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故人
“明姑娘,二十载光阴,我已不再是当初的芳华少女,也不知你身在何方?”
林淑琴望着仿若当年的桃林花海,有些感慨:
“皇儿登基后,我本想画出你的容貌,让人寻一寻。
岂知提笔时,我根本记不起你详细的面容,唯一记得便是漫天花海之下,你一袭粉衣执扇,轻浅一笑。”
凡人遇妖,就算不刻意抹去记忆,也会逐渐淡忘,记忆仿若蒙上一层轻纱般,雾里看花,不得真切。
想不起才是正常的。
隐在一侧的明月在心中默默回应。
“也不知何时才能于你重逢?”
一面之缘,何以让你惦念至今?
纵使有些不解,但明月依旧没打算现身,世事纷繁,不需她尽知缘由。
故人重逢,各自相安,如此便好。
……
京城繁华,常有商旅前来,又因城内摊位租金极贵,有些小商贩便会停在京郊长亭售货。
久而久之,长亭便汇聚了四方小商贩,便形成一处小小集市。
每逢夏秋时节,商贩云集,熙熙攘攘间,正是人间烟火,动人心弦。
时节正好,明月趁着小狐狸闭关的时候,溜到了人烟鼎沸的集市。
京都城内,龙脉护佑,强者镇守,对异族压制极深,明月也懒得进去。
位于京郊的集市,到没什么限制。
明月化做一名不起眼的卖花女,蹲在集市角落,听着商贩中气十足的叫卖声,人群聚散间,明月觉得热闹极了。
“兰花多少银?”
就在明月欣赏人世美景时,一名中年男子立于身前,询问她随手催生的兰花价格。
那是一盆深紫色兰花,绚丽至极。
“五十两。”
明月低着头,声音有些沙哑,像极了凡间久经风雨摧残的采花女。
“好。”
男子递过一块银锭,便抱着兰花离去。
明月摸着银锭,眼眸微深,这上面附着极浅的妖气,不知是何处沾染的?
妖气浅薄,已无力伤人,明月便没管它,只是手掌微握,银锭便被捏成碎银,方便取用。
难得入一趟人世,烟火人间,总让妖想买点什么带回去。
只是她不能幻化银两扰乱凡世,这才特意催生花草来赚取银两。
银钱到手,明月悄然起身,退至一处隐秘角落,灵光微闪,换回自己本来的容貌,略作修饰,便成为一名粉衣轻薄的富家少女。
执扇轻抬,半遮容颜,踏春而行。
集市人群间,游走其中的凡人女子多是如此出行。
明月现学现用,扮得活灵活现,悄然融入其间。
“这位公子,话本做价几何?”
明月停在一处书摊前,上面尽是些许手抄话本子,摆摊的是一名容貌俊朗的青衣书生。
“回姑娘,三十五文一本。”
清朗温润的男声,眉目间带着些许明月熟悉的影子。
莫非,在何处见过?
明月仅是一念之间,未曾特意细究,便取出一小块碎银递过去:
“公子,每样一本,可够?”
“自是足够。”
书生从书摊抽出共六点册话本递给明月,兴好每本都不算厚实,不然以明月这娇贵千金的形象,还不都带走呢。
桃林孤寂,带回去给小狐狸看看,让她高兴高兴。
明月抱着书册,并未注意到接过碎银的书生眼中寒光微闪,正准备离开,便被书生叫住:
“请姑娘留步。”
明月微微止步,疑惑的看着对方。
“请恕小生冒昧。”书生匆忙走到明月面前,躬身行礼:
“请问姑娘,这块银两从何而来?”
“你这书生,此言何意?”
明月表现着凡人面对无故怀疑时的愤怒,又因礼仪教养而努力克制的情绪。
是因碎跟还是因那丝浅薄的妖气?这书生莫不是捉妖师?
“请姑娘恕罪,小生……”
话音未落,一道冰冷的声音插入:
“府衙查案,请姑娘如实回答。”
明月转头,便看玄衣冷面、满身煞气的府衙少卿,慕怀安。
太后出游赏花时,此人曾随同踏入桃林,虽是匆匆一瞥,但这满身煞气,让明月记忆犹新。
“小女见过大人。”明月俯身行礼,轻声解释:
“小女今日匆忙离家,所携银两尽数花完,又见天色尚早,不欲归家,便将所携玉佩典当于人,换得白银五十两。”
明月当场编了个故事,她不能说卖花女的事,那就只能现编。
凡间,果然麻烦,出门就遇事。
“姑娘典当何种玉佩?可还记得典当之人容貌?”慕怀安很是怀疑眼前突然出现的女子。
“是半块白玉,雕着粉色桃花。”明月装作回想:
“典当之人是一名中年微胖男子,面容微黑,那人说夫人生辰将近,又囊中羞涩。
恰见小女烦于银钱,又见小女裙边玉佩甚是美丽,便主动寻上小女置换玉佩。”
至于桃花玉佩,她说有就一定有。
明月在心中暗暗添上一句。
“可否请姑娘将此人画出?”
“自是可以。”
明月应得干脆,便跟着慕怀安和书生走到集市边缘,一处凉亭落坐。
书生抬手一挥,笔墨纸砚便出现在石桌上。
明月折扇半遮,充分表现出一介凡女突见非凡现像的惊异与向住。
“公子是仙长?这便是书上说的袖里乾坤吗?”
凡人称修者为仙长,妖类则称捉妖师,各有不同,实则相同。
此人浑身生机溢然,灵息内敛,若不是自爆身份,都将她骗过去了。
小小年纪修得如此神通,当称天纵之才。
我得藏好身份。
“正是。”许是身份暴露,书生身上凭添三分出尘之息,仿若世外谪仙。
明月缓缓放下折扇,似有些胆怯又最终鼓足勇气:
“仙长,小女可能拜您为师?”
“不可。”书生轻轻摇头:
“在下修为尚浅,尚不能收徒。”
“那……,小女可能追随于您?”含蓄不清的话,书生微微抬头,满眼拒绝:
“方外之人,不需随侍,且姑娘与在下男女有别,多有不便。”
听到这话,明月算是知道了:
这是一位天姿卓越、刚刚出山、尚且天真单纯的小道士。
就冲这一份莫名的熟悉感,就不逗他了。
“是小女冒昧。”
明月微微垂眸,执起毛笔,在宣纸上画出买兰花的中年男子。
银锭得自与他,不算冤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