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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顺带一程

    风雪不散,似是在给人间拜年。

    一条南北向的大道上,前不见行人、后不见来人,唯有一少年双手拢袖一路向北。他微微佝偻着身子,于身后留下一串清晰的脚印。

    “原来自己醒来时的孤山位于夜郎国,那里为何不能对别人说起?”

    “这位邓前辈是否看出我不是夜郎国本地人?”

    “而我又是为何忽然出现在夜郎国呢?”

    唉。小脑袋中疑问不断的拢袖少年叹了口气,嘴中热气喷涌成雾,似是口吐雾龙。

    小半个时辰后,顶着风雪而行的少年忽闻擂鼓般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他转身回望,只见一队车马在迅速接近。

    车队为首一人是个中年汉子,单骑而行。他的身后是一排八辆马车,清一色的漆黑如墨,每辆车厢的右前方拐角处都竖着一面金色短幡。虽然车队的速度很快,但是眼尖的少年还是看清了短幡上面的一行字,缘游镖行。

    八辆马车上各有赶车人,服侍与中年汉子相同。在车队的两旁还各有三骑紧随,服侍并不全然一样。不一会,车队就从他的身边呼啸而过,那已经眯着的眼睛又多眯了一些,碎雪太多。

    嗯?透过翻滚腾空的破碎雪花,少年发现车队中一骑身影意外的停在了他的身侧。马背上是个身穿白色软甲的修长女子,背黑鞘长剑,面蒙黑纱,腰间挂着一个玉石令牌,上面镌刻“镖师”二字。虽然看不清面容,但是从眉宇间可以看出正青春。

    “小家伙,也是去前方城池的?”

    白甲女子微微压低身体,柔声开口。

    “嗯”

    “那你胆子可不小。这里距离前面的城池还有四百多里,沿途无镇又无村,你不怕被妖兽抓去当夜宵?”

    脸色微变的少年向前方看了一眼,远处天低雪浓、山外有山,不见人烟。

    “瞧你吓的,我开玩笑的”

    白甲女子嘴角上翘。少年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是了,既然邓前辈让自己独自前往城池,那这条路应该是没什么危险的。若是邓前辈想加害自己,没必要这么麻烦。

    “顺带你一程?”

    “收钱吗?我没钱”

    “人不大,顾虑到不少,不收钱”

    看着抖搂着到处漏风的破袄子的少年,心情不错的白甲女子摇头一笑。她猛然下腰直接抓住少年的肩膀把他提上她身后的马背,“坐稳了,摔下去我可不负责”。骏马原地加速,向着车队追了过去。第一次坐在马背上的少年,听着耳旁的呼呼风啸,第一个感觉,不如步行稳当。

    车队前方的中年人身侧,追上来的白甲女子简单说明了来意。那领队的中年男子认真看了少年几眼,在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后,方才点了点头。

    “走你”

    稍稍放慢速度的白甲女子在与最后一辆马车平行的时候一声轻喝,把身后的少年直接提到马车上,让其享受了一次空中换乘。赶车的青年男子重新看了少年一眼,他早就注意到这个独自赶路的少年也是个修行之人。作为镖行严格筛选出来的赶车人,眼观六路那是基本的能耐,可不是谁想干就能干的。他扶住了身形不稳的少年,屁股不动,侧转上身把他送入了车厢。

    对于这个不是本镖行女子镖师的多管闲事,他也不意外。这些走南闯北的自由镖师,除了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准则之外,还喜欢为将来谋善缘。就如现在,这个被顺带一程的少年,虽然现在看起来比较落魄,但毕竟是修行之人,将来万一发迹了呢?虽然老话说“有心为善,虽善不赏”,但是这些有心的善举,有时也会开出一朵大大的“福缘花”,而且不是孤例。

    马车的车厢内,走进来的少年发现里面除了有大半车货物外,还有三个差不多同龄的孩子。他们靠着车壁盘膝分坐两边,此时正好奇的打量着他。

    车厢里的货物是一堆摆放整齐的木盒,有长有短。木盒外的装饰与颜色并不相同,但上面都刻有“封喉”二字。

    “你好,我叫林霖,身边的是我弟弟林杰,对面的小胖子叫温和”

    一个扎着马尾辫小女孩率先开口,看样子是个性格开朗的。

    “坐这里吧”

    胖乎乎的少年往一旁挪了挪屁股,用手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谢谢,我叫苏天明”

    少年坐了下去,只是与小胖子稍微保持了一些距离。

    “你们是这镖队的人吧?”

    眼见三人还在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的苏天明随口找了个话题。

    “不是。我们此行是去拜师的,桃李山,听过没?那里可是弟子众多,桃李满天下,威名远扬”

    “你们自己去?”

    “我们是二叔陪同,他是顺带”

    林霖抬手指了指车厢外的赶车人,又指了指胖乎乎的少年。

    “姐,我想家了”

    林杰被林霖的话勾起了思乡之情,委屈的转头看着身边的姐姐,可怜兮兮。

    “怎么这么没志气?出来不过半个月,地方都还没到呢。再说临行前,可是你砸的锅,我卖的铁,现在哪有脸面回去?”

    苏天明面露惊愕,这姐弟二人够猛的。

    “这是咱爹要求的”

    察觉到苏天明惊讶的目光,林霖跟着解释了一句,心情也变的有些低落。温和轻轻叹息一声,马车内一时间无人再开口。

    天色擦黑,车队依行程计划刚好赶到一座城门前。林杰把脑袋从车窗伸了出去,随后就是一脸兴奋的缩了回来,“姐,咱们到吉吉城了”。也在侧身观察外面的林霖,毫无预兆的一巴掌甩在林杰的脑袋上,杏眼怒睁。

    “姐,你打我干嘛?”

    “那叫喆城!”

    正在琢磨着还是“吉利城”好听一些的苏天明恍惚间也如被打脸,面色微红。

    “二叔他也读吉吉城”

    林杰仰着头试图扳回一局。

    “二叔他是在开玩笑”

    “我也是在开玩笑”

    林杰借坡下驴,脑子转的还挺快。

    “巧了,我也是在开玩笑”

    林霖跟着重复一句,并在林杰的眼前来回翻转手掌。林杰挠了挠头,敢怒不敢言。他爹在他们临行前可是严肃交代了,“出门在外,长姐如父”,所以此时此刻他又开始想娘了。

    “和守卫长辛苦!”

    领队的中年汉子对着城门旁一个身穿铠甲的老者抱拳打招呼,然后递过去一个通行牌。

    “齐镖头辛苦”

    老者呵呵一笑,摇拳回礼,老熟人了。他接过通行牌看也没看就顺手丢给身旁的守卫,右臂一挥刚想说放行,谁知一个声音陡然传来,“城主令!”。众人寻声望去,城池内,一铁骑飞奔而来,铁骑上一精壮男子左手揽缰绳、右手持令旗,沿途横冲直撞,马蹄处鲜血粘稠,都是人血。

    城门外,精壮男子翻身下马,双手展开令旗,眼睛来回扫了几遍,最终朗声开口,“原城主赵吉吉,不是个东西,已经被干掉了。今改吉吉城为余城,封和气为南门守卫长!”

    “和气,接令吧!”

    听完城主令,一身铠甲的老者快步上前,恭敬的接过令旗,丝毫没有意外之色。他看了一眼令旗,上面笔走龙蛇般的写了数十字,确实不太好认,但意思应该是那么个意思,这传令之人也不算假传“圣旨”。

    收好令旗,他麻溜的从城门边停放的他的专属马车里拿出一块崭新的匾额,伸出食指在上面比划了几下,随即脚掌猛一跺地,身影拔地而起。上升过程中,他左手持匾,右手以指为笔,动作飘逸的在新匾额上刻下两个工整的大字,余城。刻字完毕,身影已与城门顶端的匾额持平,右手摘匾,左手挂匾,翩然落地,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城池改名仪式基本完毕,只需待良辰吉日为“余城”二字描上城主指定的颜色就行了。

    传令兵看了眼新的匾额,估摸着上面刻着的两个字应该是余城了,和气应该没那么大的胆子糊弄他。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直接策马离去。任务完成。下岗又上岗的老者神色无常,算上这一次他已经是“五朝元老”了,标准的历经了大风大浪之辈,慌啥?

    “齐镖长,新城主新规矩,和气生财!”

    和气淡笑开口,更名的那一刻,前城主颁发的通行牌随之失效,已经进城的也就进了,还没进去的,那就不好意思了。齐镖长善解人意的从怀中重新拿出入城费用,此事乃情理之外、意料之中,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

    “吉吉城就这么没了?”

    林杰看着城门上方的匾额小声嘀咕一句,林霖瞪了他一眼,只是没有再给一巴掌。

    “姐,咱们为何不绕道走呢,非要进这个城?我觉得这入城费用给的挺亏的”

    “这个孤城县,除了这座城,其他地域都是没人烟的,所以这里对于路过孤城县的镖队来说是唯一的补给点”

    “那为何一定要走孤城县这条道呢?”

    “也不是一定要走孤城县这条道,只是听二叔说这次走镖从孤城县走最安全且距离最短”

    “明白了,二叔什么时候对你说这些的?”

    “在你砸锅的时候”

    林霖回身坐好不再看着外面。

    进了余城,是一条道路宽阔的主街,路面是由方方正正的灰石块铺设,严丝合缝,路牌上标识为九丈街。主街两旁的店铺大小不等、风格不一,招牌林立、横竖皆有。单单就吃的来说,小的食铺、大的酒楼各有各的特色,人有人食、马有马料,五花八门。

    好奇心上来的苏天明右手掀起窗帘,脑袋斜靠在窗框上惊奇且疑惑的看着陌生的一切。有摇晃的醉汉红光满面的自酒楼而出,门口的伙计笑着弯腰,客官慢走;有三五之友勾肩搭背走过食铺,店门口的伙计热情上前揽客;有穿着华丽者昂首阔步,有肩扛兵器者耀武扬威。各个店铺人进人出,嬉笑怒骂皆有,就这场景哪里像是刚刚“天翻地覆”换了主人的?这里的人,心都那么大吗?

    车队前行的速度不快也不慢,畅通无阻的前行了盏茶时间之后,前方忽有厮杀声传来,车队也随之停了下来。自进了城门一直安静坐着的林霖此时好像比苏天明好奇心更强,她挪动了一下身子,直接掀开了车厢厚重的门帘,前方的厮杀画面清晰可见。

    只见前面的道路上,两伙人马当街出手,刀光剑影杀气浓,人仰马翻热血溅。两旁的商铺,人在一楼的靠门看,身在二楼的伸头喊,反倒是那些三楼四楼的没啥动静。当厮杀正进行的难分难解之时,又有一队人马从远方疾驰而来,看服饰应该是一方的援军。

    “分开逃”

    人少一方在对方援军没有到来之前如作鸟群散,撒腿就跑的那种逃离。厮杀战转眼间就变成了追击战,一些被追上之人一言不发的承担了垫后责任,以命相博,最终横尸当场。

    敢放下脸面跑,也敢不要命,想活却又视生命如儿戏。

    “穷寇莫追了”

    援军中有一精壮老者高声开口,追击的队伍停止了追击,转身与援军合为一处。

    “捡尸人”

    精壮老者仰头又喊了一句,随后就有一系着兽皮围裙的青年远远“滑”到了他的面前,半抬右手,“这呢”。

    “交给你了”

    “得嘞”

    锦衣青年接过精壮老者抛来的钱袋子,掂了掂,满意的收进怀里。他捏着嘴角吹了声口哨,很快就有几辆马车驶了过去。马车上下来几个皆系着围裙之人,动作麻溜的把地上的尸体收进马车,只留下那一滩滩染血积雪。

    车厢内的苏天明默默的看着那些人在清理尸体,眼神虽然有些躲闪但是一直没有回避。那些横尸当场之人可不是什么被一剑封喉丢了命,有些人已经算是被就地分尸了,画面着实辣眼睛。

    “捡尸人?没想到还有这个行当,他们不忌讳这么个吗?都好大的胆子”

    强忍着的苏天明内心私语。活人怕活人,这没什么可说的,随处可见。然而绝大部分活人都是怕死人的,哪怕是至亲之人,大家对此虽不明说却也都心知肚明。

    为何会他们不怕这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