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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迦留危机

    天崩地裂应该也不过如此,整条街道几乎要翻过来了。人们抬头,面色惊恐,却不知道该逃去哪里。那“东西”太大了,似乎跑到哪里都会被吞噬。军队还在联邦行政大楼集结,毕竟迦留是首都。可惜怪物能被监测到的时候已经太晚,高精尖的武器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原以为是敌对国家的末日宣战,然而那怪物只这一只;怪相也只在这一个城市。元首们无处问责,也还无心为这个城市陪葬。首都而已,换一个也无伤大雅。直升机已经安排好了,先让部队安全的护送顶层领导们离开这座城市,其他的都可以从长计议。

    政府为了避免恐慌并没有在觉察危险时第一时间向公众发出通告。因此对于迦留的居民而言,事情的发展有多简单:

    8月8日的太阳落下,天空逐渐归于黑暗,如常。

    8月9日零时零刻,黑夜霎时变为红褐色,缠绕在天际灰色线性的云彩勾勒有规律的几何图形,诡异至极,而且图形中心还有一个黑点。

    这黑点越来越大,

    黑点有了形状。

    黑点有了声音。

    是饥饿的野兽见到日思夜想的猎物时激动地喘息和低吟。

    还未来得及归家的年轻人一边接着电话一边从酒吧里晃晃悠悠地走出来。眼前的景象吓掉了他的手机,他呆愣的望向天空,不知如何反应;而手机同时砸到了瘫睡在门口的醉汉,被扰了梦香的他脱口而出的国骂也在抬头望向年轻人身后的天空时戛然而止。

    醒了,这回真醒了,这回都醒了。街道上的人越来越多,声音愈发嘈杂。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文化,几乎同时炸了锅。

    “是世界末日吧?”

    “来了!神来带我走了!”

    “是惩罚!主的惩罚!”

    “没对象,不想死啊!”

    “腐朽的世界终于走向它的毁灭!”

    “家人们,飞机,游艇刷起来,带你见证迦留历史!”

    莫重晓被外面的警笛扰到终是从床上坐了起来。出国9年,新租的这个房子也不知是风水有问题还是隔音有问题,天天晚上警车消防急救车花式在窗外跑。可这个公寓难得的是租金便宜,房东冷静,交通便利,久而久之也就适应了。每晚也就两三辆车,三五分钟,熬过去就好。今天已经半个小时了吧。抬眼看眼手机,12:45,嗯,40多分钟了。

    余思的未接来电足有一排。回电过去还未开口,电话那边就传来了嘶吼。

    “半个城都要没了,你特么还睡得那么死!穿衣服快点儿起来!世界末日了,咱们去小舟家,往南跑,说那里好像还有条路!舟已经帮咱排上了!快!护照!现金!手机!别的不用!快!”

    电话被撂得很粗暴和余思的语气一样粗暴,莫重晓缓缓地从床上爬起,透过窗帘缝,外面属实热闹非凡。虽然余思的电话已经充分传达出了火烧眉毛的事态,但其实对莫重晓并没有太大触动。莫重晓悻悻地把窗帘挂回严丝合缝:“啧,这世道。”

    生死有命,命不该绝——重晓的人生信条。一辈子虽没做到利国利民倒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英年早逝或者死有余辜应该都轮不着她。宠辱不惊,过于不惊。对现实的接受能力简直炉火纯青。莫重晓自认这是优点,稀缺的优点。一个在娘胎里就与这个世界和解了的人。她说她来这个世界主要为了看看,活得也不挣扎,对生活唯一的要求就是可持续性喘气,工资线满足温饱,偶尔能开顿荤更好。

    舟姐对重晓的评价:一个大概享受生活却懒得生活的人。

    余思对重晓的评价:嫁不出去。

    漫不经心带来的后果就是粗线条的可怕,家里的环境除了来客人的时候基本都是无处下脚。衣服电脑白天在床上,晚上在地上。烧水壶可以煮鸡蛋也能煮泡面。过于随性的人,对人对事少有波澜,极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同时做到礼貌地全盘接受他人的建议、辱骂或“拳脚相加”,但,不改。

    莫重晓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收拾行李。拨开桌子上的外卖盒,在底下终于翻到了她的护照。不出一刻钟便乖巧地站在家门口的路口,面对熙攘的车河四处瞥。又等了一会,看到了余思家的车。车流行驶之慢,甚至可以满足不停车直接开门-扔行李-人上车-关门等全部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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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思在前排隔着驾驶席的老公对着旁边试图插队的老外比着中指骂着街。翁华则眉头紧锁,沉默不语,以往他都会试图拦着自己日常暴躁的媳妇,而今他更想同余思一起骂街,排解一些心中的混乱和焦虑。可他最终还是选择深吸一口气,扶扶眼镜,小按了按车喇叭。这是这个文明人而今能想到的最出格的发泄方法。

    网络,电,水在午夜零点的那一刻已经全部中断,手机信号时有时无。车上的广播勉强有几个频道还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也只有这几个频道是现在唯一能了解此次事故的渠道。

    确实,就是末日。是迦留独享的末日。

    除了天空的异象外,还有一股雾气正从迦留的北边开始弧形向南边收拢。雾气所到之处,生物都会直接消失。那雾起先走的极快,几个街区瞬间扫空。而后逐渐放缓,仿佛在给逃出的幸存者时间让他们把这份未知的恐惧传播给更多的人。

    城南是半年前新划进来的区,偏远的很,都是大片的草场试验田或是农场。舟姐两口子当时也是图便宜买的这边。房子今年年初刚刚交付,两口子还请大家吃了顿饭,说是终于在异国他乡有自己的家了。可惜舟姐老公还没来的及住上一天就因为车祸意外离世了。留下了四岁的女儿,老年痴呆的妈妈。舟姐的公公明事理,起初是想把房子卖掉自己带着媳妇和孙女回国,留钱给舟姐自己重新开始的。舟姐没同意,一家人就这么将将巴巴过着。

    城郊平时基本没什么人,不说路窄得很,连路灯都没有。现在倒好,大家都在往南跑,整个水泄不通。40分钟的路走了快有四个小时。

    重晓透过车窗望着天空,显得有些呆愣。也不知怎的,被吵醒后左眼视物一直有些模糊,一开始以为是睡觉姿势的问题,但过了这么久都没好,多少有些说不过去。不过大难临头,看不看清好像也没那么重要。拿出手机的手电筒向窗外四处晃了晃,开口说道,“小思,我们走路吧,舟姐家也就再几步路了。老堵在这也不是办法。”

    余思本还有点舍不得这辆好不容易攒钱买下的车,不过这也由不得她了。天上的黑斑已经越来越大,想了想广播中说得杀人雾气,还是催促着翁华抓紧停车卸货。不过翁华觉得在路中央停下不道德,将车七扭八扭扭进了路旁的农场里。余思让翁华弄了点马草挡了挡车,卸下了车上的电池,指望着一切恢复如初时还有机会回来取。

    而事实也证明,我们不是第一批弃车的人,在返回主路时总能看见无主的车,就停在马路上,让本不宽敞的道路雪上加霜。前后张望,都是穿梭在车流中黑压压攒动的人影。

    一个小时后,我们在舟姐小区外看到了她。人都在主路上,小区里面反而显得空旷些。舟姐抱着孩子向我们挥手,婆婆坐在一旁看起来这一晚上也折腾的不轻。

    余思赶忙跑上前去寒暄,但是舟姐的情绪并不高。十分钟前她接到公公的电话,所谓南边的路根本不通,有人看到了官员的直升机误以为是救援队开出的口子就纷纷往那边赶。头两架确实飞出去了,然而天空中的红褐色还在持续发散,也倏地戛然而止。刚才跑过它的也就获救了,没跑过的最终还是困在了这里。那里像突然立起一堵无形的“墙”,后来的飞机通过时直接撞毁了,行进的人流也突然卡断。甚至这面墙还在往回收缩,将人往北赶。

    什么是绝望呢?无路可走,也无路可退。

    身处边界的人努力的向外张望,“墙”外一如往昔,皓月当空,星星点点。而“墙”里的我们,守着诡异的结界,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

    挺不下去的人,索性不再挣扎,任由墙体碾压过自己。以一种及其残忍的方式斩断自己的迷茫。可更多的还是对这个生的世界留有念想的人,他们或选择回家,或折返向北。未知的消失和确定的死亡相比,前者总是听起来更有希望一些。人们互相安慰,只不过是一切来得过于突然,外边的世界终究会来救我们的,至少刚刚逃出的迦留人一定会的。他们看到过这里的混沌,他们懂得。

    公公让舟姐带着婆婆和小孩先回家,家里至少还有些食物和水,说自己也在往家赶,想看看途中有没有什么物资,深挖坑,广积粮,国人骨子里的居安思危即使出国数年依然不减半分。只是希望老天爷能给我们这个打上持久战的机会。莫重晓和余思夫妇也跟着舟姐回了家,现在再折返回自己的家也没啥意思了,雾气应该已经到了。

    地下室还有多一间卧室,重晓让给了余思两口子,自己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休息。几人已经商量好轮番守夜,而所谓“守夜”也不过是拿着舟姐婆婆的收音机坐在家门口听听看政府有没有啥新消息,组织避难撤离之类的,捎带脚看看“墙”来没来或者“雾”来没来,方便及时招呼全家避险。

    墙上的表,6:45。

    六个小时,煎熬得仿佛过了一辈子。躺在沙发上的重晓感觉很复杂,她知道她要尽快睡着,四个小时后轮她上岗,或许睡醒之后,其实都是梦,一切如初;可又怕自己醒来后,周遭还是这副鬼样子,然后在清醒中被夺走生命。耳畔依然能隐约听见天上的黑色怪物的低吼,重晓揉了揉依旧模糊的左眼,感觉有点痒,叹了口气翻个身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