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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初次面诊

    当之之连着十多天做一个连续的梦,梦见四百年前那些稀奇古怪的人事时,她开始惶恐,难道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可是白天的意识还是很清醒的。可见不是精神问题。之之研究这位明末清初的诗人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十年前,她就开始关注这位诗人。如果要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怎么就最近这半个月才入她的梦?这个连之之自己都感到迷惑。

    而让之之越来越恐惧的是,这段时间,白天也开始昏昏欲睡。梦里那个叫张华儿的女孩子已经越来越占据她的心灵了,她越来越无法集中心思工作。

    其实,之之在研究那个诗人的过程中,一直替诗人的这位正妻鸣不平。据有限的史料记载,她一生劳苦,为了这个她爱的男人,她付出了一切,可一辈子没有得到他的真爱。而他,之之研究的那个诗人,却风流倜傥了一辈子。他爱过的或爱过他的女孩子,可以编成一个戏班子。

    之之想到自己的婚姻。这个婚姻,迟早会结束。只是最近两年,之之几乎把所有精力都转移到了课题研究和课题的出版,她没有时间和他牵扯。他的海城恒升电子有限公司,实际上是一家电子产品代加工厂。听听名头挺大,实际上最近一年也开始入不敷出。

    之之前几年也有点股份投入,但是这一年海城病毒一流行,公司越来越不景气。招了几百个工人,接不到活。工人要养着,工资要发。想遣散工人吧,又担心一旦大流感过了,经济复苏了,干活的人没了。

    男人这一年可以说混到焦头烂额。

    他的财产,之之不想要一分,属于之之的,之之也肯定不会让。

    两人同在一个屋檐下,分居却多年,互不干扰,这种生活,虽然不是之之想要的,但毕竟是相安无事,也不急着谈离婚。

    因为晚上多梦,睡不好,之之连着多日头昏脑涨,多年不犯的偏头痛病又开始犯了。

    为了尽管投入工作,之之只好上医院去看医生。

    海城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神经内科,全国排名第一。那里汇聚了全国最优秀的神经内科医生。连名校名医科大学毕业的博士,都很难争取到海城一院工作的机会。

    之之先在网上搜了搜,输入“海城一院”“神经内科”“头痛”几个关键词,结果马上就跳出几百条相关信息,一个名字赫然入眼:李云岳,海城第一人民医院神经内科主任医师,擅长难治性头痛、眩晕、脑血管病、焦虑、抑郁、睡眠障碍。博士生导师。M国皇家医学院学习研修二年。主持多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参与国家科技公关计划项目。全国医学会神经病学分会全国头痛诊疗专委会副会长,中华医师学会……

    后面还有十几个社会头衔和国家级勋章。之之也没有心思再往下看。

    病急乱投医。无论好坏,有这么一长串头衔,至少医书读过不少。虽然之之知道这年头沽名钓誉的人太多。

    再看看简介中还有一幅配图,是医生穿着白大褂的头像。图片不是很清晰,但看上去还是一位很年轻的医生。

    医生也不是越老越吃香啦。之之心里想,千百年来老祖宗的话,忽然都错了。就像以前奶奶经常念叨的“雷打冬十个牛栏九个空”,现在哪怕“冬雷阵阵夏雨雪”,动物也习以为常了。

    之之想着,还是先在网上挂个号吧。想不到,别说一个月之内没有余号,就连这个医生在其他分院坐诊的号也空了。幸好之之还有一位同事的老婆,是这家医院心血管科的护士长。热心的同事说,我叫我老婆给你打个招呼吧,让李主任加个号。

    “那就麻烦您家夫人了。”从不喜欢求人的之之这回也算是求人帮了一回忙。

    过了一天,同事老婆亲自回话道:“汪教授,李主任答应了,周三上午你直接去找他就可以,到那里报我名字。”

    到了周三,之之早早来到海城一院神经内科候诊室。

    候诊室坐满了戴着口罩的求医者,只露出一双双写满忡忡不乐的眼睛。之之也戴着浅蓝色的医用口罩,坐在空气混浊的人头中。当下是海城最舒适的春季,可是春风仿佛吹不到这些人的脸上。

    更让之之想不到的是,她在候诊室足足等了四个小时。

    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坐在她旁边,黑色口罩下一双乌黑闪亮的大眼睛,肤色雪白。

    之之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问:“你也是李主任的号吗?”

    女孩指了身边的妇人道:“是的,我妈妈看病。”

    “你妈妈怎么了?”

    “偏头痛很多年了,经常犯。犯起病全家都没辙。还天晕地转的。以前是大把大把的吃药,不见好转。李医生这里,每天吃一颗药,半年没犯了。”

    “那是你们家的恩人啦。”

    “大恩人。”妇人在一边接话道。

    正说着,叫到这母女的号。女子便陪着母亲进去了。

    之之在诊室外左等右等,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才见母女出来。

    之之一看,都中午十二点多了。

    终于叫到之之的号,之之甚至都有点小激动。颤颤着起身,推开诊室的瞬间,正好医生也抬头微笑着看过来。

    四目相对,瞬间之之有一种被电住的感觉。

    眼前的这位医生,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虽然口罩遮住了他的大半个脸,但是挡不住他眼神里的柔光。

    为什么那么熟悉的眼神?那么熟悉?在哪里见过?

    愣了一会,之之缓过神来,道:“李主任,您的号好难挂,我是……是我同事的……”

    “我知道了,她电话已经和我说了。”医生笑着接口道,声音非常温和。

    听到医生的回话,之之再次一惊,为什么连声音都是那么熟悉?在哪里听到过?是谁的声音?

    “你哪里不舒服吗?”医生的问话,把恍惚中的之之拉回眼前。

    “偏头痛,已经半个多月了。”之之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除了偏头痛,还有其他症状吗?”

    “睡眠不好。”之之的回答很简短。

    “能睡几个小时啊?晚上。”医生还是微笑着,轻柔地问。

    之之感觉,这种轻柔不是刻意做作的,而是发自他的本能。他和任何人说话都会是这种声音,她想。

    “不是睡少了,而是每次睡去,都要做梦。”之之顿了顿,又道:“做同一个梦。”

    “同一个梦吗?”医生笑笑。

    “不好意思,我表达有误。”之之的话闸开关像是被打开,“我的意思是,在梦里,我不是我自己,而且每次都梦见了相同的人。”

    “哦,那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呢?”

    “不是的,不是的,那个人,不是现实中的人。”之之一听医生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赶紧分辩,脸都快红了。

    之之不是一个善于和人打交道的人,除了说起学术,她还能滔滔不绝,更多时候,她在人群中宁愿保持沉默。

    那么多年,除了那个已经名存实不存的老公,她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和一个异性面对面坐着,而且还是一位态度温和的医学博士,诉说自己的身体和心理。

    “呵呵。”好在医生没有在“梦”上追问下去,转了话题道:“你先做一个头颅核磁,好不好?”

    “好。”虽然自己也做了多年的大学老师,可是面对医生,之之还是像个小学生一样听话。

    “这个要预约。你先去做了,等结果出来再来看。到时你如果挂不上号,就直接来找我加号,就是要等到最后一个才行。”

    “嗯嗯。没事,没事,只要能看上就行。”之之想了想,问:“那我的偏头痛,要不要先吃点药?”

    “先别乱吃药。保证充足睡眠,睡前让自己脑子放空。生活中的事情,都放下。好吧?没什么问题,放心吧。”之之感觉医生的口气像是一位妈妈在抚慰孩子。特别是最后一句“放心”让之之感到一阵温暖。

    “嗯嗯,谢谢李主任。”之之说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

    “那就这样,好吧?”医生说着,开了检查单,递过来。

    之之这才意识到,都近中午一点了,医生还在为她这个最后的病人看病。忙了整整一个上午,他一定是饿着肚子呢。

    之之接过医生开的检查单,一边起身,一边还想说什么,又吞回去。呆呆地走出诊室。她刚迈出诊室,就听到诊室门轻轻地关上了。她一转身,看着紧闭的门,想着坐在里面的医生,此时在做什么。他可能很累了,想歇一会,也可能要接个家里的电话。

    之之这样想着,苦笑着对自己说,你真是病了,他干什么,关你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