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往昔今朝
“林云，还在看书啊?食堂开饭好久了，再不来只能捡些残羹剩饭吃咯……你就算再努力，也是比不过那些变态的啦。”
“你先去吧，我……不是很饿。”
……
“老师已经尽力帮你争取了，但名额有限，所以……”
“所以班长能拿到这笔资助，我拿不到是吧，他一双鞋的价格都能抵得上我全身所有衣服的十倍!”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一切都是按照程序走的，你自己提交的审核材料不完整，要怨只能怨你自己!”
……
“林云，不要整日沉湎于幻想中了，务实一点，干好这份工作。”
“一样的，都一样的，再拼命都没用的，你就是累得吐出血来，工资也不会多出一分。”
“……说的也是，妈的，整日受那鸟人的气，不就仗着自己有个好爹，还不如摸鱼划水……来一根?”
“不了，我不抽。”
……
“治疗费五十万，在这里签字吧。”
“若是不治，我还能有多少时间?”
“……三个月，但是我建议你……”
“知道了，谢谢你，医生……三个月，倒也够了，我本就孑然一人，无牵挂，无事需了，只是好可惜，没能四处游行一番，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
“跑啊，快跑啊，要塌了!”
……
在刺耳的尖叫声中，林云从床上猛地坐起，惊魂未定，冷汗津津。
窗外晨光普照，浓密的树影投射进来，微风吹拂，摇曳生姿，些许光斑好似游鱼，在其中晃动着。
少年无意识地盯着那些光斑，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呆愣着坐在床上，足足缓了半分多钟，才从无尽的梦魇之中挣脱出来。
这段异梦是林云最大的秘密，他隔三差五都会经历一次同样的梦境。
在梦境之中，少年处于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没有灵气，没有仙人的世界，一个充满着希望与绝望，幸福与苦难的世界。
这个梦是如此真实，以至于它不像是一个梦，更像是一段挥之不去的记忆。
并且奇特的是，两方世界的语言近乎完全一致，林云不知这是梦境的自我修正还是另有隐情……两方截然不同，毫无交涉的世界拥有同一种语言，怎么看怎么邪门。
梦境的最后，身患重病的林云并未死在病榻之上，而是被山峰之上崩落的石块砸中，奄奄一息，直至意识逐渐模糊……
然后就戛然而止。
若真的是前世记忆，想来是已经死了，而今生则是来到了这方被称为九州大陆的世界。
不过是不是前世并不重要，轮回也好，穿越也罢。
种种皆已死，譬如昨日死；种种重获生，譬如今朝生。
昔日身份已逝，今朝的林云，不过是九州大陆的一位普通少年。
当然，梦中所得，有些还是可以借用一下的，例如那些背下的诗词歌赋，可以拿到这片九州大陆售卖一番……万般无奈之下，为了快速赚钱，只能出此下策了。
念及至此，少年赶紧下床洗漱一番，来不及吃早餐，便抱着昨日辛辛苦苦写好画好的宣纸，扛着一卷草席出门了。
……
此刻正是朝阳初升之际，远远望去，整座枫林城就如同一只沉眠的巨兽，正逐步从睡梦之中苏醒过来。
最先苏醒的区域便是城东区的市集。
在明媚烈日的威力尚未完全展露之际，无数商贩早早占好了位置，行人也大多不愿顶着灼热的日光出门，只能乘早前来购买货物。
“上好的刀剑，精钢打造的利器！”
“清风符，贴在屋内，十二个时辰内清风徐徐，凉爽舒适，炎炎夏日必备，一张只要五两银子！”
“上等农庄特供瓜果蔬菜，五行土种植，聚灵阵蕴养，吃了可以改善体质，延年益寿！”
市集之上喧嚣嘈杂，宽阔的道路人潮汹涌，商贩们卖力的吆喝声与顾客的砍价声此起彼伏，夹杂在一起，仿佛一口沸腾的汤锅。
林云昨夜忙活了半宿，今早起床已经有些迟了，急匆匆地赶来，却发现好的位置已经被占满了。
少年只好闷头一路前行，在边缘处找了个位置，放下肩膀上的草席铺在地上，又将怀中宣纸整齐摆放好，整个人也坐在草席之上，静静等待着客人前来。
这些画都是平平无奇，但所选诗词均来自梦中的华夏古代名家——至于歌赋实在太长，来不及抄——想来应该不愁卖不出去……应该吧？
云州环境温和，气候宜人，钟林毓秀，是极为富足优渥的一州，仅次于中州，因而纵使是位于云州边陲的枫林城，也不缺乏衣食无忧，有闲情逸致热爱诗词之人。
但少年心中依旧是有些不安，短时间内要卖出近五百两，不是很容易的事情，而且万一拖上两三天，仙台再次涨价，那就麻烦了。
所以最好今日就能售卖一空。
正东张西望间，林云忽然看见一名穿着黑色长袍的老人径直走到了他的摊位前。
老人掀开长袍，露出一颗光秃秃的脑袋，奸笑道：“臭小子，半年没看见你出来卖东西了，每日不读一读你写的那些烂得不行的打油诗，就连觉都睡不好了。”
一边说着就蹲了下来，翻看着摊位上的纸张，不住咂舌。
“啧啧，你这水平还是这么烂啊!”
林云气恼道：“徐瞎子，我写得差关你屁事，你又不买。”
徐冉笑道：“我看个乐子，解解闷。”
徐冉其实并不瞎，只是日常算卦时喜欢扮作瞎眼，所以林云喜欢喊他徐瞎子。
林云见他没有随身带着算卦的物件，便开玩笑道：“你今个儿怎么不给人算卦了，怎么，摊子被人给砸了?”
本是随口一说，没成想老人点了点头：“害，还真被你说中了，前几日给城主的小儿子算卦出了岔子，摊子被他带人给掀了，他们甚至一路追到我家，将我吃饭的家伙都给砸了，唉，过几天还得找邻村同行去进货。”
“竟有此事?”
林云一边强绷着幸灾乐祸的笑意，一边说道：“我就说你整日给人算黑卦，迟早要出事，这就叫恶有恶报!”
徐冉立即愤愤不满道：“什么叫黑卦，算卦这种事，观天地运行，通人事万象，晓祸福得失，方能盗一线天机，窥一角未来，你看看，这么复杂的玩意儿，哪能有十成十的把握，出点错误很正常……大不了再帮他免费算一次，何苦砸了我的摊子。”
林云自然不信：“你就吹吧，都算错了，谁还信你!”
“你小子怎么说话的……遇见你，晦气，真是晦气!”徐冉气得吹胡子瞪眼，只是下一刻又将这些都抛在脑后，继续兴致勃勃地翻看着林云带来的纸张。
“您老还真够豁达的。”
林云翻了个白眼，对他也真是服气了，出了这档子事，还能乐呵呵的。
徐冉咧嘴一笑，颇有些得意：“嘿嘿，臭小子你有所不知，他们虽然砸我东西是解了气，但是我跑去城主府，倒在外面地上一边哭一边打滚，又用头把门前的柱子撞得‘砰砰’响，他们最后不得不捏着鼻子赔了我一千两银子来了事。”
他说着摸了摸脑袋：“虽然直到现在头还有点疼，不过得了一千两，怎么看也不亏啊。”
“居然还能这样!”
林云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愣了愣，忽然想到：这老家伙现在手上有至少一千两银子，我要是现在骂他几句，挑衅他砸了我的摊子，是不是也能……
答案当然是不行。
不过可以换个思路，出售字画毕竟不是个稳妥的办法，或许可以向他借个五百两应付一下，凭借两人的交情……多半是借不到的。
但至少尝试一下也不亏。
林云正酝酿着措辞，打算开口借钱，忽然听见徐冉这老小子发出一声惊呼。
“你小子可以啊，居然真能写出好东西来!”
林云探头看了一眼，便心道：我也想啊，但可惜这一篇是抄的……
徐冉难得夸赞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这第一句就如此有气势，写得当真不赖啊!”
林云则是苦笑一声：“这首是抄的。”
“抄的?”徐冉先是诧异，随后恍然拍手，“我就说嘛，云州都没有海，光凭想象，你怎可能写出这种场面。”
林云感觉好一阵无语：“看到海我也写不出来啊。”
“说的也是，你这菜鸟肯定是不行的。”徐冉继续翻看下一份，又是一声惊呼。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这也不赖啊，你该不会是看到自家破屋子想出来的画面吧?”
“怎可能这样，当然也是抄的……您老别一惊一乍的，这一大片全是抄的。”
“……全是抄的?”徐冉抬起头，以审视的目光了林云半天，感叹道，“本以为你小子是个厚道人，想不到也学会了这种歪门邪道，靠抄人家的东西来骗钱。”
林云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我也没说这是我自己写的……虽然没有点明原作者是不太好，但若是作者找上门，所有收入我都会悉数奉上。”
同时心中想道：哈，能找上门才有鬼了!
他又伸出一根手指：“第二，我还画了画，这画可不是抄的。”
徐冉眯着眼睛，想了想，认可了他的说法，说道：“你这画倒是挺有特色的，不同于任何传统流派，而要说新兴流派，哪怕是最为前锐新潮的青州，也不曾出现过你这种奇特的画法，说是完完全全的离经叛道也不为过，不过细细品来，也有一番韵味。况且，你这字也还算不错，现在市面上的书法大多潦草无章，难得见到如此端正的字迹了。”
来自梦中蓝星的画法，享誉大街小巷的二次元纸片人，你当然没有听说过。
林云暗自得意一番，笑道：“这叫纸片画，隐去万物万灵缺陷丑恶，只画好的一面，其余部分，全凭个人臆想。或许价值不高，但胜在绘画方便快捷，而且老少咸宜，可以迎合大部分人的审美。”
“确实有点意思。”徐冉点头表示认同，垂首间，眼中隐有光芒闪烁。
……
徐冉这一看便是半个时辰，林云忍不住催促道：“你看完了没有，都看了好几遍了，看了又不买，不要打扰我做生意啊，我可急需用钱。”
徐冉不急不慢地直起身子，蹲了这么久，也不见他双腿发酸。
林云以为他要走，刚松一口气，他突然冒出一句：“今早仙台又涨价了，丁级仙台涨到了八百两。”
“我靠!”林云差点急得跳起来，忽而反应过来，“你怎知道我要坐仙台?”
徐冉不屑地嗤笑一声：“猜也猜出来了，急需用钱，还能有啥事，紫云剑宗的升仙大会，哪个少年不心动，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能让你做出抄袭的决定。”
林云疑惑道：“升仙大会?”
徐冉解释道：“这是古早的说法了，在末法时代之前，仙道繁荣昌盛，修仙只为求飞升，也确实时不时有人飞升仙界，故而那时候修仙宗门招收新弟子的盛事就被称为升仙大会。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喽，末法时代之后重启的仙道比起当年的巅峰时期要差得远了。”
“末法时代?”林云更加疑惑。
徐冉懒得再解释，便含糊道：“去了紫云剑宗自会有人讲与你听，没必要听我这糟老头子讲。”
林云啧啧称道：“我之前倒是没发现，您老懂得挺多啊。”
徐冉将双手背负在身后，故作高深道：“算卦卜命之人，什么都得懂一点。”
“那您老帮我看看，今日能不能卖出八百两银子。”
徐冉捻了捻胡须，一边摇头叹息，一边重复道：“难，难，难……”
林云神色有些黯然：“我也觉得不太靠谱。”
徐冉见状忍不住笑道：“想不到你这嚣张开朗的家伙也会变得如此萎靡不振。”
林云长叹一口气：“唉，形势所迫，囊中贫虚梦落空啊。”
徐冉一脸的怡然自得，说道：“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算是饱读诗书之辈，可你这抄来的诗词我却从未听过，想来大多数人也不曾听闻，卖也是能卖的，并且价值颇高……若真是自个写的，论价值，别说几百两银子，就是万两黄金都不换。”
林云见他止住话头，对着自己笑而不语，一幅你快来问我的表情，只好顺着他的意问道：“然后呢?”
老人显然十分受用，颔首道：“但是这里毕竟是枫林城，识货之人虽有，却不多，大多数人买字画也就图一乐，不会付太多银子的……我想，你这些抄来的诗词，定价应该颇高吧，你确定会有人买账?”
答案当然是不。
昨日脑袋一热，还抱有一些期待，现在林云冷静下来，发现确实是自己想太多了。
一整个早晨，也就卖出去一张……当然，若不是衣衫褴褛的徐冉堵在这里，脏兮兮的模样吓跑了不少顾客，说不得还能多卖两张。
但无论如何，这一招看起来是不太好使的。
少年显得意兴阑珊。
“你先去吧，我……不是很饿。”
……
“老师已经尽力帮你争取了，但名额有限，所以……”
“所以班长能拿到这笔资助，我拿不到是吧，他一双鞋的价格都能抵得上我全身所有衣服的十倍!”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一切都是按照程序走的，你自己提交的审核材料不完整，要怨只能怨你自己!”
……
“林云，不要整日沉湎于幻想中了，务实一点，干好这份工作。”
“一样的，都一样的，再拼命都没用的，你就是累得吐出血来，工资也不会多出一分。”
“……说的也是，妈的，整日受那鸟人的气，不就仗着自己有个好爹，还不如摸鱼划水……来一根?”
“不了，我不抽。”
……
“治疗费五十万，在这里签字吧。”
“若是不治，我还能有多少时间?”
“……三个月，但是我建议你……”
“知道了，谢谢你，医生……三个月，倒也够了，我本就孑然一人，无牵挂，无事需了，只是好可惜，没能四处游行一番，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
“跑啊，快跑啊，要塌了!”
……
在刺耳的尖叫声中，林云从床上猛地坐起，惊魂未定，冷汗津津。
窗外晨光普照，浓密的树影投射进来，微风吹拂，摇曳生姿，些许光斑好似游鱼，在其中晃动着。
少年无意识地盯着那些光斑，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呆愣着坐在床上，足足缓了半分多钟，才从无尽的梦魇之中挣脱出来。
这段异梦是林云最大的秘密，他隔三差五都会经历一次同样的梦境。
在梦境之中，少年处于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没有灵气，没有仙人的世界，一个充满着希望与绝望，幸福与苦难的世界。
这个梦是如此真实，以至于它不像是一个梦，更像是一段挥之不去的记忆。
并且奇特的是，两方世界的语言近乎完全一致，林云不知这是梦境的自我修正还是另有隐情……两方截然不同，毫无交涉的世界拥有同一种语言，怎么看怎么邪门。
梦境的最后，身患重病的林云并未死在病榻之上，而是被山峰之上崩落的石块砸中，奄奄一息，直至意识逐渐模糊……
然后就戛然而止。
若真的是前世记忆，想来是已经死了，而今生则是来到了这方被称为九州大陆的世界。
不过是不是前世并不重要，轮回也好，穿越也罢。
种种皆已死，譬如昨日死；种种重获生，譬如今朝生。
昔日身份已逝，今朝的林云，不过是九州大陆的一位普通少年。
当然，梦中所得，有些还是可以借用一下的，例如那些背下的诗词歌赋，可以拿到这片九州大陆售卖一番……万般无奈之下，为了快速赚钱，只能出此下策了。
念及至此，少年赶紧下床洗漱一番，来不及吃早餐，便抱着昨日辛辛苦苦写好画好的宣纸，扛着一卷草席出门了。
……
此刻正是朝阳初升之际，远远望去，整座枫林城就如同一只沉眠的巨兽，正逐步从睡梦之中苏醒过来。
最先苏醒的区域便是城东区的市集。
在明媚烈日的威力尚未完全展露之际，无数商贩早早占好了位置，行人也大多不愿顶着灼热的日光出门，只能乘早前来购买货物。
“上好的刀剑，精钢打造的利器！”
“清风符，贴在屋内，十二个时辰内清风徐徐，凉爽舒适，炎炎夏日必备，一张只要五两银子！”
“上等农庄特供瓜果蔬菜，五行土种植，聚灵阵蕴养，吃了可以改善体质，延年益寿！”
市集之上喧嚣嘈杂，宽阔的道路人潮汹涌，商贩们卖力的吆喝声与顾客的砍价声此起彼伏，夹杂在一起，仿佛一口沸腾的汤锅。
林云昨夜忙活了半宿，今早起床已经有些迟了，急匆匆地赶来，却发现好的位置已经被占满了。
少年只好闷头一路前行，在边缘处找了个位置，放下肩膀上的草席铺在地上，又将怀中宣纸整齐摆放好，整个人也坐在草席之上，静静等待着客人前来。
这些画都是平平无奇，但所选诗词均来自梦中的华夏古代名家——至于歌赋实在太长，来不及抄——想来应该不愁卖不出去……应该吧？
云州环境温和，气候宜人，钟林毓秀，是极为富足优渥的一州，仅次于中州，因而纵使是位于云州边陲的枫林城，也不缺乏衣食无忧，有闲情逸致热爱诗词之人。
但少年心中依旧是有些不安，短时间内要卖出近五百两，不是很容易的事情，而且万一拖上两三天，仙台再次涨价，那就麻烦了。
所以最好今日就能售卖一空。
正东张西望间，林云忽然看见一名穿着黑色长袍的老人径直走到了他的摊位前。
老人掀开长袍，露出一颗光秃秃的脑袋，奸笑道：“臭小子，半年没看见你出来卖东西了，每日不读一读你写的那些烂得不行的打油诗，就连觉都睡不好了。”
一边说着就蹲了下来，翻看着摊位上的纸张，不住咂舌。
“啧啧，你这水平还是这么烂啊!”
林云气恼道：“徐瞎子，我写得差关你屁事，你又不买。”
徐冉笑道：“我看个乐子，解解闷。”
徐冉其实并不瞎，只是日常算卦时喜欢扮作瞎眼，所以林云喜欢喊他徐瞎子。
林云见他没有随身带着算卦的物件，便开玩笑道：“你今个儿怎么不给人算卦了，怎么，摊子被人给砸了?”
本是随口一说，没成想老人点了点头：“害，还真被你说中了，前几日给城主的小儿子算卦出了岔子，摊子被他带人给掀了，他们甚至一路追到我家，将我吃饭的家伙都给砸了，唉，过几天还得找邻村同行去进货。”
“竟有此事?”
林云一边强绷着幸灾乐祸的笑意，一边说道：“我就说你整日给人算黑卦，迟早要出事，这就叫恶有恶报!”
徐冉立即愤愤不满道：“什么叫黑卦，算卦这种事，观天地运行，通人事万象，晓祸福得失，方能盗一线天机，窥一角未来，你看看，这么复杂的玩意儿，哪能有十成十的把握，出点错误很正常……大不了再帮他免费算一次，何苦砸了我的摊子。”
林云自然不信：“你就吹吧，都算错了，谁还信你!”
“你小子怎么说话的……遇见你，晦气，真是晦气!”徐冉气得吹胡子瞪眼，只是下一刻又将这些都抛在脑后，继续兴致勃勃地翻看着林云带来的纸张。
“您老还真够豁达的。”
林云翻了个白眼，对他也真是服气了，出了这档子事，还能乐呵呵的。
徐冉咧嘴一笑，颇有些得意：“嘿嘿，臭小子你有所不知，他们虽然砸我东西是解了气，但是我跑去城主府，倒在外面地上一边哭一边打滚，又用头把门前的柱子撞得‘砰砰’响，他们最后不得不捏着鼻子赔了我一千两银子来了事。”
他说着摸了摸脑袋：“虽然直到现在头还有点疼，不过得了一千两，怎么看也不亏啊。”
“居然还能这样!”
林云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愣了愣，忽然想到：这老家伙现在手上有至少一千两银子，我要是现在骂他几句，挑衅他砸了我的摊子，是不是也能……
答案当然是不行。
不过可以换个思路，出售字画毕竟不是个稳妥的办法，或许可以向他借个五百两应付一下，凭借两人的交情……多半是借不到的。
但至少尝试一下也不亏。
林云正酝酿着措辞，打算开口借钱，忽然听见徐冉这老小子发出一声惊呼。
“你小子可以啊，居然真能写出好东西来!”
林云探头看了一眼，便心道：我也想啊，但可惜这一篇是抄的……
徐冉难得夸赞道：“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这第一句就如此有气势，写得当真不赖啊!”
林云则是苦笑一声：“这首是抄的。”
“抄的?”徐冉先是诧异，随后恍然拍手，“我就说嘛，云州都没有海，光凭想象，你怎可能写出这种场面。”
林云感觉好一阵无语：“看到海我也写不出来啊。”
“说的也是，你这菜鸟肯定是不行的。”徐冉继续翻看下一份，又是一声惊呼。
“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这也不赖啊，你该不会是看到自家破屋子想出来的画面吧?”
“怎可能这样，当然也是抄的……您老别一惊一乍的，这一大片全是抄的。”
“……全是抄的?”徐冉抬起头，以审视的目光了林云半天，感叹道，“本以为你小子是个厚道人，想不到也学会了这种歪门邪道，靠抄人家的东西来骗钱。”
林云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我也没说这是我自己写的……虽然没有点明原作者是不太好，但若是作者找上门，所有收入我都会悉数奉上。”
同时心中想道：哈，能找上门才有鬼了!
他又伸出一根手指：“第二，我还画了画，这画可不是抄的。”
徐冉眯着眼睛，想了想，认可了他的说法，说道：“你这画倒是挺有特色的，不同于任何传统流派，而要说新兴流派，哪怕是最为前锐新潮的青州，也不曾出现过你这种奇特的画法，说是完完全全的离经叛道也不为过，不过细细品来，也有一番韵味。况且，你这字也还算不错，现在市面上的书法大多潦草无章，难得见到如此端正的字迹了。”
来自梦中蓝星的画法，享誉大街小巷的二次元纸片人，你当然没有听说过。
林云暗自得意一番，笑道：“这叫纸片画，隐去万物万灵缺陷丑恶，只画好的一面，其余部分，全凭个人臆想。或许价值不高，但胜在绘画方便快捷，而且老少咸宜，可以迎合大部分人的审美。”
“确实有点意思。”徐冉点头表示认同，垂首间，眼中隐有光芒闪烁。
……
徐冉这一看便是半个时辰，林云忍不住催促道：“你看完了没有，都看了好几遍了，看了又不买，不要打扰我做生意啊，我可急需用钱。”
徐冉不急不慢地直起身子，蹲了这么久，也不见他双腿发酸。
林云以为他要走，刚松一口气，他突然冒出一句：“今早仙台又涨价了，丁级仙台涨到了八百两。”
“我靠!”林云差点急得跳起来，忽而反应过来，“你怎知道我要坐仙台?”
徐冉不屑地嗤笑一声：“猜也猜出来了，急需用钱，还能有啥事，紫云剑宗的升仙大会，哪个少年不心动，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能让你做出抄袭的决定。”
林云疑惑道：“升仙大会?”
徐冉解释道：“这是古早的说法了，在末法时代之前，仙道繁荣昌盛，修仙只为求飞升，也确实时不时有人飞升仙界，故而那时候修仙宗门招收新弟子的盛事就被称为升仙大会。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喽，末法时代之后重启的仙道比起当年的巅峰时期要差得远了。”
“末法时代?”林云更加疑惑。
徐冉懒得再解释，便含糊道：“去了紫云剑宗自会有人讲与你听，没必要听我这糟老头子讲。”
林云啧啧称道：“我之前倒是没发现，您老懂得挺多啊。”
徐冉将双手背负在身后，故作高深道：“算卦卜命之人，什么都得懂一点。”
“那您老帮我看看，今日能不能卖出八百两银子。”
徐冉捻了捻胡须，一边摇头叹息，一边重复道：“难，难，难……”
林云神色有些黯然：“我也觉得不太靠谱。”
徐冉见状忍不住笑道：“想不到你这嚣张开朗的家伙也会变得如此萎靡不振。”
林云长叹一口气：“唉，形势所迫，囊中贫虚梦落空啊。”
徐冉一脸的怡然自得，说道：“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算是饱读诗书之辈，可你这抄来的诗词我却从未听过，想来大多数人也不曾听闻，卖也是能卖的，并且价值颇高……若真是自个写的，论价值，别说几百两银子，就是万两黄金都不换。”
林云见他止住话头，对着自己笑而不语，一幅你快来问我的表情，只好顺着他的意问道：“然后呢?”
老人显然十分受用，颔首道：“但是这里毕竟是枫林城，识货之人虽有，却不多，大多数人买字画也就图一乐，不会付太多银子的……我想，你这些抄来的诗词，定价应该颇高吧，你确定会有人买账?”
答案当然是不。
昨日脑袋一热，还抱有一些期待，现在林云冷静下来，发现确实是自己想太多了。
一整个早晨，也就卖出去一张……当然，若不是衣衫褴褛的徐冉堵在这里，脏兮兮的模样吓跑了不少顾客，说不得还能多卖两张。
但无论如何，这一招看起来是不太好使的。
少年显得意兴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