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小说网 > 春秋乱记 > 二四、雎城

二四、雎城

    雎城之所以形如散沙,自然有它自身深刻的原因。

    几十年未有攻战,所谓守戍本身就是一句空话,如果不是雎城各个将门需要这个身份立足,谋取各种利益,恐怕连老残戍卒都没有一个,变成边境上一个松散的利益综合体。维持一定的组织结构,也是各个门户分配利益的需要,而不是这些人有多少爱国情怀。

    但爱国忠君的口号是坚决不能丢的,否则就失去了参与分配利益的借口。这在21世纪的地球仍然一样,不信可以去看看中东那些某明奇妙的国家与地区,比如巴勒斯坦、阿富汗、叙利亚或者欧洲的科索沃地区。

    一夜之间,雎城云诡波谲,暗流涌动。

    因为除了被宫瑁故意隔绝消息的关守宫奇,在宫瑁奔赴关下的时候,已经有些人收到宫瑁引外人夺关的消息。毕竟逃跑那么多军卒,不可能个个隐瞒真相。

    其中就有东岭关关相乐普。

    相,就是文官,所谓关相,就是主管东岭关文事的官员。这种官员一般都是流派,几年轮换。

    关相乐普在东岭这个军头世家林立的地方,虽然毫无存在感,但他有大节名义,明面上关尉宫奇还要给个面子,东岭关既然还维持有戍卒,自然也有文吏。

    关城里的文吏是乐普的心腹,都说读书人腿长,文吏跑得比谁都快,乐普比宫瑁还早收到消息。

    乐普和世代驻守本地的将门不同,他的根在西秦,利益关注点自然也不一样。在接到消息的时候,他马上就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连夜去找关守宫奇的堂兄弟宫浚,为什么要找宫浚呢?因为宫浚和堂哥宫奇关系不睦,私下对宫奇各种不对付。

    本来好好一家子,怎么就处不好关系?这却还要涉及到几十年前的事情。

    宫尉平有两子,嫡子宫恕继承关守,却能力平庸,几乎不能约束将吏,以至于家族利益一损再损,次子宫恏实在看不下去,每每想要为家族争取利益,反而被哥哥疏远,还要忍受那些既得利益者的排挤。

    到了宫奇宫浚这一代,大多将领早已自立门户,少数还忠诚于宫家的家臣家将,失去了对宫奇的期待,都聚集在宫浚周围,隐隐形成一股势力。

    想那东岭关,当年作为西秦的东面门户,卡住与东土来往的咽喉重地,何等威严雄壮,几十年就沦落至此,只能说世家世将这种组织结构,已经积弊成疾,无可救药了。当然,身处其间的人,未必有这种觉悟。

    乐普这些年在东岭,当然知道这些所谓将门世家,私心如蚁,永不满足,对西秦的忠心只是挂在嘴上,靠的是利益关系在维持东岭关的运转。只是他内心还有振作的理想和对官途的企冀,即使身在旋涡之中无法自已,但也不甘于被冷落如泥。

    关城有变,就是他撬动东岭关错综复杂利益关系的大好时机。

    虽然眼下他还不知道曾侯伐秦这么重要的情报,但不妨碍他觉得这是重新梳理东岭,恢复关城往日壮伟形象的巨大契机。在他看来,西秦国这些年励精图治,已有中兴气象,容不得这些依附西秦吮吸鲜血的蠈蟊鬼蜮。

    边缘人对上失落汉,乐普和宫浚两人早就互有沟通,颇有相识太晚惺惺相惜的亲近。

    三更半夜关相来访,宫浚十分诧异,请入厅里之后,连客套话都没来得及说,乐普迫不及待的问宫浚:“宫尉,关内有变,你可知道?”

    “关内有变?”宫浚一脑门雾水:“哪个关内。”

    “还有哪个关内,就在东岭。”

    “出来何事?”

    “这几日,尉府主簿私下往东岭运送了不少物资,我还奇怪这事,不料今日,宫瑁更是引来许多外人,也不知道何许人物,住了关内。”

    “料是宫瑁做了一些变卖私货的勾当,有何奇处?”宫浚插了一句。

    “若是走私,倒也无奇,只是来人今晚忽然杀了关城戍卒,驱赶奴役,强夺栈桥。”

    “莫非来者是莽北狄戎,与戍卒起了争执,蛮人鲁莽,抢杀无度,暴起杀人,也有过先例。”

    “宫尉,什么原因可以过后再理,关键在于,此事因主簿宫瑁所起。”

    “关相此话何意?”宫浚意识到乐普话里有话。

    “此事可大可小,往小里说,是奴隶殴斗杀人,往大里说,是宫瑁造反夺关,无论如何,宫瑁都需要做个交代,如果宫瑁因此而损落,关尉自损一臂,宫尉或者可以从中抢些先机。”看见宫浚一直进入不了主题,乐普只能撕去掩饰,把话说白。

    “关尉不会坐看宫瑁损落,此事还要详议。”宫浚并不觉得与戍卒殴斗杀人,能给宫奇造成多大争议。

    两人正说话间,奴役又报:“家将羊厉求见。”两人对看一眼,知道十之八九也是说关上之事,便叫了进来。

    羊厉走得匆匆忙忙,还没进屋就说:“宫尉,大事不好……”

    然后看见厅中还有外人,下面的话生生止住。这个羊厉是宫浚几个亲近家将之一,他当然认识关相,但乐普毕竟外人,与他一个世代家臣亲疏不能相比。

    “若是关上之事,但说无妨。”宫浚倒没有回避乐普的意思。

    犹豫一下,羊厉还是说了:“今夜有人抢夺关城,烧毁栈桥。”

    “烧毁栈桥?”宫浚和乐普被这个消息,震惊到目瞪口呆,无法形容。

    戍卒私斗和烧毁栈桥性质完全不同,对于宫瑁来说,一个是行政处罚顶多让杀人者偿命,还有周旋余地,一个是造反夷族,任你关尉再只手遮天也不敢回护。

    宫乐两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面面相觑之余,,却又不禁一阵欣喜:“宫瑁匹夫,这回恐怕关尉也遮护不住了。”

    “今日非你值守,如何得来消息?”乐普却想到另一个问题:如果信息来源不对,他们还要考虑一种可能,就是关尉宫奇在设置一个巨大陷阱。

    这几日,他也观察到宫奇四处访问雎城各个世家将门,似乎有些反常。

    “白日宫瑁引人入关,夜里却又带的家丁去了关下,才见到栈桥被毁,他只带数人连夜潜逃。被抛弃的家丁回城之后,四处串联躲避,恐怕此时已经满城皆知了。”

    “可有尉府消息?”

    “守吏已去尉府分说。”

    “宫瑁潜逃得好,明日且看关尉如何处理。”宫浚和乐普都觉得幸福来得有点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