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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姐与弟,兄与妹

    84姐与弟,兄与妹

    赵银河醒过来的时候,是下午三点过。

    虚弱、乏力。

    恍惚间她还记得昨晚发生的事,记得昨晚抱起自己的蓝发青年。

    睁开眼,是自己的房间。

    “银河,你醒了!”

    “啊,莫妈妈,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是太子殿下送你回来的。”

    “那……他呢?”

    “他出去买东西了,马上就回来,你先躺着,我去给你弄点喝的。”

    是长宁救了我。

    他没事,这便好。

    脑子里的眩晕感迅速褪去,在恢复意识,确认长宁安然无恙后,她第一件想起来的事,是昨晚乔治发布的视频,以及,那个视频必然掀起的风暴。

    点击手表,李俊彦打了好几个电话,发了好几条消息。

    她回拨了电话。

    “头儿!你终于回电话了!你怎……你还好吧?”

    “没什么事,”她平淡道,“你到哪儿了?”

    “还有两个小时就到三藩了,抱歉,头儿,我这里昨晚出了点状况……”

    李俊彦讲起了昨晚他那边发生的事。

    他去晚了,白钰京已经被她爹的人带走,但是李俊彦没有放弃,追了上去,花了点儿工夫,后半夜在一个服务区,在他们休息时,悄悄把人偷了出来。

    赵银河交给他的任务是完成了,但因为这其中的波折,预定的返程时间也耽搁了,本来他今天中午就该到。

    “所以,老五出卖了白钰京?”赵银河问。

    “对。”

    “白钰京有说过为什么吗?”

    “她不愿意说,她要见你。”

    好吧,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这个三藩正义寻宝小分队,终究是一场闹剧,加上赵银河自己,总共才五个人,一个当了叛徒,两个退缩跑路,最后坚持下来的,反倒是那位看起来最不靠谱的白小姐。

    才,五个人的小团体呐。

    不过也没什么,这些年来,赵银河已经习惯了失望,其实并不能怪老五的背叛,也没法苛责阿七和邱恺的退缩,人生在世都是为了一口饭奔波,他们并不像白小姐那样拥有优越的出身。

    立场与高度不同,抉择,当然不同,而这其中,并无崇高与卑劣。

    “你到了给我打电话,先这样吧。”

    赵银河挂断了电话,打开新闻频道——其实此时此刻她很累,但是,她没有办法停下来,没有办法让自己休息。

    荣京燕下午的庭审已经进行到了中途,赵银河一边查阅早上的资料,一边听着检方的质询。

    这也是此时此刻,大多数三藩市民关注的东西。

    在出示了许多证据,进行了一长串的问询之后,最后的答案呼之欲出。

    检方,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荣京燕先生,你是否认可以上陈述?是否承认,是你利用荣氏的资源,在长达三年的时间里,进行走私活动?”

    被告席上的荣京燕看着检方,看了有那么几分钟,点头:

    “是,我承认。”

    观众席里鸦雀无声,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所有看着这场庭审的人都面无表情,因为这个结果并不意外,该震惊的过去12小时里都震惊过了,关键是……然后呢?

    荣京燕走私证据确凿,可这只是前半段,后面的部分呢?

    三藩法院不会就判他个走私,然后对剩下的问题视而不见吧?

    荣京燕‘认罪’之后,检察官看向了审判长:

    “审判长,我想对本案做一些补充说明,因为我们在调查走私的过程中,发现了新的证据。”

    审判长许可,检察官将乔治的照片投到了大屏幕上:

    “乔治利用海湖基金为荣京燕的走私洗钱,我们在调查过程中发现,乔治曾多次在境外与被我神州列为‘不欢迎实体’的组织接触,我们有理由相信,乔治受到了一些反动势力的资助,意图颠覆神州,以下是我们掌握的证据……”

    随着检察官的再次开口,全场哗然。

    所有盯着这场审批的人都知道,真正的重头戏要来了。

    而赵银河,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真是,最坏的结果,但好像,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个案子受到了整个三藩,乃至于全世界的关注,为什么?

    其实昨晚之前,这件事还只是一起寻宝活动,就算那20亿真是走私赃款,不,别说20亿,就算是200亿又怎么样?

    它也不过就是个走私案嘛。

    但是策划此事的人很高明,他利用了乔治的名声,以及财帛动人心的奥秘,把事情炒热,炒到了任何人都不可能把它压下去的程度。

    但终究,只是走私案,不是所有人都关心那些钱在哪儿,大部分人,网上的大部分声浪,都是吃瓜群众。

    而舆论,让三藩市不得不公开、透明处理此事。

    于是整个过程就这样暴露在了所有人眼底下,最后,钱找到了,本该皆大欢喜的时候,乔治反手再次自爆,把钱从正规渠道转了回来。

    ——先不谈这些钱究竟是什么。

    就只看,三藩市政府的立场,当场被打脸,他们要如何解释这些钱?

    说整个市政府联合起来欺骗民众?

    那你的合法性直接没了。

    得找理由,可事情到了这一步一般的理由根本糊弄不过去了,你总不能再搞个更大的走私案出来吧?就算搞出来了,人们会信?

    只能从乔治的动机上着手。

    这样一个前途一片大好的大明星,以命为筹码就是为了把事情闹大,他图什么呢?

    答案显而易见,他是为了复仇,是私怨,是对整个三藩市政府,乃至于神州帝国的恨。

    是通敌叛国。

    ——只有通敌叛国可以解释乔治的动机,而且,从现有的情况看,他可能真的通敌了。

    这个理由真的可以让人们信,但是,这个理由,是无底深渊。

    ——人们为什么会信?

    因为三藩精卫连环自杀事件的存在,因为乔治自己发了视频讲述自己的心路历程,他的陈述中有八成的内容都在说三藩精卫的事情,都在叙述他看到了无辜死者想要做些什么却无能为力的绝望感。

    他几乎没有提到三藩市政府,但他每个字都提到了。

    他叛国的原因,是因为,他看到了人间炼狱。

    ——如果以叛国罪审判乔治,三藩市政府的合法性,同样没了。

    昨晚视频发布后,整个三藩市民意沸腾,根本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钱,不,是因为这整件事情背后潜藏的潜台词,是那些,绝对不能上秤的尖锐矛盾。

    粉饰的伤口,被生生撕开了。

    幕后之人下得一手好棋,这是个阳谋,三藩市政府无论怎么做,都是个收不了场的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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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姨通知了赵希岚,然后给赵银河榨了杯橙汁。

    在返回崖边小楼时,她顿了顿,先去了自己房间,从书柜里取下了一本宗教典籍,翻到最后一页,这里,夹着一封信。

    “致我的女儿”

    这是,赵银河来到元一教会那天,佐薇亲手交给她的。

    “如果哪天希儿打算走,你就把这封信交给她。”

    “我?莫姐,我应该……是活不到那天的。”

    ……

    当昨夜看到背着赵银河的赵希岚时,特蕾莎·莫的心口像是被铁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无论如何掩饰,无论如何装作她很平凡。

    帝国的公主,终究还是会再见到她的家人,因为他们才是同类——莫姨其实并不担心某天早上醒来,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都在说朝梧公主,神州的凤凰,失而复得。

    她担心的是,从今往后,朝梧公主真的死了。

    而那个时候,自己就真的得把这封信交给她。

    在她小时候,她真的很可爱,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渔村少女,有喜欢吃的东西,和或许能算是‘暗恋’的人,青春洋溢,开怀大笑。

    但从人生中的某一刻开始,她变得,越来越像她母亲了,开始关注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揣好信,端着橙汁,回到房间时,莫姨看到了裹在毯子里的赵银河。

    “你啊,又在听新闻,明明自己都站不起来了,也不知道休息休息~”

    赵银河笑了笑:“没办法,能者多劳嘛。”

    “能者?呵~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什么能者?”

    “因为有莫妈妈照顾我呀~来,抱抱~”

    她张开双臂,朝莫妈妈抱去,后者一脸嫌弃的躲了躲,但最终还是让她一个熊抱搂住:

    “莫妈妈,你好香~”

    “去去去!少跟我来这套!”

    只有在莫妈妈这里,赵银河才会像是一个刚满19岁的姑娘。

    两人闹了一会儿,莫姨一边给她揉肩膀,一边看着她那头刚刚长出来的,还不算太长的,乱糟糟的头发,小声问道:

    “等会儿,我直接带殿下上来?”

    “嗯。”赵银河轻轻应了一声。

    “银河……你要不要,跟他回去看看?”

    ——长宁恐怕并不完全知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赵银河一直待在三藩,他们之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12年未曾见面,赵银河也做好了这辈子都不再与弟弟相认的心理准备。

    但是,一旦这层窗户纸被捅破,许多事情就必须要有一个结果。

    如果长宁邀请姐姐去他行宫坐坐,甚至是……你要不要回朱玄宫看看?

    朝梧公主是死是活,最终,会有一个答案。

    “莫妈妈希望我回去么?”赵银河问。

    “还是回去看看吧,那是你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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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回到元一教会门口时,那种惶恐感又出现了。

    我该以怎样的表情去面对她?

    我该称呼她为什么?

    赵银河?赵希?朝梧?姐姐?——不,我才是大的那个,我要叫她妹妹。

    “小师兄你回来了!”

    柱子远远的朝他招手,吉米还是被他摁在凳子上,满脸委屈动弹不得。

    把顺路买的零食分了一些给他,赵希岚没有心情说话,径直走进了教会,门口这俩家伙都是冲着朝梧来的,所以他们的事情,还得由她来处理。

    先把东西放到了厨房,赵希岚穿过花园,朝着崖边小楼走去。

    他走得很慢,脑子里想起了许多事。

    一开始是眼下的事情,他想朝梧肯定有许多问题想要问他,关于私事的,关于公事的,他在琢磨自己该如何回答。

    可是想着想着,思绪倒转,退回了小时候。

    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洗澡……小时候的长宁胆子小,甚至连厕所都得拉上姐姐。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最多,而且,比常人多得多得多。

    夜幕降临时,父亲在天文台看星星,母亲睡在他身旁,而姐弟俩,会自己给自己找点儿乐子,一起看电视一起打游戏一起在花园里玩耍,又或许,只是待在彼此能看见的地方,做自己的事。

    那种感情在某种意义上超越了正常范畴的姐弟,因为特别的作息时间,他们独处的时候,会格外多。

    那是,同类之间的感情。

    矛盾与争执也往往发生在深夜,因为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不可能不发生摩擦,而长宁也并不是总是被朝梧欺负,他还是打赢过的,但别人都不知道,因为大晚上的,摄像机不会还跟拍,能看到的只有晚班的女官,可那些女官就像木头人一样遵守着缄默原则,不说,不问。

    所以在后来,长宁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父亲和爷爷,是什么感觉。

    我还有朝梧,可他们只有自己,漫漫长夜,他们必须学会与孤独共处,所以他们总是如出一辙的,找到了独处时的乐子。

    但又不一样。

    他们,是从未有过,所以习惯了。

    而我,是失去了。

    所以在七岁那年,得知母亲与姐姐去世后,长宁一个人哭了很久,并不是被谁看见的那种哭,而是大晚上的,自己做着什么事,莫名其妙就掉眼泪了。

    他想自己应该找点什么事情转移注意力,找点,能让自己沉浸其中的乐子。

    于是他让女官给自己搬架天文望远镜到房里,谁知女官早就准备好了:

    “这是陛下小时候的。”

    “陛下说,您会需要它的。”

    所以,在刚才,长宁看到天台上的三脚架时,无奈的笑了。

    他给了朝梧一模一样的东西,好像双胞胎总是这样,他们的很多东西,都是一样的。

    而这又让他想起了……

    “长宁。”

    他听到了门后的呼唤。

    “你进来吧,别站着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走到门口了,但却,一直站着,没有进去。

    轻轻推门。

    他看到了午后阳光下,裹着毯子,蜷在沙发里的女孩。

    莫姨起身,从他身侧离开,把空间留给了久未谋面的双生子。

    长宁就那么站在门口,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好像有好多好多东西可以说,但好像……又没有,因为没有什么是必须说的,就像他明明轻手轻脚,可里面那个,仍旧知道他站在门口一样,他们之间,往往,不需要言语。

    ——直至女孩嫣然一笑,向他张开了双臂。

    心中的堡垒瞬间崩塌,他扑到了姐姐的怀里,就像小时候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