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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献礼

    既然知道不用砍头,马文琪暗暗嘲笑自己昨日的失态,越想越觉得羞愧,好在后来皮羊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要不然没脸再相处,他要是知道当时主导身体的是皮羊系统,估计会惭愧得掩面,但脸上的喜色却遮掩不住。

    姬乃主簿也没曾想过,这些人被抓来当奴隶,也能这么形色喜于颜面,以为是流民向往曾国,人心思去,神情有点黯然,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失落片刻,他收敛心思,然后清清嗓子沉声道:“一会自有军士引尔等去台前献礼,不得胡乱张望,跪地磕头,吟诵祝语,诵完,曾侯军卒自引尔等归曾侯帐下,此后尔等皆为曾侯奴役,自有曾侯安排,切勿自误坏了礼仪,到时即不想砍头,也要砍头了。”

    姬乃叽叽呱呱的教众人念颂语,流民也跟着叽叽呱呱复读几遍,马文琪内心有一百场戏正在上演,心不在焉的跟着呱唧,反正人多,别人也听不出来。

    东门吏对姬乃主簿亲自来教献礼奴隶,满肚子奇怪,这么点小事吩咐吏属处理就好,竟然如此折损身份,也不怕被人评论。

    其实也难怪姬乃丢开许多事情不管,这么婆妈的和几个流民对戏,实在是献礼一事,对城主一家子影响巨大,他也是失神失态了。

    众人复读得大差不差,姬乃无心再看,带着东门吏转身离开。

    见大人物走远,看守的军卒抵着长矛,各有各小圈圈闲扯淡,流民们也挨着墙各自蹲下来,没有了生命危险,手虽然还被绑着,有的人己经三三两两,个挨个侃了起来,独独四狗格格不入,无人理睬。

    因为和马文琪说了几句普通话,周同礼的脑血条此时也已回魂,两人这两日出师不利,遇到这档子事,虽说最后有惊无险,算是暂时苟全性命,周同礼神魂归位后却也后怕,有些战战兢兢,大脑本能的仍然交给皮羊掌管,但已经能够自由却换。

    过不多时,地面忽然微微震颤,远处传来车马军卒快速行进的声音,有如暗雷掠过。

    流民们从没见过大规模的行军情景,不由得有些心惊胆颤。

    马文琪和周同礼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大阅兵,没有亲身经历,不料这种低沉的车马步声竟然如此震撼,也是心神摇荡,学着其他流民和军卒,踮起脚尖瞭望。

    东门街泥路狭窄,只看见前头密密匝匝的骑兵擵着旗帜,后头黑压压看不清状况。

    很快,骑兵驰至广场,绕场站定,把小小的广场围的水泄不通。马文琪等人只能看到一溜子马屁股,骑兵衣装整齐,手执大旗,旗杆拄在地上,压迫感拉满。看守他们的军卒,快速的拉扯十个流民,躲进城门洞里,又觉得不妥当,继续跑进里面,站到城墙内侧,外面什么情形,再看不到。

    城门内侧本来就有一群人,是摆布仪式的吏员和杂役,人员跑来跑去,像菜市场一样杂乱。皮羊等人听着里外闹哄哄的声音,莫名有些期待。他们本来连城主的模样都没见过,就被安排参加这么少见又宏大的场面,即使只是被当做猪羊一般的礼物,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心潮澎湃,特别是马文琪,心里有种等过了那边就彻底安全的幻觉。

    仪式进行的很快,开始似乎有什么人在大声宣读什么文章,随着,外头兵卒几声大声的呐喊,就有吏员小跑过来,扯着皮羊等人,碎步快跑穿过门洞,绕过骑兵,来到台前。

    马文琪不敢抬头,偷偷瞄了几眼,广场和东门大街都是密密麻麻的士兵,队列虽然不是很整齐,但长矛借着日光,日光透过长矛,光斑晃来晃去,还是十分骇人。

    流民被领到台前,跪倒在地,因为提前被告诫眼睛不可胡乱张望,所以头都埋得低低,满街满地的军队,明晃晃的刃口,更增加了各人的压力。

    几个人都不由自主浑身颤抖,本来记得好好的颂词也忘到九霄云外,幸好有吏目在边上带领祝颂,勉勉强强参差不齐也唱了下来,就有士兵接过吏目手里的绳子,拉着奴隶小跑出去,这回没有回城门洞里,拉扯到街口,跪在密密匝匝的士卒前面。

    舒了几口气,流民们总算敢抬头,见高台上一个全身华服的中年人,拉着一个同样衣装复杂的年轻人的手,哈哈大笑,下了台阶,骑兵让开城门位置,在许多人的围簇下,登上城门楼,在城墙上面挥手向士兵致意,士兵也大声的呼喝口号,声音震耳。

    阳光正好正面洒下,居然有几分睥睨天下的神圣意味。

    马文琪跪在地上,也看得有几分心驰神醉,脑子里鬼使神差的冒出项羽那句名言:彼可取而代之。浑然忘记片刻之前,还紧张得差点屁滚尿流。

    待士兵呼喝了几声口号,曾侯转身下了城楼,却没有从城门里出来,反倒是骑兵排成两个队列,慢步穿城而去,紧接骑兵的是几十架马车,然后是步兵。因为马文琪这些人,跪在步兵最前面,被驱赶跟在马车后头,跟随着车驾也越城出去。军队走的不快,出了西城门,眼看也是土街土围蔓延一片,约莫走了十里路,离城已远,就见到早扎好的营帐,军队越走越不整齐,入了营帐,各个队伍将领,分散带队投营而去。马文琪等人,跟随车驾,来到营中央的主帐附近,主帐周围,预留有大片空地,足足车驾依序驻停。

    大帐外早有许多人在迎接车驾,有个年轻的吏目接手马文琪这串奴役,穿过大片军帐,到大营最角落位置,交代给一个肥头大耳的矮汉子,吏目便匆匆离去,矮汉子接了绳头随手绑在一个车驾的辕木上。

    马文琪这些人,从昨日开始就没有进食,早上被东门吏浇井水的时候,有人趁机舔了几口,后来渴得不行,众人咬着湿透了的衣服,硬挤着也补充了几滴,又跟着车驾走那么长一段路。现在都饥渴交加,手脚乏力,一屁股坐在地上,除非是拿刀枪来撵,要不恐怕说什么都不肯起身。

    文四狗被东门吏抓来顶账,他昨日是如何对待其他人,大伙可都记着,再说他从姬伯家的跋扈家丁,半日时间就沦落为曾侯军中的底层奴役,这落差之大,一般人短时间都难以接受,现在孤零零落了单,一路走过来,心里面实在恐惧煎熬。

    在庸城时,各种事情应接不暇,众人心思时起时伏,几个流民几乎没有留意到四狗的存在,现在献礼一事尘埃落定,四狗虽然也累得够呛,心思却最早活泛过来。他只是走路走累了,不像其他人一样饥渴难耐,在心里各种盘算。

    他旁边坐的正是昨日喊他比亲爹还亲的年轻人,年轻人名字叫土喜,漆国人,年前受征役入伍。

    漆国也在曾国边上,去年曾侯十日灭漆,土喜虽然入了征伍,却是连曾侯兵卒旗帜都没看到就作鱼鸟散,许多同袍成了曾侯俘虏。土喜幸运逃脱,和几个流兵一起偷鸡摸狗掳掠落单小民四处流窜,一伙人也是凑巧流窜到了庸城外围,正想方设法要混入某个富贵人家,谋划见不得人的勾当,没想到土喜自投罗网撞入东门吏手里,成了献给曾侯的礼品。昨日土喜还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兜兜转转一大圈,最终又是活生生的滚到曾侯手里。

    土喜大半年来的暗黑经历,身心蜕变早已不是年前初入军营时的傻大头兵,他流窜多时,有的是勾心斗角朝不保夕的经历,身心耐力非常人可比,自入了曾侯大营,心中也默默开始谋划,和文四狗正好是隹鸡斗眼,怕是随时能演来一出好戏。

    马文琪和周同礼此时身心疲惫,只是坐在地上相对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