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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打柴,是一个渐行渐远的名词。在岳州,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人生有的靠,自然就不愁吃穿了。

    昌江县是岳州面积最大的县,也是人口最多的县。人口多,耕地少,底子簿,作为典型的丘陵地区,交通极其落后,因此,昌江也是岳州最贫困的一个县。

    舂水塘没有山,舂水塘只有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

    杨寒山从来没有砍过柴,也没有贩过树,而他总是极力地搜寻着记忆深处那些关于上山砍柴割柴的点点滴滴。他总是常常怀念曾经含辛茹苦,过河渡水,上山割柴养家糊口的老父亲!

    而且,在杨寒山的内心深处,一直认为打柴一定是一件很好玩的事,一件很励志的事!

    身边的点点滴滴,身边的那山那水那人,杨寒山总是怀着一种无穷无尽的向往和发自内心的深情地爱!

    沿着一条蜿蜒曲折的舂水河顺流而下,杨寒山的三姑奶奶,他的外公舅舅,他的姑妈等等,大部分都是依山而居。

    每到逢年过节,父亲和母亲带着杨寒山和弟弟去外公和舅舅家的时候,因为隔着一条长长的舂水河,他们一家人总是姗姗来迟,让那些三姑六婆等的黄花菜都凉了。

    对于眼前的这条舂水河,杨寒山从小就充满了无限的敬畏之心!尽管它常常阻挡了前进的脚步,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杨寒山的爷爷杨木生一共三姊妹,两女一男,一个嫁坪家姚,一个嫁黄旗塅泥湾,嫁泥湾的那位,便是杨寒山的三姑奶奶。

    三姑奶奶在世的时候,她的儿子,也就是杨寒山的表伯伯每到逢年过节都要来他们家送礼辞年辞节。

    在杨寒山的印象中,三姑奶奶总是那样的慈祥,那样的和蔼可亲!表伯每次送给他们家的那些糍粑沾上米粉子,又大又圆,中间还刻着一个大大的“福”字。黄皮白肉糖心的包子透亮透亮,一个个长的胖胖鼓鼓的,上面还盖了一个红红的五角星印章,特别的好看。杨寒山的童年,成长在一个快快乐乐的大家庭,兄弟亲人也多,在一大家的关心爱护下,充满了无限的憧憬,无限的幸福!

    那时候,父慈母爱,儿时的杨寒山,根本就不知道忧虑为何物。

    三姑奶奶过世的时候,他们一大家人作为后家去了很多的人,热闹非凡!那一次,也是生平第一次吃到正宗的油茶炸出来的松肉坨,感觉特别特别的香甜可口!

    然而,杨寒山对于三姑奶奶的过世却并不感到悲伤,就像对于自己最亲爱的奶奶一样,仿佛她们就一直活在他的内心深处!

    在那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包子上面,印着的红红的五角星,正如那汨罗江的江水一样清澈,不可屈服!不可玷污!

    “山,快马加鞭未下鞍。惊回首,离天三尺三”,杨寒山崇尚山的伟岸,山的挺拔,那种不屈不挠的性格,那种嫉恶如仇的精神,永远激励我不断学习,不断斗争,不断奋进!

    而那昔日古老而沧桑的舂水河江畔的古老码头,那悲天恸地的歌声又时刻在他的心头荡漾!

    “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何方圆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

    姑父打了一辈子的柴,打了一辈子的猎,也打了一辈子的鱼,为人豪爽、耿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姑父每次来杨寒山家,总要滔滔不绝地对他说起自己幼年读书的那些事,让他为之钦佩!为之动容!姑父在世时,时常在人前背后乐呵呵地给他取了一个绰号“琴儿胡子卢”,说杨寒山有内才。人贵有自知之明,而他却总是笑嘻嘻地不以为然!

    每到农忙时节,也总是少不了姑父一家人的帮忙,而杨寒山唯一能够回报他们的也仅仅是小时候带着弟弟帮他们去林场里守过几天半个月的西瓜,秋毫而不犯。

    林场离姑父家有好几里路,弯弯曲曲的山间小路,砂粒点点滴滴裸露于泥土之上,路隘林深,风吹松动,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沧桑之感总是油然而生!那阵子,杨寒山仿佛活成了鲁迅先生的那一个叫做闰土的少年,手持钢叉,感觉是那样的英俊潇洒,雄姿初发!

    姑父是一个从不示弱的人,俗话说,“天干无露水,老来无人情”,可是,直到晚年,尽管子女相继成家分家立业,可他仍然坚持一个人另立门户头,独挡门财开销,从不依赖于表哥表姐们的生活给予。他常常绘声绘色地对杨寒山说起《三国演义》里的那些英雄的故事,什么桃园三结义,什么过五关斩六将,对关云长佩服的简直五体投地!

    他还对杨寒山说,那一年,他正看《三国》,当看到三英战吕布的时候,杨寒山的一位表哥出生了,喜添贵子,一兴奋,灵感就来了,便取名“三雄”。

    而今,姑母姑父都相继离开好几年有余,可杨寒山的骨子里一辈子都离不开姑父对他的影响和教诲,一辈子也忘不了他们曾经对他家的关心、支持和照顾!

    感恩,并不都是虚情假意;怀念,并不都是苍白无力!

    姑父曾无数次地叫杨寒山和弟弟将他父亲在姑父家里那边砍过割过的一堆柴拉回来,而他们总是无动于衷,认为这些东西不值钱,真是大为不孝!

    杨寒山不知道,姑父宁愿让那些柴大部分都烂掉也不愿意轻易私自拿去烧,一方面因为父亲不容易,另一方面也借口说父亲砍的柴太不粗壮,不中用。

    杨寒山心想,父亲何尝不想去打一些粗壮一点的柴呢?他根本就没有那样的私心。

    金秋时节,沉甸甸的稻子笑弯了腰。风吹稻浪,早稻交足了上交农业税,青黄不接已是多时。一年的口粮还清了母亲上半年借来的谷,移来的米,就全靠这晚稻的收成勉强度日了。等到收割完了晚稻,将稻草晒好捆好一担一担地挑回家堆放到厨房、猪圈和牛棚顶楼后就又忙着栽种油菜。

    长江中下游平原的“稻一一稻一一油”三熟,洞庭湖渔米之乡,靠的不光是政策,更是千千万万的劳动人民一双勤劳的手!“湖广熟,天下足”,这可真不是吹的。自力更生,艰苦创业,耕读传家,一万年都是王道!

    种完了油菜,才是农村最安逸,最清闲的日子。闲愁最苦,可父亲杨石开总是闲不住。

    秋高气爽,落叶纷纷,也无风雨也无晴,这个时候,也正是备冬的好时光。

    柴米油盐酱醋茶,柴是排在第一位的,平日里,家里唯一的柴火来源便是那些农作物秸秆。那些稻草秆,那些油菜秆,那些棉花秆,甚至是那些杂草藤蔓经过晒干以后,都成了生活的必需品。

    杨寒山不知道父亲每次是怎样的过河渡水不远数里去舂水河对岸的山里打柴的,还没等我们醒来,父亲就不见了踪影。

    等到傍晚时分,满满的一担柴就整整齐齐地摆在了门前的坪里。

    杨石开打回来的也都是一些茅柴,中间夹着一些生杂木枝丫以利捆绑。桐睡村靠近舂水河边,全村的柴火来源大部分都要靠男人们去对岸的山上砍割回来,称之为割茅柴。茅柴是无用之物,茅柴疯长不但影响了油茶和杉树的通风向阳,还吸收了大量的土壤养分。茅柴生火并不耐焚烧,因此,靠山的人家基本上都不烧这种东西,也巴不得每年都有人来割除清理。在桐睡村,像他们这种不靠山,不靠水,无依无靠的村子或村民常常便只能捡别人的“残渣剩饭”了。

    也许,正是这种“残渣剩饭”却帮了大家的大忙,无用即是大用,这是道家学说。诸子百家,杨寒山特别忠爱道家,微妙玄通,深不可识。

    杨石开默默无闻一辈子,是勤奋的一生,是坚忍的一生,是任劳任怨的一生!在杨寒山的体内,不仅流淌着父亲这种忠厚老实,淡泊名利的血液,也饱含着母亲那种忍辱负重,不甘人下,桀骜不驯的性格,天下之至柔驰骋之天下之至刚,一个人的性格,其实并无所谓好坏,知耻后勇,哀兵必胜,这是一种生活的信念和底气!

    有人说,上帝给你关闭了一扇门,就会给你打开另一扇门,这便是很好的话!

    从小到大,家里是从来没有给杨寒山和弟弟杨石山买过一分钱的玩具,生活尚且如此揭不开锅,哪还有闲钱去买那些毫无意义的玩意儿!

    父亲打柴回来,有时候也常常给我们带来一些山枣子,我们便通俗地将这些山枣子称作为“鼻涕枣”,吃起来粘粘的,酸酸的,咸咸的,并不是很好吃,感觉真是像吃鼻涕一样难免恶心。这种山枣子,最大优点莫过于拿来“跳房”用,因为它的壳千疮百孔又十分坚硬,将它们一颗颗地用小绳子串起来围成圈就是最好的玩具。除此之外,就只好用去了肉的田螺敲一个小孔串起来代替了。

    关于打柴的事,最为励志的还要数杨寒山的一位同私塾的校友。

    这位校友姓易,名江,早在私塾读书之时,他便无形中成为了杨寒山的榜样!

    榜样的力量总是无穷的,腾格尔的《向往神鹰》便是草原的力量,草原的榜样!游牧民族,一代天骄成吉思汗,一生征战,所向披靡,亦不止是只识弯弓射大雕!泱泱中华,几十个民族,元朝的疆域毕竟让人望尘莫及!这,无疑是一种榜样!

    日本帝国主义鼓吹“崖山之后无华夏,明亡之后无中国”,无非不过是为了给自己的侵略战争找到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而已,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正统的华夏,正统的中国,几千年来都是儒家思想占主导地位,自古以来,历朝纷争,皆有得中原者得天下之说。

    荆楚乃蛮荒之地,楚庄王问鼎中原,方成“春秋五霸”。

    每一个民族,都有每一个民族的血性,民不聊生,大家也都沸沸扬扬揭竿而起,“楚虽三户能亡秦,岂有堂堂中国空无人”!

    元军所到之处,无一不是烧杀抢掠,尽皆屠城,血洗一空!电影《止杀令》里的那一位老者,将墨家的“非攻”演绎得淋漓尽致!成吉思汗蒙古族如果能够收敛锋芒,如果能够控制杀戮,如果能够任用汉人为官推行地方自治减少苛捐杂税,明太祖朱元璋又哪里能够有坐天下的份!

    历史,逃不脱的仍然还是两个字一一轮回!人生,亦是轮回。

    若干年后,当杨寒山再次得知徐江的消息时,他顿时感觉世界竟是如此的渺小!

    读完私塾,杨寒山便再也没有见过易江。

    那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当着全校师生的面作过的一次讲演,作为成绩特别优秀的心得体会发言。尤其是当私塾的校长介绍他的家庭条件时,实在是令人感动!从校长的介绍之中,大家才知道易江的家庭比起许许多多的同学校友,也包括杨寒山在内更为困顿。

    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早晚回家都得忙着打柴谋生照顾父母,年纪轻轻就要挑起岁月的风霜,成绩还是那样的出类拔萃,这该是何等励志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