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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我原是见过他的

    15我原是见过他的

    “荣爷,我是小刀,找到她了,在慈恩街。”

    “诶,明白,明白,您放心,绝对恭恭敬敬。”

    “没,我也不知道她来这儿干啥。”

    “那行,我先跟着。”

    小刀挂断电话。

    “刀哥,怎么说?”

    “先跟着看看,都小心点,别打草惊蛇。”

    这位站在慈恩街拐角处的刀哥,就是早上给荣京燕汇报的‘小混混’。

    ——其实他不是小混混,他小刀的名头,在义安社也算是响当当的,而义安社社长,据说当年是和荣老爷子一起扛枪的袍泽兄弟,只是后来一个成了白,一个成了黑。

    不过这年头,谁黑谁白,哪儿又说得清,义安社自存在的那天起,就和荣氏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私下里帮荣氏解决了不少小麻烦。

    此时此刻,赵银河把摩托车停在了慈恩街一个小区门口,走了进去。

    刀哥一招手,兄弟们顿时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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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恩街地处三藩新城,这个小区新建不久,是荣氏开发的。

    但这也算不上什么特别,荣氏本来就是建工起家,三藩新城至少有三分之一的项目和他们有关,一直以来,荣氏建工遵纪守法,从没闹出过什么丑闻,这在建筑行业算是很难得了。

    因此,荣氏的口碑一向不错,深得三藩市民的信赖,是三藩的骄傲。

    只是近些年来,全球房地产行业都不景气,荣氏似乎转型出了些问题,财务状况不是很好。

    小区不算特别高档,赵银河拿着保险资料转了转,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保险资料里是一个叫佩奇的女人,现年25岁,登记地址就是这里。

    赵银河观察了一圈环境,按响门铃。

    出乎意料,开门的是个男性夏人——无论是乔治,还是资料里的佩奇,他们都是西洲人。

    “您好,请问佩奇小姐在吗?”

    “佩奇?姑娘你走错了吧。”

    “诶?”

    赵银河眨巴着大眼睛,装出一副涉世未深小姑娘的样子,额……尽管她本来就是小姑娘。

    “可保单上写的是这里啊,您看,慈恩小区乙栋三单元601。”

    男人看了看保单,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但还是留了个心眼:

    “请问您是?”

    “是这样的,先生,我是朱玄保险的业务员,佩奇小姐这份保单已经断保很久了,快失效了,电话也打不通,所以我来回访一下。”

    “这样啊,姑娘你要找的人应该是这屋子的原主人,这屋子,是法拍房。”

    “那主人好像是欠了什么债被法拍了,我三年多以前买下来的。”

    “那您还记得她的联系方式么?”

    男人想了想:“抱歉太久了不记得了,不过那人是个男的。”

    “男的?”

    “对,这我记得很清楚。”

    “能请您帮忙想想吗?”赵银河双手合十,哀求道,“拜托了大哥,要是找不到人我这个月奖金就没有了。”

    “嗯……我想想啊。”

    男人想了想,又回屋找了一圈,然后给了赵银河一个名字和电话。

    理查德·琼斯

    姓氏,和佩奇一样。

    赵银河先是打了打电话,发现是空号,这才拨通李俊彦的电话。

    “找个人,俊彦。”

    其实刚才她已经把佩奇的资料发过去了,但琼斯这个姓氏实在是太常见,库里有几百个同名。

    但有了第二个名字就不一样了。

    “找到了头儿,这是对兄妹。”

    李俊彦很快把理查德的资料发了过来。

    “还有,头儿,这次线索接上了。”

    “怎么说?”

    拿到佩奇资料的时候,李俊彦就已经交叉比对过,佩奇和乔治不存在交集。

    “理查德,是乔治的大学舍友,三藩理工建筑系。”

    赵银河一边看资料,一边听李俊彦讲述,但她看着看着顿住了。

    理查德已经死了两年了。

    精神病,自杀。

    可是结案报告很简短,甚至连他在哪儿死的,怎么死的都没提到。

    而佩奇,在理查德死后不久也移民了,没有任何联系方式,原本的所有社交软件都停止了更新,等于说,人间蒸发找不到了。

    唯二详细的是理查德的履历,和法拍信息。

    造价工程师,原本就职于荣氏建工,26岁那年辞职单干,承包工程,两年时间里就赚了上百万,买了车房,算是年轻有为了,但28岁,也就是两年前,突然破产。

    破产原因在法拍信息里写的是:抵押房产加信用贷款,共计600万,重仓虚拟币……

    而最有趣的是,他重仓虚拟币前,花了一大笔钱从朱玄投资给自己妹妹买了份定制保单,而这种保单一般都是针对贵宾客户的,所以,是当时已经成为大明星的乔治出面买的。

    这绝非一般的关系。

    “理查德已经火化了,”李俊彦说,“但我可以查到他死前最后的住所,是个租的房子,离你家不远,头儿,也在济仁街。”

    “理查德和乔治的舍友关系,在网上有公开信息吗?”赵银河问。

    “当然有,他们大学时不少合影呢。”

    “地址给我,你想办法查查理查德是怎么负的债!”

    赵银河挂断电话,快速离开小区。

    乔治的信息她全看过了,当时并没有注意到他和理查德的关系,因为从表面上看,他们虽然是舍友,可毕业后完全没有联系——公开信息上看是没有。

    但他们,毕竟是舍友。

    以现在全网对乔治的疯狂程度,赏金猎人把他的每个人际关系走一遍,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她骑上李俊彦心爱的小摩托,飞驰向理查德曾经的租房地点。

    差不多行至半程时,李俊彦打来了电话。

    “头儿,具体情况不清楚,因为理查德清空了自己的社交账号,但我查到一些法院的审理信息,情况有点复杂。”

    “继续说。”

    赵银河塞上耳麦,加大了油门,来的路上她就怀疑有人跟着自己,而这一次出来,她确定了自己的怀疑,因为她清楚的记得那几个人的脸,不会有这么巧的事。

    摩托车驶上高架,风驰电掣,同时,李俊彦也开始了讲述。

    “理查德在离开荣氏后成立了一家建筑公司,从公司的股权构成看,应该是和在荣氏时认识的一些客户合伙开的。”

    以大公司为跳板,积累资源和人脉出来单干,这很正常。

    “公司运营没什么问题,但是在差不多三年前,他接下了海湾大桥的一些分包工程。”

    说来也巧,赵银河从高架上看过去,刚好能看到横跨海湾的海湾大桥,那座桥是三藩市的运输大动脉,快有百年历史了,前年刚翻修过。

    金桥银路铜房子,所以这位理查德先生的人脉不赖,能搞到这种肥单。

    “这是荣氏建工的工程,应该是他以前的关系,桥在两年前已经翻修好了,但荣氏的财务有问题,钱没到账。”

    “所以他资金流断裂,就去赌了虚拟币?”赵银河问。

    “不是这样的,头儿,他接到的这部分项目不算大,但对他的小公司来说已经是全部的投入,不存在别的项目,也就没有资金流断裂这种说法,他只是欠了下游合作方很多钱,但当时这项目欠的不是他一个人的钱,牵扯很大,政府担保,让荣氏签了债务止付的合同,先支付一部分利息,公司没有破产,没有进入债务清算阶段……”

    说人话就是政府担保允许他先把账赖着,他不会被法院起诉清算财产,公司欠多少钱都影响不到他。

    “然后呢?”赵银河问。

    “然后这哥们……”李俊彦顿了顿,“好像做了件挺蠢的事,他……”

    “他抵押房产,再以个人名义额外从银行贷了两百万,用自己的钱垫给下游合作方……”

    赵银河听到这儿不知道是该敬佩还是该笑——不,应该敬佩。

    “我猜他可能是收到了什么消息,”李俊彦继续说,“但实际上就是荣氏的账拖到两个月前才结,而他早就个人逾期了,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他再次贷款,重仓虚拟币。”

    赵银河觉得自己应该能脑补得七七八八了。

    一句话说就是:好心包工头为了垫钱给下面,把公司债务转成了自己债务,结果被上面拖死了。

    “还有一件事很奇怪,头儿。”

    “说。”

    “这哥们没加杠杆,不是赌得很大的那种,而且他买的币一开始涨了不少,后来才暴跌套牢……所以在个人债务逾期,银行起诉法拍清点财产之后……”

    如果个人逾期被银行起诉,最终的结果是一套流程走下来清算资产,把你能卖的全卖了还债,但神州的债务法没有那么狠,走到起诉这一步的时候,甚至有可能把债务打个对折,能还多少还多少,再酌情给你留一点儿生活费,不至于把人逼死。

    理查德这种情况,会强制平仓虚拟币。

    “他还有余额,头儿。”

    “你是说债务清算后,他全还清了,而且还有余额?”

    “对,头儿,就在债务清算的前一天,他买的币涨起来了,结果平仓之后,他卡里还剩20块,他没有破产。”

    自杀的结案报告上没有细节,只写了精神病,所以赵银河在听到他负债的时候,以为是不堪重负愤而自杀,结果他没有破产,这绝对不符合债务死的情况,一个人从负债累累到干干净净卡里竟然还剩20块的时候,应该是非常轻松喜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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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边停着大轮毂汽车,五颜六色的垃圾被风吹着滚动,随处可见嗨过了头,瘫软在地丧尸般呆滞的瘾君子……

    这里是济仁街,地处三藩市城东,声名远扬的贫民窟,赵银河就住在这里。

    说来有趣,理查德曾租住的房子,离她家就八百米。

    赵银河停好车,查看手机,确认位置,快步朝着街边大轮毂汽车后的一条暗巷走去。

    她确信跟踪者已经被甩掉了,但他们既然能找到自己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所以动作得快。

    经过那辆车时,她瞥了一眼斜倚在车边吞云吐雾,一身嘻哈装扮的少年们,然后拉上衣襟,紧了紧衣领……

    夏末的三藩仍旧很炎热,因此今早出门,她穿的是一件露脐运动背心,外面罩了一个皮夹克挡风,这样的装束当然不存在任何问题,只是在某些地方,还是尽量避免些麻烦。

    “嘿~小妞儿!~”

    擦身而过时,口哨声响起。

    赵银河淡淡的瞥了那几个嘻哈少年一眼,默不作声,走了过去。

    他们不是麻烦,他们是杵在这儿卖货的社团成员,社团,是讲些规矩的——而同一时刻,嘻哈少年低下头,发出消息:刀哥,她回来了。

    人世间就是这么巧,济仁街,也是义安社的地盘,刀哥前几分钟才跟丢她,后几分钟就找到了。

    赵银河步入暗巷,迎面吹来的风里,有一股汽车尾气和屎尿混杂的恶臭,快步疾行,那些蜷缩在巷角破毯子里的流浪汉只是呆滞的看着她走过,并没有上前来找死。

    不是知晓这个女人的危险,只是这里是神州,即便是贫民窟,也少有人敢光天化日行凶。

    几分钟后,她抵达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地。

    一栋破旧的老式公寓。

    绕过进门的楼梯,从公寓背面的暗梯,一路向下。

    理查德先生租住的地方,是一个地下室,租金非常低廉,每月三百块。

    这地方黑咕隆咚,只有一盏半亮不亮的声控灯,赵银河拍拍手,唤醒灯光。

    从楼梯的转角向下看去,昏黄的灯光下是锈蚀的铁门,而那扇门上,鲜红的油漆喷着‘欠债还钱’、‘全家死绝’等等等等……

    所以这位乔治先生曾遭遇过暴力催收,尽管他借的是银行的钱,但是这么说呢,银行,也是有外包公司的。

    李俊彦已经查过,这房子已经两年没租出去,这是很罕见的事情,所以她有种预感,自己应该是真的找到些什么了。

    摸了摸门锁,积灰已久,以至于取下发卡开锁的时候废了不小的力气。

    有时候,先进并不麻烦,腐朽才麻烦。

    咔!~

    老旧的锁打开,赵银河感觉到了一股异常的力量,肌肉反应让他立即躲闪。

    她躲过了,但也可以说没有躲过。

    她的确没有被涌来的钱海淹个正着,但那些一块五块十块的纸币实在是太多,眨眼间便塞满整个楼道,没过了她的膝盖。

    找着了?

    不。

    地下室不大,而这些钱又全都是小面额纸币,虽然无法估算到底有多少,但肯定离二十亿这个数字很远。

    放眼望去,逼仄的屋子里,全都是钱。

    而屋子的正中央,焊丝的高脚凳上,有一个巨大的,蓝色毛驴的头套。

    赵银河心中叹了一口气。

    她瞬间知道了理查德先生是谁。

    我原是见过他的,就在外面的街上,他举着‘勤劳驴驴,热爱工作’的牌子,向我兜售毛驴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