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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玉剑梯,丹青九(二合一)

    玉剑山的名字由来已久。

    玉剑门总共不过几百年的历史,这山名也就自然不是因之所得,颠倒过来反而差不多。

    而其原因,正是因为这玉剑梯。

    这玉剑梯并非天地生成,但究竟是哪位剑仙高人所开辟,然后将剑气灌入其中,这就没人知道了。

    玉剑梯分为三大阶,前四百阶曰竭力,再三百阶曰灼心,后三百阶曰玉剑。

    玉剑门弟子间有个说法,非后三百阶不敢称玉剑,非过玉剑梯不敢称剑客。

    凡是突破到站墨镜的玉剑门弟子,须得解下青木剑佩走玉剑梯登山方才算是出师,也是评判能否出去游历江湖的标准。

    能走下去的新晋蘸墨境弟子没有几个。

    起码林列便还没有做到。

    而孙云能下山,多半还是因为几乎失去了前途,已经被玉剑门放弃所致。

    两种下山之法,无异于天壤之别。

    方圆很快见识到了此地的厉害。

    他一脚踏上去之后,原本相安无事的剑气猛地暴动,如同被侵入领地的狼群一样,向他发起了攻势。

    方圆能感觉到一道道凌厉的淡青剑气透过白衣,穿进肌肤,最后涌进了自己的五脏六腑之中,将自己体内搅得天翻地覆。

    好在浩然气真正意义上与赤红剑气融为一体了,尚还能支持,否则方圆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青色剑气开膛破肚而死。

    方圆右手攀在琴剑剑柄之上,心神催动着浩然气护住了体内的经脉,而后一点点的将已经侵入体内的淡青剑气逼了出去。

    如此过了半盏茶时间,才终于将体内清理完毕。

    紧接着要应对的还是前面三百阶之多的玉剑梯。

    方圆放眼望去,自踏上七百阶之后,前方的视线这才豁然开朗。在那之前即便是在六百九十九阶,往上看时也是一片朦胧。

    就只这一眼,便使得他不禁为之震撼起来。

    前头一阶高过一阶,其上的剑气一阶比一阶凌厉,也要更加狂暴。

    随后的九级台阶,光是用眼睛看,便将他的眼睛刺得生疼。

    方圆心中有些沉重。

    因为后头的剑气,宛如一幅幅水墨画,黑白悠然间透着不可违逆的威严。

    不用说方圆也知道这是什么。

    丹青剑气。

    与左手上老头头留给自己的行意剑气不同,这丹青境的剑气是无主的,充满了锋锐。

    玉剑梯就宛如它们的领地一般,动辄将撕裂踏入者。

    方圆见过的年轻剑客之中,他估计只有王沧海与徐十九或许可以抵住最后九阶的丹青剑气。

    因为他们本就是这个境界的青衣剑客。

    要上玉剑山,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方圆猛地撑开浩然气,有着赤红剑气的加持后,将这浩然气称之为浩然剑气或许要更妥当一些,堂皇中带着凌厉。

    效果相当明显。

    自从撑开浩然气后,周遭的淡青色剑气瞬间被推开不少,方圆总算在玉剑梯上站住了脚。

    他大致估摸了一下自己的余力,走到最后也许没什么问题,唯独那最后九阶。

    一阶一幅画。

    他很清楚,即便是全盛时期,自己也不可能坚持得住,必然重伤无疑。

    方圆上山为讲道理而来,若是连它区区一道山门都过不去,他不敢想象这对于先生的名头是何种打击。

    狐岐城的山上门派估计已经尽数汇聚于山上,届时人人都会知道。

    且兰文城首徒连玉剑门的山门都没法儿靠自己走过去。

    贻笑大方!

    方圆不是个钻牛角尖的的人,但这次,却不能不争,争一道名声。

    方圆义无反顾的踏步向前,昂首挺胸。

    即便会被第一幅丹青打落山下,起码也要倒出且兰文城一脉的风度来。

    虽然他还不知道什么叫且兰文城。

    一百步后,剑气由淡青逐渐转为天青色,其破坏力也增强了不止一个档次,方圆已经可以感觉到撑开的浩然气不断被汹涌的剑气切碎,而后修复,继续阻挡着剑气的席卷。

    这对方圆的消耗其实很大,他的精神已经开始有些乏力起来。

    但还是缓慢而坚实的向前踏出脚步。

    ……

    玉剑山顶。

    先前驻守山门的的其中一个弟子已经来到此处,向首座上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剑修汇报了此事。

    这名老剑修生得鹤发童颜,发丝虽白,但却梳理得一丝不苟,其上泛着淡淡的荧光,脸上也没有什么皱纹,一身青布衣的衬托下,看上去倒更像个三四十岁的美男子。

    老剑修坐在一张青木大椅上,背脊挺得笔直,犹如参天的桦树一样挺拔。背后则是背负了一柄青木剑。

    他略微沉默,而后左手轻轻一挥,掀起左近的一片白雪,再化成水,空空如也的论剑台上出现了一轮水镜。

    镜中,一个紧紧咬着牙的白衣少年正在艰难抬步。

    少年的身上多了无数细小的血口子,慢慢的渗出鲜血,顺着裤腿一点点流落在玉阶之上。

    四周的剑气已经成了苍青之色,看上去颇为粘稠。

    周围旁观的别派仙人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至于玉剑门的门人弟子,就更不陌生了。

    九百阶。

    于是乎满座哗然。

    悠然喝着茶的青袍男人忽然偏过头,笑道:“木门主,我这大侄子怎么样?”

    老剑修直视着水镜,看着方圆一声不吭的埋头前进,口中冷冷的吐出了两个字。

    “甚佳。”

    青袍男人哈哈大笑,旁若无人的道:“木门主不会是起了爱才之意吧,你们玉剑门做的脏事可不少,我这侄儿乃是讨剑而来。况且,他的先生是姜不器。”

    木门主屈指轻弹,他侧后方的一个看上去更加苍老的剑修瞬间脸色苍白无比,喉咙不停滚动。

    木门主没有表情,淡淡的道:“吐出来。”

    那苍老剑修这才敢吐出嘴里含出的鲜血。

    他身前的青石地板上,一口混杂着苍青剑气的血将青石板击得四零八落,他恐惧的望着前头已经二十几年没见过的背影,心底一片寒凉。

    “师兄,我……”

    木门主再度中指轻弹,道:“明日与我过十招,能不能活看你的运道了。”

    苍老剑修心灰如死。

    不要说十剑,就算是一剑他也没把握接下来。

    他与木门主同为丑字辈,算是玉剑门如今硕果仅存的两位老前辈,整个玉剑门只有他知道这位动辄闭关几十年的师兄有多恐怖。

    他们刚入门的时候,整个玉剑门向来是称其为剑疯子。

    剑疯子木易。

    狐岐附近十几个山上门派,没有任何一个同辈之人敢与之撄锋。

    十五岁入门,三年点毫,五年蘸墨,七年丹青,三十岁无敌于玉剑门,下山游历五十年方归,按理来说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但却一头白发苍苍。

    惟有一身剑气,愈发夺人。

    这之后便再没人见过他出手。

    老门主传位于他后大笑着溘然离世,临死前言道:“我玉剑门也有真剑仙!”

    木易名为门主,实则很少过问宗内之事,回山二十年的时间几乎都在闭关中度过。

    故人陆续凋零,但苍老剑修心中的阴影却愈发深厚。

    这位疯子师兄要杀,就算且兰天子也救不了自己。

    他很确信。

    青袍男人笑了笑,道:“木门主火气未免太重了些,怎么说也是自家人。”

    木易仍旧注视于一步步拾级而上的少年,道:“你修为不错,改日我上狐岐山向你讨上一剑。”

    青袍男人面色僵了僵,道:“木门主是前辈,不至于吧……”

    木易第一次转过头看他,而后认真的道:“讨剑无先后,这少年足可羞煞在座所有人。”

    前来观礼的别派长老只觉得脸上阵青阵白,火辣辣的疼。

    但却不敢说话。

    众人也是来了之后才知道这个剑疯子出关了,他们是听着他的传说修的剑,都清楚这个老人的可怕之处。

    青袍男人拍了拍手,道:“就冲门主这句话,改日来我借月馆喝酒,小儿酿的消骨酒,给门主打对折。”

    木易没有再说话。

    水镜里。

    少年已经来到最后的九阶。

    他面色苍白,身上的浩然气时断时续,衣角鲜血滴滴答答,所有人都能明显看得出来,他已经精疲力竭了。

    最后这九阶,一阶胜一阶。

    甚至有许多蘸墨大成的玉剑门弟子都走不下去,何况他一个点毫境?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跨出下一步,被击飞出去,这事儿就算了了,毕竟山门都上不来,谈何讨剑?

    唯有两人例外。

    木易与梅恪礼。

    他们两人能感觉到水镜里的少年还有最后一分余力。

    玉剑梯除了是考验,更是机遇,只是别人不这么想罢了。

    梅恪礼亲身坐镇,难道真是为了保方圆周全?

    木易不出,玉剑门其余人不会有胆识朝且兰文城城主的弟子动手。木易更不会,他若要杀,必是先找到姜不器,在他的面前将方圆抹杀。

    这就是当年的剑疯子。

    梅恪礼为的,乃是九剑梯上的剑气。

    玉剑梯最后九阶,每走过一阶,便可得到一分丹青剑意,对于点毫、蘸墨两境剑修而言,乃是莫大的机遇。

    其实过了九百九十阶,便已经算是通关。

    木易当年倒在了最后一阶前。

    所以他出关了。

    梅恪礼要做的,则是让方圆活着把剑气带下山。

    方圆不仅是梅遇春的朋友,还是个敢为孤儿寡母登山问剑的读书人,梅恪礼已经许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少年了。

    至于姜不器的弟子?或者那两个老人的安排?

    皆不在他梅恪礼眼中。

    方圆的身体情况已经糟糕到了极处,大量失血让他脑中眩晕之感阵阵袭来,浩然剑气的长时间负荷使他神志已经开始混乱。

    视线所及,唯有略显模糊的九级台阶。

    他能感觉得到,只要下面这一步踏出,没有浩然气的护佑,眼前的第一幅苍山古松图会化作剑气,瞬间侵蚀他的身体。

    他也有自信,自己死不了。

    小虺给的蛟珠带来的底气。

    方圆自在地笑了笑,咬着牙踏了上去,身上的浩然剑气已形同虚设。

    苍山古松瞬间如大河奔涌一般,汇入他的身体,在他的体内肆虐着,微弱的浩然剑气被死死挤压到了两只手上,不得而出。

    方圆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中像是有无数把小刀在其中搅动一般,他忍不住半跪在玉阶之上。

    眼下能用的有两者,一是行意剑气,一是蛟珠。

    但行意剑气本就难以驾驭,此时方圆的经脉可谓惨不忍睹,若是以行意剑气驱赶,自然可以成功,但这无疑会使得他陷入更大的麻烦。

    行意剑气可不是老头头儿,不会对他竭尽爱护。

    至于蛟珠,日子也还没到,小虺曾郑重地说过,不能轻易提前服用,否则万事休矣。

    两个倚仗皆不可为。

    方圆手撑着台阶,艰难地翻转着身体,喘着大气坐在了九百九十一阶上。

    他咬牙取下背后的酒葫芦,里面还有些余下的消骨。

    不过也不多了。

    方圆轻轻抿了一口,逼着强自咽了下去。

    消骨一落肚,丹青剑气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开始了暴动。

    方圆惨然一笑,猛地起身向上再踏一步。

    第二阶是鱼浮大泽图。

    鱼浮大泽一如苍山古松一般,钻入了方圆的体内,一前一后两股外来剑气在体内对峙。

    这是方圆想出来的唯一能克制苍山古松剑气的方法。

    驱虎吞狼。

    一步步地引动更强的剑气,祝自己跨越前八阶,至于最后一阶嘛。

    但看天命。

    论剑台。

    木易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个方法他并不陌生,当年他就是如此作为,这才走到了最后一阶,但最后的剑气却是百上加斤,于是他被打落山下。

    那一次,他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年。

    如果这个少年走他当年的路,这无疑要令他失望了。

    他当年是初入蘸墨,尚且奈何不得最顶上的那副雪中独行图,更别提初入点毫的方圆了。

    梅恪礼脸上也有些凝重,他原本以为方圆会动用体内连自己也未能看穿的秘密,这样每走上一阶,便多得一缕剑意,总归不会伤损自己。

    但眼前的境况,只怕要反受其害。

    ……

    体内的苍山古松已经被尽数吃尽。

    一条墨色剑鱼在方圆的胸腔里肆意游动,每接触到身体便是一道伤痕。

    方圆再抿一口酒,手撑着阶面跨步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