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王腾
“榆州千户所下辖，青都百户所士兵李旗，应该是这儿了。”
何归嘴里念叨着，抬头看向眼前的房屋。
何归临走之前向小女孩的母亲打听了一些消息，这个“李旗”就是其中之一。
小女孩的父亲，与这个李旗同是青都百户所的士兵。前些日子北边的鞑子进犯大灵边境，两人都被征召入伍。
大灵的军制是军屯一体，闲下的士兵会从事农业工作，只有在战时才会被紧急征召，同时为士兵所在的家庭给予补偿，也就是“户饷”。
同在一所百户任职，小女孩父亲与李旗两人是故交了，两家相互知根知底。但是妇人又害了病，轻易下不得床，两家也就久未联系，妇人也不太清楚对方的近况。
对方的境况与小女孩家里这边几乎相同。
男人离家，孤儿寡母艰难生存。
也正因如此，何归决定亲自来看看。
何归上前，轻轻扣响了门环。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胡子拉碴，身材滚圆，衣服上还带有血迹——像是个屠户。
“这是青都百户所士兵李旗的家吗？我来找他。”何归礼貌开口。
“李旗？不认识不认识。”屠户闻言面色一变，当即就要关门。
一只粗糙的大手将门缝卡住，屠户抬头看去，当即吓得瘫坐在地上。
一袭黑袍的石僵将门重新推开，何归径直走进门内。
进了门，何归扫视四周，没有发现其他人生活的迹象——好像只有这个屠户居住在此。
“李黄氏和她女儿呢？”
“不……不认识。”
“换个说法，这所屋子原来的主人去哪了？”
“有人吩咐过了……不……不能说。”屠户被面相骇人的石僵吓了一跳，但等到他回过神来，还是战战兢兢地说道。
没听到对方的回答，何归蹲下身，看着屠户，伸出两个手指继续开口说道：“二两银子。”
“……”
“三两。”何归继续说道，他看到屠户紧绷的嘴唇动了动。
“四两，再多我也没有了。”
“成交！”
屠户高兴地回应道，方才的惧意消失不见，还从屋里搬来一个油腻的凳子让何归坐下。
“你这兄弟……长得好生威风，我刚刚被吓了一跳。”屠户自来熟的开口说道。
何归知道他指的是自己身后的石僵，没有出声回应。
“这间屋子，是我走了一个兄弟的门路买来的。他可认识虎舵帮的人。”屠户意有所指，语气中不无威胁与自得。
“这间屋子是衙门专门分给军户的，我走我兄弟的门路，花了二十两银子，让他给我弄了个军户的户籍。”
“他娘的，要是单让老子去买，这间屋子恐怕三十两银子也买不下，我这可是赚大了！”
“那这间屋子原来的主人呢？”何归开口打断对方继续吹牛的趋势。
“原来的人啊……听我那个兄弟说过，好像是个寡妇，带着一个孩子。”
“人呢？”
“女的……应该被卖去娼寮了，至于那个孩子不太清楚。”
“卖到娼寮，然后呢？”
“什么然后？卖到娼寮然后接客呗，还能去哪？”
“他们胆子这么大？”何归皱眉问道。
“嘁，你是外地来的吧，”屠户面带讥讽，继续说道，“那可是虎舵帮！还有什么事情他们不敢干？我看啊，整个青龙，除了知县老爷，就属虎舵帮的帮主最威风！”
“你朋友……为谁办事？”
“听他讲过，他老大好像叫……宋起，宋老大！”屠户洋洋得意地说道，语气中满是自豪。
“明白了，这是四两银子。”何归将几颗银粒扔到屠户手里。
屠户接过银子，放在眼前仔细地瞅了瞅，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将银子收起，冲着何归笑着，咧开一口黄牙说道：“我看兄弟你也是刚来青龙，没个落脚的地方，怎么……也想买个军户？我介绍我兄弟给你？我跟你说啊，这军户好处可多着呢，一个是不用再服兵役了，还有……”
“不用了。”何归没有去管对方后续的话语，起身离去。
走出门，何归取出紫色令牌，向邢南说了些什么，然后又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并不指望一个宋起手下的低级混子能透露出多少消息——实际上，这件事情的脉络已经很明朗了，宋起那边的消息已经可有可无了。
但还是有可深究的地方——比如像李黄氏这样的妇人大概有多少，她们真得是被卖到了娼寮接客去了吗？
这家的小孩应该是落在了牙行的手里，但他现在还不知道虎舵帮的牙行分部在哪。
“幼童”这条线无处可查，那就只剩下“寡妇”这条了。
他要亲自去娼寮看看。
……
公狱衙门，典籍处。
“大人，这里是青龙近几年的户籍黄册和黑册，都在这件屋子里，其中在近几个月被那徐老狗动过的，我都给您标注出来了。”身穿官服的年轻人低声说道，语气恭敬。
“辛苦你了。”王腾感慨道。
“这是属下应该做得。”年轻人俯首，语气依旧恭敬。
“这么多年跟在那徐老狗身边，倒是苦了你了。”
“大人折煞属下了。”年轻人诚惶诚恐地回应道。
他是公狱衙门的典史，正九品，是被徐老狗一手提拔起来的。
但实际上，在更早之前，他就已经是王腾的人了。
王腾走到书架旁，随手抽出几部户籍黄册翻看起来。
徐老狗买卖户籍的事情，他其实早已知晓，甚至早就让手下的人关注这一方面，已经暗中搜集了不少证据。
他不知道的，只是徐老狗与虎舵帮具体合作的内容而已。
但无用。
那徐老狗生了个好儿子，在臬司衙门里当值，官至正七品。
而他王腾上面什么人都没有，他不敢赌。
他与韩士诚，同是举人出身，还同在伯崖先生的书院中修习过。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当年的那件事情，以他们的手腕，还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惨淡局面。
而韩士诚的信，让他看到了转机。
再往后，邢南出现了。他知道，这就是好友所说的机会。
能够一展才能，一飞冲天的机会！
“将这些证据送到我的客堂里去，不用去管那徐老狗发现与否。”
“大人，难道……”年轻人闻言，手中捧着书册，眼中充满希冀。
王腾站在窗前，没有正面回应年轻人的话语，而是缓缓开口说道：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户籍这件事只是一个契机，一个能够让那位邢二少爷窥见密宗暗中布局的契机。王腾对于这点自然看得明白。
这件事情大概能分为两个方面：官民勾结和密宗布局。
王腾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在没有彻底被龙虎山一方接纳之前，他不会去查探另一个方面的消息。
他能做的，就是在他处在的领域内将这件事情的第一个方面解决，至于最关键的那点……
“就看这位邢二少爷的了。”王腾幽幽开口。
何归嘴里念叨着，抬头看向眼前的房屋。
何归临走之前向小女孩的母亲打听了一些消息，这个“李旗”就是其中之一。
小女孩的父亲，与这个李旗同是青都百户所的士兵。前些日子北边的鞑子进犯大灵边境，两人都被征召入伍。
大灵的军制是军屯一体，闲下的士兵会从事农业工作，只有在战时才会被紧急征召，同时为士兵所在的家庭给予补偿，也就是“户饷”。
同在一所百户任职，小女孩父亲与李旗两人是故交了，两家相互知根知底。但是妇人又害了病，轻易下不得床，两家也就久未联系，妇人也不太清楚对方的近况。
对方的境况与小女孩家里这边几乎相同。
男人离家，孤儿寡母艰难生存。
也正因如此，何归决定亲自来看看。
何归上前，轻轻扣响了门环。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开门的是一个中年男人，胡子拉碴，身材滚圆，衣服上还带有血迹——像是个屠户。
“这是青都百户所士兵李旗的家吗？我来找他。”何归礼貌开口。
“李旗？不认识不认识。”屠户闻言面色一变，当即就要关门。
一只粗糙的大手将门缝卡住，屠户抬头看去，当即吓得瘫坐在地上。
一袭黑袍的石僵将门重新推开，何归径直走进门内。
进了门，何归扫视四周，没有发现其他人生活的迹象——好像只有这个屠户居住在此。
“李黄氏和她女儿呢？”
“不……不认识。”
“换个说法，这所屋子原来的主人去哪了？”
“有人吩咐过了……不……不能说。”屠户被面相骇人的石僵吓了一跳，但等到他回过神来，还是战战兢兢地说道。
没听到对方的回答，何归蹲下身，看着屠户，伸出两个手指继续开口说道：“二两银子。”
“……”
“三两。”何归继续说道，他看到屠户紧绷的嘴唇动了动。
“四两，再多我也没有了。”
“成交！”
屠户高兴地回应道，方才的惧意消失不见，还从屋里搬来一个油腻的凳子让何归坐下。
“你这兄弟……长得好生威风，我刚刚被吓了一跳。”屠户自来熟的开口说道。
何归知道他指的是自己身后的石僵，没有出声回应。
“这间屋子，是我走了一个兄弟的门路买来的。他可认识虎舵帮的人。”屠户意有所指，语气中不无威胁与自得。
“这间屋子是衙门专门分给军户的，我走我兄弟的门路，花了二十两银子，让他给我弄了个军户的户籍。”
“他娘的，要是单让老子去买，这间屋子恐怕三十两银子也买不下，我这可是赚大了！”
“那这间屋子原来的主人呢？”何归开口打断对方继续吹牛的趋势。
“原来的人啊……听我那个兄弟说过，好像是个寡妇，带着一个孩子。”
“人呢？”
“女的……应该被卖去娼寮了，至于那个孩子不太清楚。”
“卖到娼寮，然后呢？”
“什么然后？卖到娼寮然后接客呗，还能去哪？”
“他们胆子这么大？”何归皱眉问道。
“嘁，你是外地来的吧，”屠户面带讥讽，继续说道，“那可是虎舵帮！还有什么事情他们不敢干？我看啊，整个青龙，除了知县老爷，就属虎舵帮的帮主最威风！”
“你朋友……为谁办事？”
“听他讲过，他老大好像叫……宋起，宋老大！”屠户洋洋得意地说道，语气中满是自豪。
“明白了，这是四两银子。”何归将几颗银粒扔到屠户手里。
屠户接过银子，放在眼前仔细地瞅了瞅，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将银子收起，冲着何归笑着，咧开一口黄牙说道：“我看兄弟你也是刚来青龙，没个落脚的地方，怎么……也想买个军户？我介绍我兄弟给你？我跟你说啊，这军户好处可多着呢，一个是不用再服兵役了，还有……”
“不用了。”何归没有去管对方后续的话语，起身离去。
走出门，何归取出紫色令牌，向邢南说了些什么，然后又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并不指望一个宋起手下的低级混子能透露出多少消息——实际上，这件事情的脉络已经很明朗了，宋起那边的消息已经可有可无了。
但还是有可深究的地方——比如像李黄氏这样的妇人大概有多少，她们真得是被卖到了娼寮接客去了吗？
这家的小孩应该是落在了牙行的手里，但他现在还不知道虎舵帮的牙行分部在哪。
“幼童”这条线无处可查，那就只剩下“寡妇”这条了。
他要亲自去娼寮看看。
……
公狱衙门，典籍处。
“大人，这里是青龙近几年的户籍黄册和黑册，都在这件屋子里，其中在近几个月被那徐老狗动过的，我都给您标注出来了。”身穿官服的年轻人低声说道，语气恭敬。
“辛苦你了。”王腾感慨道。
“这是属下应该做得。”年轻人俯首，语气依旧恭敬。
“这么多年跟在那徐老狗身边，倒是苦了你了。”
“大人折煞属下了。”年轻人诚惶诚恐地回应道。
他是公狱衙门的典史，正九品，是被徐老狗一手提拔起来的。
但实际上，在更早之前，他就已经是王腾的人了。
王腾走到书架旁，随手抽出几部户籍黄册翻看起来。
徐老狗买卖户籍的事情，他其实早已知晓，甚至早就让手下的人关注这一方面，已经暗中搜集了不少证据。
他不知道的，只是徐老狗与虎舵帮具体合作的内容而已。
但无用。
那徐老狗生了个好儿子，在臬司衙门里当值，官至正七品。
而他王腾上面什么人都没有，他不敢赌。
他与韩士诚，同是举人出身，还同在伯崖先生的书院中修习过。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当年的那件事情，以他们的手腕，还不至于落到如今这个惨淡局面。
而韩士诚的信，让他看到了转机。
再往后，邢南出现了。他知道，这就是好友所说的机会。
能够一展才能，一飞冲天的机会！
“将这些证据送到我的客堂里去，不用去管那徐老狗发现与否。”
“大人，难道……”年轻人闻言，手中捧着书册，眼中充满希冀。
王腾站在窗前，没有正面回应年轻人的话语，而是缓缓开口说道：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户籍这件事只是一个契机，一个能够让那位邢二少爷窥见密宗暗中布局的契机。王腾对于这点自然看得明白。
这件事情大概能分为两个方面：官民勾结和密宗布局。
王腾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在没有彻底被龙虎山一方接纳之前，他不会去查探另一个方面的消息。
他能做的，就是在他处在的领域内将这件事情的第一个方面解决，至于最关键的那点……
“就看这位邢二少爷的了。”王腾幽幽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