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画地为牢
令大多数人期待的双休日到了。毕竟，大多数人并不是每个周末都需要加班的。比如秦霜。虽然不用形式上的加班，但秦霜的周末自然准备全部风险给那两份计划的整合。
不到十点钟，一向喜欢睡懒觉的她已经端坐在电脑桌前，抓耳挠腮地对着两份不会说话的报告发愁。阚德献交给她的这个任务，原以为很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却无比麻烦。可以说，所谓第二个方案，根本就完全是秦霜为了不和第一个被抄袭的创意重复而设计的。也就是说，想要把两个类型完全不同的创意糅合，对于秦霜这种工作经验不足的员工而言，有一定的难度。理论知识上，她自认无法与江南她们比较。
“哎，怎么这么麻烦……”秦霜将十指伸进头发，沮丧地趴在桌子上。她知道自己不该有畏难情绪，但从起床到现在，自己没洗脸没刷牙，更没吃早饭，就端坐在电脑前，将自己的方案都看了一遍，却没有半点思路，这让她十分着急。
会不会就这样一直下去，周末就结束了？然后自己一个字也没交？以前不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越是重要时刻，她就越是紧张。有时候压力对人而言是动力，但对于秦霜这种缺乏自信的女生，它只能是压力。
不知不觉，房间里越来越热了，窗外艳阳高升，时间已经到了中午。秦霜似乎想出了一点眉目，终于在键盘上敲下了几行字。然后，她捂着自己咕咕作响的肚子，将文件存了档。这才发现，自己连早饭都没有吃。
要吃什么呢？上个礼拜开始，秦霜独自住回了那间充满回忆的房子。虽然是租的，但这才让秦霜有了些许安全感。并不是不喜欢与父母生活在一起，而是她更喜欢独处。也许是习惯了这个房子的味道，又或许……这里还有魏宇杰的影子。
秦霜拼命地告诉自己，她只是把魏宇杰当做了亲人，她认为，这间屋子可以像以前那样给她的设计带来无数灵感。
即使魏宇杰的味道还在，自己也从未忘记。毕竟秦霜答应过所有人，包括自己：放下过去，好好生活。
正在发呆冥想的空当，秦霜瞄了一眼桌子上的手机。除了微信里父母发来的问候，再无其他消息。没有加班通知，也没有群消息。
不知为什么，秦霜有点失望。她并不喜欢一个人吃饭，尤其是大周末。
那叫朋友出来一起？不知怎的，秦霜第一个想起的人，既算朋友，也不算是朋友。
双休日，只有一个地方永远不会休息——医院。
医生和护士们轮流值班，不曾停歇。看病的人群永远熙熙攘攘，不分昼夜。挂号处的号贩子有增无减，这让患者们很是头疼，他们的抱怨以及叫骂，分明将无辜的医护人员也牵扯其中。
蓝宁戴着口罩，在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叫骂声，叫号声中穿梭而过。他上了拥挤的电梯，不一会儿，到达了十楼。
就连这里今天也是人满为患。黑压压的人群使得蓝宁的身体像撞球一样被挤来挤去，好不容易稳住了方向，他终于开始伸出手不客气地拼命将人群拨开往前走。
“你再晚来一点我就下班了。”肿瘤科医室的门打开了一半，张文仲露出了头。
“我起晚了点，周末堵车。不是借口。”蓝宁挤了进去，推开门。
张文仲迅速把门关上。
蓝宁：“是不是占用你吃午饭的时间了？”
张文仲摇了摇头：“我一般都是十二点半才去吃，这会儿食堂人也多。而且外面的情形你看到了，我想出去那是不可能的，哈哈。”
蓝宁的手机忽然响了。
“喂？你在做什么？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话筒里传来秦霜期待的声音。
蓝宁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捂住话筒，看了张文仲一眼。张文仲使了个眼色，点了点头。
蓝宁：“我在复诊呢，可能要半个多小时，你家附近有一个四季城还不错，如果你不是很饿的话，可以等我复查完一起过去。”
“好，那我先午休一下然后等你过来。”秦霜高兴地挂了电话。
“那我快点给你检查吧。下午换班。”张文仲说：“韩峰约了我，我们好久没见了。”
“他约你做什么？”蓝宁露出警惕的神情。
“别担心。”张文仲一边准备检查工具，一边说：“我们那么多年的交情了，能有什么事？他又不是第一次约我。你放心吧，不会是因为上次那个案子，已经过去了。”
蓝宁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你知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坐下别动。”张文仲拿出听诊器，听了几秒钟后，他又翻了翻蓝宁的眼皮。
“那个药，你先停了吧。”张文仲冷不丁地说。
“什么药？灵芝吗？”蓝宁诧异：“怎么，情况不好吗？不应该啊，可是之前……”蓝宁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的代言已经做完了，并且非常成功，他们的产品如愿以偿的上市。但，你该不会愚蠢到真的以为阚德献不敢下手吧？”张文仲压低了声音。
“可……秦霜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蓝宁似乎在自言自语。
“她不一定知道什么，可能只是负责把药交到你手里罢了。”张文仲道。
蓝宁的神色这才有所缓和：“那我把药停了就是了……但阚那边……”
“这个需要从长计议，你先不要管。好了，我要下班了。你先停药一个月，再来复查。我提醒你一下，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记得抓紧时间。”
“我明白。”蓝宁点了点头，仿佛早已习惯了张文仲这副深不可测的表情。
每次检查，关上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我先下班了，你也快点去赴约吧。”张文仲边说边脱下白大褂，换上了便服。只见他的锁骨处露出了一个不起眼的鹰嘴形状纹身。
张文仲将T恤领子的扣子一系，挡住了纹身。走出诊室的门，他恢复了以往的平易近人，时不时地和路过的同事微笑着打招呼。
蓝宁跟在后面，一起随他下了电梯，来到一楼。二人在大门口分手。蓝宁打了个车，直奔秦霜那里。路上他却不再有方才的兴奋，而是反复回忆着张文仲那几句话。他相信，秦霜是不知情的。那么他也绝不会将药的事透露分毫，以免给秦霜带来麻烦。至于自己该完成的事情……蓝宁叹了口气，自己真的不知从何做起。
他斜靠在车玻璃上，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如同水晶般透明的棕色瞳孔中。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在他耳朵后面的耳垂位置，印着一个和张文仲锁骨上一模一样的鹰嘴图案。
四季广场旁，张文仲缓缓将车停在附近。
“你好，一小时十块。”一个挂着破旧腰包的老大爷敲了敲窗户
张文仲摇下窗户，露出了一张戴墨镜的脸，递给大爷二十块钱：“超时再补。”
大爷开了一张单子。
星际咖啡馆靠窗的位置，韩峰面前的拿铁早已空杯，显然已等候多时。
“今天那么闲？”还没坐定，张文仲便开口问道。
“这两天没什么案子，但是国庆节的时候可就要加班了。你还不是一样。医生和刑警，这两个职业谁能比谁忙。”韩峰笑道。
“呵呵，这倒是让你说对了，国庆节我也加班。”张文仲摘下墨镜。
“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选择这个职业？”韩峰忽然有些严肃起来：“你觉得自己适合吗？”
张文仲眉头一蹙：“干嘛忽然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我最近忽然有点疑惑，为什么自己要当刑警。”韩峰意味深长道。
“因为你从小的梦想就是惩奸除恶，让社会变得更加安定。这不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吗？”张文仲说。
韩峰的表情有些为难：“我确实这么说过……不过是大学的时候了。现在做的时间越久，反而越来越觉得自己找不到方向感。尤其这些年家人相继去世，那种孤独感越来越强烈，我就只能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当中。的确，亲手抓获犯罪分子的时候，和立功的时候我确实很有成就感，觉得这就是我人生意义的所在，可是……一旦那种忙碌消失，强烈的孤独感又加倍的回来。连续几次反复之后，我才明白，用工作来麻痹自己相当于饮鸩止渴。”
张文仲看着苦恼中的韩峰，似乎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从小我就比较独立，高中以后就没有跟父母住在一起，他们也不同意我做刑警，而是希望我学金融管理，步我爸的后尘。但是我认定了这个职业，自从选择了刑警这个专业后，大学他们就断了我的生活费。毕业后，我如愿以偿地当了刑警，他们居然开始对我闭门不见。但是，到了我真正听说他们已经不在的时候，那种感觉……那时的我年轻气盛，性格也比较执拗，跟他们大吵了一架之后，就开始自谋生路……后来他们不理我，我索性一个人生活，从来没想过去挽回什么……但是现在，我再也没有机会了。我爸去世之前，说想见我一面。但那时候我竟然在执行任务，没有接到我妈的电话……我想，他们永远都不会原谅我的……”韩峰低下了头。
张文仲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家人也都不在了，你的感受我明白。”
韩峰忽然抬起头，盯着他，缓缓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找到你妈妈？”
“找她？为什么？”张文仲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而是一脸疑惑。
“为什么？”韩峰有些难以置信地反问道：“难道你不想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吗？她是你世上唯一一个亲人了。你的情况我了解的。”
“停。”张文仲忽然伸出手，挡在韩峰面前。
“关于找她还是不找她这个问题，我早在大学那年就已经考虑过了。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既然当年她不要我们，那么我想我也没必要再去把她找回来。”
“文仲，其实……有些事情我不知道怎么对你说，也不知道我该不该这样继续称呼你。”韩峰忽然意味深长地看着对面这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张文仲眨了几下眼，不动声色。内心却已翻江倒海。除了千万个问号，和被牵起的多年兄弟之情的担忧之外，他居然想起了那张可疑的字条。
我知道你杀过人
最近的事情透着一股不寻常。
“咱们认识有十一年了吧？可是到现在，我才知道你叫张磊。你从来没对我说过，你改过名字。你的过去，我没有查证过。虽然我是警察。我更不知道，原来你还有一个失踪多年的妹妹。”说到这里，二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完全变味。从韩峰最初的“博取同情”，变成了现在的“直接摊牌”。
“呵呵。原来你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引出这个话题的，对吗？其实你可以直接问我。我没有告诉你，不代表我想刻意隐瞒什么。只是我觉得有些事没有必要说。我对你说过我妈抛下我们自己走了，我爸被枪毙了，难道这还不够详细吗？”一向遇事冷静沉稳的张文仲，这次显然没有那么平静。他有些愠怒的语气中夹杂了不解与委屈。
“不，其实你有没有对我说过并不重要。那你能告诉我，你妹妹现在在哪里嘛？”韩峰终于问出了他想问的问题。
原来，前面的一切铺排都是为了这句话而出现的。
张文仲忽然觉得，自己看了一场低级的演出，居然还莫名其妙地感动得一塌糊涂。
全因为这个人是他一直信任的韩峰。可是，为什么？他的转变来得犹如当头棒喝。
“你的妹妹，张颖，原名张可歆。十二年前从澧县女二中辍学，之后再无音讯。当时的理由是搬迁。但是我查遍了附近所有中学，都没有她的资料。一直到二零零五年，她被列为了失踪人口。而你这几年根本就没有跟她在一起，你的资料从高中直到大学记录得非常详细。那么我想问一下，张可歆哪里去了？”韩峰的的说话方式，像极了审讯犯人的那一套。
张文仲笑了笑。
他居然笑了。
一边笑一边看着眼前的韩峰。那本身一脸的严肃，现在却又被自己的笑搞得一脸莫名的中年男人。聪明的张文仲已经无需再去想这件事是谁做的，因为他根本不想知道答案。
“她在我以前的家里。”张文仲干脆地回答。
“其实就算不说，我们也一定会那里的。我很抱歉，你得跟我走一趟。”韩峰下意识地将手伸进腰间，却又停住了。
张文仲似乎看懂了朋友的犹豫，主动伸出了双手。
罢了。韩峰将已经掏出了一半的手铐收了回去。
“算了，你直接跟我走吧。我不想引人注目。”韩峰扭过头，拉住了张文仲的袖子，两个人各怀心事地走向门口。
“你知道吗，夏利在离开你们的第二年就因为空难去世了。”出了咖啡店的门，韩峰忽然松开了张文仲的衣袖。
张文仲的眉头一皱，沉默了一会儿道：“其实，我上大学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韩峰略带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脑海中忽然回忆起大学毕业考的那段时间，张文仲的眼睛连续肿了好几天，鼻音重得出奇。当时韩峰问起，他只是说压力太大，感冒了。现在回想起他的神情，眉宇间的悲伤一览无遗。
“我们走吧。”韩峰忽然觉得有点鼻酸。
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因为爱情而放弃良知。在死刑犯的天牢中，那些进入生命倒计时的女死囚们，都或多或少经历过男女之情的纠葛。只是，有人选择了牺牲性命而捍卫自己的爱情，更多的人却只是因为追悔莫及莫及。
秘密。
秦霜的脑海中已被这两个字所占据。此时此刻，她身处自家小区附近繁华商业区的麻辣诱惑内。蓝宁比自己晚到了半个小时。
“你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见蓝宁心不在焉的样子，秦霜开门见山道。
“失眠，肚子疼。”蓝宁指了指以前做手术的地方：“最近疼得厉害。”
“怎么会这样？灵芝还在继续吃吗？”秦霜一脸诧异。
蓝宁为难地点了点头道：“灵芝一直在吃，按照你说的方法，没断过……”
秦霜的表情有些尴尬：“那……你有没有再去医院复查？”
“有……”蓝宁犹豫地回答。之后，他再次露出为难的样子，看了秦霜一眼，郑重地说：“秦小姐，希望你明白。我并无他意，但我的主治医生希望知道仁恒产品的具体成分。”
这回轮到秦霜露出为难的神情了。
“这……具体成分我有所了解……但……”秦霜下意识地看了蓝宁一眼。此时，后方忽然传出了盘子打碎的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噪音使得蓝宁下意识地回过头，朝着后面看了一眼。
秘密。
也就是蓝宁的这一个回头，让秦霜跌入了本已逃脱的万丈深渊。对于秦霜而言，那种深渊似乎是很久之前的回忆。但她也知道，从时间上来讲，那仅仅是一年前的事情。
秦霜并非一个依赖的女人。能够跟警察谈恋爱的她，自然有着独立的性格。虽然从小娇生惯养，但她却懂得给男人留自己的空间。这也许就是她能让魏宇杰这个优秀的刑警死心塌地的原因。
然而，她虽然已经习惯了魏宇杰因为职业而经常性的彻夜不归，但连续一个星期没有一通电话一个信息，这种情况却是头一次遇见。某个周末之后，秦霜开始寻找魏宇杰。连她自己也是刚刚记起，原来在未婚夫失踪的几个月中，曾经短暂地回来过一次。
那个秘密，就是那时植入了秦霜的记忆深处。
那个星期一，秦霜请了假，正在收拾行李，她决定按照魏宇杰的朋友所提供的地址去找人。在她将箱子关上的那一瞬间，门忽然毫无征兆地开了。
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冲了进来，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接着同身体紧紧靠在门上，耳朵贴着门缝，仔细地聆听着，仿佛在确认无人跟踪自己。
“杰？你回来了？”秦霜惊讶地丢下了行李箱的钥匙，冲上前去捧住他的脸：“你怎么了？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你去哪了？”
魏宇杰像是受了惊一样，愣了一下才回过神：“霜霜，对不起……走的时候没告诉你，我……你先跟我进来。”魏宇杰忽然神经兮兮地将秦霜拉进屋，对秦霜问的关于自己去向的问题只字不提。
“霜霜，这个你帮我保管好。”魏宇杰拿出了一个只有手指那么大的东西，塞进秦霜的手中。秦霜摊开手一看，是一个不起眼的黑色U盘。
“这是什么？”她从未见过魏宇杰如此的慌乱：“你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秦霜摇晃着魏宇杰的肩。
“霜霜，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替我保密，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魏宇杰的表情忽然变了。十分严肃，也让秦霜感到很害怕。
秦霜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魏宇杰张了张嘴，却忽然犹豫了。秦霜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等待着他开口。手中的U盘早已被汗水浸湿。
“霜霜，替我保管好这个U盘，千万不要落到别人手里。记住，不管是谁。”魏宇杰忽然死死地握住了秦霜的手。
“宇杰你干什么，弄疼我了！”秦霜将手往回抽，隐约听到魏宇杰又说了一句话：“他们都不是老鹰，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你要小心，过了这一阵我会回来找你的。你要帮我保管好这个，这是唯一的证据！”
说完，魏宇杰又走了，秦霜无论如何也拉不住他。
之后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按照时间顺序依次排列。秦霜想起了一切。
原来，只差了一个环节。而这段消失的记忆，让自己苦思冥想了好久。它是多么重要。只是，秦霜居然一时间想不起来那个U盘身在何处。但是她隐约记得，盖子上面印了一个奇怪的图形，秦霜看了半天，才认出那是一个鸟类的嘴。
等等，这个图案好面熟。
是老鹰的嘴！记忆闪电般袭来。秦霜仿佛又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张大嘴巴吃惊地看着前方。
“你怎么了？”蓝宁再次莫名其妙地回过头看了看身后。那只鹰嘴的图案，再次暴露在秦霜的眼前。
不到十点钟，一向喜欢睡懒觉的她已经端坐在电脑桌前，抓耳挠腮地对着两份不会说话的报告发愁。阚德献交给她的这个任务，原以为很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却无比麻烦。可以说，所谓第二个方案，根本就完全是秦霜为了不和第一个被抄袭的创意重复而设计的。也就是说，想要把两个类型完全不同的创意糅合，对于秦霜这种工作经验不足的员工而言，有一定的难度。理论知识上，她自认无法与江南她们比较。
“哎，怎么这么麻烦……”秦霜将十指伸进头发，沮丧地趴在桌子上。她知道自己不该有畏难情绪，但从起床到现在，自己没洗脸没刷牙，更没吃早饭，就端坐在电脑前，将自己的方案都看了一遍，却没有半点思路，这让她十分着急。
会不会就这样一直下去，周末就结束了？然后自己一个字也没交？以前不是没出现过这种情况。越是重要时刻，她就越是紧张。有时候压力对人而言是动力，但对于秦霜这种缺乏自信的女生，它只能是压力。
不知不觉，房间里越来越热了，窗外艳阳高升，时间已经到了中午。秦霜似乎想出了一点眉目，终于在键盘上敲下了几行字。然后，她捂着自己咕咕作响的肚子，将文件存了档。这才发现，自己连早饭都没有吃。
要吃什么呢？上个礼拜开始，秦霜独自住回了那间充满回忆的房子。虽然是租的，但这才让秦霜有了些许安全感。并不是不喜欢与父母生活在一起，而是她更喜欢独处。也许是习惯了这个房子的味道，又或许……这里还有魏宇杰的影子。
秦霜拼命地告诉自己，她只是把魏宇杰当做了亲人，她认为，这间屋子可以像以前那样给她的设计带来无数灵感。
即使魏宇杰的味道还在，自己也从未忘记。毕竟秦霜答应过所有人，包括自己：放下过去，好好生活。
正在发呆冥想的空当，秦霜瞄了一眼桌子上的手机。除了微信里父母发来的问候，再无其他消息。没有加班通知，也没有群消息。
不知为什么，秦霜有点失望。她并不喜欢一个人吃饭，尤其是大周末。
那叫朋友出来一起？不知怎的，秦霜第一个想起的人，既算朋友，也不算是朋友。
双休日，只有一个地方永远不会休息——医院。
医生和护士们轮流值班，不曾停歇。看病的人群永远熙熙攘攘，不分昼夜。挂号处的号贩子有增无减，这让患者们很是头疼，他们的抱怨以及叫骂，分明将无辜的医护人员也牵扯其中。
蓝宁戴着口罩，在此起彼伏的咳嗽声，叫骂声，叫号声中穿梭而过。他上了拥挤的电梯，不一会儿，到达了十楼。
就连这里今天也是人满为患。黑压压的人群使得蓝宁的身体像撞球一样被挤来挤去，好不容易稳住了方向，他终于开始伸出手不客气地拼命将人群拨开往前走。
“你再晚来一点我就下班了。”肿瘤科医室的门打开了一半，张文仲露出了头。
“我起晚了点，周末堵车。不是借口。”蓝宁挤了进去，推开门。
张文仲迅速把门关上。
蓝宁：“是不是占用你吃午饭的时间了？”
张文仲摇了摇头：“我一般都是十二点半才去吃，这会儿食堂人也多。而且外面的情形你看到了，我想出去那是不可能的，哈哈。”
蓝宁的手机忽然响了。
“喂？你在做什么？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饭？”话筒里传来秦霜期待的声音。
蓝宁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捂住话筒，看了张文仲一眼。张文仲使了个眼色，点了点头。
蓝宁：“我在复诊呢，可能要半个多小时，你家附近有一个四季城还不错，如果你不是很饿的话，可以等我复查完一起过去。”
“好，那我先午休一下然后等你过来。”秦霜高兴地挂了电话。
“那我快点给你检查吧。下午换班。”张文仲说：“韩峰约了我，我们好久没见了。”
“他约你做什么？”蓝宁露出警惕的神情。
“别担心。”张文仲一边准备检查工具，一边说：“我们那么多年的交情了，能有什么事？他又不是第一次约我。你放心吧，不会是因为上次那个案子，已经过去了。”
蓝宁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道：“你知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坐下别动。”张文仲拿出听诊器，听了几秒钟后，他又翻了翻蓝宁的眼皮。
“那个药，你先停了吧。”张文仲冷不丁地说。
“什么药？灵芝吗？”蓝宁诧异：“怎么，情况不好吗？不应该啊，可是之前……”蓝宁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的代言已经做完了，并且非常成功，他们的产品如愿以偿的上市。但，你该不会愚蠢到真的以为阚德献不敢下手吧？”张文仲压低了声音。
“可……秦霜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蓝宁似乎在自言自语。
“她不一定知道什么，可能只是负责把药交到你手里罢了。”张文仲道。
蓝宁的神色这才有所缓和：“那我把药停了就是了……但阚那边……”
“这个需要从长计议，你先不要管。好了，我要下班了。你先停药一个月，再来复查。我提醒你一下，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记得抓紧时间。”
“我明白。”蓝宁点了点头，仿佛早已习惯了张文仲这副深不可测的表情。
每次检查，关上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那我先下班了，你也快点去赴约吧。”张文仲边说边脱下白大褂，换上了便服。只见他的锁骨处露出了一个不起眼的鹰嘴形状纹身。
张文仲将T恤领子的扣子一系，挡住了纹身。走出诊室的门，他恢复了以往的平易近人，时不时地和路过的同事微笑着打招呼。
蓝宁跟在后面，一起随他下了电梯，来到一楼。二人在大门口分手。蓝宁打了个车，直奔秦霜那里。路上他却不再有方才的兴奋，而是反复回忆着张文仲那几句话。他相信，秦霜是不知情的。那么他也绝不会将药的事透露分毫，以免给秦霜带来麻烦。至于自己该完成的事情……蓝宁叹了口气，自己真的不知从何做起。
他斜靠在车玻璃上，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如同水晶般透明的棕色瞳孔中。他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在他耳朵后面的耳垂位置，印着一个和张文仲锁骨上一模一样的鹰嘴图案。
四季广场旁，张文仲缓缓将车停在附近。
“你好，一小时十块。”一个挂着破旧腰包的老大爷敲了敲窗户
张文仲摇下窗户，露出了一张戴墨镜的脸，递给大爷二十块钱：“超时再补。”
大爷开了一张单子。
星际咖啡馆靠窗的位置，韩峰面前的拿铁早已空杯，显然已等候多时。
“今天那么闲？”还没坐定，张文仲便开口问道。
“这两天没什么案子，但是国庆节的时候可就要加班了。你还不是一样。医生和刑警，这两个职业谁能比谁忙。”韩峰笑道。
“呵呵，这倒是让你说对了，国庆节我也加班。”张文仲摘下墨镜。
“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选择这个职业？”韩峰忽然有些严肃起来：“你觉得自己适合吗？”
张文仲眉头一蹙：“干嘛忽然问这个。”
“没什么。只是我最近忽然有点疑惑，为什么自己要当刑警。”韩峰意味深长道。
“因为你从小的梦想就是惩奸除恶，让社会变得更加安定。这不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吗？”张文仲说。
韩峰的表情有些为难：“我确实这么说过……不过是大学的时候了。现在做的时间越久，反而越来越觉得自己找不到方向感。尤其这些年家人相继去世，那种孤独感越来越强烈，我就只能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当中。的确，亲手抓获犯罪分子的时候，和立功的时候我确实很有成就感，觉得这就是我人生意义的所在，可是……一旦那种忙碌消失，强烈的孤独感又加倍的回来。连续几次反复之后，我才明白，用工作来麻痹自己相当于饮鸩止渴。”
张文仲看着苦恼中的韩峰，似乎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从小我就比较独立，高中以后就没有跟父母住在一起，他们也不同意我做刑警，而是希望我学金融管理，步我爸的后尘。但是我认定了这个职业，自从选择了刑警这个专业后，大学他们就断了我的生活费。毕业后，我如愿以偿地当了刑警，他们居然开始对我闭门不见。但是，到了我真正听说他们已经不在的时候，那种感觉……那时的我年轻气盛，性格也比较执拗，跟他们大吵了一架之后，就开始自谋生路……后来他们不理我，我索性一个人生活，从来没想过去挽回什么……但是现在，我再也没有机会了。我爸去世之前，说想见我一面。但那时候我竟然在执行任务，没有接到我妈的电话……我想，他们永远都不会原谅我的……”韩峰低下了头。
张文仲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的家人也都不在了，你的感受我明白。”
韩峰忽然抬起头，盯着他，缓缓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找到你妈妈？”
“找她？为什么？”张文仲没有任何情绪波动，而是一脸疑惑。
“为什么？”韩峰有些难以置信地反问道：“难道你不想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吗？她是你世上唯一一个亲人了。你的情况我了解的。”
“停。”张文仲忽然伸出手，挡在韩峰面前。
“关于找她还是不找她这个问题，我早在大学那年就已经考虑过了。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既然当年她不要我们，那么我想我也没必要再去把她找回来。”
“文仲，其实……有些事情我不知道怎么对你说，也不知道我该不该这样继续称呼你。”韩峰忽然意味深长地看着对面这个再熟悉不过的人。
张文仲眨了几下眼，不动声色。内心却已翻江倒海。除了千万个问号，和被牵起的多年兄弟之情的担忧之外，他居然想起了那张可疑的字条。
我知道你杀过人
最近的事情透着一股不寻常。
“咱们认识有十一年了吧？可是到现在，我才知道你叫张磊。你从来没对我说过，你改过名字。你的过去，我没有查证过。虽然我是警察。我更不知道，原来你还有一个失踪多年的妹妹。”说到这里，二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完全变味。从韩峰最初的“博取同情”，变成了现在的“直接摊牌”。
“呵呵。原来你说了那么多，就是为了引出这个话题的，对吗？其实你可以直接问我。我没有告诉你，不代表我想刻意隐瞒什么。只是我觉得有些事没有必要说。我对你说过我妈抛下我们自己走了，我爸被枪毙了，难道这还不够详细吗？”一向遇事冷静沉稳的张文仲，这次显然没有那么平静。他有些愠怒的语气中夹杂了不解与委屈。
“不，其实你有没有对我说过并不重要。那你能告诉我，你妹妹现在在哪里嘛？”韩峰终于问出了他想问的问题。
原来，前面的一切铺排都是为了这句话而出现的。
张文仲忽然觉得，自己看了一场低级的演出，居然还莫名其妙地感动得一塌糊涂。
全因为这个人是他一直信任的韩峰。可是，为什么？他的转变来得犹如当头棒喝。
“你的妹妹，张颖，原名张可歆。十二年前从澧县女二中辍学，之后再无音讯。当时的理由是搬迁。但是我查遍了附近所有中学，都没有她的资料。一直到二零零五年，她被列为了失踪人口。而你这几年根本就没有跟她在一起，你的资料从高中直到大学记录得非常详细。那么我想问一下，张可歆哪里去了？”韩峰的的说话方式，像极了审讯犯人的那一套。
张文仲笑了笑。
他居然笑了。
一边笑一边看着眼前的韩峰。那本身一脸的严肃，现在却又被自己的笑搞得一脸莫名的中年男人。聪明的张文仲已经无需再去想这件事是谁做的，因为他根本不想知道答案。
“她在我以前的家里。”张文仲干脆地回答。
“其实就算不说，我们也一定会那里的。我很抱歉，你得跟我走一趟。”韩峰下意识地将手伸进腰间，却又停住了。
张文仲似乎看懂了朋友的犹豫，主动伸出了双手。
罢了。韩峰将已经掏出了一半的手铐收了回去。
“算了，你直接跟我走吧。我不想引人注目。”韩峰扭过头，拉住了张文仲的袖子，两个人各怀心事地走向门口。
“你知道吗，夏利在离开你们的第二年就因为空难去世了。”出了咖啡店的门，韩峰忽然松开了张文仲的衣袖。
张文仲的眉头一皱，沉默了一会儿道：“其实，我上大学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韩峰略带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脑海中忽然回忆起大学毕业考的那段时间，张文仲的眼睛连续肿了好几天，鼻音重得出奇。当时韩峰问起，他只是说压力太大，感冒了。现在回想起他的神情，眉宇间的悲伤一览无遗。
“我们走吧。”韩峰忽然觉得有点鼻酸。
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人因为爱情而放弃良知。在死刑犯的天牢中，那些进入生命倒计时的女死囚们，都或多或少经历过男女之情的纠葛。只是，有人选择了牺牲性命而捍卫自己的爱情，更多的人却只是因为追悔莫及莫及。
秘密。
秦霜的脑海中已被这两个字所占据。此时此刻，她身处自家小区附近繁华商业区的麻辣诱惑内。蓝宁比自己晚到了半个小时。
“你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见蓝宁心不在焉的样子，秦霜开门见山道。
“失眠，肚子疼。”蓝宁指了指以前做手术的地方：“最近疼得厉害。”
“怎么会这样？灵芝还在继续吃吗？”秦霜一脸诧异。
蓝宁为难地点了点头道：“灵芝一直在吃，按照你说的方法，没断过……”
秦霜的表情有些尴尬：“那……你有没有再去医院复查？”
“有……”蓝宁犹豫地回答。之后，他再次露出为难的样子，看了秦霜一眼，郑重地说：“秦小姐，希望你明白。我并无他意，但我的主治医生希望知道仁恒产品的具体成分。”
这回轮到秦霜露出为难的神情了。
“这……具体成分我有所了解……但……”秦霜下意识地看了蓝宁一眼。此时，后方忽然传出了盘子打碎的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噪音使得蓝宁下意识地回过头，朝着后面看了一眼。
秘密。
也就是蓝宁的这一个回头，让秦霜跌入了本已逃脱的万丈深渊。对于秦霜而言，那种深渊似乎是很久之前的回忆。但她也知道，从时间上来讲，那仅仅是一年前的事情。
秦霜并非一个依赖的女人。能够跟警察谈恋爱的她，自然有着独立的性格。虽然从小娇生惯养，但她却懂得给男人留自己的空间。这也许就是她能让魏宇杰这个优秀的刑警死心塌地的原因。
然而，她虽然已经习惯了魏宇杰因为职业而经常性的彻夜不归，但连续一个星期没有一通电话一个信息，这种情况却是头一次遇见。某个周末之后，秦霜开始寻找魏宇杰。连她自己也是刚刚记起，原来在未婚夫失踪的几个月中，曾经短暂地回来过一次。
那个秘密，就是那时植入了秦霜的记忆深处。
那个星期一，秦霜请了假，正在收拾行李，她决定按照魏宇杰的朋友所提供的地址去找人。在她将箱子关上的那一瞬间，门忽然毫无征兆地开了。
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冲了进来，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接着同身体紧紧靠在门上，耳朵贴着门缝，仔细地聆听着，仿佛在确认无人跟踪自己。
“杰？你回来了？”秦霜惊讶地丢下了行李箱的钥匙，冲上前去捧住他的脸：“你怎么了？怎么成了这个样子？你去哪了？”
魏宇杰像是受了惊一样，愣了一下才回过神：“霜霜，对不起……走的时候没告诉你，我……你先跟我进来。”魏宇杰忽然神经兮兮地将秦霜拉进屋，对秦霜问的关于自己去向的问题只字不提。
“霜霜，这个你帮我保管好。”魏宇杰拿出了一个只有手指那么大的东西，塞进秦霜的手中。秦霜摊开手一看，是一个不起眼的黑色U盘。
“这是什么？”她从未见过魏宇杰如此的慌乱：“你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秦霜摇晃着魏宇杰的肩。
“霜霜，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替我保密，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魏宇杰的表情忽然变了。十分严肃，也让秦霜感到很害怕。
秦霜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
魏宇杰张了张嘴，却忽然犹豫了。秦霜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等待着他开口。手中的U盘早已被汗水浸湿。
“霜霜，替我保管好这个U盘，千万不要落到别人手里。记住，不管是谁。”魏宇杰忽然死死地握住了秦霜的手。
“宇杰你干什么，弄疼我了！”秦霜将手往回抽，隐约听到魏宇杰又说了一句话：“他们都不是老鹰，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你要小心，过了这一阵我会回来找你的。你要帮我保管好这个，这是唯一的证据！”
说完，魏宇杰又走了，秦霜无论如何也拉不住他。
之后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按照时间顺序依次排列。秦霜想起了一切。
原来，只差了一个环节。而这段消失的记忆，让自己苦思冥想了好久。它是多么重要。只是，秦霜居然一时间想不起来那个U盘身在何处。但是她隐约记得，盖子上面印了一个奇怪的图形，秦霜看了半天，才认出那是一个鸟类的嘴。
等等，这个图案好面熟。
是老鹰的嘴！记忆闪电般袭来。秦霜仿佛又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张大嘴巴吃惊地看着前方。
“你怎么了？”蓝宁再次莫名其妙地回过头看了看身后。那只鹰嘴的图案，再次暴露在秦霜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