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 我说爽！你继续！
宁扬半瘫在大树下，迷迷糊糊，忍受着从未体验过的痛苦。
他寻着人声望去，才发现树干上坐着个唇红齿白的清俊少年，一张小脸好像是工笔画里走出来的。身上是一袭烟青色的绸缎，料子在阳光下滚着暗纹，一看就很贵。
少年正晃悠着一双长腿悠闲地低头看他受苦，眼神骄傲又嫌弃，像个没教养的富二代：“再忍忍，多忍一会儿是一会儿。没想到升个‘凡尘三重’这么难，算算都费了五个灵魂了还没升上去，我可不想你也这么废了。”
宁扬勉强支撑着大脑运转，咂摸着他这句话的丰富含义：我是在修真升级？不，等等，谁是“灵魂”？
少年侧头看着他，露着小虎牙，好像能看透他脑中的想法：“你就是灵魂呀。是我费心费力招来的，助我升级，要耐用一点哟。”
宁扬一怔，脱口而出：“我穿越过来，是为了做个‘耗材’？”
“耗材是什么？”少年眼神中多了一份兴趣，笑得天真又邪恶，“嘿，这个词有意思，耗材，消耗的材料，挺贴切的。今天学了个新词。对，你就是过来做个‘耗材’，哈哈。”
宁扬直接想飙脏话，想弹起来让他感受一下无产阶级铁拳。
奈何全身没有一分钱的力气……
看起来面前是个无良人贩子，自己的命运比拐到缅甸摘器官还要悲惨……他想要的是我的灵魂呀！
于是，他一扭头彻底晕了过去。
……
“三哥，三哥醒醒。”迷糊间宁扬感觉到有人轻轻摇他，睁眼见是个和他相似服色、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小杂役，一脸关切的蹙着本就不太大的眉眼，“三哥你这是怎么了？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说着扶着他半坐起来，从陶罐里盛了一碗糙米粥，喂给他。
“薛大胖子这几天不让我们给你送吃的，要饿到你跪着去求他。我这也是从王姨那里多要了些粥，你先垫垫肚子。”
被他一说，宁扬确实感觉出来胃里啥也没有，头晕目眩估计是低血糖症状。
他挣扎着把粥喝了，凉粥顺着喉咙流入胃里，胃受了刺激一般揪成一团，宁扬不禁捂着肚子哼了一声。
“你浑身怎么这么烫呀？是不是发烧了？”小杂役接过空碗，又去摸他额头，满眼担忧，“看你这眼神，是不是烧糊涂了？我是小四呀，你不认识我了？”
“啊……”宁扬心中感激的同时，快速判断了一下该佯装无事，还是干脆装作失忆。
就只听一声爆喝：“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居然在这儿偷懒！”
他转头，只见一个布衣大汉带着满身肥肉，气势汹汹地从山下走来。一手提着马鞭指着他鼻子，带着方言的咒骂一连串地向他喷涌而来。
小四一下慌了神，明显能感觉到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马上松开扶着宁扬的手，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不是，不是，薛五哥你听我解释。”
这个姓薛的大汉手中马鞭清脆的抽在了小四身上，怒目圆睁：“今天是没给你排够活儿是吧。你可怜他？那你和他一起，三天饿着，没饭吃！”
小四立马跪倒拜下去：“小的知道错了、知道错了。求五哥高抬贵手，我马上滚回去继续扫院子。对不起，对不起。”
薛五郎压根不想听他废话，弯身把地上的陶罐提了起来，翻倒过来把粘稠的糙米粥撒了小四满头满脸。
粥混着刚才那鞭子抽出的血，粘腻得混在一起。小四直着身子也不敢动、也不敢擦，只是连说：“五哥饶命，五哥饶命！”
宁扬看不下去了，半躺着直接出言：“打他干嘛？你不是针对我么？直接冲我来呗。”
薛五郎转过脸来看他，倒是笑了：“还没轮到你呢。你以为你逃得过去？”
说着手上的陶罐直接砸向宁扬脑袋——啪一声，陶罐在宁扬额角碎裂，皮开肉绽，眼冒金星。
宁扬“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只觉得血气上涌。身体里的痛苦还没缓解，额头上又疼的钻心。
薛五郎还不解气，手里的马鞭又劈头盖脸的抽了过来：“还爷一样躺这儿？今天的柴劈完了吗？水打了吗？皮痒痒了是吧？三天饿的不够多是吧？”
鞭子抽在身上是真的疼，宁扬火气一下顶了上来：你们合起伙来，就都欺负我一个是吧！
在现代社会怕惹麻烦、怕丢饭碗，在这个荒诞的新世界还有什么可怕的！
打回去！爱谁谁！
他噌地站起身，梗着脖子就一拳打了过去，一副鱼死网破的嚣张气焰：“我跟你拼了！”
一边小四看到这混乱，帮也不敢、不帮也不是，挠了挠头。然后决定这浑水可不能淌，赶快站起身一溜烟的跑了。
宁扬用尽全身力气冲向薛五郎，秉承着“横的怕不要命的”的朴素哲学，就准备和对面的薛大胖子拼命。
然而，这朴素哲学好像也不一定总是管用……
料想中排山倒海的一拳，还没命中就被大汉在半空中钳住了手腕，又被顺势反扭了过去，带着宁扬整个身体弓成了大号虾米，“咔哒”一声，右肩膀直接脱了鞘。
疼！
薛五郎右手的马鞭更加用力地抽在了宁扬身上，这次是用足了十二分的力气，低喝：“你小子不想活了是吧！还敢还手！让你今天尝尝厉害！”
咒骂继续，宁扬绝望：看起来自己这具身体是真的不会打架，穿越也没给他增加点打架的天赋。
后背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正自怨自艾的自我哀伤，忽然意识到：身体里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那万针噬骨一般的内伤，居然在火辣辣的伤口附近感觉到了一丝爽意。体内左突右冲的气息好像找到了个口子，顺着伤口鲜血泄出去了一些，就像高压锅滋滋冒气的限压阀。
这感觉酣畅又美妙，宁扬由衷的脱口而出：“爽！”
大汉一怔，以为眼前小杂役在跟他挑衅，喝问：“你说什么？”
宁扬努力扭过头来，抬眼直视大汉，带着鲜血的唇齿间露出了明快的笑意：“我说爽，你继续！”
他眼巴巴地等着举起的那根鞭子赶快再落在自己身上，看薛五郎不动了，心下反倒是着急起来，血红的眼睛里全是期盼。满嘴的血，露着雪白的牙花子，带着“快来呀”的诡异笑容。
薛五郎看得头皮发麻，反扭着宁扬的手不由得松了，手上鞭子不自觉地放了下来。
这兔崽子怕不是疯了吧？
两人正僵持，刚才自称要宁扬灵魂的青衫少年冒了出来，从树上跳到他们面前。
少年拍了下巴掌，叼着根草叶悠悠说：“这种外强中干、欺软怕硬的东西，你吓到他了，他反倒不敢继续打你。”
这话他说的很大声，但大汉却完全没有听见一样，只是满脸狐疑的看着宁扬。
宁扬蹙着眉头催促：“你倒是继续打呀！别怂呀。”
他浑身还在痛着，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痛死过去，刚刚这句完全就是恳求、不是威胁……可惜大汉哪儿能理解……
少年笑，轻盈地从树上跳了下来，顺口教宁扬：
“你和他说：今早收拾恭桶的时候，看见绿娘姐姐满面春光的从小郎君屋里出来。你问他：小郎君是不是回府了？是不是需要你去小郎君屋里好好洒扫一下？然后别忘了再配上诡笑。”
宁扬一愣，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个青衫少年说话薛五郎听不见，但已经明白了少年的意思。依言复述了出来，搭配上看着就很招人打的笑容。
果然，薛五郎听了气冲额头，愤怒让他放弃了也不太多的理智，鞭子如暴风雨般抽在了宁扬身上：“我看你小子是不想活了，看我撕烂你的嘴。”
好爽，真的爽！
十几鞭子下去，像是舒筋活血的暴力按摩，宁扬咬牙忍着，好似看到了“鞭到病除”的希望。
青衫少年还不忘吃瓜精神，在旁边探头探脑地看着热闹，口中啧啧称奇：“薛老五这顶绿帽子戴的真是正。偏偏绿娘和小郎君他一个都不敢惹，也就敢打你出气。啧啧。”
直到薛五郎打累了，呼呼喘着粗气，怒气还是没消，指着宁扬鼻子：“今天正午之前，五缸水、十捆柴都给我弄好了。要是完不成的话，你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薛五郎又狠狠的瞪了宁扬一眼，转身迈步下山去了。正好脚下绊了一个趔趄，怒气冲冲地低头一看，却是一只死掉的雉鸡。
薛五郎弯身提起雉鸡来，怒意略消，心情略好了些。
心想：今晚的下酒菜有了。
青衫少年悠悠闲闲地立在树荫下，目送薛五郎的身影下山，摇摇头露出一丝轻笑：“他也不知道有几条命，还敢吃这只雉鸡。啧啧，啧啧啧。”
宁扬跪倒在一旁，满背的伤，一身的血，软塌塌脱臼了的右臂，大口大口喘着气。尝试引导着胡乱冲撞的体内气息。
少年也不急，低头等着宁扬自我调息，手指尖玩着一枚黄玉扳指，偶尔在关键处指导几句云里雾里的心法口诀，还真有奇效。
宁扬终于觉得痛苦在逐渐消散，翻过身来舒展四肢躺在了青草之间，看着蓝天上的浮云，感觉貌似是捡回一条命来。只想好好睡上一觉，疲惫又空虚。
少年凑过来，离近了能看见他额头上长着两个小犄角，像幼年梅花鹿的小鹿茸。
此时他满脸欣喜，眉眼弯弯的闪着光亮：“不错嘛。尘凡三重，被练成了！原来是要流血挨打呀，甚妙！”
宁扬疲惫地抬着眼皮，问他：“你究竟是谁？”
“我是你主人呀。”少年此时笑容可灿烂了，像阳光一样，摸了摸自己的小犄角，“如你所见，我是一条龙。”
“龙？”宁扬噗一声笑了，这是个什么诡异的设定，还有龙……
小龙人正色：“笑什么？我能让你眨眼间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宁扬没回答，但显然脸上是不信的轻视。于是他突然觉得脑中剧痛，像是被炙热的火棍从太阳穴里狠狠扎了进去，又搅了几搅。
“啊啊啊啊啊……”这痛突然而尖锐，宁扬的惨叫远远传了出去，惊起了一树林的麻雀。
小龙人很满意，笑容可掬的收了神通：“信了吧？以后别想不听话。叫我主人就好。”
宁扬缓了缓神智，心中暗骂：主人？以前只是社畜，现在居然变成了奴隶……
我想回家！
“回不去的。我们，都没有什么退路。”
小龙人前半句还玩世不恭的很找打，后半句却是忽然深沉旷远了起来，眼神放空地看向远方，留给宁扬一个萧索的背影。
宁扬也坐起了身子，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远方。
山脚下是几进几出的大院，还能看到不远处青瓦连绵的市镇，顶着几杆旗幌，升着几处炊烟。
很快他就会知道这座城叫做“青石”，物产丰饶，温润多雨。城中道路多是青石铺就，石板缝隙里点缀着斑斑青苔。
这是个架空历史的大陆，风土习俗类似盛唐，千里之外帝都也名“长安”。只是国号为“周”不为唐，皇帝姓“魏”不姓李。
——这是后话，现在刚穿越过来一脑袋浆糊的宁扬，还在咂摸着小龙人那句“没有退路”，就看见一个玲珑的身影从山路上跑了过来：一席鹅黄袄裙，发辫散在肩上，手腕上的银铃声音清脆。
旁边的小龙人却是一下扑了过来，完全隐入了宁扬的身体，直接消失不见了。
啊？
宁扬一脸疑惑，他随口唤出了声：“小龙人？”
就只听脑中响起了小龙人的少年音：“闭嘴呀笨蛋。”
“你在哪儿呢？”宁扬左右看，也看不见人。但声音就在耳边，清清楚楚。
“我在你身体里呀！这本来就是我的身体，你这个灵魂是我招来的社畜，懂了没？”
等等。你怎么知道“社畜”这个词的？
“笨蛋，你想什么我都知道！我就是你呀！”小龙人的语气开始不耐烦。
可是，那你躲什么呢？
宁扬正想着，那个姑娘已经来到了他面前，明眸皓齿，眨着一双灿若星辰的大眼睛：“请问，你有看见一位穿着五彩裙、头带金簪的小女娘吗？”
五彩裙和金簪，倒是真有见过——就是刚才那个雉鸡小女妖吧。
宁扬还没开口，只听小龙在耳边不断唠叨：“别理她、别理她、别理她！有妖气！”
妖气？
他寻着人声望去，才发现树干上坐着个唇红齿白的清俊少年，一张小脸好像是工笔画里走出来的。身上是一袭烟青色的绸缎，料子在阳光下滚着暗纹，一看就很贵。
少年正晃悠着一双长腿悠闲地低头看他受苦，眼神骄傲又嫌弃，像个没教养的富二代：“再忍忍，多忍一会儿是一会儿。没想到升个‘凡尘三重’这么难，算算都费了五个灵魂了还没升上去，我可不想你也这么废了。”
宁扬勉强支撑着大脑运转，咂摸着他这句话的丰富含义：我是在修真升级？不，等等，谁是“灵魂”？
少年侧头看着他，露着小虎牙，好像能看透他脑中的想法：“你就是灵魂呀。是我费心费力招来的，助我升级，要耐用一点哟。”
宁扬一怔，脱口而出：“我穿越过来，是为了做个‘耗材’？”
“耗材是什么？”少年眼神中多了一份兴趣，笑得天真又邪恶，“嘿，这个词有意思，耗材，消耗的材料，挺贴切的。今天学了个新词。对，你就是过来做个‘耗材’，哈哈。”
宁扬直接想飙脏话，想弹起来让他感受一下无产阶级铁拳。
奈何全身没有一分钱的力气……
看起来面前是个无良人贩子，自己的命运比拐到缅甸摘器官还要悲惨……他想要的是我的灵魂呀！
于是，他一扭头彻底晕了过去。
……
“三哥，三哥醒醒。”迷糊间宁扬感觉到有人轻轻摇他，睁眼见是个和他相似服色、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小杂役，一脸关切的蹙着本就不太大的眉眼，“三哥你这是怎么了？我给你带了点吃的。”
说着扶着他半坐起来，从陶罐里盛了一碗糙米粥，喂给他。
“薛大胖子这几天不让我们给你送吃的，要饿到你跪着去求他。我这也是从王姨那里多要了些粥，你先垫垫肚子。”
被他一说，宁扬确实感觉出来胃里啥也没有，头晕目眩估计是低血糖症状。
他挣扎着把粥喝了，凉粥顺着喉咙流入胃里，胃受了刺激一般揪成一团，宁扬不禁捂着肚子哼了一声。
“你浑身怎么这么烫呀？是不是发烧了？”小杂役接过空碗，又去摸他额头，满眼担忧，“看你这眼神，是不是烧糊涂了？我是小四呀，你不认识我了？”
“啊……”宁扬心中感激的同时，快速判断了一下该佯装无事，还是干脆装作失忆。
就只听一声爆喝：“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居然在这儿偷懒！”
他转头，只见一个布衣大汉带着满身肥肉，气势汹汹地从山下走来。一手提着马鞭指着他鼻子，带着方言的咒骂一连串地向他喷涌而来。
小四一下慌了神，明显能感觉到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马上松开扶着宁扬的手，战战兢兢的站了起来：“不是，不是，薛五哥你听我解释。”
这个姓薛的大汉手中马鞭清脆的抽在了小四身上，怒目圆睁：“今天是没给你排够活儿是吧。你可怜他？那你和他一起，三天饿着，没饭吃！”
小四立马跪倒拜下去：“小的知道错了、知道错了。求五哥高抬贵手，我马上滚回去继续扫院子。对不起，对不起。”
薛五郎压根不想听他废话，弯身把地上的陶罐提了起来，翻倒过来把粘稠的糙米粥撒了小四满头满脸。
粥混着刚才那鞭子抽出的血，粘腻得混在一起。小四直着身子也不敢动、也不敢擦，只是连说：“五哥饶命，五哥饶命！”
宁扬看不下去了，半躺着直接出言：“打他干嘛？你不是针对我么？直接冲我来呗。”
薛五郎转过脸来看他，倒是笑了：“还没轮到你呢。你以为你逃得过去？”
说着手上的陶罐直接砸向宁扬脑袋——啪一声，陶罐在宁扬额角碎裂，皮开肉绽，眼冒金星。
宁扬“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只觉得血气上涌。身体里的痛苦还没缓解，额头上又疼的钻心。
薛五郎还不解气，手里的马鞭又劈头盖脸的抽了过来：“还爷一样躺这儿？今天的柴劈完了吗？水打了吗？皮痒痒了是吧？三天饿的不够多是吧？”
鞭子抽在身上是真的疼，宁扬火气一下顶了上来：你们合起伙来，就都欺负我一个是吧！
在现代社会怕惹麻烦、怕丢饭碗，在这个荒诞的新世界还有什么可怕的！
打回去！爱谁谁！
他噌地站起身，梗着脖子就一拳打了过去，一副鱼死网破的嚣张气焰：“我跟你拼了！”
一边小四看到这混乱，帮也不敢、不帮也不是，挠了挠头。然后决定这浑水可不能淌，赶快站起身一溜烟的跑了。
宁扬用尽全身力气冲向薛五郎，秉承着“横的怕不要命的”的朴素哲学，就准备和对面的薛大胖子拼命。
然而，这朴素哲学好像也不一定总是管用……
料想中排山倒海的一拳，还没命中就被大汉在半空中钳住了手腕，又被顺势反扭了过去，带着宁扬整个身体弓成了大号虾米，“咔哒”一声，右肩膀直接脱了鞘。
疼！
薛五郎右手的马鞭更加用力地抽在了宁扬身上，这次是用足了十二分的力气，低喝：“你小子不想活了是吧！还敢还手！让你今天尝尝厉害！”
咒骂继续，宁扬绝望：看起来自己这具身体是真的不会打架，穿越也没给他增加点打架的天赋。
后背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正自怨自艾的自我哀伤，忽然意识到：身体里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那万针噬骨一般的内伤，居然在火辣辣的伤口附近感觉到了一丝爽意。体内左突右冲的气息好像找到了个口子，顺着伤口鲜血泄出去了一些，就像高压锅滋滋冒气的限压阀。
这感觉酣畅又美妙，宁扬由衷的脱口而出：“爽！”
大汉一怔，以为眼前小杂役在跟他挑衅，喝问：“你说什么？”
宁扬努力扭过头来，抬眼直视大汉，带着鲜血的唇齿间露出了明快的笑意：“我说爽，你继续！”
他眼巴巴地等着举起的那根鞭子赶快再落在自己身上，看薛五郎不动了，心下反倒是着急起来，血红的眼睛里全是期盼。满嘴的血，露着雪白的牙花子，带着“快来呀”的诡异笑容。
薛五郎看得头皮发麻，反扭着宁扬的手不由得松了，手上鞭子不自觉地放了下来。
这兔崽子怕不是疯了吧？
两人正僵持，刚才自称要宁扬灵魂的青衫少年冒了出来，从树上跳到他们面前。
少年拍了下巴掌，叼着根草叶悠悠说：“这种外强中干、欺软怕硬的东西，你吓到他了，他反倒不敢继续打你。”
这话他说的很大声，但大汉却完全没有听见一样，只是满脸狐疑的看着宁扬。
宁扬蹙着眉头催促：“你倒是继续打呀！别怂呀。”
他浑身还在痛着，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痛死过去，刚刚这句完全就是恳求、不是威胁……可惜大汉哪儿能理解……
少年笑，轻盈地从树上跳了下来，顺口教宁扬：
“你和他说：今早收拾恭桶的时候，看见绿娘姐姐满面春光的从小郎君屋里出来。你问他：小郎君是不是回府了？是不是需要你去小郎君屋里好好洒扫一下？然后别忘了再配上诡笑。”
宁扬一愣，还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个青衫少年说话薛五郎听不见，但已经明白了少年的意思。依言复述了出来，搭配上看着就很招人打的笑容。
果然，薛五郎听了气冲额头，愤怒让他放弃了也不太多的理智，鞭子如暴风雨般抽在了宁扬身上：“我看你小子是不想活了，看我撕烂你的嘴。”
好爽，真的爽！
十几鞭子下去，像是舒筋活血的暴力按摩，宁扬咬牙忍着，好似看到了“鞭到病除”的希望。
青衫少年还不忘吃瓜精神，在旁边探头探脑地看着热闹，口中啧啧称奇：“薛老五这顶绿帽子戴的真是正。偏偏绿娘和小郎君他一个都不敢惹，也就敢打你出气。啧啧。”
直到薛五郎打累了，呼呼喘着粗气，怒气还是没消，指着宁扬鼻子：“今天正午之前，五缸水、十捆柴都给我弄好了。要是完不成的话，你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薛五郎又狠狠的瞪了宁扬一眼，转身迈步下山去了。正好脚下绊了一个趔趄，怒气冲冲地低头一看，却是一只死掉的雉鸡。
薛五郎弯身提起雉鸡来，怒意略消，心情略好了些。
心想：今晚的下酒菜有了。
青衫少年悠悠闲闲地立在树荫下，目送薛五郎的身影下山，摇摇头露出一丝轻笑：“他也不知道有几条命，还敢吃这只雉鸡。啧啧，啧啧啧。”
宁扬跪倒在一旁，满背的伤，一身的血，软塌塌脱臼了的右臂，大口大口喘着气。尝试引导着胡乱冲撞的体内气息。
少年也不急，低头等着宁扬自我调息，手指尖玩着一枚黄玉扳指，偶尔在关键处指导几句云里雾里的心法口诀，还真有奇效。
宁扬终于觉得痛苦在逐渐消散，翻过身来舒展四肢躺在了青草之间，看着蓝天上的浮云，感觉貌似是捡回一条命来。只想好好睡上一觉，疲惫又空虚。
少年凑过来，离近了能看见他额头上长着两个小犄角，像幼年梅花鹿的小鹿茸。
此时他满脸欣喜，眉眼弯弯的闪着光亮：“不错嘛。尘凡三重，被练成了！原来是要流血挨打呀，甚妙！”
宁扬疲惫地抬着眼皮，问他：“你究竟是谁？”
“我是你主人呀。”少年此时笑容可灿烂了，像阳光一样，摸了摸自己的小犄角，“如你所见，我是一条龙。”
“龙？”宁扬噗一声笑了，这是个什么诡异的设定，还有龙……
小龙人正色：“笑什么？我能让你眨眼间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宁扬没回答，但显然脸上是不信的轻视。于是他突然觉得脑中剧痛，像是被炙热的火棍从太阳穴里狠狠扎了进去，又搅了几搅。
“啊啊啊啊啊……”这痛突然而尖锐，宁扬的惨叫远远传了出去，惊起了一树林的麻雀。
小龙人很满意，笑容可掬的收了神通：“信了吧？以后别想不听话。叫我主人就好。”
宁扬缓了缓神智，心中暗骂：主人？以前只是社畜，现在居然变成了奴隶……
我想回家！
“回不去的。我们，都没有什么退路。”
小龙人前半句还玩世不恭的很找打，后半句却是忽然深沉旷远了起来，眼神放空地看向远方，留给宁扬一个萧索的背影。
宁扬也坐起了身子，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远方。
山脚下是几进几出的大院，还能看到不远处青瓦连绵的市镇，顶着几杆旗幌，升着几处炊烟。
很快他就会知道这座城叫做“青石”，物产丰饶，温润多雨。城中道路多是青石铺就，石板缝隙里点缀着斑斑青苔。
这是个架空历史的大陆，风土习俗类似盛唐，千里之外帝都也名“长安”。只是国号为“周”不为唐，皇帝姓“魏”不姓李。
——这是后话，现在刚穿越过来一脑袋浆糊的宁扬，还在咂摸着小龙人那句“没有退路”，就看见一个玲珑的身影从山路上跑了过来：一席鹅黄袄裙，发辫散在肩上，手腕上的银铃声音清脆。
旁边的小龙人却是一下扑了过来，完全隐入了宁扬的身体，直接消失不见了。
啊？
宁扬一脸疑惑，他随口唤出了声：“小龙人？”
就只听脑中响起了小龙人的少年音：“闭嘴呀笨蛋。”
“你在哪儿呢？”宁扬左右看，也看不见人。但声音就在耳边，清清楚楚。
“我在你身体里呀！这本来就是我的身体，你这个灵魂是我招来的社畜，懂了没？”
等等。你怎么知道“社畜”这个词的？
“笨蛋，你想什么我都知道！我就是你呀！”小龙人的语气开始不耐烦。
可是，那你躲什么呢？
宁扬正想着，那个姑娘已经来到了他面前，明眸皓齿，眨着一双灿若星辰的大眼睛：“请问，你有看见一位穿着五彩裙、头带金簪的小女娘吗？”
五彩裙和金簪，倒是真有见过——就是刚才那个雉鸡小女妖吧。
宁扬还没开口，只听小龙在耳边不断唠叨：“别理她、别理她、别理她！有妖气！”
妖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