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闪婚闪离
如果一个女人容貌好看，我们会夸她漂亮，如果一个女人娇俏动人，我们会夸她可爱，如果一个女人性格柔和我们会夸她温柔，如果一个女人心地友善，我们会夸她善良。但如果，一个女人，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丝优点时，我们会说还行。
“还行”两个字，表面上看是还可以，实际上，再深究的时候，就会发现，代表的意义就是“不行”。为什么呢，因为要是真行的时候，怎么着也能说出一点半点的优点，真的是半点优点也找不着了，但又碍于情面，只好说了一句“还行”！
林峰就娶了这样一个还行的女人。这个女人叫魏婷。魏婷的家世可不是还行了，她是BJ户口，父母在三环内有四套房。她是父母的独女，掌上明珠，从小娇生惯养。
林峰和魏婷的相识也算是偶然了，如果林峰毕业后跟大多数同学一样留在魔都，那么他根本没有机会认识这位大小姐。偏偏林峰不喜欢五光十色的魔都，他更想去有文化底蕴的帝都。
林峰一毕业就去了帝都，正如大家所说的，工作不好找，虽然他也是魔都的一所高校毕业的，可是在遍地高等学府的帝都地盘，根本就毫不起眼。他四处碰壁，最后，无奈之下去了一家房产中介，暂时过渡。
林峰第一次见魏婷，是在一个黄昏时分，路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他正在门店，等客人上门，看着门外人来人往，百无聊赖。有两个女孩进店了，其中一个微胖的女孩要找业务经理，她说家有套房子要挂牌出售。另一个身材丰满的女孩一直拿眼瞅着他。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孩，不知道为什么脸颊发烫。
“嗨，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子大大方方地问他。
他怔了一怔，红着脸道：“林峰。”
“林峰，山峰的峰吗？”
“对！”他摸不准女孩的用意。
微胖的女孩噗呲一声笑了，指着身材丰满的女孩，笑道：“小婷，你又打什么注意啦，是看上这位小帅哥了吗？”
林峰心中一喜，有人夸自己，他还是很高兴的，这是男人的虚荣心，尽管他知道自己长得不错。
身材丰满的女孩没有一点羞涩，一双眼睛笑意融融，说道：“我叫魏婷，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魏婷的直白，着实让林峰吓了一跳。他上学时，遇到的女孩基本都很矜持，即使有那么几个大大方方的，但也不会同陌生男孩说如此直白的话，不，是如此袒露的话。一个女孩主动请男孩吃饭，意味着什么，不是显而易见吗？
他想起了大学里他交的那个女朋友欢欢，他们当时还在热恋期，她每次看他的眼神也是羞答答娇怯怯的，跟眼前这个魏婷有着天壤之别。他想起和欢欢分手的原因，神思缥缈。
“喂，小帅哥，小婷问你呢，可以跟我们一起吃饭吗？”微胖的女孩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噢！”他回了神，礼貌地说，“不好意思，我还上着班呢，谢谢你们的美意！”
“没关系！”魏婷满不在意地说着，她环视了一周，看见了休息的椅子，径直走过去，大大方方地坐下，笑着说，“没事，我不急，等你下班。”
他又是一怔，心道：这女孩还真是……
魏婷的朋友说有事，先走了。走之前，也不枉调笑林峰：“喂，小帅哥，好好把握机会，别错过了！”说完，还不忘挑眉挤眼。
他不相信魏婷真的会一直等他。他刚刚说的虽然是托词，但也是明确拒绝了，只是拒绝的不彻底，给了她可乘之机。
店里陆陆续续有人回来，大家见到魏婷都很好奇，以为她是谁的客户，有人悄悄问林峰，林峰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他来上班也没多久，不想让大家对他有异样的看法。
魏婷一直等，从六点钟等到八点钟，期间不知是谁还给她倒了一杯水。她也不道谢，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她时而玩手机，时而看看林峰的方向。她的这些动作，被店里几个好奇的人观察的一清二楚。大家心下也了然。有人还凑到林峰身后，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小子，有两下子嘛！”
林峰哭笑不得，又不便解释。从小到大，确实有女孩子追过他，不过，像这样直白的女孩子还是第一个。魏婷，她与他只是初次相识，连他什么性格，品性，脾气都还不知道，就敢下定决心追他？难不成，她真的看中了他的脸？
林峰和魏婷在一起后，也曾问过她“我的脸这么好看吗，你就对我一见钟情吗？”她答道“不只是脸好看，身材也好，所以，我就对你一见钟情了！”她一如既往的直白！他不禁哑然，他的身材？他穿着衬衫、西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她看得见吗？
BJ的夜色很美，高楼大厦、灯火璀璨，一片富贵祥和。晚间的风，比白日里的风增添了几分柔和，让人醉意朦胧。
魏婷把他带到了一片繁华热闹的街区，行人很多，几乎是摩肩擦踵。两边各类商铺、门店，传来了吆喝声，欢笑声，提醒着人们，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片烟火气息很浓郁的城市。
林峰随着魏婷并排走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时不时因为拥挤和她贴的很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居然答应和她一起吃饭。不过是吃一顿饭嘛，又能怎么样呢？他是个男人，还怕有女人对他图目不轨吗？
想到“图谋不轨”这个词，林峰又想起了大学时和女朋友的往事。那时候，他和欢欢刚在一起没多久，两人拉了手，也接了吻，只是再想有下一步就不容易了。相比较而言，欢欢还是一位传统的女孩，她说过，她希望把自己的第一次给未来的丈夫。他作为一个男生，成熟的又早，情*爱方面的事虽没碰触过，但早就学到了不少知识——高中时代，同班的男生总能找到一些特殊教程。他作为男人是有欲*望的，他很想和女朋友体验情*爱的滋味。可无论他怎么暗示欢欢，欢欢都不为所动，坚持原则。
一个周末，林峰把欢欢带到市区玩，故意玩到很晚，然后说不回学校了，带她去住宾馆。两人开了一间双床房，两人洗完澡，各自上各自的床上睡觉。他哪里能睡得着。欢欢因为玩累了，倒下了没说几句话就睡着了。他趁着她睡着，钻进了她的被窝，把她唤醒了。她醒来后，一个劲地撵他走，可他就是不走，苦苦哀求。她拗不过他，只好顺从他。不过她当时泪眼摩挲，可怜楚楚，惹人怜爱。她说他“蓄谋已久”、“图目不轨”！
想想当年的事，还真是荒唐啊！
“你在想什么？”魏婷发现了林峰心不在焉，“怎么了，跟我在一起，你心里想着别的女人？”她的语气里既有傲娇又有抱怨。
“不……没有！”林峰慌忙解释，眼睛却始终不肯多看她一眼。
初相识，林峰对魏婷并没有感觉。从前，高中时，他也暗恋过一个女生，女生是隔壁班的学习委员，成绩很好，长得漂亮，身材高挑。很多男生都喜欢她。他也不例外。那时候，他每天都盼着路过隔壁班的时候，能见她一面，可真遇到她了，他又没勇气看她，一颗小心脏怦怦怦跳个不停。可就是这样，又期盼又胆怯的情绪，让他甘之如饴。那时候的喜欢是真喜欢！现在，他很久没有过心动的感觉了。
跟女人一起吃饭，林峰不是没有过这种经历，只是，被一个女人大喇喇地盯着看，他还真的是不舒服。
“小峰，你有女朋友吗？”魏婷单刀直入地问。
他夹的一筷子肥牛刚到嘴边，听她一问，筷子一抖，肥牛直接掉桌上了。
“瞧你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你难道还未成年吗？”魏婷笑了，笑得很直白，一点不遮掩，“你要是没女朋友呢，我就追你，你要是有女朋友呢，你就跟你女朋友分手，我再追你。怎么样，你考虑一下呗。我觉得，你不会亏的！”
他又是一呆，又仔细地瞧着眼前的女孩，见她眉角含笑，别有一种妩媚风流，他觉得胸口“咚咚”跳了两下，然后才缓过神来说，“是不是太快了？”
“快，哪里快，我又没有说‘明天我们就去领结婚证’这种话。”魏婷笑着说，“不过，要是一个月后领证，那也可以啊！我爸妈都希望我能快点结婚。”
“为什么？”他又吃惊了，这个女人是疯了吗，说的什么话？结婚，他们才认识几个小时啊，她就讲到了结婚？她是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嫁人吗？他心中有无数的疑问。
魏婷笑着说：“***都说了，不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所以，男孩子别总想着耍流氓啊，也要负起责任才行啊。结婚不好吗？你害怕结婚吗？”
林峰不是害怕不害怕结婚的事，而是压根没往这件事上想。对于林峰来说，他才刚刚毕业，一无所有，未来会怎样，他一无所知，所以，他根本不配去想结婚的事。另一方面，他孤身一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没必要自掘坟墓，跳进婚姻的坟墓里。从他记事起，他可是冷眼旁观着父母的婚姻，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每周都要打一架，双方跟仇人似的。父母也不离婚，非要绑在一起过一辈子。他想到如果是父母的这种婚姻，他还不如单身一辈子。
“你在想什么，怎么老是走神啊。你跟我一起吃饭，难不成还想着别的女孩？这样对我不太公平啊！”魏婷喝了一口果汁，目光一刻不离他的脸。
他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清了清嗓子道，“没有，我只是不习惯……我之前很少和女孩相处，虽然，我也交过女朋友，但是……其实，我对女孩没那么了解。”
“看出来了，你这个人有点老练深沉，又有点单纯无邪，尤其是你的眼神。你知道吗，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的眼神很清澈，有着和你这个年龄不相称的清澈，像极了高中时代的男生。”
“是吗？”他嘴里嘀咕着，心里压根不信，他怎么会单纯，想当初他和欢欢在一起的时候，欢欢一直说他是狡诈的，最后分手的时候，欢欢哭着骂他：“你这个人心思深沉，我永远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是啊，欢欢跟他分手已经有一年多了，还没有挨到毕业的分手季，欢欢就离开了他。听说，她后来找了一个富二代，毕业后出国了。也是啊，欢欢身材姣好，长相甜美，很招男人喜欢。她应该嫁个有钱的男人，被捧在掌心里呵护。他应该为她的选择感到高兴才是啊，毕竟他曾经也真的喜欢过她。喜欢一个人，当然希望她过得更好啊！他并不是一个心胸狭隘的男人。
魏婷似乎很不喜欢林峰的心不在焉，跟她在一起，就算是心里没有自己，眼睛里也必须只有自己才是啊，怎么能连做做样子都不愿意呢。她已经提醒他几次了，可他还是不愿意。这样的男人还能不能要？要，当然要，等结婚了，到了家中，她会慢慢地调教！她有的是信心，她的信心与她的容貌无关——她当然知道她不是那种好看的女人。她的信心，是她拥有男人另外一种梦寐以求的东西——金钱！
林峰已经想不起来，他为什么会答应魏婷的提议：两个人试着谈恋爱。他对魏婷没有喜欢的感觉，但他有非要谈恋爱的理由。他一个人北漂，太孤独了，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很孤独，前途的迷茫，让他更有前所未有的孤独。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人在孤独的时候，总是希望身边有一个人，可以倾述，可以排遣，可以陪伴……需要精神上的支持。林峰也不例外。每一个夜晚，在那个狭小的地下室内，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耳朵里是不知道哪里的水滴声，一声比一声清澈，鼻尖上总是有挥之不去的发霉的气味，似乎还带着下水道的臭气。他真是难以忍受啊！可是，他必须忍受，因为他实在没有更多的金钱去改变现有的条件！
在这个快节奏的都市里，什么都快。林峰眼前的一切都很神奇，让他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唯一他自己，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还在原地打转，一直是一个穷光蛋！男人若是没有钱，会有哪个女人喜欢？他深知这一点。欢欢跟他分手，不就是例子吗？虽然欢欢找了很多的借口反咬他一口，可他知道啊，因为他穷，因为他一无所有！
魏婷有钱，有房，有车，仅一点就能满足他的条件，他为什么不能走迂回策略呢？谁规定男人就一定要靠自己拼出一套房，一辆车吗？有女人拱手送给他，他为什么不要？不要白不要！他为什么就不能做一回小白脸？为什么就不能让女人包*养？
林峰的心理并不扭曲，只是他不甘心啊！他来了帝都多久了？快半年了，连一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高楼林立的写字楼，他一家一家的面试，腿都快跑断了，可是，结果呢？他以为是他要求高，又一再地降低要求，可还是没有结果。他要生存下去，只好去房产中介。在这里，他是一个新人，一个毛头小子，谁都能跟他吆五喝六，谁都能跟他抢客户，脏活累活全是他，好处一点沾不到边，完不成业绩，经理不停地扣他的绩效。他一直忍气吞声。每个月到手，就那点微薄的工资，还要交房租、水电、公交、通讯费，还要吃饭，他也是人啊！凭什么就应该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他不服，他不甘心！
林峰和魏婷在一起之后，就陪着魏婷回家见了她的父母。魏婷的父母都是事业单位的退休人员，气质很好，气色也很好。两位老人一见林峰都很高兴，他们亲切地称呼他小峰。客厅里也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等着他。
北漂了大半年，林峰终于有了家的感觉，有了亲人呵护的感觉。他对两位老人也很尊重，陪着他们聊天，陪着他们看电视，可谓是打破了他一贯的沉闷性格——第一次见女朋友父母总是要给他们留下好印象！
魏婷很喜欢这样的画面。她相信父母一定会喜欢她带回来的男人。她的父母对唯一的女儿十分的宠溺，即便是有什么不答应的事，只要她一撒娇，他们准会答应！选男人这种事，她自己就可以决定！
“小峰是哪里人啊？”魏婷母亲问。
林峰如实回答。
“噢，那里啊，那里好像不发达啊，很偏僻，很穷吧！”魏婷父亲端起茶几上的紫砂茶杯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
“还好，我们那里经济挺好的，尤其是这几年，发展的很好……”林峰想为家乡证明。
魏婷父亲打断了他的话，笑道：“好的话，你能来我们这里啊。你看看我们这里的房价，再看看你们那的房价，差几倍呢吧？”
他哑然，这一点，他非常清楚。他的家乡和帝都那真的是天壤之别！魏婷的父亲这是变相的告诉他，他不过是个乡下的穷小子，他的女儿远比他尊贵！他应该珍惜他的女儿！
关于优越感，魏婷的母亲比父亲更有发言权。她有时候问：“小峰啊，你父母在家做什么啊？”他回答“打打零工！”她笑道：“不是正儿八经厂里上班的啊？连田地也没有啊，不交社保吧？”他回答“有农保的！”她又笑道：“那是什么，我不懂，我身边没有人有这个！”她有时候又说：“小峰啊，你们那的亲戚多吗？”他不知道她是何意。她又说：“我看看，你和小婷结婚的时候，要预备多少桌给你们那边的亲戚。照我说啊，有些太一般的亲戚就别请他们来了，到时候，我们这边亲友看着也不像样。我倒不是瞧不起你们家的亲戚，我是担心他们到了我们这里，不习惯。小地方的人，眼界很低的。”他哑然了。
他经常被魏婷的母亲问的哑然。好在，他大多数的时间不用陪魏婷父母，他只要陪魏婷就行了。
魏婷是个非常外向、奔放的女人，她对于接*吻这种事，很主动，每次都是她主导着。他反而变得害羞起来。她还总是揶揄他，你该不会还是处**男吧？以前没女孩调教你吗？他想起，他高中时暗恋的女孩，那些不眠的夜里，他总是想着那个女孩漂亮的脸蛋，红润的嘴*唇，睡梦里不知道亲了多少次，可每次在教室走廊里见到那女孩清澈笔直的眼眸，他就自责不已，感觉自己亵渎了她。他又想起了前女友……
魏婷早就不耐烦了，把他扑到在床上，一阵激烈地热*吻……
他们的第一次发生的也快，依然是她主动……他像是一只小羊羔，要被她一口吃了。他，有什么感觉？反正与前女友的感觉不同……他……好像是没有感觉……
也是第一次后，林峰才知道魏婷身上的不同。她好像点不一样……怎么不一样，他又不敢确定，他也不敢问。他想着她会不会主动告诉自己，可是并没有。他们在一起很久后，她也没有告诉他。
林峰和魏婷在一起后，很快就换了工作。他去了魏婷一个叔叔的公司做外勤，具体什么岗位，他也说不太清楚，没有专门的工作，有什么活干什么活，老板如何安排他就如何做。他陪过饭局，做过司机，跑过工商部门，交通部门……他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魏婷说的没错，人不见得什么都能做，但也不见得什么都做不了，不试一试，怎么会知道，适合什么呢？他缺失的从来都不是能力，而是机会。
林峰觉得魏婷是高看了自己，他对于应付一些人际交往的事，并没有那么顺畅，反而有些力不从心。他这人天生有一股傲气——虽然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可他不愿意折腰——当然折腰也要分清楚的，他因为现实与魏婷恋爱，这是他实在是走投无路的选择，可是有的选择的时候，他还是愿意带着他的一份傲骨，与这个社会做最后的抗争！所以，他做什么事都难成功！这句话是魏婷的那位叔叔说的，虽然听着刺心，但也很真实。
魏婷一家人，并不在意他能不能在事业上有所成就，因为他们家并不缺少他那一份可有可无的收入，全当是给他一点自尊，让他赚一些自己的零花钱罢了。他却不然，他渴望着能改变现状，改变他的地位。
说起结婚，魏婷一家人，几乎都是很强势的，说一就是一，不容他辩驳。他说要跟父母商量，他们就说“不必商量，不需要他们操心什么，一切我们搞定。”他还是坚持要跟父母商量一下，或者说告诉父母自己结婚的喜讯吧。哪有儿子要结婚了，父母还不知情的？这也太不把父母放在心上了吧。还是魏婷通情达理，愿意跟他一起回南方的小城，见一见他父母。
林峰带魏婷回家之前，就已经电话给母亲说过，过年要带女友回家。他听得出母亲很高兴。母亲长期和父亲分居，一直孤身一人在外打工，每年回家的次数也有限。过年是中国的传统团圆节，不管身在何地的人，都要回家见一见思念已久的亲人。每年的这个时候，林峰一家三口才会在一起吃团圆饭。
这一次过年，林峰把女友也带回家了，父母之间的恩怨也暂且放在一边，一心一意地准备美食，为儿子和儿子女友接风洗尘。
魏婷第一次到林峰家，见了林峰父母，就亲切地称呼“叔叔阿姨”，并把从BJ带的礼物送给他们。林峰父母很高兴，儿子的女友真的很懂事很有分寸，还很爱自己的儿子——他们能从魏婷的眼神和动作中感受得到。娶妻娶贤，这是他们老夫妻一致的看法！
林峰能感到魏婷的不习惯，首先是当魏婷走近他的家时，眼神中流露出的嫌弃。林峰的家在小镇上，房子是楼房，商品房的式样，后面带了小院。虽然建了有好几年了，但是款式并不老旧，在小镇上也是数一数二的，比起农村里人的平房，那已经是天堂了。来自大都市的魏婷，自然是一点看不上，心里嫌弃的要命。
其次是魏婷吃不惯林峰家的饮食。林峰的母亲烧菜可是没话说，是远近闻名的“厨娘”，他从小就爱吃母亲烧的菜，上高中时，要住校，他什么都可以忍，就是不能吃不到母亲做的饭菜，于是，母亲便给他租了房子，在外面单独烧饭给他吃。大学时，母亲不能再陪在他身边了，他每天想念的最多的便是母亲的饭菜，想起母亲的菜，他的脸上就能浮现出笑容。每次假期回家，他都要吃上三碗饭，就着母亲炒的各种小菜。然而，魏婷，一点也看不上母亲做的菜。她的眼神里是嫌弃……
再其次，魏婷睡不惯林峰家的床。林峰的母亲很用心的准备好了床单被套，睡衣，拖鞋洗漱用品，这些，都是她去大超市里选购的，就是怕从大城市来的魏婷会用不习惯，所以选了更贵的更好的东西。林峰对母亲的用心很是感激，可魏婷并不以为然，因为这些东西就算是再好，跟她家的东西一比，那就是破烂货了。
这三点，魏婷若不说，林峰也就算了，可魏婷时时刻刻在他耳边叨咕“你家怎么这样，你家怎么那样？”说多了，他也烦了，瓮声瓮气道：“我家哪样了？不都是这个样吗？”
魏婷半是恼怒半是冷笑地说：“林峰，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矫情啊？你们家这样，我又没有嫌弃，我不过是好奇说了几句，你至于吗？你们家的那些亲戚，一个个都是什么眼神看我哪？也是，我是从首都来的，他们只怕还从来没有去过首都吧。我也不是瞧不起他们，但毕竟是有差别的嘛！”
林峰觉得魏婷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自己，他不过就是乡下穷小子，能攀上她这只高枝上的凤凰，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他应该感激涕零才是。
林峰心里的怨气，还不能表现出来，否者，她又会拿他的性别来攻击他，说男人不应该小心眼，说男人应该让着女人，总之，她是女人，她天生是弱者，就应该受到别人的礼让。她是弱者吗？他心中生出了疑问，与她相比，他才是真正的弱者吧！都是他咎由自取，活该自己受罪。
林峰跟父母说了，要和魏婷结婚的事，父母都很高兴，老夫妻俩难得心平气和地商量起来儿子的婚事。林峰想说什么又怕扫了他们的兴，又见他们难得平静，也不再说什么，听他们说话。
从前，上学的时候，父母最怕他恋爱影响学习，总是叮嘱他，不可以早恋。等上了大学时，仿佛一下就颠倒过来了，天天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很想知道，不过隔了高中最后一个暑假，为什么原来的“不行”、“不能”、“不可以”，到了大学就变得“行”、“能”、“可以”了？他去哪里一下子就能找到女朋友？
大学毕业后就更有意思了，父母又要问他的工作如何，又要问他和女朋友的进展，然后说别人的父母早已经开始带孙子孙女了，不用说，他们也想带孙子孙女。中国式的父母无一不是这样的想法，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为子女付出更多的爱，完成了一代又一代。其实，很多年轻人并不能理解父母的做法，但等他们也到了父母的这样的年纪时就会成为这样的父母。
林峰要结婚的喜讯传开了，亲朋好友，以及左邻右舍都来道喜。一时间，林家涌进了很多人，大人小孩，他们都很好奇林峰的女朋友是什么样的，不，应该说林峰的未婚妻是什么样的。
林峰有点难为情，因为他觉得魏婷并不是特别漂亮，男人骨子里还是希望自己找的老婆是容貌出众的。他也知道亲戚们谈论起谁谁家的媳妇，第一句还是会说漂不漂亮，虽然很俗，但却是一直以来的惯例。人都很容易以貌取人，因为第一眼的时候没有办法对一个人做出更多的判断，唯有容貌是肉眼可见的第一印象。
魏婷并没有难为情，她对于林峰老家这些频频到来的人，显得不耐烦，她已经不能用对待林峰父母的敷衍来对待那些人了，她觉得她没必要去讨好那些不相干的人，以后的日子，是她和林峰过，就算是林峰的父母也不见得经常往来，更何况是那些人。他的舅舅舅妈，姨娘姨夫，叔叔婶婶，姑姑姑父，还有表哥表姐，表弟表妹，有多少人？她可应付不来，也懒得应付。
林峰看得出来魏婷的嫌恶，悄悄地跟她说：“别拉着脸，好歹他们都是我的亲戚，你这样，太不礼貌了。”魏婷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还是照旧的态度。他也无可奈何，想着，反正，他们在待几天就回帝都了，也没必要苛责于她。
年初五这一天，是林峰家乡的小年。他原本想和父母过完小年再走的，但是魏婷不同意，让她再坚持半天，她都不愿意。她的神色已经说明了：她待的五天，她受够了。他要晚点走，她要立刻就走，他们差点为此吵起来。他母亲骂了他一顿，又安抚了准儿媳。
林峰的父母把准备好的食物、各种用品准备好，搬上了他们的车，嘴里不住地叮嘱他们路上慢点开，注意安全这样的话。他心中很不是滋味，他又羞又愧，面上却无表情，简单地和父母说了几句话，便发动车子。魏婷神色淡然，仿佛置身事外，一切都与她无关。
林峰从后视镜里看着父母的身影越来越小……他第一次觉得父母苍老了，第一次觉得离父母很远很远。魏婷心情很好，看着自己新做的指甲——昨天她坚持到县城的美甲店做的，她嘴里还哼着王菲歌，整个人显得那么的高高在上。林峰心中很火，很窝火，为自己的无能和懦弱，也为她的自私和冷漠！
他知道，这段感情里，他永远也没有机会抬起头！
回了BJ之后，林峰才知道，魏婷的父母已经筹备起了婚礼——他们当真没把他的父母放在眼中，无须尊重他父母的意见。他心中怅然，没有一点做新郎官的喜悦。
魏婷却是欣喜若狂，拉着他逛街，买家电，买家具，买床单被套，买衣服，买鞋子，买化妆品，买各种零零散散的东西。她说，她要为他们的新家准备起来。魏婷的父母把一套在三环的大平层送给了他们做婚房。
林峰想要的一切，近在眼前，触手可得，可他，怎么也高兴不起。
魏婷浑然不觉，定了情人节这天去领结婚证。他心中不愿意，又说不出来。事到如今，他还有选择的余地吗？他已经和魏婷同居了，双方的家长也都同意了。这时候，他说他反悔了，他说他不能和她结婚，还可以吗？那他和渣男有什么区别？可是……他犹豫着，他纠结着……
情人节这天很快到了，魏婷精心装扮了一番，又给林峰穿上了新买的西装。他平时都是休闲的打扮，很不习惯一本正经。他现在的衣服都是魏婷给买的，他不喜欢穿，还是喜欢穿自己从前买的那些衣服。魏婷很嫌弃他从前的衣服，说他没品味，买的衣服又没型又廉价，根本配不上他。他只有苦笑。
两人在婚姻登记处拍照的时候，摄影师一直让林峰笑，他咧着嘴笑了，可摄影师说他的笑太假了，不自然。他已经不知道什么叫自然。终于熬过了拍照，他从松了一口气。他看着兴奋的魏婷，也想高兴起来，可是，事与愿违。
出了民政局，魏婷板起脸问：“你是不是不高兴跟我领证？”
他苦笑了一下，说：“没有！”
“没有，你脸上写的就是不情愿，连摄影师，连登记的人都看出来了，你不愿意，好像是我强迫你的一样。林峰，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哪里不好了，你不满意？非要给我脸色看？已经多少天了，你都这个样子，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如果不愿意你可以告诉我？”魏婷的语气很严厉，仿佛是一位小学老师在批评一个犯错的小学生。
他又苦笑着，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你瞧瞧你，半死不活的样子，好像我们家人欺负了你一样。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我，要不是我们家，你现在，还是那个只能在房产中介任人欺负的外地人。”魏婷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他没有感到意外，他对她说出的任何话都不会感到意外的。魏婷，一直都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神色，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
可是，他还是要说些什么，不管是证明什么也好，还是维护他的尊严也好，他必须说些什么，他舔了舔嘴唇，缓缓说道：“我现在也还是外地人！”
魏婷呆了一呆，想到自己说的话有漏洞，脸色微微一僵，很快又变回本色，她嗤笑道：“那不一样，你有一个本人的妻子，我有房子，有车子，你和我是一体的，我的就是你的。”
他耸了耸肩，不再争辩什么。他知道，他的争辩也是徒劳，他干脆认命。不管怎么样，他和她的婚姻关系已经成事实。
回家的路上，魏婷给父母打了电话，告诉他们事情办完了，又说他们先不回家，两人在外面吃饭。魏婷想要一点恋爱的私密空间。他和她，一直是跟她父母一起居住的，总归是有束缚的，不能像独居的年轻小情侣那般自由和放纵。她相信婚礼之后，他们就会搬出来住，父母不是已经给他们婚房了吗。她觉得，他和她之间的问题，不是什么大问题，可能是他还不习惯她的家庭，或许他们单独居住会改变。
林峰和魏婷的婚礼已经定了确切的日期，林峰彷徨着，迷茫着，犹豫着，日子一天接近，他变得不安，焦虑，暴躁。他和魏婷发生了大大小小的口角，数都数不清，他甚至还敢朝着魏婷的母亲大声说话——通常只有魏婷父母同他大声吼叫的份，他们都是为了他们的女儿，在他们眼中，女儿都是对的，他这个女婿也不可以和女儿有相左的意见！
林峰仿佛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魏婷的父母朝着他大声的嚷叫，说他是“没有教养的外地人”、“人面兽心的家伙”、“卑鄙无耻的下流种子”。他不懂，他还记得他第一次到魏婷家时，她的父母都说他是“安静的男孩子”、“有涵养的人”，这才多久，他们对他的评价就都变样了？只是因为，他没有顺他们女儿的意？
林峰已经记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跟魏婷吵架了，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她的霸道，她的强势，她的蛮不讲理，他想辩驳几句，后来，其实，他也懒得辩驳了，可是她还是不依不饶，不罢不休，她一定要找点事情来跟他吵一番。比如，她化了妆容，问他怎么样，他只是哼了一声，或者没有及时回答，她便怒气上涌，喋喋不休地指责他眼里没有她；她发现他的微信或QQ有女性朋友找他，她便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有背叛之心；他只要背着她接了一个电话，她就揣测他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总是自大又自卑，总是敏感又神经，非要把简单的恋爱，简单的感情搞得张张扬扬，仿佛只有这样，才够得上是轰轰烈烈。
如果这些发生在家中，发生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空间里，他或许也能忍受，可以说是她爱他，希望他眼中心里都是她，她不希望有其他的女孩来分享他的爱，所以她紧张，她吃醋，都是因为她爱他。可是她的爱，太奇怪了，不，应该是占有欲，太骇人了，无时无刻，只要他有一点不如意，她就会歇斯底里！
他记得，有一个晚上，他们吃饭完后散步，在狭长的绿化带边走过，周围有人语声，车鸣声，他丝毫没有在意，他的鼻尖闻到的是一阵阵清幽的花香，不知道是蔷薇，还是海棠。他想起大学时，欢欢曾经喊他一起去看樱花，她说武大的樱花是最美的。他是个心不在焉的人，也是对自然景物无感的人，他不懂得欣赏，他只觉得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赏玩那些花花草草有什么意思？欢欢却是身体放飞，像一只黄莺一般飞来飞去……
他脑袋突然一阵“嗡嗡”声，把他的思绪直接打断了。某一处的疼痛感提醒着他刚才被人袭击了。他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女人——魏婷，她的手高高地扬起，干脆爽利地落下，“啪”得一声响，又是一阵“嗡嗡”声。他吃痛地望着她，才意识道：刚才也是这一巴掌打向他的脑袋。
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有人好奇，有人唏嘘。是啊，他被这些人瞧着，挨了两巴掌。他还没有明白过来，只是定定地望着她。
魏婷恼羞成怒地望着他，仿佛众目睽睽之下挨打的人是她，而不是他。
“林峰，你怎么回事，你到底对我什么意见？刚刚，我的一位阿姨，她跟你打招呼，你呢，你干什么呢，你为什么不回答她的话，你知道你这样做让我有多丢人吗？”魏婷咆哮着，怒吼着，像是一只发怒狂躁的母狮子。
原来还有好奇的围观者，被她的嘶吼吓得战战兢兢，落荒而逃，没有人敢围观，都怕河东狮吼殃及他们。
他根本没见到什么阿姨，也没听见有人跟他说活，他四周看了看，根本没有一个人。她是不是在说笑？还是她又想到了新的惩治他的办法，要在众人目视之下，羞辱他，伤他的自尊？
“林峰，你聋了吗？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你一天到晚的心不在焉，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羞辱我？”魏婷继续发怒，“你真该死！”
是啊，他真该死，他为什么要跟眼前的这个女人恋爱，不，是为什么要跟她结婚？以后，要跟她过一辈子吗？在同一个屋檐下，在同一张床上，要一起，一辈子，被她嫌弃，被她鄙夷，被她怒骂，被她咆哮，被她扇巴掌吗？
林峰对魏婷的耐心在一点一点的消磨，他对她原本就很淡薄的感情变得越来越淡。爱与不爱，并不是一个难以选择的问题，只消一把力推一下，不，只消一巴掌，就可以泾渭分明。他做出抉择来也是一点不含糊。
“魏婷，我们分手吧！”他斩钉截铁地说，一点没有犹豫，一点没有遗憾，一点没有退缩。他立在她的面前，像一尊雕塑一般坚定。
“什么，你说什么？”魏婷的表情写满了不可思议，她宁愿相信2012是世界末日也不相信他会跟她说分手。
“是的，你没听错，我说，我们分手吧！”林峰的目光笔直，声音坚定，他从未有过的底气，虽然他一无所有，可他还是有底气。
“你知道你说什么吗？”魏婷半眯着眼睛，脸上是若有若无的笑，不，不是笑，是要哭之前的表情，她咬着唇，似乎要将唇咬破，只有疼痛感才能让她相信她真的听见他说这样的话。
“没错，我们分手，不对，应该是，我们离婚吧！”他笑了，他夸张地笑了，他觉得他的胸腔有些发闷，呼吸有些不畅，他觉得他的鼻子有些发酸，双眼有些朦胧。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哭，他不应该哭，他应该感到高兴才是——他终于有勇气做一个选择了！
魏婷不再冷笑，也不说什么，她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即便现在分手，他还必须跟随着她的脚步，和她一起回家——除了她的家，他还能去哪里？他的所有的东西还在她的家中，包括他的身份证。
两人一前一后的回到了家中，谁也没有再提及“分手”二字。魏婷的父母在客厅里看电视，见他们回来，只是移动目光，也没有说什么。他们以为不过是平时的状态——这对小夫妻，即使是有什么摩擦，也不会影响什么——一切照旧！
卧室里，他开始翻箱倒柜地收拾东西，他的东西不少，但真是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并不多。他当初来时候，不过是一个行李箱，里面几套衣服。他还记得，他当时住的那个地下车库里，不到十平米，里面堆满了他的东西，床、被子、衣服、鞋子、电脑、手办、充电器、书……收拾的时候，她扔这个扔那个，眼睛里嫌恶，嘴上说着“再买吧！”所以，最后，他能带的东西只有那么几样。他把那些东西扔到垃圾桶的时候，他还站了许久，他当时的感觉很复杂。
“你什么意思？”她看着他的动作，冷声问。
他没理她，他之前说的很明确了，他无需再说。
“林峰，你疯了吗，你真的要走吗？”她的声音发颤，整个人也颤抖起来。
他看不见，还在继续收拾。她冲到他跟前，抓住他的东西，用力地撕扯，疯狂地叫着：“我不会答应你走的，不会答应你走的，你别想摆脱我！”
他不理她的话，从她手中抢自己的东西。她不给，嘴里一直叫嚷着。他们两人撕扯在一起，“咚”得一声双双跌在了地板上。他恰好盯着她的眼睛，他看见她的眼睛里有泪光在闪动。
“不要！”她扔下了手里的东西，一把抱住他，哽咽道，“林峰，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她一直重复这一句。
他任由她抱着，一动不动。他的心很疼，为她也为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心软了。她毕竟是爱自己的，这一点，他深深地知道，只是她的爱，让他窒息。
“怎么回事？”魏婷的父母推开了门，一个一脸严肃，一个一脸惊慌。
他还是呆呆地，任由她抱着。她哭喊着：“林峰，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她的父亲叹息着，她母亲的啜泣着。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流逝。他忘记后来他们是怎么起来的，他们又是怎么睡到一张床上的……
什么也没有改变，他和她还是捆绑在一起，在他们家，他好像是个赘婿。他们还是会吵架，还是为那些事，他厌烦了，还是会说分手，她还是一样的哭闹，他还是一样的心软，最终还是一样的没有结果。
有一天，魏婷和父母去拜访一位亲戚，那天，他正好外出，没有跟他们一起去。晚上，他回家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回来。他就在附近的一家面馆吃一碗炸酱面应付。他坐着默默地吃着，听见身后的一男一女的对话。
“姓魏的那家人真不要脸！”女人说，“之前为了老娘拆迁的房子，跟他妹妹争得你死我活，后来兄妹关系都僵了，再也不来往了。”
“他们那家人，蛮不讲理，远近闻名，谁敢跟他们人来往啊，都是找死呢！”男人附和着说。
听到姓魏的，他一下子就联想到魏婷家人。他竖起耳朵听的很仔细，一字不落。
“有其母必有其女，他们家的那个女儿，简直是个奇葩，多少年了，一直把男人往家里带，有多少个啦？那些男人不知情，到后来，知道了，一个个都跑了，那女的，每次都是寻死觅活的。”
“可不是啊，听说，她家现在又来了一个小伙子，看起来比她小好几岁呢，张姐之前见过，说那小伙子长得很不错呢，个子高高的，皮肤白净，五官端正。真是奇了，怎么会看上那个平平无奇的女人呢，她到底有什么手段啊。”
“什么手段，要什么手段啊，女人倒贴给男人，哪个男人不要啊？她家又有房子，又有钱，没钱没势的男人不眼馋才怪呢，更何况，那个女的一点不知道羞耻，只要是个男人，她就……呵呵……不讲咯，伤风败俗啊……”
“真是搞不懂啊，姓魏的和她老婆也是教育局出来的人，怎么教出这样的女儿啊，太奇怪了。”
“嗨，哪个晓得呢，噢，听说啊他们女儿有毛病啊？”
“毛病，什么毛病？”
“女人的毛病，好像跟……嗨，反正跟正常女人不一样。之前三院有一个妇科医生说过，虽然没说名道姓，但有人猜测就是那个女的。”
“难怪哦，那些男的一个个都跑了，估计跟这个病有关系。”
“谁知道呢？”
林峰听得快要僵住了，他的脑袋嗡嗡响，一口面条一直含在嘴里。
这些话，是真的吗，说的是魏婷和她父母吗，可这一男一女说的人家又能跟他们对的上？他不敢相信，又不敢怀疑？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什么也不知道。他想起了第一次遇见魏婷，那个中介门店里，那个微胖的女孩说“小婷，你又打什么注意啦？”“又”字，是“又”字，原来……他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他浑浑噩噩地出了面馆，呆呆地望着灯光璀璨的夜，他到底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境中？他想起了他决定要来BJ的那个夜晚，也是满天的繁星，在漆黑的幕布上，闪耀跳动，像是无数个梦想一样闪亮。人应该要有梦想啊，有了梦想才能追逐，才能实现。他是怀揣着梦想来的，他曾经计划着，计划着……鬼知道，会偏离了预定的轨道，鬼知道……
对面商业楼上的大型LED广告牌上闪现几个字：未来可期！
他嘴里喃喃道：“未来可期，未来可期……”
2012年初夏，距离林峰和魏婷的结婚典礼，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林峰提出了分手，确切的说是离婚。这一次，林峰没有再心软，没有再犹豫，任凭魏婷以任何方式挽留，他都不为所动。魏婷哭泣、撒泼、揍他、自残，甚至以跳楼为要挟，都撼动不了他的决心。
他被魏婷的父母骂做“冷血的畜生”、“不得好死的畜生”，他还是面不改色。
“我不会同意的，我不会同意的……”魏婷面色惨白，蓬头乱发，赤脚在客厅里手舞足蹈。
“你这个畜生，我女儿哪里不好，你要跟她离婚？”魏婷母亲怒视着他，恨不得冲上来再给他两巴掌。
没错，他刚刚已经挨过魏婷母亲两巴掌了。
“你们的婚期已经定了，我们连喜帖都准备好了，你现在说要离婚？你当我们是什么人？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魏婷的父亲嗓音低沉道，“我能让你生，也能让你死！”
他笑了，全无惧色，如果真的“死”了也好，他就不需要再做“未来可期”的美梦了。
“你这个乌龟王八蛋，你也不拿个镜子照照你，就凭你的穷酸相，也配我女儿喜欢，也配住到我们家？你就是一条狗，不，狗还比你忠诚呢，你就是喂不熟的狼，狼心狗肺啊你……”魏婷母亲还在破口大骂，气喘吁吁，仍不解气。
他无动于衷，任由他们谩骂，他只有一个目的，离开他们，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滚吧，滚吧，让他滚吧！”魏婷父亲发话了，“这小子已经下定决心了，不必强求了。”
“滚滚滚，赶紧离开我们家。”魏婷母亲骂累了，瘫坐在沙发上。
“不，我不要，我不让你走，我们是夫妻，你是我丈夫，我是你妻子，我不会让你走的。我不会同意离婚的，不会的。”魏婷嘶吼，听不进父母的话。
他走不了，哪也去不了，她抢走了他的身份证，不让他有机会离开她。她藏起了他的身份证，不会让他找到。
“魏婷……”他张嘴，他的声音变了，变得嘶哑沧桑，根本不是他原来的声音，“我们好聚好散吧！”
“不，不，不……”魏婷怪叫着，身体岣嵝着，像是一只弯腰的棕熊，她冲到他的面前，又开始重复性的动作——撕扯他的衣服。
魏婷父亲咳嗽一声，目光移开。魏婷母亲冲上前试图阻止女儿的行为。
林峰麻木了，他的眼神空洞，眼前是一片黑暗，黑暗过去就会有黎明，就会有曙光……
当林峰的母亲听到儿子在电话里求救时，她还在店里给客户熨烫衣服，她差点烫到自己的手。她连夜赶往BJ去救自己的儿子。
在魏家，她见到了蜷缩在角落的儿子，她看见儿子满身是伤，脸上，手臂上，后背上，腿上，到处是淤青……她抱着儿子痛哭流涕。她被魏婷的父母怒骂，被泼水，还被打了几个耳光，她忍了，她都可以忍，但她一定要把儿子带离魔窟。
她拿起法律的武器来维护儿子的权益，她找了一位律师，把儿子受到家暴的证据给律师看。
经过两个月的努力，最后的结局，双方和解，魏婷答应了离婚。
盛夏的时候，林峰和母亲一起离开了BJ。他那段可怕的婚姻终于结束了，从此和魏婷就是陌路人了，也许，此生不复相见！
林峰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轨，在家乡经过短暂的休憩之后，他又一次回到了魔都——曾经上学读书的城市，再次审视这座城市，他发现，他对它也是有感情的，一种失去又追回的感情，就像是一个恋人，他对她不屑一顾，再回首时，发现她还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归来，于是，受过创伤的他毫不犹豫地投入到她的怀抱中，原来，她的美，她的好都被他忽视掉了。他发誓，他一定要好好对她！
东方明珠塔、金茂大厦、外滩、城隍庙、静安寺、豫园……那些，他曾经从未在意过的地方，他又重新走过，又重新审视，他带着发现美的眼睛……
“还行”两个字，表面上看是还可以，实际上，再深究的时候，就会发现，代表的意义就是“不行”。为什么呢，因为要是真行的时候，怎么着也能说出一点半点的优点，真的是半点优点也找不着了，但又碍于情面，只好说了一句“还行”！
林峰就娶了这样一个还行的女人。这个女人叫魏婷。魏婷的家世可不是还行了，她是BJ户口，父母在三环内有四套房。她是父母的独女，掌上明珠，从小娇生惯养。
林峰和魏婷的相识也算是偶然了，如果林峰毕业后跟大多数同学一样留在魔都，那么他根本没有机会认识这位大小姐。偏偏林峰不喜欢五光十色的魔都，他更想去有文化底蕴的帝都。
林峰一毕业就去了帝都，正如大家所说的，工作不好找，虽然他也是魔都的一所高校毕业的，可是在遍地高等学府的帝都地盘，根本就毫不起眼。他四处碰壁，最后，无奈之下去了一家房产中介，暂时过渡。
林峰第一次见魏婷，是在一个黄昏时分，路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他正在门店，等客人上门，看着门外人来人往，百无聊赖。有两个女孩进店了，其中一个微胖的女孩要找业务经理，她说家有套房子要挂牌出售。另一个身材丰满的女孩一直拿眼瞅着他。他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孩，不知道为什么脸颊发烫。
“嗨，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子大大方方地问他。
他怔了一怔，红着脸道：“林峰。”
“林峰，山峰的峰吗？”
“对！”他摸不准女孩的用意。
微胖的女孩噗呲一声笑了，指着身材丰满的女孩，笑道：“小婷，你又打什么注意啦，是看上这位小帅哥了吗？”
林峰心中一喜，有人夸自己，他还是很高兴的，这是男人的虚荣心，尽管他知道自己长得不错。
身材丰满的女孩没有一点羞涩，一双眼睛笑意融融，说道：“我叫魏婷，我可以请你吃饭吗？”
魏婷的直白，着实让林峰吓了一跳。他上学时，遇到的女孩基本都很矜持，即使有那么几个大大方方的，但也不会同陌生男孩说如此直白的话，不，是如此袒露的话。一个女孩主动请男孩吃饭，意味着什么，不是显而易见吗？
他想起了大学里他交的那个女朋友欢欢，他们当时还在热恋期，她每次看他的眼神也是羞答答娇怯怯的，跟眼前这个魏婷有着天壤之别。他想起和欢欢分手的原因，神思缥缈。
“喂，小帅哥，小婷问你呢，可以跟我们一起吃饭吗？”微胖的女孩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噢！”他回了神，礼貌地说，“不好意思，我还上着班呢，谢谢你们的美意！”
“没关系！”魏婷满不在意地说着，她环视了一周，看见了休息的椅子，径直走过去，大大方方地坐下，笑着说，“没事，我不急，等你下班。”
他又是一怔，心道：这女孩还真是……
魏婷的朋友说有事，先走了。走之前，也不枉调笑林峰：“喂，小帅哥，好好把握机会，别错过了！”说完，还不忘挑眉挤眼。
他不相信魏婷真的会一直等他。他刚刚说的虽然是托词，但也是明确拒绝了，只是拒绝的不彻底，给了她可乘之机。
店里陆陆续续有人回来，大家见到魏婷都很好奇，以为她是谁的客户，有人悄悄问林峰，林峰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他来上班也没多久，不想让大家对他有异样的看法。
魏婷一直等，从六点钟等到八点钟，期间不知是谁还给她倒了一杯水。她也不道谢，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她时而玩手机，时而看看林峰的方向。她的这些动作，被店里几个好奇的人观察的一清二楚。大家心下也了然。有人还凑到林峰身后，拍着他的肩膀道“好小子，有两下子嘛！”
林峰哭笑不得，又不便解释。从小到大，确实有女孩子追过他，不过，像这样直白的女孩子还是第一个。魏婷，她与他只是初次相识，连他什么性格，品性，脾气都还不知道，就敢下定决心追他？难不成，她真的看中了他的脸？
林峰和魏婷在一起后，也曾问过她“我的脸这么好看吗，你就对我一见钟情吗？”她答道“不只是脸好看，身材也好，所以，我就对你一见钟情了！”她一如既往的直白！他不禁哑然，他的身材？他穿着衬衫、西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她看得见吗？
BJ的夜色很美，高楼大厦、灯火璀璨，一片富贵祥和。晚间的风，比白日里的风增添了几分柔和，让人醉意朦胧。
魏婷把他带到了一片繁华热闹的街区，行人很多，几乎是摩肩擦踵。两边各类商铺、门店，传来了吆喝声，欢笑声，提醒着人们，他们所处的地方是一片烟火气息很浓郁的城市。
林峰随着魏婷并排走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时不时因为拥挤和她贴的很近。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居然答应和她一起吃饭。不过是吃一顿饭嘛，又能怎么样呢？他是个男人，还怕有女人对他图目不轨吗？
想到“图谋不轨”这个词，林峰又想起了大学时和女朋友的往事。那时候，他和欢欢刚在一起没多久，两人拉了手，也接了吻，只是再想有下一步就不容易了。相比较而言，欢欢还是一位传统的女孩，她说过，她希望把自己的第一次给未来的丈夫。他作为一个男生，成熟的又早，情*爱方面的事虽没碰触过，但早就学到了不少知识——高中时代，同班的男生总能找到一些特殊教程。他作为男人是有欲*望的，他很想和女朋友体验情*爱的滋味。可无论他怎么暗示欢欢，欢欢都不为所动，坚持原则。
一个周末，林峰把欢欢带到市区玩，故意玩到很晚，然后说不回学校了，带她去住宾馆。两人开了一间双床房，两人洗完澡，各自上各自的床上睡觉。他哪里能睡得着。欢欢因为玩累了，倒下了没说几句话就睡着了。他趁着她睡着，钻进了她的被窝，把她唤醒了。她醒来后，一个劲地撵他走，可他就是不走，苦苦哀求。她拗不过他，只好顺从他。不过她当时泪眼摩挲，可怜楚楚，惹人怜爱。她说他“蓄谋已久”、“图目不轨”！
想想当年的事，还真是荒唐啊！
“你在想什么？”魏婷发现了林峰心不在焉，“怎么了，跟我在一起，你心里想着别的女人？”她的语气里既有傲娇又有抱怨。
“不……没有！”林峰慌忙解释，眼睛却始终不肯多看她一眼。
初相识，林峰对魏婷并没有感觉。从前，高中时，他也暗恋过一个女生，女生是隔壁班的学习委员，成绩很好，长得漂亮，身材高挑。很多男生都喜欢她。他也不例外。那时候，他每天都盼着路过隔壁班的时候，能见她一面，可真遇到她了，他又没勇气看她，一颗小心脏怦怦怦跳个不停。可就是这样，又期盼又胆怯的情绪，让他甘之如饴。那时候的喜欢是真喜欢！现在，他很久没有过心动的感觉了。
跟女人一起吃饭，林峰不是没有过这种经历，只是，被一个女人大喇喇地盯着看，他还真的是不舒服。
“小峰，你有女朋友吗？”魏婷单刀直入地问。
他夹的一筷子肥牛刚到嘴边，听她一问，筷子一抖，肥牛直接掉桌上了。
“瞧你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你难道还未成年吗？”魏婷笑了，笑得很直白，一点不遮掩，“你要是没女朋友呢，我就追你，你要是有女朋友呢，你就跟你女朋友分手，我再追你。怎么样，你考虑一下呗。我觉得，你不会亏的！”
他又是一呆，又仔细地瞧着眼前的女孩，见她眉角含笑，别有一种妩媚风流，他觉得胸口“咚咚”跳了两下，然后才缓过神来说，“是不是太快了？”
“快，哪里快，我又没有说‘明天我们就去领结婚证’这种话。”魏婷笑着说，“不过，要是一个月后领证，那也可以啊！我爸妈都希望我能快点结婚。”
“为什么？”他又吃惊了，这个女人是疯了吗，说的什么话？结婚，他们才认识几个小时啊，她就讲到了结婚？她是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嫁人吗？他心中有无数的疑问。
魏婷笑着说：“***都说了，不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所以，男孩子别总想着耍流氓啊，也要负起责任才行啊。结婚不好吗？你害怕结婚吗？”
林峰不是害怕不害怕结婚的事，而是压根没往这件事上想。对于林峰来说，他才刚刚毕业，一无所有，未来会怎样，他一无所知，所以，他根本不配去想结婚的事。另一方面，他孤身一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他没必要自掘坟墓，跳进婚姻的坟墓里。从他记事起，他可是冷眼旁观着父母的婚姻，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每周都要打一架，双方跟仇人似的。父母也不离婚，非要绑在一起过一辈子。他想到如果是父母的这种婚姻，他还不如单身一辈子。
“你在想什么，怎么老是走神啊。你跟我一起吃饭，难不成还想着别的女孩？这样对我不太公平啊！”魏婷喝了一口果汁，目光一刻不离他的脸。
他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清了清嗓子道，“没有，我只是不习惯……我之前很少和女孩相处，虽然，我也交过女朋友，但是……其实，我对女孩没那么了解。”
“看出来了，你这个人有点老练深沉，又有点单纯无邪，尤其是你的眼神。你知道吗，我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的眼神很清澈，有着和你这个年龄不相称的清澈，像极了高中时代的男生。”
“是吗？”他嘴里嘀咕着，心里压根不信，他怎么会单纯，想当初他和欢欢在一起的时候，欢欢一直说他是狡诈的，最后分手的时候，欢欢哭着骂他：“你这个人心思深沉，我永远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是啊，欢欢跟他分手已经有一年多了，还没有挨到毕业的分手季，欢欢就离开了他。听说，她后来找了一个富二代，毕业后出国了。也是啊，欢欢身材姣好，长相甜美，很招男人喜欢。她应该嫁个有钱的男人，被捧在掌心里呵护。他应该为她的选择感到高兴才是啊，毕竟他曾经也真的喜欢过她。喜欢一个人，当然希望她过得更好啊！他并不是一个心胸狭隘的男人。
魏婷似乎很不喜欢林峰的心不在焉，跟她在一起，就算是心里没有自己，眼睛里也必须只有自己才是啊，怎么能连做做样子都不愿意呢。她已经提醒他几次了，可他还是不愿意。这样的男人还能不能要？要，当然要，等结婚了，到了家中，她会慢慢地调教！她有的是信心，她的信心与她的容貌无关——她当然知道她不是那种好看的女人。她的信心，是她拥有男人另外一种梦寐以求的东西——金钱！
林峰已经想不起来，他为什么会答应魏婷的提议：两个人试着谈恋爱。他对魏婷没有喜欢的感觉，但他有非要谈恋爱的理由。他一个人北漂，太孤独了，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都很孤独，前途的迷茫，让他更有前所未有的孤独。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人在孤独的时候，总是希望身边有一个人，可以倾述，可以排遣，可以陪伴……需要精神上的支持。林峰也不例外。每一个夜晚，在那个狭小的地下室内，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他耳朵里是不知道哪里的水滴声，一声比一声清澈，鼻尖上总是有挥之不去的发霉的气味，似乎还带着下水道的臭气。他真是难以忍受啊！可是，他必须忍受，因为他实在没有更多的金钱去改变现有的条件！
在这个快节奏的都市里，什么都快。林峰眼前的一切都很神奇，让他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唯一他自己，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还在原地打转，一直是一个穷光蛋！男人若是没有钱，会有哪个女人喜欢？他深知这一点。欢欢跟他分手，不就是例子吗？虽然欢欢找了很多的借口反咬他一口，可他知道啊，因为他穷，因为他一无所有！
魏婷有钱，有房，有车，仅一点就能满足他的条件，他为什么不能走迂回策略呢？谁规定男人就一定要靠自己拼出一套房，一辆车吗？有女人拱手送给他，他为什么不要？不要白不要！他为什么就不能做一回小白脸？为什么就不能让女人包*养？
林峰的心理并不扭曲，只是他不甘心啊！他来了帝都多久了？快半年了，连一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高楼林立的写字楼，他一家一家的面试，腿都快跑断了，可是，结果呢？他以为是他要求高，又一再地降低要求，可还是没有结果。他要生存下去，只好去房产中介。在这里，他是一个新人，一个毛头小子，谁都能跟他吆五喝六，谁都能跟他抢客户，脏活累活全是他，好处一点沾不到边，完不成业绩，经理不停地扣他的绩效。他一直忍气吞声。每个月到手，就那点微薄的工资，还要交房租、水电、公交、通讯费，还要吃饭，他也是人啊！凭什么就应该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他不服，他不甘心！
林峰和魏婷在一起之后，就陪着魏婷回家见了她的父母。魏婷的父母都是事业单位的退休人员，气质很好，气色也很好。两位老人一见林峰都很高兴，他们亲切地称呼他小峰。客厅里也准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等着他。
北漂了大半年，林峰终于有了家的感觉，有了亲人呵护的感觉。他对两位老人也很尊重，陪着他们聊天，陪着他们看电视，可谓是打破了他一贯的沉闷性格——第一次见女朋友父母总是要给他们留下好印象！
魏婷很喜欢这样的画面。她相信父母一定会喜欢她带回来的男人。她的父母对唯一的女儿十分的宠溺，即便是有什么不答应的事，只要她一撒娇，他们准会答应！选男人这种事，她自己就可以决定！
“小峰是哪里人啊？”魏婷母亲问。
林峰如实回答。
“噢，那里啊，那里好像不发达啊，很偏僻，很穷吧！”魏婷父亲端起茶几上的紫砂茶杯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
“还好，我们那里经济挺好的，尤其是这几年，发展的很好……”林峰想为家乡证明。
魏婷父亲打断了他的话，笑道：“好的话，你能来我们这里啊。你看看我们这里的房价，再看看你们那的房价，差几倍呢吧？”
他哑然，这一点，他非常清楚。他的家乡和帝都那真的是天壤之别！魏婷的父亲这是变相的告诉他，他不过是个乡下的穷小子，他的女儿远比他尊贵！他应该珍惜他的女儿！
关于优越感，魏婷的母亲比父亲更有发言权。她有时候问：“小峰啊，你父母在家做什么啊？”他回答“打打零工！”她笑道：“不是正儿八经厂里上班的啊？连田地也没有啊，不交社保吧？”他回答“有农保的！”她又笑道：“那是什么，我不懂，我身边没有人有这个！”她有时候又说：“小峰啊，你们那的亲戚多吗？”他不知道她是何意。她又说：“我看看，你和小婷结婚的时候，要预备多少桌给你们那边的亲戚。照我说啊，有些太一般的亲戚就别请他们来了，到时候，我们这边亲友看着也不像样。我倒不是瞧不起你们家的亲戚，我是担心他们到了我们这里，不习惯。小地方的人，眼界很低的。”他哑然了。
他经常被魏婷的母亲问的哑然。好在，他大多数的时间不用陪魏婷父母，他只要陪魏婷就行了。
魏婷是个非常外向、奔放的女人，她对于接*吻这种事，很主动，每次都是她主导着。他反而变得害羞起来。她还总是揶揄他，你该不会还是处**男吧？以前没女孩调教你吗？他想起，他高中时暗恋的女孩，那些不眠的夜里，他总是想着那个女孩漂亮的脸蛋，红润的嘴*唇，睡梦里不知道亲了多少次，可每次在教室走廊里见到那女孩清澈笔直的眼眸，他就自责不已，感觉自己亵渎了她。他又想起了前女友……
魏婷早就不耐烦了，把他扑到在床上，一阵激烈地热*吻……
他们的第一次发生的也快，依然是她主动……他像是一只小羊羔，要被她一口吃了。他，有什么感觉？反正与前女友的感觉不同……他……好像是没有感觉……
也是第一次后，林峰才知道魏婷身上的不同。她好像点不一样……怎么不一样，他又不敢确定，他也不敢问。他想着她会不会主动告诉自己，可是并没有。他们在一起很久后，她也没有告诉他。
林峰和魏婷在一起后，很快就换了工作。他去了魏婷一个叔叔的公司做外勤，具体什么岗位，他也说不太清楚，没有专门的工作，有什么活干什么活，老板如何安排他就如何做。他陪过饭局，做过司机，跑过工商部门，交通部门……他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魏婷说的没错，人不见得什么都能做，但也不见得什么都做不了，不试一试，怎么会知道，适合什么呢？他缺失的从来都不是能力，而是机会。
林峰觉得魏婷是高看了自己，他对于应付一些人际交往的事，并没有那么顺畅，反而有些力不从心。他这人天生有一股傲气——虽然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可他不愿意折腰——当然折腰也要分清楚的，他因为现实与魏婷恋爱，这是他实在是走投无路的选择，可是有的选择的时候，他还是愿意带着他的一份傲骨，与这个社会做最后的抗争！所以，他做什么事都难成功！这句话是魏婷的那位叔叔说的，虽然听着刺心，但也很真实。
魏婷一家人，并不在意他能不能在事业上有所成就，因为他们家并不缺少他那一份可有可无的收入，全当是给他一点自尊，让他赚一些自己的零花钱罢了。他却不然，他渴望着能改变现状，改变他的地位。
说起结婚，魏婷一家人，几乎都是很强势的，说一就是一，不容他辩驳。他说要跟父母商量，他们就说“不必商量，不需要他们操心什么，一切我们搞定。”他还是坚持要跟父母商量一下，或者说告诉父母自己结婚的喜讯吧。哪有儿子要结婚了，父母还不知情的？这也太不把父母放在心上了吧。还是魏婷通情达理，愿意跟他一起回南方的小城，见一见他父母。
林峰带魏婷回家之前，就已经电话给母亲说过，过年要带女友回家。他听得出母亲很高兴。母亲长期和父亲分居，一直孤身一人在外打工，每年回家的次数也有限。过年是中国的传统团圆节，不管身在何地的人，都要回家见一见思念已久的亲人。每年的这个时候，林峰一家三口才会在一起吃团圆饭。
这一次过年，林峰把女友也带回家了，父母之间的恩怨也暂且放在一边，一心一意地准备美食，为儿子和儿子女友接风洗尘。
魏婷第一次到林峰家，见了林峰父母，就亲切地称呼“叔叔阿姨”，并把从BJ带的礼物送给他们。林峰父母很高兴，儿子的女友真的很懂事很有分寸，还很爱自己的儿子——他们能从魏婷的眼神和动作中感受得到。娶妻娶贤，这是他们老夫妻一致的看法！
林峰能感到魏婷的不习惯，首先是当魏婷走近他的家时，眼神中流露出的嫌弃。林峰的家在小镇上，房子是楼房，商品房的式样，后面带了小院。虽然建了有好几年了，但是款式并不老旧，在小镇上也是数一数二的，比起农村里人的平房，那已经是天堂了。来自大都市的魏婷，自然是一点看不上，心里嫌弃的要命。
其次是魏婷吃不惯林峰家的饮食。林峰的母亲烧菜可是没话说，是远近闻名的“厨娘”，他从小就爱吃母亲烧的菜，上高中时，要住校，他什么都可以忍，就是不能吃不到母亲做的饭菜，于是，母亲便给他租了房子，在外面单独烧饭给他吃。大学时，母亲不能再陪在他身边了，他每天想念的最多的便是母亲的饭菜，想起母亲的菜，他的脸上就能浮现出笑容。每次假期回家，他都要吃上三碗饭，就着母亲炒的各种小菜。然而，魏婷，一点也看不上母亲做的菜。她的眼神里是嫌弃……
再其次，魏婷睡不惯林峰家的床。林峰的母亲很用心的准备好了床单被套，睡衣，拖鞋洗漱用品，这些，都是她去大超市里选购的，就是怕从大城市来的魏婷会用不习惯，所以选了更贵的更好的东西。林峰对母亲的用心很是感激，可魏婷并不以为然，因为这些东西就算是再好，跟她家的东西一比，那就是破烂货了。
这三点，魏婷若不说，林峰也就算了，可魏婷时时刻刻在他耳边叨咕“你家怎么这样，你家怎么那样？”说多了，他也烦了，瓮声瓮气道：“我家哪样了？不都是这个样吗？”
魏婷半是恼怒半是冷笑地说：“林峰，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矫情啊？你们家这样，我又没有嫌弃，我不过是好奇说了几句，你至于吗？你们家的那些亲戚，一个个都是什么眼神看我哪？也是，我是从首都来的，他们只怕还从来没有去过首都吧。我也不是瞧不起他们，但毕竟是有差别的嘛！”
林峰觉得魏婷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自己，他不过就是乡下穷小子，能攀上她这只高枝上的凤凰，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他应该感激涕零才是。
林峰心里的怨气，还不能表现出来，否者，她又会拿他的性别来攻击他，说男人不应该小心眼，说男人应该让着女人，总之，她是女人，她天生是弱者，就应该受到别人的礼让。她是弱者吗？他心中生出了疑问，与她相比，他才是真正的弱者吧！都是他咎由自取，活该自己受罪。
林峰跟父母说了，要和魏婷结婚的事，父母都很高兴，老夫妻俩难得心平气和地商量起来儿子的婚事。林峰想说什么又怕扫了他们的兴，又见他们难得平静，也不再说什么，听他们说话。
从前，上学的时候，父母最怕他恋爱影响学习，总是叮嘱他，不可以早恋。等上了大学时，仿佛一下就颠倒过来了，天天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很想知道，不过隔了高中最后一个暑假，为什么原来的“不行”、“不能”、“不可以”，到了大学就变得“行”、“能”、“可以”了？他去哪里一下子就能找到女朋友？
大学毕业后就更有意思了，父母又要问他的工作如何，又要问他和女朋友的进展，然后说别人的父母早已经开始带孙子孙女了，不用说，他们也想带孙子孙女。中国式的父母无一不是这样的想法，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够为子女付出更多的爱，完成了一代又一代。其实，很多年轻人并不能理解父母的做法，但等他们也到了父母的这样的年纪时就会成为这样的父母。
林峰要结婚的喜讯传开了，亲朋好友，以及左邻右舍都来道喜。一时间，林家涌进了很多人，大人小孩，他们都很好奇林峰的女朋友是什么样的，不，应该说林峰的未婚妻是什么样的。
林峰有点难为情，因为他觉得魏婷并不是特别漂亮，男人骨子里还是希望自己找的老婆是容貌出众的。他也知道亲戚们谈论起谁谁家的媳妇，第一句还是会说漂不漂亮，虽然很俗，但却是一直以来的惯例。人都很容易以貌取人，因为第一眼的时候没有办法对一个人做出更多的判断，唯有容貌是肉眼可见的第一印象。
魏婷并没有难为情，她对于林峰老家这些频频到来的人，显得不耐烦，她已经不能用对待林峰父母的敷衍来对待那些人了，她觉得她没必要去讨好那些不相干的人，以后的日子，是她和林峰过，就算是林峰的父母也不见得经常往来，更何况是那些人。他的舅舅舅妈，姨娘姨夫，叔叔婶婶，姑姑姑父，还有表哥表姐，表弟表妹，有多少人？她可应付不来，也懒得应付。
林峰看得出来魏婷的嫌恶，悄悄地跟她说：“别拉着脸，好歹他们都是我的亲戚，你这样，太不礼貌了。”魏婷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还是照旧的态度。他也无可奈何，想着，反正，他们在待几天就回帝都了，也没必要苛责于她。
年初五这一天，是林峰家乡的小年。他原本想和父母过完小年再走的，但是魏婷不同意，让她再坚持半天，她都不愿意。她的神色已经说明了：她待的五天，她受够了。他要晚点走，她要立刻就走，他们差点为此吵起来。他母亲骂了他一顿，又安抚了准儿媳。
林峰的父母把准备好的食物、各种用品准备好，搬上了他们的车，嘴里不住地叮嘱他们路上慢点开，注意安全这样的话。他心中很不是滋味，他又羞又愧，面上却无表情，简单地和父母说了几句话，便发动车子。魏婷神色淡然，仿佛置身事外，一切都与她无关。
林峰从后视镜里看着父母的身影越来越小……他第一次觉得父母苍老了，第一次觉得离父母很远很远。魏婷心情很好，看着自己新做的指甲——昨天她坚持到县城的美甲店做的，她嘴里还哼着王菲歌，整个人显得那么的高高在上。林峰心中很火，很窝火，为自己的无能和懦弱，也为她的自私和冷漠！
他知道，这段感情里，他永远也没有机会抬起头！
回了BJ之后，林峰才知道，魏婷的父母已经筹备起了婚礼——他们当真没把他的父母放在眼中，无须尊重他父母的意见。他心中怅然，没有一点做新郎官的喜悦。
魏婷却是欣喜若狂，拉着他逛街，买家电，买家具，买床单被套，买衣服，买鞋子，买化妆品，买各种零零散散的东西。她说，她要为他们的新家准备起来。魏婷的父母把一套在三环的大平层送给了他们做婚房。
林峰想要的一切，近在眼前，触手可得，可他，怎么也高兴不起。
魏婷浑然不觉，定了情人节这天去领结婚证。他心中不愿意，又说不出来。事到如今，他还有选择的余地吗？他已经和魏婷同居了，双方的家长也都同意了。这时候，他说他反悔了，他说他不能和她结婚，还可以吗？那他和渣男有什么区别？可是……他犹豫着，他纠结着……
情人节这天很快到了，魏婷精心装扮了一番，又给林峰穿上了新买的西装。他平时都是休闲的打扮，很不习惯一本正经。他现在的衣服都是魏婷给买的，他不喜欢穿，还是喜欢穿自己从前买的那些衣服。魏婷很嫌弃他从前的衣服，说他没品味，买的衣服又没型又廉价，根本配不上他。他只有苦笑。
两人在婚姻登记处拍照的时候，摄影师一直让林峰笑，他咧着嘴笑了，可摄影师说他的笑太假了，不自然。他已经不知道什么叫自然。终于熬过了拍照，他从松了一口气。他看着兴奋的魏婷，也想高兴起来，可是，事与愿违。
出了民政局，魏婷板起脸问：“你是不是不高兴跟我领证？”
他苦笑了一下，说：“没有！”
“没有，你脸上写的就是不情愿，连摄影师，连登记的人都看出来了，你不愿意，好像是我强迫你的一样。林峰，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哪里不好了，你不满意？非要给我脸色看？已经多少天了，你都这个样子，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如果不愿意你可以告诉我？”魏婷的语气很严厉，仿佛是一位小学老师在批评一个犯错的小学生。
他又苦笑着，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你瞧瞧你，半死不活的样子，好像我们家人欺负了你一样。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我，要不是我们家，你现在，还是那个只能在房产中介任人欺负的外地人。”魏婷几乎是嘶吼出来的。
他没有感到意外，他对她说出的任何话都不会感到意外的。魏婷，一直都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神色，他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
可是，他还是要说些什么，不管是证明什么也好，还是维护他的尊严也好，他必须说些什么，他舔了舔嘴唇，缓缓说道：“我现在也还是外地人！”
魏婷呆了一呆，想到自己说的话有漏洞，脸色微微一僵，很快又变回本色，她嗤笑道：“那不一样，你有一个本人的妻子，我有房子，有车子，你和我是一体的，我的就是你的。”
他耸了耸肩，不再争辩什么。他知道，他的争辩也是徒劳，他干脆认命。不管怎么样，他和她的婚姻关系已经成事实。
回家的路上，魏婷给父母打了电话，告诉他们事情办完了，又说他们先不回家，两人在外面吃饭。魏婷想要一点恋爱的私密空间。他和她，一直是跟她父母一起居住的，总归是有束缚的，不能像独居的年轻小情侣那般自由和放纵。她相信婚礼之后，他们就会搬出来住，父母不是已经给他们婚房了吗。她觉得，他和她之间的问题，不是什么大问题，可能是他还不习惯她的家庭，或许他们单独居住会改变。
林峰和魏婷的婚礼已经定了确切的日期，林峰彷徨着，迷茫着，犹豫着，日子一天接近，他变得不安，焦虑，暴躁。他和魏婷发生了大大小小的口角，数都数不清，他甚至还敢朝着魏婷的母亲大声说话——通常只有魏婷父母同他大声吼叫的份，他们都是为了他们的女儿，在他们眼中，女儿都是对的，他这个女婿也不可以和女儿有相左的意见！
林峰仿佛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魏婷的父母朝着他大声的嚷叫，说他是“没有教养的外地人”、“人面兽心的家伙”、“卑鄙无耻的下流种子”。他不懂，他还记得他第一次到魏婷家时，她的父母都说他是“安静的男孩子”、“有涵养的人”，这才多久，他们对他的评价就都变样了？只是因为，他没有顺他们女儿的意？
林峰已经记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跟魏婷吵架了，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她的霸道，她的强势，她的蛮不讲理，他想辩驳几句，后来，其实，他也懒得辩驳了，可是她还是不依不饶，不罢不休，她一定要找点事情来跟他吵一番。比如，她化了妆容，问他怎么样，他只是哼了一声，或者没有及时回答，她便怒气上涌，喋喋不休地指责他眼里没有她；她发现他的微信或QQ有女性朋友找他，她便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有背叛之心；他只要背着她接了一个电话，她就揣测他是不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她总是自大又自卑，总是敏感又神经，非要把简单的恋爱，简单的感情搞得张张扬扬，仿佛只有这样，才够得上是轰轰烈烈。
如果这些发生在家中，发生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空间里，他或许也能忍受，可以说是她爱他，希望他眼中心里都是她，她不希望有其他的女孩来分享他的爱，所以她紧张，她吃醋，都是因为她爱他。可是她的爱，太奇怪了，不，应该是占有欲，太骇人了，无时无刻，只要他有一点不如意，她就会歇斯底里！
他记得，有一个晚上，他们吃饭完后散步，在狭长的绿化带边走过，周围有人语声，车鸣声，他丝毫没有在意，他的鼻尖闻到的是一阵阵清幽的花香，不知道是蔷薇，还是海棠。他想起大学时，欢欢曾经喊他一起去看樱花，她说武大的樱花是最美的。他是个心不在焉的人，也是对自然景物无感的人，他不懂得欣赏，他只觉得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赏玩那些花花草草有什么意思？欢欢却是身体放飞，像一只黄莺一般飞来飞去……
他脑袋突然一阵“嗡嗡”声，把他的思绪直接打断了。某一处的疼痛感提醒着他刚才被人袭击了。他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女人——魏婷，她的手高高地扬起，干脆爽利地落下，“啪”得一声响，又是一阵“嗡嗡”声。他吃痛地望着她，才意识道：刚才也是这一巴掌打向他的脑袋。
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有人好奇，有人唏嘘。是啊，他被这些人瞧着，挨了两巴掌。他还没有明白过来，只是定定地望着她。
魏婷恼羞成怒地望着他，仿佛众目睽睽之下挨打的人是她，而不是他。
“林峰，你怎么回事，你到底对我什么意见？刚刚，我的一位阿姨，她跟你打招呼，你呢，你干什么呢，你为什么不回答她的话，你知道你这样做让我有多丢人吗？”魏婷咆哮着，怒吼着，像是一只发怒狂躁的母狮子。
原来还有好奇的围观者，被她的嘶吼吓得战战兢兢，落荒而逃，没有人敢围观，都怕河东狮吼殃及他们。
他根本没见到什么阿姨，也没听见有人跟他说活，他四周看了看，根本没有一个人。她是不是在说笑？还是她又想到了新的惩治他的办法，要在众人目视之下，羞辱他，伤他的自尊？
“林峰，你聋了吗？你有没有听我说话？你一天到晚的心不在焉，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羞辱我？”魏婷继续发怒，“你真该死！”
是啊，他真该死，他为什么要跟眼前的这个女人恋爱，不，是为什么要跟她结婚？以后，要跟她过一辈子吗？在同一个屋檐下，在同一张床上，要一起，一辈子，被她嫌弃，被她鄙夷，被她怒骂，被她咆哮，被她扇巴掌吗？
林峰对魏婷的耐心在一点一点的消磨，他对她原本就很淡薄的感情变得越来越淡。爱与不爱，并不是一个难以选择的问题，只消一把力推一下，不，只消一巴掌，就可以泾渭分明。他做出抉择来也是一点不含糊。
“魏婷，我们分手吧！”他斩钉截铁地说，一点没有犹豫，一点没有遗憾，一点没有退缩。他立在她的面前，像一尊雕塑一般坚定。
“什么，你说什么？”魏婷的表情写满了不可思议，她宁愿相信2012是世界末日也不相信他会跟她说分手。
“是的，你没听错，我说，我们分手吧！”林峰的目光笔直，声音坚定，他从未有过的底气，虽然他一无所有，可他还是有底气。
“你知道你说什么吗？”魏婷半眯着眼睛，脸上是若有若无的笑，不，不是笑，是要哭之前的表情，她咬着唇，似乎要将唇咬破，只有疼痛感才能让她相信她真的听见他说这样的话。
“没错，我们分手，不对，应该是，我们离婚吧！”他笑了，他夸张地笑了，他觉得他的胸腔有些发闷，呼吸有些不畅，他觉得他的鼻子有些发酸，双眼有些朦胧。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哭，他不应该哭，他应该感到高兴才是——他终于有勇气做一个选择了！
魏婷不再冷笑，也不说什么，她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即便现在分手，他还必须跟随着她的脚步，和她一起回家——除了她的家，他还能去哪里？他的所有的东西还在她的家中，包括他的身份证。
两人一前一后的回到了家中，谁也没有再提及“分手”二字。魏婷的父母在客厅里看电视，见他们回来，只是移动目光，也没有说什么。他们以为不过是平时的状态——这对小夫妻，即使是有什么摩擦，也不会影响什么——一切照旧！
卧室里，他开始翻箱倒柜地收拾东西，他的东西不少，但真是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并不多。他当初来时候，不过是一个行李箱，里面几套衣服。他还记得，他当时住的那个地下车库里，不到十平米，里面堆满了他的东西，床、被子、衣服、鞋子、电脑、手办、充电器、书……收拾的时候，她扔这个扔那个，眼睛里嫌恶，嘴上说着“再买吧！”所以，最后，他能带的东西只有那么几样。他把那些东西扔到垃圾桶的时候，他还站了许久，他当时的感觉很复杂。
“你什么意思？”她看着他的动作，冷声问。
他没理她，他之前说的很明确了，他无需再说。
“林峰，你疯了吗，你真的要走吗？”她的声音发颤，整个人也颤抖起来。
他看不见，还在继续收拾。她冲到他跟前，抓住他的东西，用力地撕扯，疯狂地叫着：“我不会答应你走的，不会答应你走的，你别想摆脱我！”
他不理她的话，从她手中抢自己的东西。她不给，嘴里一直叫嚷着。他们两人撕扯在一起，“咚”得一声双双跌在了地板上。他恰好盯着她的眼睛，他看见她的眼睛里有泪光在闪动。
“不要！”她扔下了手里的东西，一把抱住他，哽咽道，“林峰，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她一直重复这一句。
他任由她抱着，一动不动。他的心很疼，为她也为自己。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心软了。她毕竟是爱自己的，这一点，他深深地知道，只是她的爱，让他窒息。
“怎么回事？”魏婷的父母推开了门，一个一脸严肃，一个一脸惊慌。
他还是呆呆地，任由她抱着。她哭喊着：“林峰，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她的父亲叹息着，她母亲的啜泣着。
时间就这样一点一点地流逝。他忘记后来他们是怎么起来的，他们又是怎么睡到一张床上的……
什么也没有改变，他和她还是捆绑在一起，在他们家，他好像是个赘婿。他们还是会吵架，还是为那些事，他厌烦了，还是会说分手，她还是一样的哭闹，他还是一样的心软，最终还是一样的没有结果。
有一天，魏婷和父母去拜访一位亲戚，那天，他正好外出，没有跟他们一起去。晚上，他回家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回来。他就在附近的一家面馆吃一碗炸酱面应付。他坐着默默地吃着，听见身后的一男一女的对话。
“姓魏的那家人真不要脸！”女人说，“之前为了老娘拆迁的房子，跟他妹妹争得你死我活，后来兄妹关系都僵了，再也不来往了。”
“他们那家人，蛮不讲理，远近闻名，谁敢跟他们人来往啊，都是找死呢！”男人附和着说。
听到姓魏的，他一下子就联想到魏婷家人。他竖起耳朵听的很仔细，一字不落。
“有其母必有其女，他们家的那个女儿，简直是个奇葩，多少年了，一直把男人往家里带，有多少个啦？那些男人不知情，到后来，知道了，一个个都跑了，那女的，每次都是寻死觅活的。”
“可不是啊，听说，她家现在又来了一个小伙子，看起来比她小好几岁呢，张姐之前见过，说那小伙子长得很不错呢，个子高高的，皮肤白净，五官端正。真是奇了，怎么会看上那个平平无奇的女人呢，她到底有什么手段啊。”
“什么手段，要什么手段啊，女人倒贴给男人，哪个男人不要啊？她家又有房子，又有钱，没钱没势的男人不眼馋才怪呢，更何况，那个女的一点不知道羞耻，只要是个男人，她就……呵呵……不讲咯，伤风败俗啊……”
“真是搞不懂啊，姓魏的和她老婆也是教育局出来的人，怎么教出这样的女儿啊，太奇怪了。”
“嗨，哪个晓得呢，噢，听说啊他们女儿有毛病啊？”
“毛病，什么毛病？”
“女人的毛病，好像跟……嗨，反正跟正常女人不一样。之前三院有一个妇科医生说过，虽然没说名道姓，但有人猜测就是那个女的。”
“难怪哦，那些男的一个个都跑了，估计跟这个病有关系。”
“谁知道呢？”
林峰听得快要僵住了，他的脑袋嗡嗡响，一口面条一直含在嘴里。
这些话，是真的吗，说的是魏婷和她父母吗，可这一男一女说的人家又能跟他们对的上？他不敢相信，又不敢怀疑？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什么也不知道。他想起了第一次遇见魏婷，那个中介门店里，那个微胖的女孩说“小婷，你又打什么注意啦？”“又”字，是“又”字，原来……他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他浑浑噩噩地出了面馆，呆呆地望着灯光璀璨的夜，他到底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境中？他想起了他决定要来BJ的那个夜晚，也是满天的繁星，在漆黑的幕布上，闪耀跳动，像是无数个梦想一样闪亮。人应该要有梦想啊，有了梦想才能追逐，才能实现。他是怀揣着梦想来的，他曾经计划着，计划着……鬼知道，会偏离了预定的轨道，鬼知道……
对面商业楼上的大型LED广告牌上闪现几个字：未来可期！
他嘴里喃喃道：“未来可期，未来可期……”
2012年初夏，距离林峰和魏婷的结婚典礼，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林峰提出了分手，确切的说是离婚。这一次，林峰没有再心软，没有再犹豫，任凭魏婷以任何方式挽留，他都不为所动。魏婷哭泣、撒泼、揍他、自残，甚至以跳楼为要挟，都撼动不了他的决心。
他被魏婷的父母骂做“冷血的畜生”、“不得好死的畜生”，他还是面不改色。
“我不会同意的，我不会同意的……”魏婷面色惨白，蓬头乱发，赤脚在客厅里手舞足蹈。
“你这个畜生，我女儿哪里不好，你要跟她离婚？”魏婷母亲怒视着他，恨不得冲上来再给他两巴掌。
没错，他刚刚已经挨过魏婷母亲两巴掌了。
“你们的婚期已经定了，我们连喜帖都准备好了，你现在说要离婚？你当我们是什么人？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魏婷的父亲嗓音低沉道，“我能让你生，也能让你死！”
他笑了，全无惧色，如果真的“死”了也好，他就不需要再做“未来可期”的美梦了。
“你这个乌龟王八蛋，你也不拿个镜子照照你，就凭你的穷酸相，也配我女儿喜欢，也配住到我们家？你就是一条狗，不，狗还比你忠诚呢，你就是喂不熟的狼，狼心狗肺啊你……”魏婷母亲还在破口大骂，气喘吁吁，仍不解气。
他无动于衷，任由他们谩骂，他只有一个目的，离开他们，从此老死不相往来。
“滚吧，滚吧，让他滚吧！”魏婷父亲发话了，“这小子已经下定决心了，不必强求了。”
“滚滚滚，赶紧离开我们家。”魏婷母亲骂累了，瘫坐在沙发上。
“不，我不要，我不让你走，我们是夫妻，你是我丈夫，我是你妻子，我不会让你走的。我不会同意离婚的，不会的。”魏婷嘶吼，听不进父母的话。
他走不了，哪也去不了，她抢走了他的身份证，不让他有机会离开她。她藏起了他的身份证，不会让他找到。
“魏婷……”他张嘴，他的声音变了，变得嘶哑沧桑，根本不是他原来的声音，“我们好聚好散吧！”
“不，不，不……”魏婷怪叫着，身体岣嵝着，像是一只弯腰的棕熊，她冲到他的面前，又开始重复性的动作——撕扯他的衣服。
魏婷父亲咳嗽一声，目光移开。魏婷母亲冲上前试图阻止女儿的行为。
林峰麻木了，他的眼神空洞，眼前是一片黑暗，黑暗过去就会有黎明，就会有曙光……
当林峰的母亲听到儿子在电话里求救时，她还在店里给客户熨烫衣服，她差点烫到自己的手。她连夜赶往BJ去救自己的儿子。
在魏家，她见到了蜷缩在角落的儿子，她看见儿子满身是伤，脸上，手臂上，后背上，腿上，到处是淤青……她抱着儿子痛哭流涕。她被魏婷的父母怒骂，被泼水，还被打了几个耳光，她忍了，她都可以忍，但她一定要把儿子带离魔窟。
她拿起法律的武器来维护儿子的权益，她找了一位律师，把儿子受到家暴的证据给律师看。
经过两个月的努力，最后的结局，双方和解，魏婷答应了离婚。
盛夏的时候，林峰和母亲一起离开了BJ。他那段可怕的婚姻终于结束了，从此和魏婷就是陌路人了，也许，此生不复相见！
林峰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轨，在家乡经过短暂的休憩之后，他又一次回到了魔都——曾经上学读书的城市，再次审视这座城市，他发现，他对它也是有感情的，一种失去又追回的感情，就像是一个恋人，他对她不屑一顾，再回首时，发现她还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归来，于是，受过创伤的他毫不犹豫地投入到她的怀抱中，原来，她的美，她的好都被他忽视掉了。他发誓，他一定要好好对她！
东方明珠塔、金茂大厦、外滩、城隍庙、静安寺、豫园……那些，他曾经从未在意过的地方，他又重新走过，又重新审视，他带着发现美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