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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西秦

    西秦,武殿

    武皇帝的正殿没有金碧辉煌,也没有高梯龙椅,一切凡俗虚妄,对这位皇帝陛下毫无意义。想必,任何一位洛周臣子到了这里,都不会习惯,因为这是与洛周截然相反的两个世界。

    武皇帝就在武殿角落打坐,作为西秦有史以来修为最高的皇帝,任何刺客,面对他高达灵劫3重的修为时,都会感到绝望。

    不过,这种感觉和臣子们没关系。皇帝在角落打坐,顺道负责保护臣子,各部臣子则围绕十几桌各地汇总而来的情报,拼命处理政务,除非事件大到一定程度,武皇帝轻易不开口。

    本着累死臣子,天下太平的原则,西秦的高度中央集权与帝王监督制,最终导致文举不兴,举国没人喜欢做文官。武皇帝干脆让军官轮值,一群糙老爷们天天围着几个大桌子干架,就为处理某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过,这样做的好处是,等这群武官从军中退役,处理地方政务亦能得心应手。没有了文人勾心斗角那一套,西秦武风极盛,而每一个武官在处理政务时得到的锻炼,又确保他们不完全是个莽夫。

    大将军刘贺就是这般制度下诞生的佼佼者,论计谋,他比不过赵涛,拍马不及,可如果论手下,西秦任何一个校尉,都可以胜任大将军,区别只是战功高低。

    没有真正面对西秦大军,永远不知道那种绝望,如果不是地理条件太差,西、北、东三面皆有灵族大型聚群牵绊,南面又是万仞山绝壁,世间大概就要多一个帝国。

    两百多岁的武皇帝,因为超高修为,此际还是少年模样。少年面前,一个不伦不类的文官,扯着一块破布,正把汇报军情当菜市口卖菜:“陛下,那什么青山那位终于肯主动上表了。不过这妮子不利索啊,第一份奏报居然是求援,她那边畜生闹灾,管我们借点骑兵,借不借,你说个准话,我们好安排领军将领。”

    武皇帝眼皮都没抬,也没指望这群大老粗说话客气,这风气本就是他惯的:“刘贺那小子到哪了?好不容易凑点战船,一下都给孤玩没了,让他自己去跟刘菁扯皮。派兵可以,让那小丫头想办法帮我们打造战船,老子对你们这群废物打造的小木筏,丁点不抱指望。”

    汇报之人也不知官大官小,冲着皇帝就嚷嚷:“陛下冤枉!西秦连根好木头都找不到,上哪去打造战船?那小丫头的领地也没有什么好木材,能有什么办法!?”

    这话倒是不假,西秦位于洛江上游,大量水利工程加持下,其实并不缺水,但辛辛苦苦挖沟渠,不可能用来浇树,只能种粮为先。

    青山也差不多,虽然盆地内没有河流,但地下水位很高。沟谷温暖,倒是能种植高大乔木,但也受限于树种,以松木居多,从引进树种到乔木长成、打造战船,又是个百年工程。

    武皇帝没空搭理大老粗的抱怨,直接下令:“允了刘菁的青山郡王,让其在宗族中自己过继一个男丁,传承王位。”

    “宗门那边……”

    “不用等消息了,宗门跟小姑娘过不去,我们西秦总得有个态度。敕封给了、大军派了,她若是自己不小心死掉,也跟我们没关系。”

    “阴…”

    “滚!!!”

    西秦涌出一票礼骑,玄甲红缨,擎武皇帝令旗,向洛北而去。

    刘菁给了试探,武皇帝便还了态度,至于最终如何,皆看青山王本事。西秦以武立国,不会跟人讲什么道理,一切拳头底下见真章。

    青山西面通路,仅有一条丈宽山路,山顶立着小小关隘,便是不如武阁天险,登台之前修士也休想轻易越关。作为青罗防线的核心,青山地利毋庸置疑,那守在江畔的罗摩山,万万比不得。

    此等天关,偏偏狭窄只容三马并行,莫说攻城器械,便是补给牛车都未必好走。刘菁求援,刘贺左右拿江对岸洛江水师没办法,便自领一万精骑,会会青山水妖手段。

    “知武,前面怎么回事,怎的行军更慢了?”

    刘贺骚包的窝在战车里偷偷喝酒吃肉,行军慢了,才知道冒头问两句。知武为他副将,总领这一万精骑,闻老大询问,指着山路:“大将军,山路太窄,前面有个农夫骑牛走不快。那群传令礼骑不肯改队形,速度被压住了。”

    “哦~”

    刘贺听闻,继续蜗回战车,纵使礼骑愿意改队形,他这战车也没办法折叠,干脆谁也别着急,正好让那老农引路。

    青竹晃晃悠悠踩着山路,那传令礼骑虽不能改变队形,却也不是嘴闲的主:“这位老乡,听说青山郡王在这边威望很高啊,到底有多高?比武皇帝还高?”

    询者无心,听者有意,青竹在牛背上转身,面对身后骑兵:“老农就是个侍弄花草的,这青山王有多厉害,还真就不懂。总之听说她八百骑兵冲城,败了左将军(赵虢)两万大军,当时青城百姓没少出力,据说当场就死了不下三万。”

    青竹说的轻巧,礼骑却肃然起敬。他也是打过仗的,很清楚两军接战,一旦最精锐的那一成尖兵损失掉,军心便要涣散。

    一个不到十万人的城市,三万百姓甘心赴死,这些人若愿意拿起武器,那可都算精兵。仅凭声望,就能让一群拿锄头的变成精兵,这威望可不是“没听说”级别。

    “老乡,您打听的还挺明白啊。可是有人特意让你这么说的。”

    青竹在牛背上点头,礼骑恍然,这果然是青山王的阴谋,不过老百姓就是老百姓,稍稍一问就露馅。还不待礼骑放心,青竹却道:“我认识那个刘义将军,天天跟我叨叨,说青山王对他多好,烦都烦死了。这家伙据说还当了王府司马,管着一半青山郡,这会儿也不知道打到哪里了,但愿我那几间草屋没事。”

    “刘义?王府司马?”礼骑一愣,这可不是小官,乃是总领郡国军务的大员,却没想到这小老农认识,便追问道:“那刘义将军怎么个人?手底下多少人啊?”

    青竹想了想,有点不确定:“刘义?少了只胳膊,握不得刀,不过好像手底下也有七八千人,打仗动嘴就行。”

    青竹答非所问,礼骑也不意外,队伍慢悠悠到了关隘,那关上小校早得到吩咐,迎西秦大军入关,却不想还有意外收获:“青竹老神仙,您怎的从山外来?快回家吧,将军为了保住你那溪谷,可拼老命啦!你帮我们劝劝,几间屋子而已,等水妖退了,大家伙给你建个好的!”

    那礼骑与青竹同时一愣,礼骑是摸不准刚刚探听的情报该不该信,青竹却是没想到,那刘义会为了几间破屋子,死守溪谷。

    青竹前番去武阁,家底已经花光,此次便是没有山村求救,他也打定主意去青城暂避,那水妖再厉害,也是冲着人去的,哪里会难为他那些花花草草。

    不过想及某处,这的确是刘义的性子:“我这就去劝,你们也是,他要疯你们就跟着疯?一个残废而已,打晕扛走不就完了?”

    小校无奈摇头,这若是放在西秦军中,将校绝对敢这么干,但青山军政受书院影响很大,极为注重高低贵贱。不管大军入关,却说青竹向着溪谷而去,此间见闻,却很快传到大将军刘贺耳中。

    知武灼灼盯着刘贺,等他下令,此番刘义被水妖困住,一万精骑控制关口、占领青山轻而易举,如此西秦开拓洛北,便不用受制于人。

    那礼骑常年守在皇帝身边,如何不知道这群大老粗的想法,不得不提醒道:“大将军,陛下的意思,是让青山郡王为我西秦打造战船,莫说青山,日后这青罗防线,怕是都要一口气划归青山郡。”

    刘贺止住副将心思,点头道:“不用你提醒。这青山郡王府守了青山千年,打仗我们在行,但如此富饶之地一旦破坏,想重建却难。青山王到底姓刘,而且未来的青山郡王,还是由我西秦宗室过继,既然是一家人,知武,你便收了小心思,乖乖保境安民。不过……”

    刘贺看向那领头的礼骑:“你确定?青山郡王府司马便在山下抗击水妖?”

    礼骑重重点头:“李丰可以性命担保。山巅观望,约莫不到二十里,有近万大军集结。根据那老农介绍,应当是王府司马刘义全部兵力。”

    刘贺心中转瞬有了主意,跟一旁的知武解释道:“知武,青山郡我等不知底细,那刘菁对西秦到底何等态度,也需要试探。我意,大军不去青城,便在此处跟那司马合兵一处。李丰将军,你自去青城传陛下旨意,顺路与郡王言明,我大将军刘贺不能坐视青山百姓受苦,故而大军直接在北部展开,等击穿妖物族群,再跟她汇合。”

    知武缓缓点头:“也好,万一南面是陷阱,我等一头扎进去,怕是会吃大亏。这北面既然是郡王司马,料那青山王能得民心,必不敢拿一半百姓的安危跟咱们耍心眼。大将军稍待,知武先去冲上一阵,试试这青山水妖!”

    一万骑军在山下休息一刻钟,便在小校指引下,冲着刘义去了。

    “儿郎们,锥阵,与我穿透敌阵!”

    千年来,这是西秦铁骑第一次踏入青山,知武心中也憋着心气,催马狂奔,得见近万兵甲正与一大群鱼妖纠缠,也不掺和,骑军列阵,直插鱼妖后阵。

    刘义还没见到青竹,却见到一万精骑,不免呆愣:“哪里来的疯子,怎这般不知轻重?”

    倒也不劳刘义寻找,带路小校奔到刘义近前:“将军,西秦援军到了。知武将军想试试青山鱼妖与西秦水族的差距,便……便没听小将劝阻,试身手去了。”

    独臂刘义高占望台,听小校汇报,心下思量:也罢,这青山水妖与西秦水妖同宗,知武贵为将军,鲁莽归鲁莽,不至于这么点场面都应付不了。

    “你下去吧,切记守好关隘,我等归入西秦,亦要时刻提防洛周偷袭,不可懈怠。”

    小校刚准备走,忽的回身,提醒道:“将军,青竹老神仙回谷了,他似乎不需要您这般硬抗水妖,要不,您自己去问问?”

    刘义一脸怪异,看向小校:“朱护,你是不是说废话了?”

    小校指天发誓:“没有!我就跟老神仙说你在这里死磕,没说多余的话。”

    刘义无奈,挥退小校:“下去吧,原本可以走的,但现在西秦援军就在本将面前奋战,我们如何能退?传令兵!擂进军鼓!军阵强压,保证对友军的支援距离!”

    军阵鼓前,巨汉赤膊擂鼓,轰鸣响起,精锐步卒抖擞精神,搏命前压。

    虽然是“一家人”,可两军的战斗风格却是迥异。

    鱼妖散漫成性,攻击人族还是攻击同类,全凭心情。两军阵前,刘义一脸怪异,看着比鱼妖还要散漫成性的西秦大军,颇为无语。

    一万骑军,十骑便是一组,除了知武这个箭头切开鱼妖群,后面跟着的几千骑则完全赶了鸭子。

    一会儿杀这个,一会儿杀那个,这群骑兵完全没有纪律性,几乎是杀完一处,看到哪里有缺口,就会自觉堵上。哪两队人手不够,便会自动融合为一队。

    知武来回冲杀,负责冲阵的一千骑永远是一千骑,但凡死伤一个,有人落队,立即就会有骑兵补缺,并将伤兵护好。

    刘义不好评价这种模式的优劣,和青山军整齐划一的集团作战相比,西秦军阵更加灵活,但同时对指挥官的要求也更高,几乎每一个什长,都必须保证对战场的掌控力。

    也就是说,西秦军随便拉一个什长出来,都是个合格的将军!

    刘义暗自皱眉,前些年战事吃紧,多次与西秦交战,当时深处阵中,只觉得西秦虎狼,配合无间,此次高塔观瞻,却又大大不同:虎狼之军,但不可复制,亦不值得学习。

    “西秦这般模式,对基层指挥官的要求太高,两军对垒,与其费心培养这么多基层军官,不如令出如山,集团作战。不论培养成本,还是培养时间,还是青山军模式更好。”

    刘义还在神游天外,刘贺的战车晃晃悠悠进了军营,仰头看一眼刘义,并没有冒昧登台,而是远远搭话:“不知可是刘义将军?我乃西秦大将军刘贺,谢将军援护之恩。”

    刘义扫一眼塔下,转向另一侧的传令兵:“令,步军缓步前进,重整军阵。”

    营地鼓点一转,却始终不肯鸣金收兵。此际知武奋战在前,鸣金太伤士气,因此即便士兵无事可做,无妖可杀,刘义也不准他们后退。

    刘贺微微点头,不管刘义看没看到,算是承认了这个人情。刘义没因来了大将军,就丢下大军不管,青山军和西秦军不同,一应攻防全凭刘义指挥,刘贺可以优哉游哉把一切交给军队自行冲杀,刘义却必须守到最后一刻。

    高塔之上,刘义守到最后一个西秦骑军被军阵护住,才回头传令:“鸣金!”

    独臂小将说出鸣金二字,肩上的担子似乎轻了许多,有这一阵冲杀,一两个时辰之内,鱼妖很难大规模冲击营寨。

    少了担子,刘义吩咐副手接手瞭望,抓住指挥塔上一根绳子,便直接滑下。刘贺面前,刘义独臂行不得礼数,便左臂抚胸,微微躬身:“青山郡王府司马刘义,见过大将军。谢大将军援护之恩,此营向北三里,有一处备用营盘,大将军可暂时安置大军,不过粮草之物,容刘义稍作筹措,半日后方可送达。”

    刘贺似笑非笑,脸上有些满意,但更多还是不习惯,隐隐还有两目热泪盈眶:“不容易啊,原来老子真的是大将军,终于体验到这种被照顾的感觉了!”

    ……

    刘义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位刘屠夫,别看他此际有些脱线,有些幼稚,灭焦王满门的时候,可是眼都没眨。

    刘贺自我感动许久,终于回归现实,正色道:“刘义将军对现今局势可有判断?本将需要具体情报,才能制定作战方案。这第一阵只是让儿郎们练练手,下面的战斗,却要刘义将军配合了。”

    刘义独臂引向主营:“大将军请随我来,末将一一为您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