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铁匠与女巫（下）
“艾琳娜，你今天一整天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好好待着，不要出门。”
艾琳娜愕然抬起头，她今天正在前院规划开春后种哪些花，自己的父亲突然跑过来，说要让自己一天都别出门，这和他平时宠爱自己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怎么了，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年幼丧母，艾琳娜也变得格外早熟，主动承担了家里很多事情，一眼就看出来自己藏不住东西的父亲正在担忧着什么。
沉默了一小会，威廉决定编一个半真半假的理由，他不想骗自己的女儿，但他更不敢说实话：
“我听隔壁叔叔说，领主今天要来我们店看一看，那些贵族没一个好东西，你也长大了，要是被看见了惹上了麻烦就不好了。”
艾琳娜皱了皱眉头，她从没和自己的父亲说过，每次说谎他都是下意识地把手背过身去。
而现在，威廉双手放在了身后，像是要撑着院落的栏杆一样，寻找外物给自己一个支撑。
“这几天去镇上磨面粉的时候，我听梅婆婆提到过，新的男爵大人是一个很和善的孩子，也就比我大一岁，他也亲自去梅婆婆的磨坊看大家怎么磨面粉，说是要了解自己的领民平时里都吃什么。
“我想，这样的人，是不会做出无礼的事情的。
“更何况，他跟周围人说，他之前是在圣骑士的教育下长大，以圣骑士对道德的追求，领主大人应该也是一位善良正直的人。前段时间他不就带人打倒了欺负矿工的矿场管理员和一直骚扰大家的巡逻队吗？”
威廉感到头痛，自己的女儿和她的妈妈一样，是一个固执的人，再加上自己过分的宠爱，从小到大，艾琳娜都很少改变自己的主意。
“我想……你可能不知道，之前的那个男爵，就是那个去年去世的老男爵，他在年轻的时候，也就是你还没出生的时候，也看上去人模人样的，周围的贵族都说他为人和善，慷慨大方，可是后来还是堕落了，花光了自己的所有财产，甚至名声差到找不到人愿意给他借钱！
“你看，你说现在这个男爵还去梅婆婆那里看农奴们怎么磨面粉，如果不是城堡里一个金币都没有了，他怎么会去和平民尝试一样的东西！等他想办法弄到钱了，一定会修更大的房子，更高的塔，和所有贵族一样钻研吃喝玩乐。
“你可别忘了，我们刚来到莫特男爵领的时候，那个老男爵把你设计的花朵拿去炫耀，得到的钱全都用来举办更大的宴会了。我们得到的是什么？是仅仅免除其他的杂税，让我们可以在领地里无偿穿鞋子！
“艾琳娜，这就是贵族，他们会拿走你的一切，然后将拴在你身上的链子减少一两条，再洋洋得意的说‘看吧，我们贵族多么仁慈’。”
“领主大人不一样……”艾琳娜想起自己在磨坊远远地看到李昂，他正被自己忠诚的卫兵们围着，外围是一群翘首以盼被点到名字的领民，最中间是领主李昂、圣骑士雷纳德以及一位被准许讲述故事的领民。
每当领民讲到有趣的地方，周围围着烤火的领民都会忍不住哈哈大笑，或者说上几句俏皮话，领主大人也不恼他们在贵族面前失仪，反而跟着笑了起来，还随手赏给讲故事的领民一两枚铜币。
更让艾琳娜心动的是，和周围被风吹日晒成老树皮的农奴不同，领主大人长得比自己见过的自由民更加温和、高大：他的皮肤像冬日里的雪，又像夏日的云彩，柔和细腻，他的手就像雕琢后的象牙，白皙而修长，他的头发就是他的王冠，黑色的发丝像深夜的森林，埋藏着无尽的秘密。
“什么不一样！”
威廉罕见地说话大声了一点，吓得艾琳娜往后一缩，刚刚萌动的春心碎了一地。
如果说最开始，威廉只是想要让艾琳娜对领主有一个负面印象，让她远离李昂，现在威廉不断回忆老男爵的事情，已经开始有了一些真火。
“你别看他现在给那些讲故事的人撒铜币，老男爵最开始也是这样。他说在我们这里定制新的武器，要有你设计的最好的纹饰围绕着莫特家族的族徽，除了第一个匕首给了三银币，后来所有的盾牌和武器，全都只有一个银币的定金！”
威廉越说越激动，这让艾琳娜有几分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错了，他手舞足蹈地痛斥前一位男爵在领地里各种胡乱征税，数落起拖欠铁匠铺至今未付的几笔尾款，想让自己女儿对贵族的印象差一些。
直到一道年轻的声音传来：
“铁匠威廉，我还真不知道前任男爵会拖欠武器的款项，我以莫特男爵的名义保证，所有的拖欠金额都会在查明之后偿还。”
气氛一下尴尬了起来，威廉猛地咳了起来，艾琳娜下意识躲到自己父亲身后，看到是李昂进了院子，又把脑袋探出来。
“之前你邻居讲的故事很有趣，我就让他跟你说，我会抽空来你家一趟，探讨一些机械上的问题，不知道他有通知到你吗？”
李昂带着雷纳德以及新任卫兵队队长埃德蒙进来，他这次是来商讨蒸汽机的事情，不想被太多人知道，就只带了两个人。
威廉立马面向李昂鞠躬，仿佛刚刚什么话都没说，右手指向自己的铁匠铺：
“尊贵的领主大人，我在您的光临之前，已经以最谨慎的态度，为您精心准备了我这些年来铸造的各式器械和工具。如果您的高贵兴趣所在，我将倍感荣幸地立即引领您走进我的工作坊，参观我辛勤的劳作成果。”
大城市来的说话就是不一样，这是李昂对威廉的第一个印象。
仔细一看，来自切斯特的威廉和本地的其他农奴还有很多地方不一样：他的皮肤更加干净，胡子有明显的打理过的痕迹，头发也梳理过，手指的指甲缝里也没有农奴那么多的泥垢。
李昂在心中对威廉加了一分，第一印象因威廉的形象好上了许多。
“说话不用那么客气，我还不习惯那套贵族之间的交流方式”，李昂摆了摆手，真实原因当然是他还没学会这套修辞，“直接去工作坊吧，我对于金属加工也有兴趣。”
威廉连忙赞美李昂高贵的兴趣，直到李昂再次强调自己不喜欢这种文邹邹的语言，威廉才明白，这位贵族是真的不喜欢自己这么说，于是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介绍的内容李昂早就从多嘴的领民口中听到了，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
“那个，领主大人，我叫艾琳娜，艾琳娜·史密斯，是铁匠威廉的女儿，以前也做过父亲的助手！”
还没等威廉赶走自己的女儿，艾琳娜就抢先自我介绍，这让铁匠心里慌了起来，自己的女儿是一名女巫，如果让教会那群人知道有女巫接近了贵族，下场不用说，肯定是直接绞死。
至于艾琳娜，她刚说完，就为自己大胆的举动涨红了脸，整个人再次躲到父亲背后，不敢看向李昂。
见到这种不合礼仪的事情，刚当上卫兵队队长的埃德蒙看向自己侍奉的领主，用目光询问怎么办，李昂也不在意，这两天和领民相处，他觉得这种情况自己已经见多了。
这两天，每一个上来讲故事的领民都被李昂要求自我介绍几句，然后领民们就会涨红脸，磕磕巴巴地讲一两句话，然后在忐忑不安中看向李昂，得到领主鼓励的目光之后，才会逐渐流利地将自己的故事讲开。
这种时候，就应该鼓励一下对方，让对方不必这么紧张，李昂自信已经掌握了一些当领主的技巧：
“啊，我听说过你，心灵手巧的艾琳娜！据说我们领地里出名的冬季铁花就是你想出来的，是很有趣很有创意的想法，听说你平时也在自己家里侍弄花草，现在我们城堡会来一个新的园丁，你平时也可以来城堡花园跟他学习怎样种植大城市移植过来的稀有花卉。”
艾琳娜愕然抬起头，她今天正在前院规划开春后种哪些花，自己的父亲突然跑过来，说要让自己一天都别出门，这和他平时宠爱自己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怎么了，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年幼丧母，艾琳娜也变得格外早熟，主动承担了家里很多事情，一眼就看出来自己藏不住东西的父亲正在担忧着什么。
沉默了一小会，威廉决定编一个半真半假的理由，他不想骗自己的女儿，但他更不敢说实话：
“我听隔壁叔叔说，领主今天要来我们店看一看，那些贵族没一个好东西，你也长大了，要是被看见了惹上了麻烦就不好了。”
艾琳娜皱了皱眉头，她从没和自己的父亲说过，每次说谎他都是下意识地把手背过身去。
而现在，威廉双手放在了身后，像是要撑着院落的栏杆一样，寻找外物给自己一个支撑。
“这几天去镇上磨面粉的时候，我听梅婆婆提到过，新的男爵大人是一个很和善的孩子，也就比我大一岁，他也亲自去梅婆婆的磨坊看大家怎么磨面粉，说是要了解自己的领民平时里都吃什么。
“我想，这样的人，是不会做出无礼的事情的。
“更何况，他跟周围人说，他之前是在圣骑士的教育下长大，以圣骑士对道德的追求，领主大人应该也是一位善良正直的人。前段时间他不就带人打倒了欺负矿工的矿场管理员和一直骚扰大家的巡逻队吗？”
威廉感到头痛，自己的女儿和她的妈妈一样，是一个固执的人，再加上自己过分的宠爱，从小到大，艾琳娜都很少改变自己的主意。
“我想……你可能不知道，之前的那个男爵，就是那个去年去世的老男爵，他在年轻的时候，也就是你还没出生的时候，也看上去人模人样的，周围的贵族都说他为人和善，慷慨大方，可是后来还是堕落了，花光了自己的所有财产，甚至名声差到找不到人愿意给他借钱！
“你看，你说现在这个男爵还去梅婆婆那里看农奴们怎么磨面粉，如果不是城堡里一个金币都没有了，他怎么会去和平民尝试一样的东西！等他想办法弄到钱了，一定会修更大的房子，更高的塔，和所有贵族一样钻研吃喝玩乐。
“你可别忘了，我们刚来到莫特男爵领的时候，那个老男爵把你设计的花朵拿去炫耀，得到的钱全都用来举办更大的宴会了。我们得到的是什么？是仅仅免除其他的杂税，让我们可以在领地里无偿穿鞋子！
“艾琳娜，这就是贵族，他们会拿走你的一切，然后将拴在你身上的链子减少一两条，再洋洋得意的说‘看吧，我们贵族多么仁慈’。”
“领主大人不一样……”艾琳娜想起自己在磨坊远远地看到李昂，他正被自己忠诚的卫兵们围着，外围是一群翘首以盼被点到名字的领民，最中间是领主李昂、圣骑士雷纳德以及一位被准许讲述故事的领民。
每当领民讲到有趣的地方，周围围着烤火的领民都会忍不住哈哈大笑，或者说上几句俏皮话，领主大人也不恼他们在贵族面前失仪，反而跟着笑了起来，还随手赏给讲故事的领民一两枚铜币。
更让艾琳娜心动的是，和周围被风吹日晒成老树皮的农奴不同，领主大人长得比自己见过的自由民更加温和、高大：他的皮肤像冬日里的雪，又像夏日的云彩，柔和细腻，他的手就像雕琢后的象牙，白皙而修长，他的头发就是他的王冠，黑色的发丝像深夜的森林，埋藏着无尽的秘密。
“什么不一样！”
威廉罕见地说话大声了一点，吓得艾琳娜往后一缩，刚刚萌动的春心碎了一地。
如果说最开始，威廉只是想要让艾琳娜对领主有一个负面印象，让她远离李昂，现在威廉不断回忆老男爵的事情，已经开始有了一些真火。
“你别看他现在给那些讲故事的人撒铜币，老男爵最开始也是这样。他说在我们这里定制新的武器，要有你设计的最好的纹饰围绕着莫特家族的族徽，除了第一个匕首给了三银币，后来所有的盾牌和武器，全都只有一个银币的定金！”
威廉越说越激动，这让艾琳娜有几分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错了，他手舞足蹈地痛斥前一位男爵在领地里各种胡乱征税，数落起拖欠铁匠铺至今未付的几笔尾款，想让自己女儿对贵族的印象差一些。
直到一道年轻的声音传来：
“铁匠威廉，我还真不知道前任男爵会拖欠武器的款项，我以莫特男爵的名义保证，所有的拖欠金额都会在查明之后偿还。”
气氛一下尴尬了起来，威廉猛地咳了起来，艾琳娜下意识躲到自己父亲身后，看到是李昂进了院子，又把脑袋探出来。
“之前你邻居讲的故事很有趣，我就让他跟你说，我会抽空来你家一趟，探讨一些机械上的问题，不知道他有通知到你吗？”
李昂带着雷纳德以及新任卫兵队队长埃德蒙进来，他这次是来商讨蒸汽机的事情，不想被太多人知道，就只带了两个人。
威廉立马面向李昂鞠躬，仿佛刚刚什么话都没说，右手指向自己的铁匠铺：
“尊贵的领主大人，我在您的光临之前，已经以最谨慎的态度，为您精心准备了我这些年来铸造的各式器械和工具。如果您的高贵兴趣所在，我将倍感荣幸地立即引领您走进我的工作坊，参观我辛勤的劳作成果。”
大城市来的说话就是不一样，这是李昂对威廉的第一个印象。
仔细一看，来自切斯特的威廉和本地的其他农奴还有很多地方不一样：他的皮肤更加干净，胡子有明显的打理过的痕迹，头发也梳理过，手指的指甲缝里也没有农奴那么多的泥垢。
李昂在心中对威廉加了一分，第一印象因威廉的形象好上了许多。
“说话不用那么客气，我还不习惯那套贵族之间的交流方式”，李昂摆了摆手，真实原因当然是他还没学会这套修辞，“直接去工作坊吧，我对于金属加工也有兴趣。”
威廉连忙赞美李昂高贵的兴趣，直到李昂再次强调自己不喜欢这种文邹邹的语言，威廉才明白，这位贵族是真的不喜欢自己这么说，于是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介绍的内容李昂早就从多嘴的领民口中听到了，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
“那个，领主大人，我叫艾琳娜，艾琳娜·史密斯，是铁匠威廉的女儿，以前也做过父亲的助手！”
还没等威廉赶走自己的女儿，艾琳娜就抢先自我介绍，这让铁匠心里慌了起来，自己的女儿是一名女巫，如果让教会那群人知道有女巫接近了贵族，下场不用说，肯定是直接绞死。
至于艾琳娜，她刚说完，就为自己大胆的举动涨红了脸，整个人再次躲到父亲背后，不敢看向李昂。
见到这种不合礼仪的事情，刚当上卫兵队队长的埃德蒙看向自己侍奉的领主，用目光询问怎么办，李昂也不在意，这两天和领民相处，他觉得这种情况自己已经见多了。
这两天，每一个上来讲故事的领民都被李昂要求自我介绍几句，然后领民们就会涨红脸，磕磕巴巴地讲一两句话，然后在忐忑不安中看向李昂，得到领主鼓励的目光之后，才会逐渐流利地将自己的故事讲开。
这种时候，就应该鼓励一下对方，让对方不必这么紧张，李昂自信已经掌握了一些当领主的技巧：
“啊，我听说过你，心灵手巧的艾琳娜！据说我们领地里出名的冬季铁花就是你想出来的，是很有趣很有创意的想法，听说你平时也在自己家里侍弄花草，现在我们城堡会来一个新的园丁，你平时也可以来城堡花园跟他学习怎样种植大城市移植过来的稀有花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