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小说网 > 我在淮北种橘树 > 第八十四章 白衣相谈

第八十四章 白衣相谈

    鲁地名酒其实不少。

    最受白衣读书人们钟爱的酒,叫喜相逢。

    一壶浊酒喜相逢嘛!

    不过喜相逢并非浊酒,方圆还曾喝过这酒,是先生送归青衫剑仙……也是老头头儿后所饮之酒。

    白衣许由原本也爱惨了喜相逢,只是后来慢慢的就不喜欢了。

    喜相逢者,须有君子既见,方能如沐春风,若是四周皆是苟活浮生之流,不光是辜负了这酒,还有胸中一席浩然气。

    元圣固然是南北天下古今之师,可如今白发死章句的的鲁儒……

    呵呵……不说也罢。

    鲁冠不屑与之喝一样的酒。

    这消骨则不然,清寒中透着梅花骨节,这才有了几分许由心中的读书人景象。

    方圆是他在且兰结识的第一个读书人,卖相虽还差点意思,但于鲁儒而言,已远胜矣!

    他与击楫中流的李鸮不同。

    两人虽是好友,但境遇不一,所修不一,故而其志也有了些差异。

    君子同而不合嘛!

    许由修的并不是儒家心行城的学说,治世古来不一道,即便是如今儒家占了读书人的绝大多数,许由也没有想过要随大流修儒家济世书。

    在儒家读书人遍地开花的鲁国,如白衣许由、李鸮这种人其实都算不得受欢迎,攻讦者远多于其拥趸。

    但白衣许由嘴里的鲁冠之说却是实实在在的,他修着别家学说,在元圣故里生生的杀出了一个冠绝鲁国的名头,就连心行城的鸿儒们都不得不承认其地位。

    许由听说过儒家心行城的羊祜,也愿意做那北上开关之人。奈何他的修行天赋不算好,修了十几年的剑,也未能点毫。于是他便痛快的放下了,谁说开关非得绝世剑术不可,若有凤凰可栖之地,鲁冠自能领着苍生万万跨过长淮,一直到十二天关。试想就算是一人一口唾沫,也可比沧溟,天关外的妖孽有何可惧?

    可惜枳子洲没有这样的庙堂,鲁冠学成下山以来,已经奔走了好几个国家,也见了不少的天子,都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

    在云梦境内恰好碰上了李鸮。

    李鸮知道这位朋友的苦恼,于是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是“梅氏可辅弼”,第二句是“方圆可深交”。

    一番详谈之后,鲁冠改道西南,连着好几日快马疾驰,今晨才堪堪抵达狐岐城,一入城便到了城西的千里巷。

    李鸮说这里有一家名为借月的小酒馆,酒好,掌柜的人也好,方圆多半还在此地盘桓。

    如今看来,除了那掌柜还没见过,李鸮所言倒是不错。

    甚至还未曾谋面的酒馆掌柜,想来也大差不差。

    白衣许由卷起袖子,笑道:“方圆,你未来可有打算?是要做那山上读书人还是留在且兰济世?”

    方圆被他问住了。

    原本想做个纯粹的读书人,后来又想去讲道理,玉剑山上才知道有些道理山上讲不通,剑斩牌楼才知道山下的道理也不好讲……

    后来看到了那个名为王玄圭的白衣读书人的一生,他自然是失败了,但仍旧讲成了大半辈子的道理。

    试问一人之力与一国之力哪个能为更多人讲道理?

    这不必想。

    但方圆仍有些犹豫,老头头儿虽然没说,但他却给了自己他的少年游。初时不明其意,随着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他明白老头头儿是想让自己像他那样去破关。

    先生就更不用说了。

    玉剑梯上之所以要跨出那南下的一步,是因为方圆没把自己当做山上人,而是芸芸众生的一份子,便有理由去经世济民,即便他或许做不到王玄圭那般好。

    总而言之,还是进退维谷。

    “许兄,你是大地方来的,隐世书与济世书两者哪个更好,可否给我讲讲?”

    白衣许由凝神想了想,才笑着反问。

    “其实两者并无高下之分,隐世书可以教化古今,济世书可以安乐当世,古来读书人莫不将这句话视为读书人二者需择其一的准绳。但我想问,济世书便不能传之千古?橘子洲我不算太了解,但北上开关的酒贤人羊祜,相传不也是名修济世书的读书人?虽然他未能坐进文庙当中,但谁又敢说他比文庙圣人们差了?”

    儒家贤人羊祜乃是修的济世书,这件事方圆还是第一次听到。

    以前只听先生讲文庙十七圣皆是修的隐世书,惟其如此,南北两方天下才有了世世代代的蒙学,才有了一代又一代的读书人。

    圣人离方圆太高太远,反倒是这位被文庙拒之门外的酒贤人,听起来亲切得多。

    心中的天平不由自主的倾斜了些,但也不至一面倒。

    眼前年轻的鲁冠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不得不让方圆肃然起敬,敢于直言拒绝圣人之道的读书人何其之少。

    “许兄,方圆冒昧问一句,你为何要走济世的路子?”

    白衣许由笑了笑,道:“我说我是因为修剑禀赋太差不得已而为之,你信不信?”

    方圆其实不太信。

    自己这样愚钝的人在先生嘴里尚且是好苗子,眼前的白衣许由岂会不如自己?

    “听许兄刚才的话,是打算在且兰待下来了?”

    白衣许由苦恼的皱着脸,道:“本来没这个打算,但你请我喝的这消骨太好了,不舍得走,将就着留下来也不是不行。”

    嗯……听着像开玩笑。

    唔,看着不太像。

    “狐岐城的城主我觉着不怎么地,若是许兄要留,可以来试试,我相信许兄这样的人不会怕了所谓的山上之人。”

    方圆尤记得上城主府说理时被拒之门外的事,为此才斩了城主府外的牌楼,后来才从借月馆的酒客口中听说那是最后一位圣人亲手写就。

    方圆有些负疚,圣人手笔在自己手中付诸东流却是不是什么好事。但却不后悔,就像那天在牌楼下说的话一样,城主府配不上心圣牌楼上的“景行行止”四个字。

    说到这里,方圆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去瓦罐巷看看了。

    原本还担心牵连了那几个孩子,但现在,自己已经付出了代价,此事已经广为人知,玉剑门怎么也不会拿几个无知幼童当出气筒。

    方圆最担心的还是小女孩儿。

    她的性子太过于倔强。

    刚好许由要留且兰,带他看看狐岐疾苦刚刚好,算是对朋友有个交代。

    “许兄,好酒已经喝过,我带你去个不太好的地方?”

    白衣许由欣然点头,原本也要四处看看,现下还有人带领,再好不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