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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寿礼前夕

    就在戏班的人搬着最后一个戏箱,还未迈上青石台阶,叶老太他们还在老屋门前观看着,未散去时,哲铭的姑姑李夏荷率先从后中巷走了出来。

    李夏荷的相貌与其弟李智忠至少有那么七分相似。不过,李夏荷的脸上更多的是农村妇女辛苦劳作的气息。在她常年被日晒得黝黑的脸庞上,尽显着沧桑。可见着,在她的额头上深刻着道道抬头纹;在她那依旧明亮透测的眼睛外侧,也十分明显地拥挤着眼角纹;在她宽厚的嘴唇上,因为冬季的干燥而干裂起皮。只见,她在不经意间地抿着嘴,然后伸舌头舔舐着,以湿润嘴唇上的干裂,减少不适感。看上去,李夏荷的相貌与她的真实年纪是有较大的出入,她现在才三十八岁。

    李夏荷刚出巷口,只见她带着紧张神情注意着她的身后。接着在她身后,是李智忠与李夏荷的丈夫赵庆祥,两人抬着一块硕大的寿匾从后中巷走了出来。

    在李夏荷准备上青石台阶时,她却停下了脚步,退到了李智忠与赵庆祥两人的身后。

    李智忠与赵庆祥两人抬着寿匾跨上青石台阶。在两人身后,李夏荷做着随时托着寿匾的动作,生怕寿匾会在她的一个不留神下,从李智忠与赵庆祥两人手中掉下来。

    在李夏荷身后,是她的儿子赵成、女儿赵蕾,两人姗姗从后中巷走出来。赵成与赵蕾是哲铭的表哥和表姐,而且比哲铭要大不少。

    看着李智忠与赵庆祥两人手中抬着的寿匾,这块寿匾与传统木制寿匾略显不同。整块寿匾使用的材质是铝合金的,四边为金色的铝合金包边,中间是镜面化的铝合金板面,上面描绘着江水东流,青松白鹤,并题有“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字样,最上面的右上角则书写着“女婿赵庆祥为丈人李昌淮六十大寿制”字样。

    随着寿匾被抬进了老屋。

    叶老太也搀扶着罗老太,在叶老太的女儿女婿们及哲铭他们几个的簇拥下,一起走进了老屋。

    寿匾的到来,让家里的气氛变得更加热闹了。原本在厨房帮忙的妇女们也都出来看热闹了。当然,掌厨的李昌茂可不敢怠慢,他得留在厨房看着。

    在中堂前,李昌淮正端坐在西侧的太师椅上。他满脸笑容地看着满屋的人。此刻,他的心情是无比愉悦的,这让他暂时忘了他身体上的病痛。并且,他满眼喜悦与激动地看着正在挂匾的李智忠,他心里很高兴有这样的一个儿子。尽管,李智忠并没能像家里其他人那样有出息,赚大钱发大财,但他很清楚,李智忠对他的那份孝心,是家里其他与他同辈的人比不了的,这点最令他欣慰。

    在人群前,李智忠与李智达两人抬着寿匾;在人群中,李智辉把控着寿匾挂的角度。在李智辉一声声往上往下往左往右的角度纠正下,随着李智辉的一声好,寿匾完美地悬挂在堂屋西侧的墙壁上。

    不一会儿,老屋门外传来了一阵鞭炮声。在鞭炮声里,屋里的大人们都是喜上眉梢的。只是,鞭炮声却吓到了哲涵怀里的哲熙。

    哲涵见状,立刻哄着他,但哲熙是真的被吓到了,任凭哲涵怎么哄也没用,哭得非常伤心。李智忠闻声后,便走了过来,从哲涵手中抱过哲熙,并安慰着哭得正伤心的哲熙。

    哲涵刚走向了哲文他们,便听哲文说道:“要不我们去戏台院看看?那边不是正在装饰戏台吗?”

    雨桐说:“那就走啊!还没看过我们家戏台装饰后的样子了。”

    说着,他们便往戏台院走去。

    李智宏见他们准备离开,便朝着他们说:“哲铭,你这两天带着弟弟,我和你妈没时间!”哲铭只好转身,从李智宏手中接过哲熙,他也不哭了,而是带着笑地看着哲铭。哲铭抱着哲熙赶着走向了戏台院。

    在戏台院里,戏班的人已经在装饰着戏台了。只是,哲涵他们几个倒是不嫌碍手碍脚在戏台上玩耍着。只见,哲涵正在游走在戏台中央,模仿着电视里的角,故作神态地走着,一旁,雨桐与哲文也模仿着做着样子,配合着哲涵,在戏台上耍着。在戏台的东北角落,孚仁傻笑着看着他们三人在台上胡作非为。

    这一幕也正好被走进来的哲铭看着。哲铭看着台上的哲涵。在那老旧的戏台上,哲涵是十分出众的,甚至比戏班里的正装饰着戏台的,与他们年纪相仿的两个戏子还要出众。特别是他的身形体态,他的灿烂笑容,宛如他就是个戏曲名角,该受着万人追捧。只是,这个戏台太过于陈旧了,与他的朝气显得不搭,更显现不出他应有的光彩照人。

    就在哲铭看着时,他怀中的哲熙开始闹腾了,小手不停挥指着戏台上,嘴里吱吱呀呀地说着,他也想去戏台上玩了。

    哲铭抱着哲熙走了过去。哲涵见状,便朝着戏台边上走了过来。在哲涵在蹲下来后,从哲铭手中接过哲熙,而哲铭也一跃上了戏台。

    哲铭上到戏台后,他开始转着身体,打量着正在挂着帷幕的戏台,然后笑着说:“这好像是我们记忆里戏台第一次装扮的这么漂亮。”正躺坐在戏台北面的太师椅上的雨桐,看着哲铭说:“这肯定了,这些年我们家又没唱过戏。不过,也不知道以前有没有唱过戏?”正牵着哲熙在戏台上玩的哲文,说:“那肯定有了,不然这戏台是干嘛用的。”还呆在戏台东北角落的孚仁,笑着说:“哲文这话没错。”站在哲铭边上,看着戏班的人正挂着帷幕的哲涵说:“这戏肯定唱过,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了。”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戏台上正悬挂着的帷幕看着并不是很厚,甚至有些薄,并带着不怎么鲜艳的深红色,看着也有不少年份了。

    这时,正挂着帷幕东向的戏班的年轻人,看着他们几个谈论着,便也插上话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几个,说:“你们家这个戏台是我们去过那么多地方演戏的戏台中最奢华的一个了。”哲文抬头看着这个人,然后自豪地说:“这肯定了,我们家以前可有钱了。”那人继续问道:“你们家以前是做什么的?”哲文笑着说:“我们家以前是做大官的,后来还开了工厂。”那人听后,笑着说:“那就不奇怪了。”

    哲涵抬头看着那人,便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学唱戏的?”那人笑着回道:“听我师傅说,我四岁就被人送到了戏班,具体我也记不得了。”这时,挂着帷幕西向的另外一个年轻人说:“他是个孤儿,从小就在我们戏班,现在是我们师傅的干儿子。”哲涵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孤儿这个词,却是第一次见到真实的“孤儿”的人。哲涵看着那人,继续问道:“那你现在多大了?”那人回道:“我今年已经十六岁了,不过还没登过台。”另一人笑着说:“你们别看他现在和你们说得这么麻利,可他一上台就紧张到说不出话,我们师傅也拿他没办法。”哲文听后,惊讶地说道:“这我可还真看不出来啊!”那人只好笑着说:“或许我是没有吃唱戏这门饭的命吧!不过,好在师傅不嫌弃,留我在戏班打打杂。”那人说着,便从梯子上下来了,另一人也在同时间下来了。只见两人在角落拉着帷幕试了试。见帷幕已经装好了,另一人则走进了后台,那人则独自收拾着装帷幕的大布袋。

    只见,那人在折叠好大布袋后,双手抱着大布袋,并走到哲涵面前。然后,那人笑脸盈盈地看着哲涵,似乎是在打量着哲涵什么。哲涵也看着他。只见,这人身高与哲涵差不多高,同样是相貌堂堂。就在哲涵看着那人时,那人莫名地笑着说:“你好像与他们不同。”哲涵听后,有些木纳地问道:“我和他们哪里不同?”那人却是笑着说了句:“那不重要。”说完,那人便走进了后台。

    他们几人都带着好奇地看着那人走进后台。倒是哲铭先说道:“也不知道那人故弄什么玄虚!”哲文抱着哲熙,走到哲铭面前,开着玩笑地说:“那人是看哲涵满脸桃花,犯花痴了!”说完,便把哲熙递给了哲铭。只不过,哲文这话倒把雨桐和孚仁逗乐了。只见,孚仁说:“这话可就不对了,这村里就我们几个人,哲涵花痴谁啊!”哲文说:“或许是说哲涵去了上海就有了桃花运了。电视里不经常这么演吗?”\u2028哲涵见他们越说越离谱,便气呼呼地说:“人家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你们倒认真了。”

    雨桐看着哲涵,继续带着玩笑的口吻说:“我刚刚注意观察了一下,那人长得与你还真有那么几分相似。”孚仁也看着这话说:“确实有那么几分,你们俩的身型蛮像的。”哲铭却一反常态地反驳着孚仁的话,不悦地说:“这身型像也看得出来吗?那我们几个都身型差不多,是不是都像了?”哲文见哲铭有些激动了,见孚仁没有继续反驳哲铭,他便说:“哲铭,你这话护着哲涵就有点过火了,你不怕伤着孚仁吗?”几人的话语,却让一旁的哲涵着实有些不高兴了,只见哲涵一脸阴沉地说:“行了,你们就不能聊一些正经的事吗?尽说些没用的东西。”说着,哲涵便转身走到戏台边,并跳下了戏台。

    几人有些莫名地看着,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哲涵有脾气。接着,他们也纷纷跳下了戏台,追着哲涵去了。

    这会,随着中午时刻的临近,中院和厨房都更加忙碌了。

    几人刚进中院,正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的万素雪便朝着他们几个说道:“你们来的正好,赶紧过来帮忙端下菜出来。”哲铭见状,便把抱在手中的哲熙递给了孚仁,让孚仁抱着。好在哲熙不挑人,谁抱都可以,只见哲熙还伸手向着孚仁,像是在讨孚仁的抱。走在前面的哲涵已经随着万素雪进了厨房。随即,哲铭他们几人也纷纷走向了厨房,留下孚仁与哲熙在中院。

    刚进厨房的门,便见着在厨房正中的两张大长桌上,摆满着装的正冒烟的菜的大盆,万荣芳,赵三妹,许凤,曹格妮,童小陈五人正忙碌着用青花碗从大盆里分盛着每个菜,而万素雪,杜桂英,吴水灵,杜玉兰则忙着把五人盛好的菜分端到中院里的桌上去。

    见哲铭他们几个进来,万素雪说:“你们看着端,每个菜每张桌子上端一碗,别漏了也别多了。”几人异口同声地应着说:“知道。”

    在厨房东侧的一座灶台,灶台的大锅里是煮好了的整整一大锅的面。李秀花和刘满月两人正从锅里挑着面到手中的碗里,两人的手法非常娴熟快速,盛好的面也快速被端到中院的桌子上。

    在哲铭他们几人的帮忙下,中院桌子上菜与面很快就摆的差不多了。这时,万素雪走向堂屋。

    万素雪刚过中堂东侧的中门,便朝着正在堂里面坐着的亲戚笑着说道:“大家先不聊了,饭菜已经好了,先吃饭吧!”

    叶老太起身说:“我们先吃饭吧!”说完,叶老太走到罗老太身旁,搀扶起罗老太。这时,李秋来也靠近着走了过来,并搀扶着罗老太,一起走过中门。

    现在这餐中饭主要是接待家里前来送礼的亲戚的,宴请村里人吃饭则是在明天中午的寿宴上。这是村里的习俗。一般情况下,村里的红白喜事,家里的亲戚是宴请三天,而村里人是只吃一餐,并且每家每户只来一个人,一般情况下都是家里的男人出席的。

    在中院内,随着宾客们的落席,熙熙攘攘,说说笑笑,掩盖住了夹菜碰杯的声音。

    其中,最热闹的还是坐在中院中间位置上的两桌的孩子了。两张桌子坐了十八个孩子,但他们不像大人那样注意礼仪,他们都是乱来的。只见到,他们有的一会趴在桌子上,有的一会站起来伸手去夹菜。并且,他们喜欢吃的菜,便抢着夹,不喜欢吃的菜,便连筷子都不会点一下的。

    哲铭他们坐在中院西侧的第四桌。

    不过,哲川很意外地跟他们七人共桌了,这是他们七人都感到意外的。而且,这也是他们八人十分难得的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哲文看着哲川,然后故意以古里古怪的语气看着哲川说:“哲川,放假这几天就没见到你,你这天天都在忙什么了?”

    哲川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哲文,接着又低下头吃着菜,过了好一会,才慢慢说:“我能忙什么,反正我跟你们又玩不到一块去。”

    哲川话音刚落,哲方便应了句:“是啊!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哲方这话说得很不客气,但哲川并没有理会,他甚至连头都没抬,依旧低着头吃着碗里的粉蒸肉。

    作为他们几人中年纪最大的哲新为了避免在这样的日子里他们几个闹不愉快,便扯开话题,对着哲涵说:“哲涵,听说你明天就要回上海了?”哲涵面带微笑地说:“听我爸说,是后天早上出发。”

    正吃着的哲川听到哲涵要去上海,他依旧还是自顾自地吃着,他没有丝毫理会,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因为他丝毫不关心眼前这个与无关紧要的人的离开。

    哲新说:“看来我的消息还是不够灵敏啊!”

    雨桐说:“你都不出门的,怎知家里事。”

    哲铭笑着说:“不错啊,雨桐也知道活学活用了。”

    哲文也笑着说:“我看啊!雨桐现在是开窍了,要与哲新争第一了。”

    玲玲见他们都开着雨桐的玩笑,作为他们八个里面,唯一与雨桐身为女孩子的她毫不客气地说:“你们几个也太喜欢拿雨桐开刷了,能不能拿出你们身为男孩子的气概,别总欺负我们女孩子。”

    哲文说:“玲玲,我们可不没把雨桐看作女孩子,她可是比我们还爷们的汉子。”

    雨桐一听,差点把嘴里的饭都喷出来,然后十分霸气地说:“我可是我们村里最淑女的女孩子了。”

    哲涵笑道:“这点确实不可否认,毕竟每天花那么多时间去打扮的,也只有女孩子才会有的行为了。”哲涵说完,停顿了一下,接着一本正经地说:“不过,你这个淑女每天都不敲门就大大咧咧跑进我和哲铭的房间,也着实令我和哲铭受宠若惊。”

    雨桐听后,以一脸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们都这么熟了,还用得着敲门吗?”

    哲铭说:“熟归熟,可你是女孩子,又不是男孩子。”

    哲文说:“怎么样,没话说了吧!”

    玲玲则反问道说:“哲涵,哲铭,你们去雨桐房间会敲门吗?”

    哲方却应承着说:“他们俩个肯定不会敲门。”

    哲铭说到:“哲方,你这是向着谁说话啊?”

    哲方笑着说:“我向着事实说话。”

    哲文说:“哲方,你这也太向着玲玲了吧!”

    哲新笑着说说:“这哲方向着玲玲,你们应该都知道的吧!何必多问了。”

    七人说着闹着,却唯独引不起哲川的反应。倒是引起了坐在水井旁的叶老太他们那桌的注意。

    叶老太看着他们好一会,然后对身旁的罗老太说:“孚仁那孩子怎么没见着啊?”罗老太听后,也抬头看了看,便说:“准是回家去了,那孩子害羞的很,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肯定不愿意待着的。”

    同桌坐在东向的李昌仁说:“那孩子性格是有些老实和内向了,不过学习还算不错,也很懂事。”罗老太说:“那孩子是太内向了。我家明山想让他去BJ念书,可那孩子说不习惯,不想去。拿他没办法,只得依了他。”叶老太笑道说:“我看啊,这孩子是舍不得你,平日里,你最喜欢的不就是他,他自然也对你是最喜欢的了,舍不得丢下你去BJ读书。”坐在李昌仁左侧的李昌淮说:“看样子都知道罗婶子是多么喜欢孚仁啊!”罗老太笑着说:“我那些曾孙里面,只有他从出生时就是我带着的,自然喜欢些,但其他曾孙子,我也是一样喜欢的,没有彼此之分。”

    在那两桌坐着的孩子们的饭桌上,除了是吃得最热闹的、最随意的外,最先散席的也还是他们。

    在哲新他们八人那桌,当大家正吃着饭时,最先走开的是哲涵。

    只见,哲涵在吃着饭抬头的空隙,看到了那个在戏台挂帷幕的青年,青年也见到了他,俩人相视一笑,哲涵便起身端着碗筷走了过去,并在那人旁边坐下了;接着是哲文,不过哲文是很突然地拿着碗筷,跑向了一旁有空位的大人桌,并且很自然地在大人桌坐下了。

    几人中,最先离席的是雨桐,没人知道她怎么地就突然放下了碗筷,然后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了,几乎没人注意到;不多久,玲玲不小心把汤晒在肚子上了,弄脏了衣服,也起身离开了。

    他们戏班坐在中院的东南角的位置,开了三桌,那个青年坐在中院正东的那桌。

    哲涵在冯缘身旁坐下,聊了好一会后,在看到哲铭一直望着自己这边时,哲涵便没再多聊,就起身端着碗筷走了过来,并在哲铭身旁坐了下来。

    当饭桌上剩下的人吃的七七八八时,哲涵刚准备放下碗筷,并想对哲铭说什么时;偏偏哲铭突然起身了,导致长凳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哲涵也应声倒地了,好在长凳没有砸到别人。哲铭见状,十分内疚地去扶起哲涵,并带着哲涵离开了中院。哲涵的离席是非常突然的,也让哲铭非常自责。

    剩下他们几人依旧在桌子上吃着,只不过都没怎么说话了。

    饭后不久,戏台院里就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

    在戏台院里,村里的老人拥挤着坐满了那十二条石条长凳上,还有不少自己搬了凳子,并在有空隙的地方坐了下来的。熙熙攘攘的,这是戏台院十几二十年来最热闹的一天了。

    在南面的看戏阁里,叶老太与罗老太两人坐在正中的位置上,旁边还有五个与两人差不多大年纪的村里老人,三女两男,并排坐着。这七人是现在村里最年长的人了。在他们七人两侧,围坐着的是叶老太的大女婿、三女婿、四女婿,和大女儿、四女儿。

    叶老太向坐在她右侧的李秋来问道:“润月和钟国怎么没来看戏?还有白霜那丫头哪去了?”

    李秋来回应着说:“钟国饭后,有点咳嗽的厉害,润月应该是在照应着吧!”

    陈敬生说道:“白霜她回家去了,说是家里昨天发的豆芽该换水了,换好水她就过来了。”

    叶老太继续说道:“钟国他那老毛病,这些年也确实是辛苦润月了。”

    罗老太说道:“人上了年纪多多少少有些毛病,没什么大事的。倒是白霜,她还真是不服老,都快六十岁的人了,还成天做着生意。”

    爱秋说:“三姐人精明着,才能做这些年的生意,换我啊,肯定做不来。”

    一旁的万世仁丝毫不客气地说:“你连家里都收拾不好,还想着做生意。”

    叶老太听后,立马说道:“行了,家里最没资格说话的人就是你了,正经事不做,成天想着赌。”

    这话一出,万世仁听后,他脸上倒没啥变化,而一旁的李爱秋却觉得抬不起头来了。

    熊惠中说道:“妈,今天是好日子,那些不好的事就不提了,省得别人看笑话。”李秋来也说道:“就是,今天是三哥过大寿的好日子,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就不提了。”

    叶老太看了看李秋来夫妇俩,然后转头过来了,什么也没继续说了。

    这时,坐在罗老太左侧的甘新春说道:“老叶,今天的戏班是不是跟去年老罗家请的是同一个戏班?”叶老太说:“是同一个戏班,我们这边也就数他们这个戏班唱得好了。”甘新春说:“是啊!去年听过之后,他们确实唱得很好。”罗老太说:“老甘,原来你去年来看戏了都没来看我,我当时可还念挂着你了。”甘新春笑着说:“我去了,可当时你正在睡觉,我就没喊醒你。”罗老太说:“好你个老甘,就不知道叫醒我啊!当时我们都快大半年没见了。”叶老太笑着说:“你们两个还跟以前一样,都八十多岁的人,还是一副嘻嘻闹闹的性子。”甘新村带着孩子语气地说:“我们这是在老姐姐你面前,才会始终像个孩子。”三人都笑了。

    这时,坐在叶老太右手最边上的李贤生笑着说道:“你们三位啊!是我们村有名的铁三角,到现在还是老旧啊!”李贤生是村副主任,也是村里学识最好的人。村里新出生的孩子,很多都会找他取名。至于男孩子上村谱,那村里只有他一人胜任了。不仅如此,他的独子李昌伦还是省会大学的教授,这点是村里人都津津乐道的。

    坐在李贤生左边的张荣妹,看了看她的丈夫李贤生,接着把目光转向了叶老太,笑着说:“叶大嫂和罗嫂子、甘嫂子关系好,连村里那些十来岁的孩子都知道。”说完,张荣妹逗了逗坐在她怀里的孙子,并询问道:“智轩,你是不是也知道?”李智轩抬头看了看张荣妹,然后懵懂地点了点头。李智轩只有五岁,是李贤生与张荣妹的孙子。

    叶老太笑道:“这孩子嘴巴真会说话。”

    张荣妹也笑着说:“是啊!我家昌伦为了教育好他花了不少钱了,三岁不到就送去了学校。还得学画画,学乐器,一大堆,我都说不过来了。”

    罗老太说:“你家昌伦那么厉害了,教育孩子肯定是我们农村比不了的。”

    李秋来说:“城里读书都那样的,我家孙子也是好小就送去了学校,乱七八糟的东西得学一大堆,还得学什么心算,听都没听过。”

    李贤生说:“现在的孩子读书不像以前了,不是单单学好语文与数学就可以了。”

    熊惠中说:“时代在发展,我们这些老一辈都在落后了。”

    李贤生说:“人和社会一样,都是往前走的,不仅是人需要后继有人,社会也需要优秀人才与不断发展。”

    熊惠中说:“是啊!还是贤生叔说得在理。”

    就在熊惠中话音刚落。

    随着戏台上响起清脆快节奏的锣鼓点儿,戏台院里嬉闹说话的声音顿时停了下来,因为知道戏要开始了。

    在戏台院的戏台上,很快便见到演员出场了。只是还没等演员开唱,正在房间窗户旁看着戏台院的哲铭便已经知道要唱的是什么戏。

    哲铭对着也在房里的哲涵说:“他们大人不腻吗?唱来唱去就这么几个戏!”

    哲涵起身走到了窗户旁,先是看着戏台院,然后听了一会,再对哲铭说:“这戏曲也算是我们这边的特色戏曲了,不唱这些还能唱什么。”

    哲铭说:“我是听腻了,我爷爷奶奶在家里看用碟子看戏,都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了,看得我都能背了。”

    哲涵转身来,怡然地背靠着窗户,轻慢慢地说:“你不懂得看戏与听戏的区别,百听不厌的是演员的唱腔,而不是戏曲的剧本。”

    哲铭听后,一脸不屑地说:“这些东西也就你懂,我敢说楼下那些看戏的,没一个懂的。”

    哲涵笑着说:“我只懂道理,也不懂戏曲,我又不是老戏迷。”

    哲铭说:“那你说得那么高深。”

    哲涵听后,一笑说:“也没有多高深了。”

    哲铭也转过身来,与哲涵并排靠着窗户站着。

    哲铭说:“明天就是正式摆寿宴了,你后天也一大早就要去上海了。”

    哲涵说:“是啊,希望你爷爷的身体能好些。”

    哲铭听后,低声说:“希望寿宴结束后,他的病能好些。”

    哲涵说:“你也别想太多了,对了,哲熙在哪了?”

    哲铭说:“被哲文抱着去看戏了。”

    哲涵说:“要不我们也去戏台院看看。”

    哲铭说:“我就不去了,没啥意思!”

    哲涵说:“好吧!那你要不去床上睡会,我下去看看。”

    哲铭说:“你去吧!我在房间里呆会。”

    哲涵听后,便往房门处走去了。哲铭看着哲涵离开房间。

    当哲涵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外时,哲铭也起身离开了窗户,接着走进了卧房,并随手关上的卧房的房门,因为他真的不喜欢戏台院唱戏的声音。

    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整个房间显得有些空寂落寞了。

    哲铭在柜橱前坐了下来,才发现柜橱上哲涵平日里看的书籍也已经不见了。哲铭在弯下腰去,先是一个一个地打开橱柜两侧的抽屉,接着他站了起来,挪开凳子,打开了柜橱的柜门,结果是一本书都没见着,就连哲涵曾经的一些东西也没有了。哲铭不知道哲涵是什么时候把东西收拾好,并不知道哲涵把收拾好的东西放哪去了。哲铭关好柜门,再次挪过凳子,然后坐了下来。只不过,他是背靠着柜橱坐着,然后看着床与顶箱柜。

    房间里的那盏挂钟的嘀嗒声显得异常清晰,甚至比哲铭的呼吸声还要清晰。

    哲铭静静地听着,他似乎感受到了他第一次与爸妈分开时的感觉。

    其实,哲铭算是在老屋长大的,不曾长时间离开过老屋。但在他读书的前一年,他还是跟着爸妈去了广州,在广州呆了一年后才回来读书。也就是从他读书开始,他每年都得感受着他爸妈默默的离开。以前他爸妈每年也会离开,但从这年开始,他才感觉到失落与无奈。不知道是他开始上学长大了,还是那一年与爸妈的相处加深他对爸妈的依赖。

    对于哲涵的将要离开,他这几天是有着心理准备的,但此刻,他却提前感受着哲涵离开后的感受,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卧房里由于哲铭并没有开灯,原本阴暗的环境,此时显得更加暗淡了。

    在凳子上坐了好一会后,哲铭起身走向了床边,并在床上躺了下去。

    架子床内就更加阴暗了,已经看不清楚哲铭的脸庞了,不知道他此时的表情是什么,也不知道他的眼角是否在流着眼泪。但可以肯定的是,哲铭的身子一直没有翻动,甚至连动没动。或许,他可能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