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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同一片云下

    “不是,我说阿狗啊,咱爷俩在一块,哪有那么多讲究不讲究的,出家人游历四方,身上难免有点味道,再说你看为师这样子,才有高人风范,还记得为师怎么教你的吗?江湖中人越是其貌不扬越是深藏不露,看来你是还没学到为师的精髓啊,唉,也罢,毕竟你跟着为师的时日尚短,为师不怪你,不过,洗澡就免了吧………………唉小兔崽子你干什么………住手……………哎呦,我的祖宗………………祖宗啊……………………”

    河边,一个半大孩子正在拉着一个脏兮兮的老人…………洗澡。

    对,洗澡。

    老人虽然邋遢,但举止投足之间,仍显不凡,乌黑脏臭的衣着中依稀可以看出来,老人是个道士。

    龙虎关地处西北,民风淳朴,昔日王朝鼎盛,炼丹术盛兴,崇道抑佛,是道家繁荣昌盛之地,名门道士在当地享有很高的地位,不仅如此,道境甚至还在西北专门驻排了一位大真人,用以压过自己的老对头——佛教一头。

    只是,老道士邋里邋遢,浑身又偏偏臭气熏天,很难让人不把他误认为混吃骗喝的假道人。

    此时,坐在老道背后给他搓澡的冷面小孩,正是他被“自愿”捡来的无垢心——阿狗。

    其实阿狗不叫阿狗,说是姓姜,只是大名还没来的及取就死了父母,再加上他家的那个瞎眼同时也是大字不识一个的阿婆也没能找个堂堂的先生去个大名,所以也就暂且“屈尊”少年叫了个这样的土名字。

    阿狗,阿狗。

    莫要小瞧这土里土气的名字,这代表着乡间对孩子最纯朴的挚愿,老人起名大多以“石头”“树根”等意象,而不是以“鹤”“金玉”“富贵”为名,就是怕孩子福薄命贱,压不住名字里的富贵命。

    只是这点美好的祈愿放在阿狗身上倒是显得有些多余,不说纯净如琉璃的无垢之心,就是那修行路上的天资,全天下的修士也无几人敢说与之媲美,所以福薄命短四字,属实是小瞧了这位未来的大士。

    但老道知道,古来天才多短命,多是蝼蚁傲浪潮。世上并无定式,当今天下第一人就非是天才,因此,别不把天才当回事,也别太把天才当回事。

    话说的有些远了,老道感受着背上传来的熟悉的气韵,淡淡的笑了笑,那一丝丝气韵顺着四肢流入百骸,显得中气不足,显然气韵的主人修为尚浅,只是,虽说做不到如滚滚热流,但也聊胜于无。

    那种熟悉的感觉,全天下独有一份!

    《道经》!

    老道想到了很多,那是很久之前的回忆。

    “孽徒,连《道经》的第一篇都背不下来,老夫怎么会有你这样蠢笨如猪的弟子!气煞我也!去墙角站好!等你师妹来背。”

    “岁在甲子,仍有天时,澈雨风削……”

    阿狗的口中念念有词,一如他当年的那时。

    阿狗很有天分,甫一踏上修行路就频频顿悟,看来是很适合修炼苍生道的好苗子,没想到老道这一生虽然短暂愚笨,临了竟然还能找到个如此聪慧的弟子,真是,害,说那么多做甚?老道一向是不喜欢想的太多,专注于一点,清醒而不世俗,也向来是无垢心的优点。

    老道看着一旁话虽少但真挚的阿狗,小小少年边用功边给师傅洗澡,对于老道来说也是一番乐趣,只是想想一生经历的苦难,一瞬间五味杂陈,斩得天地一片清明又能怎样?这世间混浊的不像话,自己可谓是一生坦荡,可到现在关心自己的也不过是两个活人,一个死人罢了。

    天命啊……

    造化弄人。

    ……………………………………………………

    午后的阳光总是略显喧嚣,就像那烈日下的糖水,做起糖人来都外让人费劲。

    邵安和许三儿蹲坐在老柳树下,邵安的手里少见的拿了一支糖人,却眉头紧皱。

    要是搁在平常,邵安断然不会放着如此珍馐不理,只是今天少年不知道怎样,许是抑郁了?总之是心事重重。

    “不是,我说,小安子,你这都坐了半天了,这糖人你是吃还是不吃啊?”

    半晌,终于是不耐烦的许三儿问出了口。

    邵安叹了口气。

    “东头的李四这两日贼眉鼠眼的,我害怕他欺负我娘!”

    许三儿一听这话,原本死寂的眼神瞬间燃出火星,但还是强忍着沉默着听下去。

    “都怪我娘,本来我那天还看到个老神仙,真的!我说那会可就怪了,要不说人家是神仙呢,刚一转身,人就没影了?你说神不神?”

    邵安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本来还想跟那老神仙学上一招半式的,不说开山断石吧?但保护了我娘,以后还能当个行侠仗义的侠客,像画本里画的那样,多潇洒?喂,许三儿,你也想学吗?”

    邵安说着,三口并作两口,很快一整个糖人就变成了一根干瘪的棍。

    “切,我说小安子,你可真不像个读书人,整日里想着舞刀弄棒的,先不说你就这小身板,风都能吹倒!再说上回你说要练武你娘拿着舀子,欸,你还记得没?从村头追到村尾,哈哈,我许三儿可是一直记着呢!”

    许三儿指着脸通红的邵安,差点笑出了声。话不多说,邵安骤然追了上去,许三儿大笑着急忙闪躲。

    一番打闹后,许三儿和邵安重新坐在树下,许三儿看着天空中如仙人踏破的游云,惬意的眯着眼。

    “学武有什么好的,那么累,还不如做糖人,欸,我小时候就没吃过甜的,一天到晚生活啊,干活啊,苦死啦,哪像你。再说,练武哪有做糖人舒服。”

    “你这是胸无大志!”邵安气鼓鼓的说。

    “那就胸无大志吧,反正我这一辈子,找个婆娘给我熬糖,建个小院,老子我也就知足啦。”

    邵安不再看他,把头扭了过去。

    午后的云卷云舒格外灿烂,落日的余晖打在云层上,染上层层叠叠的金色。

    一大一小躺在树下,难得没有吵架拌嘴,而是享受这悠闲的时光。

    “真想学武?”

    不知过了多久,许三儿没来由的问了一句。

    邵安半歪着头,“咋地,你教我啊?”

    许三儿并未做多言语,他拿起邵安遗落在地上的糖签,右手食指和拇指用力一捏,随手一甩。

    邵安半眯着眼,一个不大不小的阴影落了下来,他定睛一看,刚刚飞过的蜻蜓掉在地上,薄薄的翅膀上插着一根带着糖渣的竹签!

    竹签不偏不倚的穿过两个翅膀,狠狠钉在地上,竹签末梢蹦出木屑。

    然而,令人惊讶的不是一穿二的惊人控制力,而是,

    蜻蜓,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