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嘎吱……
铁门被推开，一位身穿囚服的中年男子走进了探监室，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有些蓬乱，脸色苍白，眼中疲态尽显，不过神色倒是很淡定。
透明玻璃墙的另一侧，一位相貌俊秀的少年随即站起身，微笑道：“爸……”
狱警立刻呵斥道：“坐下，这里不许大呼小叫，只能用座机说话。你们有三十分钟交流时间，不要浪费。”说完便退出门外。
中年男子走到玻璃墙边落座，朝少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拿起话筒不急不缓道：“小宁，高考考得怎么样？”
“一般吧，我的第一志愿报的是山南大学心理学专业。”
“能考上吗？”
“嘿嘿，爸，你要相信你儿子的成绩想考清北也没多大问题。”
做父亲的轻轻“嗯”了一声，他知道儿子是想定期要来探望他，才没有选择考外地的大学。这件事他劝说了也没用，只能换了个话题道：“学费有办法解决吗？”
“爸，我能搞定的，明天我就和同学一起去打工。”
“进厂吗？”父亲轻描淡写的问，但心头仍是不自觉的拧紧，一股酸涩的滋味从喉咙里往上冒。
“怎么可能。”少年的表情颇为轻松，莞尔一笑道：“是去同学老爸开的传媒公司上班，每天在网上做点直播带货，不累的。”
他对父亲撒了谎。
每年近两三万元的学费和生活费，怎么可能仅凭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毕业生带点货挣出来，但他不能说实话，实话会伤父亲的心。
父亲默然无语，他是当过大老板的人，赚钱的办法见的多了，即便已经在监狱里蹲了两年，但基本的社会常识还是有的，又有丰富从商经验，哪会听不出其中的破绽。
可他没有拆穿儿子的谎言，因为他也无能为力，与其逼儿子坦白，不如假装相信，起码不给儿子增加心里负担。
父子俩都在为彼此着想。
“小宁，你妈的忌日快到了，别忘了去看看她。”
“不会忘的。”少年迟疑了片刻，又道：“爸，张敬华升官了，现在担任山南市教育局副局长。”
父亲眉头一皱，肃声道：“别去瞎打听，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该关注自己的学业，专心上大学，毕业后再找份安稳的工作，以后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明白吗？”说完又瞟了一眼手里的话筒，提醒儿子录音会被监听。
“知道了，爸，我也是在新闻上看到的，就顺口告诉你。我会好好念书的，再多挣点钱，等你出来后，我们一起去旅游，到处吃喝玩乐，嘿嘿。”
父亲笑着打趣道：“还有八年，八年时间你能挣多少钱？”
“三四百万怎么也能挣到吧。”少年看似答得吊儿郎当，却不是在开玩笑。
这些年父亲给他讲过许多生意经，还有一些创业的思路，他从中领悟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赚钱诀窍：利他。
要利己先利他，只顾自己挣钱的买卖，永远都只能孤军奋战，随时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阻力；若能兼顾别人利益的话，自然而然就会有受益人主动站出来帮忙，这是人性使然。
合作才能获利，内卷就是等死。
“哈哈，儿子，你的口气未免也太大了吧？”
“爸，你已经教会我很多东西了。”做儿子的没有多说什么，两年的独立生活将他从懵懂无知中敲醒，他已不再是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纨绔子弟。
自从父亲入狱后，他仿佛在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以前富足的生活转眼间变拮据起来，亲朋好友也渐行渐远，没过多久就到了几乎互不往来的程度。
生活的压力直接砸到他头上，所有事情都得由他独自面对。
父亲不得不一改以往陈腐的说教方式，不再强调“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类正确的废话，而是告诉他不要轻信别人，凡事要讲逻辑，逻辑都说不通的事千万别去碰。
父亲欣慰的点了点头，又向儿子嘱咐了几句，铁门再次被推开，狱警探出脑袋道：“周柄文，探视时间到，跟我走。”
父亲抓紧最后的时间，柔声道：“记得去看看你妈。”便放下话筒转身离开。
……
少年刚走出监狱大门，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喂，红姐，我是周宁，我刚刚才忙完，现在没事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丽的声音：“周宁呀，先来我家吧，一会儿我们一起去酒吧。”
时间临近傍晚，正值下班高峰，街边陆续有人开始摆起地摊儿，行人交错、川流不息，其中的大部分都在忙着往家里赶。
在山南这座大城市里，他们是下班比较早的一批上班族，至少还有时间回家做晚饭，属于打工人中的有闲阶级，所以不能算作纯种社畜。
纯种的社畜是那些996或007，这类打工人以外来人口居多，在山南市没有根，只得拼了老命挣钱。
否则要不了几年，等他们年纪大了还没能攒够首付的话，就得灰溜溜滚回老家，或者去小城市混口饭吃，因为这里的生活成本不低，租房成本更高，而企业又不需要大龄打工人。
即便有少数意志坚定的人能咬牙挺在这里，除了极个别的人中龙凤之外，其余人的日子大概率只会越过越艰难。
这样看来周宁还不算很惨，好歹他还有一套外婆留下来的老房子可以栖身，按时下的标准来衡量，他居然还能被称为“中产”，只不过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也不知道这够不够讽刺。
穿过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周宁钻进了一个名叫“北光花园”的小区。
这是个老小区，绿化搞得不错，不过里面的设施都比较陈旧，一眼望去竟有种破败的感觉。
小区的住宅楼全都只有六层，没有安装电梯，单元大门也是用的老式密码锁，有的锁甚至是坏的，根本起不到防盗的作用，但对外卖小哥来说就很好，省去了打电话叫顾客开门的麻烦。
即便如此，这里的房租也不低，四十来平米的小户型也要两千多块钱一个月，如果再加上水电气的费用，没有四千块以上的月收入，你想躺都躺不平，更别提攒钱买房了。
周宁这是第二次来，上次还是高中同学冯庭健带他来找“红姐”介绍暑假工。
红姐介绍的工作不怎么正经，但收入相对而言比较高，所以周宁决定去试试。
面对上大学所需的大额开销，他并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铁门被推开，一位身穿囚服的中年男子走进了探监室，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有些蓬乱，脸色苍白，眼中疲态尽显，不过神色倒是很淡定。
透明玻璃墙的另一侧，一位相貌俊秀的少年随即站起身，微笑道：“爸……”
狱警立刻呵斥道：“坐下，这里不许大呼小叫，只能用座机说话。你们有三十分钟交流时间，不要浪费。”说完便退出门外。
中年男子走到玻璃墙边落座，朝少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拿起话筒不急不缓道：“小宁，高考考得怎么样？”
“一般吧，我的第一志愿报的是山南大学心理学专业。”
“能考上吗？”
“嘿嘿，爸，你要相信你儿子的成绩想考清北也没多大问题。”
做父亲的轻轻“嗯”了一声，他知道儿子是想定期要来探望他，才没有选择考外地的大学。这件事他劝说了也没用，只能换了个话题道：“学费有办法解决吗？”
“爸，我能搞定的，明天我就和同学一起去打工。”
“进厂吗？”父亲轻描淡写的问，但心头仍是不自觉的拧紧，一股酸涩的滋味从喉咙里往上冒。
“怎么可能。”少年的表情颇为轻松，莞尔一笑道：“是去同学老爸开的传媒公司上班，每天在网上做点直播带货，不累的。”
他对父亲撒了谎。
每年近两三万元的学费和生活费，怎么可能仅凭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毕业生带点货挣出来，但他不能说实话，实话会伤父亲的心。
父亲默然无语，他是当过大老板的人，赚钱的办法见的多了，即便已经在监狱里蹲了两年，但基本的社会常识还是有的，又有丰富从商经验，哪会听不出其中的破绽。
可他没有拆穿儿子的谎言，因为他也无能为力，与其逼儿子坦白，不如假装相信，起码不给儿子增加心里负担。
父子俩都在为彼此着想。
“小宁，你妈的忌日快到了，别忘了去看看她。”
“不会忘的。”少年迟疑了片刻，又道：“爸，张敬华升官了，现在担任山南市教育局副局长。”
父亲眉头一皱，肃声道：“别去瞎打听，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该关注自己的学业，专心上大学，毕业后再找份安稳的工作，以后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明白吗？”说完又瞟了一眼手里的话筒，提醒儿子录音会被监听。
“知道了，爸，我也是在新闻上看到的，就顺口告诉你。我会好好念书的，再多挣点钱，等你出来后，我们一起去旅游，到处吃喝玩乐，嘿嘿。”
父亲笑着打趣道：“还有八年，八年时间你能挣多少钱？”
“三四百万怎么也能挣到吧。”少年看似答得吊儿郎当，却不是在开玩笑。
这些年父亲给他讲过许多生意经，还有一些创业的思路，他从中领悟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赚钱诀窍：利他。
要利己先利他，只顾自己挣钱的买卖，永远都只能孤军奋战，随时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阻力；若能兼顾别人利益的话，自然而然就会有受益人主动站出来帮忙，这是人性使然。
合作才能获利，内卷就是等死。
“哈哈，儿子，你的口气未免也太大了吧？”
“爸，你已经教会我很多东西了。”做儿子的没有多说什么，两年的独立生活将他从懵懂无知中敲醒，他已不再是曾经那个无忧无虑的纨绔子弟。
自从父亲入狱后，他仿佛在一夜之间就长大了。以前富足的生活转眼间变拮据起来，亲朋好友也渐行渐远，没过多久就到了几乎互不往来的程度。
生活的压力直接砸到他头上，所有事情都得由他独自面对。
父亲不得不一改以往陈腐的说教方式，不再强调“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类正确的废话，而是告诉他不要轻信别人，凡事要讲逻辑，逻辑都说不通的事千万别去碰。
父亲欣慰的点了点头，又向儿子嘱咐了几句，铁门再次被推开，狱警探出脑袋道：“周柄文，探视时间到，跟我走。”
父亲抓紧最后的时间，柔声道：“记得去看看你妈。”便放下话筒转身离开。
……
少年刚走出监狱大门，立刻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喂，红姐，我是周宁，我刚刚才忙完，现在没事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丽的声音：“周宁呀，先来我家吧，一会儿我们一起去酒吧。”
时间临近傍晚，正值下班高峰，街边陆续有人开始摆起地摊儿，行人交错、川流不息，其中的大部分都在忙着往家里赶。
在山南这座大城市里，他们是下班比较早的一批上班族，至少还有时间回家做晚饭，属于打工人中的有闲阶级，所以不能算作纯种社畜。
纯种的社畜是那些996或007，这类打工人以外来人口居多，在山南市没有根，只得拼了老命挣钱。
否则要不了几年，等他们年纪大了还没能攒够首付的话，就得灰溜溜滚回老家，或者去小城市混口饭吃，因为这里的生活成本不低，租房成本更高，而企业又不需要大龄打工人。
即便有少数意志坚定的人能咬牙挺在这里，除了极个别的人中龙凤之外，其余人的日子大概率只会越过越艰难。
这样看来周宁还不算很惨，好歹他还有一套外婆留下来的老房子可以栖身，按时下的标准来衡量，他居然还能被称为“中产”，只不过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也不知道这够不够讽刺。
穿过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周宁钻进了一个名叫“北光花园”的小区。
这是个老小区，绿化搞得不错，不过里面的设施都比较陈旧，一眼望去竟有种破败的感觉。
小区的住宅楼全都只有六层，没有安装电梯，单元大门也是用的老式密码锁，有的锁甚至是坏的，根本起不到防盗的作用，但对外卖小哥来说就很好，省去了打电话叫顾客开门的麻烦。
即便如此，这里的房租也不低，四十来平米的小户型也要两千多块钱一个月，如果再加上水电气的费用，没有四千块以上的月收入，你想躺都躺不平，更别提攒钱买房了。
周宁这是第二次来，上次还是高中同学冯庭健带他来找“红姐”介绍暑假工。
红姐介绍的工作不怎么正经，但收入相对而言比较高，所以周宁决定去试试。
面对上大学所需的大额开销，他并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