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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覆巢之下1

    七宝街

    杨辅仁正在跟老婆孩子吹牛:“听我的,没抛吧,现在涨到90块了,估计要到100块。”

    顾再冰有些担忧:“我们还是抛了吧,好不容易回本,再有个闪失呢?”

    杨步庭也赞同:“阿爸,抛了吧,你赚得够多了。”

    杨辅仁怒道:“瞎说八道,什么叫够了,你们吃饭不要钱,读书不要钱啊。我就在财政局上班,有消息我自然第一个抛。现在不是要抛,而是要乘胜追击。”

    他见顾再冰脸色不好看,哄道:“放心,等我赚了钱,把家里房子修一下,三楼他们房间扩一下,不收小舅子每个月房租好不好?”

    顾再冰这才缓了下来:“老早不要收了,都是一家人,要不是培风,我们房子都没了。”

    这天晚上顾再冰等到快半夜,顾培风才从夜校回来。

    “阿弟你说,这库券还能不能拿着了?”顾再冰问弟弟。

    “阿姐,你不知道为了这建设库券,各个银行都闯到行里来了,最近涨得凶就是因为他们咬着牙高价回收,可是这波也差不多了,得赶紧跑。”顾培风劝说。

    “可是你姐夫说会涨到100块。”顾再冰说,又补充,“也不是你姐夫一个说,大街小巷都在讲,连隔壁开洗衣店的周家阿姨也在说,他们家在南京是有关系的。”

    “周家阿姨的话能信吗?100块?现在已经吵得太热了,像这种击鼓传花的游戏可别砸在手里。”顾培风担心。

    外文书店

    “何木兰同志你好,我是外文书局的新任老板严春明,也是你新的联络人,你可以叫我老严。”

    木兰终于见到了组织上派来的新任联络人——严春明,他已经五十多岁,一副慈祥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比老顾看上去更平易近人。

    “现在报纸铺天盖地都是建设库券,财政部、央行都在为库券做宣传,我父亲这段时间为这件事忙得不可开交,建设库券明面上在为实业跟建设筹措资金,实际上是为了西南军费。我们要不要阻止他们?”何木兰道。

    老严摆摆手,言简意赅:“老蒋的本质是军阀,他用这种方式抽干百姓的血液,可见他在意的不是民心。等到了崩塌那天,人民对南京最终会失望,那个时候他们会有更好的选择。”

    一个月后。

    何其沧的座机响起,是崔中石的声音:“先生,我们要提前做好防护,万一有人开始做空,一定会造成恐慌性抛盘的。”

    “他们不敢。”何其沧回答。

    “这有什么不敢的。”崔中石的声音急切,“这一轮他们已经赚得盆满钵满。”

    何其沧答:“正因为如此才没必要做空,从银行手里已经赚到钱了,何必再坑老百姓呢?再说了,毁了库券生意,无异于杀鸡取卵,影响了大局,南京不会放过他们的。”说着便挂了电话。

    答复了崔中石,他又立刻致电南京宋公馆与孔公馆,请求央行立刻控盘锁仓,禁止相关银行在五年内交易库券,将库券价格锁定在一定区间。

    谁知电话没挂多久,就从南京方面传来密电,要求澄清谣言,表示财政部并未计划提前收回库券。

    等到何其沧收到宋公馆发来的急电,未有提前收回库券的消息已绕过上海市财政局与中央银行直接登报,消息一出,空盘尽出........

    砸盘来得比想象中更加猛烈,为了保全央行本金与西南军费的军令,何其沧不得已卖出央行持有建设库券,放弃护盘。这一天,建设库券从90多块一路崩盘至40块。

    崔中石看着崩盘的库券,恨不能崩了故意没接到消息的收发科主任虞世清。

    那一天,交易所陷入了癫狂,多少人倾家荡产,哭泣声交错回荡在上海证券交易所的大厅,久久不停,更多的人则面临家破人亡的悲剧。

    比如沈宝昌,证券公司上门催其追缴保证金。他原本就患有高血压症,受到如此强烈的刺激,血压窜高,导致脑溢血发作。家人将其急送英租界宏恩医院救治,医生也回天乏力。

    沈宝昌并非这次金融风波中死于非命的唯一一人,同样的不幸者还有二十三人,其中九人是原有病患,受刺激而导致病情猝然发作而死;十四人是以跳黄浦江、卧轨、坠楼(塔)、服毒的方式自杀的。

    叶士钊是从湖南回到上海的火车上看到上海库券崩盘的消息的。

    这段时间他的日本友人让他带着去湖南参观了湖南女子师范学校,友人在参观时看到手握毛笔字勤奋读书的孩子,奇怪地问道:“学生们为什么不用铅笔呢?”老师瞪了他一眼就撇过脸紧闭双唇。叶士钊提醒友人,因为铅笔是日本造的。

    老师脸色越见冰冷,不过片刻就强硬着态度结束参观。友人还想看学校的宿舍,被老师严厉拒绝。老师眉头紧锁眼泛泪光,因为前几天五六个当兵以搜查共产党为由闯进宿舍,糟蹋了学生。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叶士钊抿着嘴看着孩子们无忧自在地唱着送别,谁能泯灭人性,毁坏这些美好。他想起在湖南乡下,路边贩卖婴儿的父母,小点的三块钱,大点的五块钱,多站了一会,卖孩子的农民便过来说,想要更大的孩子的话,那家的姑娘十五岁了,50块带走。

    他折起报纸,垂下双眼,一言不发,他不想对友人解释这样的时代、这样的国家。他郁闷地撇头望向窗外,火车站台旁有不少乞讨者,或坐或卧百般颓废,他不可自制地想起神话里的中国,在神话里,神仙们常常会化身乞丐,比如八仙过海里的铁拐李,这种发源于乞丐的浪漫主义现在显得十分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