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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天末暗潮生

    儒家君子只当他放了个屁。

    知无不言?

    没有言无不尽这句话兜底,每样说个五分话头,那管什么用?

    况且他相信老人绝然不会将自己的问题悉数答复,因为有些事连他自己都不太愿意问,何况他一个诉说者,能愿意给自己说?

    不过总还是有些价值的,毕竟当问而又能说的也着实不少。

    儒家君子为老王爷斟了杯茶,雾气氤氲在两人之间,几乎互相看不清彼此眉目了。

    “王爷,你既要我弟子入且兰朝堂,那我便大胆一问,且兰何时与南梁开战?”

    一针便见血。

    按照目下橘子洲西南三国的形式来看,即便全变城鼓推征战,但没有个三年五年是绝对打不起来的。因为南梁较之且兰水土更差,而且兰略强,完全没有攻南梁的必要。

    就算要打,也该盯着最贴近中原的云梦才是。

    可儒家君子就是这么问了。

    因为南梁有座三足鼎,梅氏非取不可,云梦也非取不可,而南梁更是要死死守住。

    梅允常嗅了嗅略显驳杂的茶香,道:“这事儿是方杞子在做主,我不过是个闲散王爷,哪里知道这等军政大事。不过我猜测,方杞子既然将你那弟子落在了天元之中,该是从他身上开始,或许便是明日,这个时间大抵不会超过一年。”

    儒家君子脸色忽然沉了下来。

    方圆如今不过少年之身,若是无端卷入两国征战当中去,只怕是险之又险。

    天元子,向来是弈者必弃之地。

    诱饵?

    “梅氏的人情只有一次,当真要用在这里?若是方圆成为弃子,我姜不器必屠尽梅氏、方氏,乃至一草一木。”

    梅允常丝毫没有顾忌于儒家君子的酷烈威胁,反而笑得很是畅快。

    “城主多虑了,恪礼已经接下了这盘棋,我死之后,便由他来下,若是你信不过我这个老匹夫,他的人品总该信的吧。”

    儒家君子脸色稍霁,但仍旧一片不虞。

    “方杞子前两天去见了我一趟,为的是小方圆吸取雪中独行一事,他大半辈子的积攒已经折进去了。你帮我转告他一声,若是一线不留,莫怪我不讲道理了。”

    梅允常含笑点头,道:“他会来见我一次,城主的话一定带到。”

    儒家君子气闷的道:“还有个事,琴主后人是否方杞子安排?”

    自从见了穿紫裙那姑娘后,儒家君子便一直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却说不上来。

    即便女子已经带着两把琴走了,但事情一定不会如此简单。

    儒家君子知道自己的弟子是个什么脾气,若是麻衣老人安排下来的,必然会有揭开之日。

    方圆将会为此付出怎样的代价谁也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以他那直筒子脾气,将来题跋之时铁定会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因此他不惜欺骗后辈也要将女子劝走,实际上他还有别的办法。

    男女之事,最磨人心。

    他年轻时便是如此,以至于终生也不能北上开关。

    他的弟子不行。

    姜不器终此一生也只能守在橘子洲一隅,但姜不器的弟子须得北上,去做羊怙与糟老头子那般的开关人。

    这是他给心行城的老家伙的承诺。

    文笔峰上被暴揍一顿后,欠下的授养之恩。

    所以他要问。

    若是巧合便也罢了,当真要是盘算好的筹划,则更要问个清楚。

    梅允常有些讪然,道:“城主,若是本王有意促成他们见面……”

    儒家君子脸色铁青。

    原以为是那个喜欢算这算那的方杞子在搞事情,没想到正主竟然就在眼前。

    他大怒道:“姓梅的,你是打算一个人情管一百件事吗?”

    梅允常干咳两声,道:“城主稍安勿躁,这不是先前不知道他是你的弟子嘛!再者说了,本王不过顺手为之,一切因缘还是你那弟子自己造就。”

    儒家君子何尝不知道这一茬,他恼怒的是弟子第一次走江湖便被死死地操控着,甚至于还是受到了自己的牵累。

    若自己没有欠下梅氏那桩大人情,自己大可以撂挑子,带着弟子在山上好好念书,直到他有自保之力为止。

    可眼下,自己却出不得手了。

    梅允常和方杞子已经为自己戴上了一个紧箍咒,若要强行摘下,便是浩然正气崩摧。

    他喘着粗气,道:“你给我说明白!”

    梅允常终究是没好意思喝下手里这杯茶,因为这事儿办的其实不算地道,尤其是被人家的先生抓了包,就更是如此了。

    “也不算太麻烦,你知道白圭不?”

    儒家君子气呼呼的道:“云梦那个铜臭丞相?怎么跟他又扯上关系了?”

    梅允常再度尴尬的干咳不止。

    “这个……你那弟子好像对他大女儿印象不错……”

    儒家君子差点儿没从坐席上蹦了起来,几乎是暴跳如雷。

    “你不要跟我说就是那个疯皇帝未来的皇后!”

    梅允常咳嗽得更厉害了,只能端起茶杯掩饰脸上的悻悻。

    “好像是。”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儒家君子反倒是坐了下来,就是望向老王爷的眼中,偶尔有淡淡的杀气掠过。

    凉亭中瞬间凛冽了起来。

    “你让我的弟子去做牝鸡司晨的底气?”

    梅允常在沙场上百战而归,如何察觉不到儒家君子心中的杀意?

    说实在的,他是有些愧疚,但并不后悔,这件事总要有人来做,为何不能是你姜不器的弟子?

    他也是且兰人!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他也无愧。

    因为不光是方圆进了他亲自布下的这个局,他亏欠了一辈子的儿子的儿子,在年幼时便被拉扯了进去。

    不光如此,还有他梅允常以及整个梅氏,还有方杞子的方氏,甚至于且兰的男女老幼,都在局中。

    梅允常挺起脊背,眼底已不见愧意。

    “心圣玄圭已经到了你家弟子手中,我梅氏……最起码我梅允常无愧橘子州,若城主仍旧不满意,本王仅余的两月寿数今日送你无妨。”

    儒家君子噎了一口,他看着眼前已经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不知为何,竟生出一丝高山仰止的负疚感。

    他长长太息,百转千回肠。

    回首之余,寒风起天末,想来北方已有暗潮滚滚南下。

    潮水所致,蜜巢将覆。

    岂有完卵?

    于是乎,儒家君子抓起茶杯,在老王爷的茶杯上碰了一下,而后一饮而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