医生告诉她，她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胎儿很幸运。
孩子，是小斐和钟焱的爱情结晶，尽管钟焱骗了她，她还是决定生下孩子，决定独自抚养。她要离家这里，换一个新的城市生活，一切重新开始。
钟焱和郭毓敏结婚后，才知道，郭毓敏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与他结婚，也是因为家族的使命不得已。郭毓敏有一个喜欢的男人，这不是秘密，这是郭毓敏家人都知道的事。郭毓敏对钟焱也不隐瞒，直言不讳她爱那个男人，永远不可能爱钟焱。
钟焱和郭毓敏同床共枕，心里都想着别人。这样的婚姻，他们要坚持一辈子。没办法，这就是他们的责任，为了家族利益，他们要牺牲个人幸福，他们不是为自己而活，他们肩负着家族兴衰的使命。
十五年以后，钟焱已到了不惑之年。这一年，他去一个城市出差，遇见了画展，他想起了小斐。自从那一年分别，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小斐了，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他独自看了画展，遇见一个少年，眉宇之间竟与小斐神似。少年见他对画感兴趣，主动与他攀谈。
“这些都是我母亲的作品，我看先生很有兴趣，不如请到里间坐一坐，我另外再给先生看几幅画。”
他随着少年的脚步，进了里间的画廊，看到了几幅人物画，有男有女。那男的，仿佛与他相像，女的，仿佛与小斐相像……他惊愕了。
“这些都是我母亲的遗作，画中人是她自己，还有她爱的男人……”少年似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小斐……她……”钟焱喃喃道。
他知已经明白了少年的用意，少年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想念了小斐十五年，现在才知道小斐离开了人世。
小斐留下了那些画，也留下了她的爱，她从未恨过他。
这一年，钟焱四十岁，他觉得，他已经行将就木了。他想起了年轻时，他与小斐说过的话“我想跟你隐居山林，过归隐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看你作画、我们一起赏月、一起听雨……”
南湖的向日葵陆续绽放，成片的向日葵花海向阳而生，美不胜收，在蓝天白云下迎风摇曳，高低错落，尽显无限活力。
小斐独自在向日葵的小径上徘徊，神思悠远。曾经，有人陪她来此欣赏向日葵花海；这里的路再悠长再曲折，有人陪她走；这里的风，不管东西南北，有人陪她吹；她唱歌，不管好不好听，有人听；她闷了，有人讲笑话给她听……
那个说好了要陪伴她一辈子的人，食言了……她被人抛弃了……
今天，是钟焱和郭毓敏的订婚宴。一家五星级酒店里，钟家人和郭家人正在大宴宾客，他们满面春风，笑意融融地接受众人的祝福。主角钟焱和郭毓敏，一个是N城房地产巨头钟氏集团的二公子，一个是装修业翘楚郭氏公司的千金，两家结为秦晋之好，正是门当户对，强强联合。
钟焱是美国著名商学院硕士毕业，容貌出众，才华横溢，归国后就进入了家族企业的管理层，仅用三年时间，凭借卓越的才能进入了董事会，立下丰功伟绩。郭毓敏，国内985大学毕业，后来又去了澳洲深造，前年才回来，进入家族公司，独挑大梁，成立了直播部门，创造了赫赫业绩。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容貌娇美，是真正的白富美，她为自家公司品牌做代言，气质不输当红女星。钟焱和郭毓敏，两人正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
现场的来宾一见这对璧人，赞叹声不绝于耳，即便是再挑剔的人，也是毫不吝啬地送上声声祝福。
酒店的热闹喧哗，反衬出南湖边小斐的凄凉与孤独。小斐，曾经是钟焱的女朋友，即便是现在，她还顶着钟焱女友的头衔。钟焱并未亲口提出过分手，她还是他的女朋友。
今天是钟焱的订婚宴，是他与其他女人的订婚宴，她毫不知情，要不是她的好友培培发信息，发照片告诉她，她还蒙在鼓里，她还坚定不移地相信钟焱对她的海誓山盟。她完完全全地被蒙在鼓里，钟焱骗得她好苦啊。钟焱一早上还发信息给她，说想她了。他今天跟别的女人订婚，他还说想她。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啊！她对他真是一无所知！
小斐撕心裂肺地哭了一场，又恨了一场，又无奈了一场。她久久地坐在湖边，想着生与死的话题。她不是一个决绝的人，狠不下心去钟焱的婚礼上闹一场，她也舍不得放下这一段感情。她爱钟焱，她把一切感情都给钟焱，她不知道这一生如果没有了钟焱，她该什么活。
小斐和钟焱相识于一场画展。那时候，她刚刚大学毕业，在学姐举办的画展帮忙。学姐是小有名气的画家，有不少人慕名来买画。学姐对小斐照顾有加，给了她几个展位。
小斐的几幅画虽挂着，但根本无人问津。小斐很失落，但也明白一个道理。很多人求画，冲得是名气，她没有名气，就算画再好，价格再便宜，也无人问津。她正失落的时候，出现了一个男子。
男子的目光停留在她的一副画上，她以为他会想其他人一样一扫而过。让她意想不到的是，男子的目光停留了很久，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与他说上两句，以感谢他的赏识。男子又自言自语道：“画家的意图有些难懂，不过也不难猜……”
她更惊讶，她不相信男子会明白她想表达的意思。她走上去，向男子问了好。男子礼貌地回应。
“先生，您对这幅画有什么见解吗？”她走上前，诚恳地问。
男子一见她，先是一怔，继而淡淡一笑，又指着画中的一处说：“我觉得这里画的很有韵味，天地山水都不如这一只扁舟，扁舟上虽无人，肆意地横着，但其实是想表达主人想寄情山水的心境。画这幅画的人，应该是有一定的岁月历练，看淡了世俗，才会翩然洒脱……”
讲到这里，男子又一笑，摇头道：“抱歉，我在姑娘面前卖弄了。请问，这幅画是哪一位大师所做？我看画上并没有落款。”
小斐听他说的话，心中已然心动，觉得他是个懂自己的人，虽然她年纪不大，但其实心境非常平和，从不想追逐名利，只想随遇而安。这个男子竟然能从她的画中看透这一点，非常不容易，她以认定他是一位知己。又听见他称呼“大师”，心中又惊又喜，害羞道：“先生错爱了，这幅画是我画的，大师不敢当。”
男子眼眸闪烁，喜道：“原来是姑娘的大作，我真是三生有幸，能见到姑娘。不好意思，刚才在姑娘面前胡乱说话，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小斐羞涩道：“先生严重了，您说的……也确实是我心中所想的，并没有错。”
两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交流起来，像是久别相逢的老友，相谈盛欢。画展结束后，男子邀请小斐去喝一杯咖啡。小斐欣然同意。两人在展厅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聊了一下午，从中国山水画，到人物画，又到欧洲宫廷画，欧洲宗教艺术，话题自然而然并不间断，直到临近黄昏，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这个男子正是钟焱。她当时并不认识钟焱，也不知道他的家世显赫，如果，她当时知道他是豪门的贵公子，说什么都不会与他相识。可惜，没有如果。
从那以后，钟焱就经常出现在她的生活中，有时候约她去乡村采风，有时候约她去听音剧，有时候约她去看海吹风……他们在一起，常常做一些浪漫的事。钟焱就像一个艺术家一般，他博学多才，博闻强识，古今中外的文学、音乐、绘画，无所不知。小裴钦佩不已，芳心暗许。她不敢确定钟焱对她的情感是不是纯粹的。
有一天，他们在乡间山林里采野花，迷了路，又遇见倾盆暴雨，两人无处可躲，淋了大雨。两人非但不扫兴，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又在林中高声呼啸，引得林中的归鸟“噗噗”乱飞起来。良久，两人又相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小斐，我真想放下一切，跟你隐居山林，过归隐的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简单又纯粹，不会被金钱驱使，不会被权势驱使，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看你作画、我们一起赏月、一起听雨、一起长啸高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钟焱长叹了一声，又苦笑道，“可惜，我不能自私……”
小斐听他如此说，动情道：“我也愿意跟你一起过这样的生活。”
钟焱握住她的手，又凝视她的双眸，整理她被雨水打湿的刘海，抹干她脸上的雨水，笑着点点头，“我知道你的心，跟我的心是一样。”
“钟焱……”小斐知道他的心，虽然，他从未说过一个“爱”字。
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他们想要在一起，想要一辈子不分开。他们想……
他们的恋情没人知道，即便是小斐最好的学姐，也不知道。学姐还给小斐介绍过一两个有实力的客户，都是年轻有为的商业俊杰。小斐婉言拒绝。
小斐不知道钟焱也是商业俊杰，直到有一天，钟焱出现在电视里，她才知道，钟焱的身份并不简单，她原来对钟焱一无所知。
那天，钟焱的电话如期而至，她颤颤巍巍地接电话，到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钟焱一如往常，与她兴高采烈地说着有趣的事。她听着，心思飞得很远，她知道，她根本不可能与这个男人有明天的故事，可是，让她割舍，她又怎么能放得下？
“小斐，你在听我说话吗？明天有空吗，我们一起去划船吧？有一个好地方，我带你去，那的风景真的很美，一面是崇山峻岭，一面是茂林修竹，湖中的水清澈见底，像是仙境一般……”
小斐的心莫名地疼痛起来，她低声道：“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空，我看你也未必有空，不如就算了，以后再说吧。”
钟焱不知道小斐何意，怔怔了一会儿，又笑道：“只要是陪你，我有的是时间。”
小斐更悲戚起来，她不知道钟焱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如果是真心吧，他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他的家庭情况，这说明，他根本不想让她融入他的世界；如果是假意吧，他用很多的时间陪她，对她极尽温柔，真心可鉴，一点没有掺假。
“你等着我，我马上去找你！”
一个小时后，钟焱出现在小斐身边。
“你有心思吗？能告诉我怎么了吗？”钟焱温言细语地问，“有人让你不高兴了，还是我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小斐摇了摇头，咬着唇，搁下了手中的画笔，愁苦的双眸凝望着窗外。
“为什么不开心？因为我上午没有陪你吗？”钟焱拿起了她的画笔，在她刚刚画的白杨树上添了两笔，画了一片叶子。
“关于你的家世，你好像从来没有对我说过！”小斐终究还是忍不住地问。
钟焱的手抖了一下，叶子的线条画歪了。他忙搁下笔，蹲下身，凝视着小斐的双眸。小斐逃避着，不想与他有眼神交汇。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钟焱说，“我从来没有想瞒着你，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说这些，我就是我，我喜欢你是真的，难道你不信吗？”
小斐艰难道：“我……我不知道该不该信……我觉得……”
钟焱攥住她的手，攥得很紧，认真地说：“小斐，相信我，我从来没有遇见一个女孩，眼眸像你这般清澈，心地像你这般干净。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就沦陷了，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想与你共度一生。”
小斐被他的话感动到了，原本的不信也都风吹云散了。她也从来没有遇到一个她想交付真心的男子，唯有钟焱一人而已。她与钟焱情投意合，志同道合，人活一世，不就想找到一个灵魂伴侣吗？她还有什么纠结和不安的？
小斐和钟焱同居了，是的，没有见过家长，他们就同居了。小斐不在意未来，她只在意真心相爱。
小斐明知道钟焱有事瞒着她，还是选择相信他。这样的后果就是钟焱和别的女人订婚了，她还被蒙在鼓里。全世界都知道了，她才知道，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小斐没有勇气给钟焱打电话，去质问他。她曾经对自己说过，信他，不问他。即便是现在，她还是不想问。
小斐选择了极端的做法，她生无可恋地跳了河。她没有死，她被人救上了岸。她离死亡只差了几秒。
钟焱是第二天才知道小斐出了事。他赶到医院，见到病床上虚弱的小斐。小斐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并不理会他。
“小斐……”钟焱轻声呼唤，他的心比谁都痛。
他的最爱、他的唯一，都是小斐，可他不得不按照父母的意思，要娶郭毓敏为妻，原因不需要再赘述。他不是钟氏家族唯一牺牲的人，他的父亲、他的叔父、他的大哥、他的妹妹，没有一个不是为了家族牺牲自己爱情，走联姻这条路的。他们甚至都不能抗拒。谁让他们是钟家的人？为家族事业牺牲个人情感，就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命运。
他爱小斐，可他不能娶小斐为妻。他不想伤害小斐，又舍不得放弃小斐，他不能言明，又不能述说……
他要和郭毓敏订婚的事，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对小斐说。他知道，这件事，轰动全城，小斐早晚知道。小斐知道后就做了傻事，他怎么能不心疼，他怎么能不自责，他怎么能不懊悔，他怎么能不心怀愧疚。
大哥说过“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早点和她断了吧，对你对她都好！”大哥是过来人，当年就是迫不得已与心爱的人分手，背负了负心汉的骂名。
钟焱知道自己想要脚踏两只船是不可能的，郭家人要是知道了小斐的存在，势必要闹上天，到时候，钟氏家族的利益损失可不是他能承担的。郭毓敏看起来，也不过是外表柔和，实则内里很是强悍，她是不会容许他有红颜知己，有外面情人的。到时候，如果再做出伤害小斐的事，后果不堪设想。他能做的，似乎只有一条路。他别无他法。
“小斐，对不起，我是一个负心人，我移情别恋了。你恨我吧……我会补偿你的……”钟焱最后一次握住小斐的手，他摩挲着，不忍分别。
大哥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他咬了咬牙，一狠心，松开了小斐的手，灰溜溜地离开了病房。
小斐的床头放着一张钟焱留下的银行卡。这张卡里有500万。
小斐将卡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哭了一场，之后又下床从垃圾桶里翻找。她不是为了她自己，她是为了腹中的孩子。医生告诉她，她已经怀孕两个多月了，胎儿很幸运。
孩子，是小斐和钟焱的爱情结晶，尽管钟焱骗了她，她还是决定生下孩子，决定独自抚养。她要离家这里，换一个新的城市生活，一切重新开始。
钟焱和郭毓敏结婚后，才知道，郭毓敏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与他结婚，也是因为家族的使命不得已。郭毓敏有一个喜欢的男人，这不是秘密，这是郭毓敏家人都知道的事。郭毓敏对钟焱也不隐瞒，直言不讳她爱那个男人，永远不可能爱钟焱。
钟焱和郭毓敏同床共枕，心里都想着别人。这样的婚姻，他们要坚持一辈子。没办法，这就是他们的责任，为了家族利益，他们要牺牲个人幸福，他们不是为自己而活，他们肩负着家族兴衰的使命。
十五年以后，钟焱已到了不惑之年。这一年，他去一个城市出差，遇见了画展，他想起了小斐。自从那一年分别，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小斐了，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他独自看了画展，遇见一个少年，眉宇之间竟与小斐神似。少年见他对画感兴趣，主动与他攀谈。
“这些都是我母亲的作品，我看先生很有兴趣，不如请到里间坐一坐，我另外再给先生看几幅画。”
他随着少年的脚步，进了里间的画廊，看到了几幅人物画，有男有女。那男的，仿佛与他相像，女的，仿佛与小斐相像……他惊愕了。
“这些都是我母亲的遗作，画中人是她自己，还有她爱的男人……”少年似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小斐……她……”钟焱喃喃道。
他知已经明白了少年的用意，少年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想念了小斐十五年，现在才知道小斐离开了人世。
小斐留下了那些画，也留下了她的爱，她从未恨过他。
这一年，钟焱四十岁，他觉得，他已经行将就木了。他想起了年轻时，他与小斐说过的话“我想跟你隐居山林，过归隐的生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看你作画、我们一起赏月、一起听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