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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盘山道

    米月带上小慧,直奔贵州QN州,去会朱长春。

    米月一查才知道,说是贵州QN州,没想到这人并不在QN州,而是在黔东南州,贵州这地方,除了黔东南州,还有黔南和黔西南,三个州都是位于大山峻岭的苗族、侗族、布衣族的小数民族聚集区。米月到了贵阳,又从贵阳的麻凯高速跑了180多公里到凯里,再从凯里翻山越岭走了差不多整整一天,才到了朱长春所在的平顶镇,米月找镇派出所一打听,我的天!朱长春家在海拔高2000多米的崔岭村牛寨山,距离平顶镇还有30多公里。

    平顶镇派出所所长姓陶,五十多岁,个子不高,清瘦,一头白发,开着一辆北京吉普,对米月道:“你们俩女孩子,不知道有没有恐高症,如果恐高的话,我劝你最好蒙着眼。”米月笑了笑:“我也是山村里长大的,十来岁就钻山爬树,哪里会恐高。”说完,看了看小慧,小慧也笑着摇着头。

    北京吉普沿着山谷一条宽阔的河岸穿行,看河水清澈如碧,两旁的大山直耸云霄。陶所长道:“这个朱长春,几年前从城里回来后,就猫在那牛寨山,一直没有出过山,三年前找了一个女子,是个二婚,带了一个孩子嫁来的,去年底又生了一个孩子,现在快一岁了吧。”

    “他现在在干什么?”

    “种了几亩地,农闲的时候,有时候去盖房的人家做做工,这些年盖房的人家多,一个工一天也有二百多块,这一年下来,也还过得去。”

    “他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他父亲在他十三岁时得肝癌去世了,他于是也辍了学,十七岁跟着人去东营打工,那些年,我们也不掌握他的情况,只知道他家就他和他的母亲,他母亲为了他,年轻守寡,终身未嫁,后来才知道他儿子犯了案,说是杀了自己的老婆,过了差不多一年了,我们才知道他回家了,后来也才知道这个案子没有查实,成了悬案。”

    车子沿河行驶了半个多小时,开始爬山了,都是盘山道,山道重峦叠嶂,行到半山,小慧就不敢往车外看了,双手紧紧攥住米月的手臂,米月知道车子下面,便是陡峭的万丈山壑,米月想,怪不得陶所长问他们要不要蒙眼,米月以为爬上这山顶应该就差不多到了,没有想到转过这个山坡,前面又是一片谷地,一连翻过了三座山,米月眼前一亮,好像来到了一片神奇的天地,展现在眼前的,是漫山遍野一层层鱼鳞般的梯田,梯田中的水稻正是拔节期,一片片织绵般葱绿,梯田下面,是一片水墨画般的百十间青瓦木屋,屋顶透出袅袅炊烟。

    陶所长的车终于在一家屋门前停住了,小慧一下车,就哇哇地吐了起来,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被掏出来,米月只好让她吐个痛快,见她苍白的脸和满嘴的吐沫,笑道:“陶所长,你呀,干脆在这里找一户人家,把她嫁这里得了,你看她这么个胆子,怎么回得去!”小慧终于缓了一口气来,喘着气道:“你有没有一点良心呀,人家都这个样子了,你还幸灾乐祸!”陶所长笑道:“你们城里人,过这山路,没有几个受得了的,记得前些年,新来的一个女副县长,要去那牛寨山,去的时候是晚上,问有多远,我说,三十多公里吧,结果一走快两个小时,她把那司机很训了一顿,说这车怎么开的,像是蜗牛在爬,结果第二天白天回来,一路上脸都吓白了,到了半山腰,不敢坐车了,要步行。”

    米月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小慧道:“要不,回去的时候,干脆晚上走,她什么都看不见,省得烦心。”小慧瞪着一双圆眼道:“那是一样吗!你还不如用麻药将我麻了,送我下山罢!”

    陶所长便带着米月三人往巷子里走,巷子是青石板路,一旁有条水沟,看清水淙淙的流,到了一家木屋前,见一少妇怀抱一小孩,一边在绣着花鞋底,一边在哼着一首古老民谣:

    马马嘟嘟骑

    骑到那嘎嘎去

    嘎嘎不杀鸡呀

    娃娃要回去

    ……

    米月一听,感觉这民谣的曲子像有几分悲酸,陶所长上前打话:“肖群英,心情不错嘛,你老公在吗?”肖群英一见是陶所长,慌忙站起身来,叫了一声所长,道:“找长春呀,他不在呀,去地里了。”陶所长便向肖群英介绍了米月和小慧,说:“你打个电话,让他回来,我们找他有点事。”肖群英犹豫了一下,说:“他手机放在家里呢,要不,我去叫他。”米月道:“这样吧,我们也不急问他,就在这里等他回来,我们先聊聊。”肖群英点了点头,便放下孩子,进了屋,没想到这孩子却哇地哭了,米月便上前去抱起来,孩子看了看米月,哭得更凶了,米月看了看小慧:“你看我有这么凶吗,孩子都吓怕了?”小慧见米月抱着哭的孩子,一脸尴尬,便把孩子接了过来,一手指着前方哄着道:“看爸爸在哪里,看妈妈在哪里?”孩子果然左看右看,不哭了,不一会,见肖群英取了一大串枇杷和一大盘李子出来,热情道:“这就是在山上采的,都熟透了,你们尝尝。”一边从小慧手中接过孩子,小慧迫不及待吃了几颗李子,一边吃一边道:“我还想吃点酸的呢,没想到这么甜。”米月也吃了几颗,果然又甜又脆。

    米月看小慧只顾吃,看肖群英五短身材,丰满得体,一张白净的圆脸,一头乌发,便问她:“你同朱长春,年龄相差有十多岁吧?”

    肖群英点了点头:“我也不小了呀,你看,都老了。”米月笑笑:“你知道长春的经历吗,比如说,他犯案的事?”肖群英又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他说过,人不是他杀的。”米月问:“你就这么相信他?”肖群英道:“要是人是他杀的,他早就被你们抓去判了,再说了,他这人,我不相信他会去杀人,更不会去杀那个女人。”

    肖群英说完了,见米月仍是一双疑惑的双眼盯着她,便叹息道:“你们若是不嫌我哆嗦的话,我就多唠叨几句吧,我认识他的时候,那时他妈还在,他妈也是偶然到我家串门,说到他儿子的事,说着说着就哭了,说是他儿子说,他这一辈子都不再找人了,都过了这么些年了,还成天就守着那死去的女人,说她七十多岁的人了,怕是要绝后了。我当时就想,现在这年头,这么痴心的男人,真不多见了,后来有一次我去赶集,碰到了他,那正是中午,我们在一家餐馆吃米粉,我们就聊天,我问他,那女人真的不是你杀的,那又是谁杀的?他说,她是自杀的,是我逼她自杀的。我看他一说那个女人,就是一脸伤心的样子,就对他说,都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没有摆脱她吗?他摇着头,说,你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我跟你也说不清楚。我劝他说,再怎么说,你也应该往前看呀,你妈这么大年纪了,她为你年轻守寡,现在看你这个样子,她不伤心吗,你也忍心吗?我也说了他妈在我们面前哭诉的事,他就再也不跟我说话,转头就走了。”

    “你们后来怎么在一起的?”小慧听完了,迫不及待地追问。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的安排,我那孩子5岁时,皮得很,同邻居家孩子一起在水塘边玩耍,掉进水塘里了,那时刚下过一场暴雨,水塘水都满了,刚好长春经过水塘,听邻家的孩子一说,慌忙跳入塘里捞人,人虽然捞出来了,却已昏迷,他对着孩子做人工呼吸,好不容易才把孩子救醒来,我后来带着孩子到他家答谢,他不收我一分钱谢礼,还将我臭骂了一顿,我当时也委屈得哭了。就这样,我们来往多了,我这孩子也喜欢他,他也喜欢我这孩子,我以为他会喜欢我呢,等着他开口,可是,他的心,就是铁板一块。直到有一天,孩子回来给我说,朱家奶奶说要死了,让我来叫你去呢,我一惊,忙跑到他家去,看他妈在一口一口地喘气,我知道他妈有肺气肿,拖了大半年了,我问她有什么事,她用手指了指我,又指了指朱长春,又指了指我那儿子,我顿时就明白了,对她说,妈,您还不知道吧,我同朱长春早就好上了,我们正准备明天办结婚证呢,我说妈您放心,我一定给长春生孩子,子子孙孙传承下去,一定让我们家不断香火。你说怪不怪,我这一说,老人家竟然回过气来了,还开始喝了些稀饭。就这样,第二天,我们真的就办了结婚证,老人家一直拖了半年才走,走的时候,我已有了三个月的孕,只可惜,没能等着老人家看着我把孩子生下来。”

    米月向肖群英投去敬佩的目光:“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米月继续问:“他对你说他那女人的事了吗?”

    “说了,他说,认识她的时候,他开了一家小吃店,小吃店虽然规模小,却有几道小吃,就是我们这寨子里的传统菜,小吃店距离她的天宫娱乐城很近,那里面的女孩子都喜欢到他的小店吃饭。后来天宫被查了,是长春收留了她,让她接待食客,生意也还好,后来也是长春倒霉,一位来店里吃饭的客人说是食物中毒,死了,长春在城里无亲无故,虽然没有判刑,却赔了死者家属一百多万,不但店子没了,还欠了几十万高利贷,那女的看长春这样,把自己所有的积蓄都替他还高利贷,为了还清高利贷,她自己租了房,在房间里接客嫌钱,让长春替她望风。”

    肖群英说到这里,叹息了一声:“他说,干这种事,是长久不了的,过了一年多,这女的脾气就越来越坏,最后就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到后来俩人经常吵闹打架,女的还动不动以死相威胁,那一天,是她拿了一把水果刀,说活着没有意思,死了算了,拿刀往她自己的脖子上扎,是长春把她手中的水果刀抢了过来,之后,他自己就出去了,哪里知道,等他回家来,她真的就被捅死了。”

    小慧摇了摇头:“既然他害怕她自杀,为何还要自己跑出去,这不明明是给自杀者机会了吗?”

    肖群英叹息了一声:“他说过,这样的事不止一次了,每次她这样,他最好的结果就是一走了之,让她一个人在家冷静冷静,然后,他会请他的小表舅来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