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东山码头
终于到了东山码头，栈桥和货仓后面修着一排排简易低矮的泥草房，很多年轻工人们为了省钱且方便随时接活，也不回家了，就聚居在这里，一间屋里常常住了二三十人，就挖了一扇小窗通气，里面空气污浊不堪，黑洞洞的像没有人，可探头看进去，黑压压的全是人，工人们没活的时候就聚在一起，用捡来的烟盒剪成纸牌赌点小钱解闷。
静江指路，车子艰难地在泥巴路上行驶，有的路面坑里积满了臭污水，半个车轮子都陷进了，要加足油门才能把车开出来，九福心里叫苦不迭，这回去洗车可有得麻烦了。
“这里面开不进去，咱们下车走进去吧。”静江提议。燕秋抱怨道：“我不去了，我这鞋子刚买的，一泡水全完了，花了我十块钱呢。”
“去看看嘛，来都来了。”静江眼睛直勾勾看着她，声音也不大，软软的带着央求的意味。燕秋从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男人，倒有点招架不住。“等我这个月发了薪水，我赔你一双新鞋。”
“谁要你赔。”燕秋白了他一眼，他也不在意。
泥巴路上摆着碎砖头做踏脚的，一行人小心踩着，走近一间稍大的屋子，这就是所谓的“教室”，屋子已经破旧不堪，墙皮纷纷剥落，甚至出现了裂缝，用稻草泥巴勉强又补上。屋里挤挤叉叉坐满了孩子，一位老先生拿着教棍正在教孩子们念小黑板上的字：“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这是我们的学堂监督纪修先生。”静江介绍道，“是他创建了这个码头工人子弟学堂，你别看这些工人手头也不宽裕，可是大多都愿意把孩子送来念书识字。”
“这房子下几次暴雨就塌了……”燕秋拍拍墙皮，扑簌簌往下掉泥块。
“是啊，不过工人们答应给我们加固房子。”静江兴奋的说：“我们晚上还给工人们开了夜校，教他们识字和算术，会识字算账了，码头的大把头就不好随便骗工人们了。”
燕秋心里觉得好笑，这沈静江还真会作死，在人家地盘上煽动工人去算账，据她所知，戴金龙对码头工人不近抽成厉害，还瞒报货物重量，黑心到家了，沈静江这么一搅和，准得出事。
燕秋他们没进去打扰上课，二人静悄悄地走去隔壁的宿舍了，九福留在外面候着。
九福百无聊赖地靠着门前大槐树踢石子玩，偶尔出于好奇瞅一眼课堂，他没念过书，也没有进过教室。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孩子们的读书声脆生生的，破败寒伧的环境刹那被点亮了。后面的九福一概没听进去，他只听见了头两句，“采薇采薇”，原来大奶奶的名字是从这里来的，九福登时站直了身子，竖起耳朵听，讲的是什么，他听不懂，也不妨事，能被写到课本里，大抵是好话吧，那么好的人，合该配一个好名字，九福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好像这首诗歌颂的就是大奶奶一样，心里好像灌了一碗那晚的绿豆糖水，甜得让人忍不住微笑，可是眼底又酸酸的想哭。
静江带燕秋参观他的宿舍，相较于工人们的屋子，这里环境已经好多了，起码墙上还粉刷过，可是跟沈府的环境比，那是天壤之别，“你这……能住得惯吗？”燕秋有点怀疑静江过不了几天就得卷铺盖回家。
“你把我想得也太娇惯了，冲你这句话，我硬着头皮也得住下去。”静江半开玩笑，笑着去打水烧茶。燕秋心里倒有点佩服他了，这个人除了人傻点说话难听点，富家子弟的那些臭毛病倒是一概没有。三哥一向识人，只那日见了他一面，就琢磨给她跟他安排上姻缘了，也真是荒唐……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到水壶砸地声，外面乱哄哄的，有人拔高了音调破口大骂：“就是你他妈个兔崽子挑唆工人来跟我们对账的？”
燕秋赶紧跑出去看，一个右脸上一颗大痦子的男人揪着静江的衣领正在恐吓他：“你他妈是不是活腻歪了，想找你戴爷爷松松筋骨啊！”“戴金龙？”燕秋一愣，怎么是他？还真是冤家路窄，本想着这虽然是他的地头，可是码头那么大，也不一定就能碰上。工人们听到闹响，已经纷纷围观过来。燕秋分开人群，跑上前去。
“哎呦，我出门没看黄历，这是什么黄道吉日，我这破庙来了个真佛啊，这不是，”戴金龙松了静江的衣领，一掌给他推到地上，笑眯眯搓着手往燕秋这边走过来“这不是三爷家的小仙女儿，燕秋小姐吗？”说着话就抓上了燕秋的手揉捏起来，“来找哥哥干什么啊，是不是三爷对你不好，你想起你金龙哥哥的好处了？”燕秋嘴角一勾，挣开了，“我随我嫂子还要喊你一声戴叔，你让我喊你哥，那下次我见到戴师娘，岂不是要喊师姐。”戴金龙倒无所谓，嬉皮赖脸说：“那不碍事，你嫁给我，以后叫她大姑子也不是不行啊。”
“别给脸不要脸啊，”燕秋走到静江身边扶起他，“你再胡说八道，别叫我说出好话。”
“哎呦，我好怕呀。”戴金龙见燕秋很关心静江，心里不痛快，嘴上不干不净起来：“我说怎么好端端跑我这破码头来，原来是奔着小白脸野男人来的，余三宝没喂饱你，让你找男人找到我这来了。”话一落地，静江红着脖子蹭的冲上来，对着戴金龙的右脸就是一记勾拳，戴金龙没留神吃了亏，踉跄后退了好几步，鼻梁乌了一块，血顺着鼻孔流出来。
戴金龙不敢置信抹了一把鼻血看了看，暴跳如雷：“好你个狗杂碎！你这条命今天就交代在这了！妈的，给我把这破教书的屋子给拆了，一帮穷鬼念他娘的书！”一边叫嚣着，戴金龙人已经像头疯狗一样冲上来，像要活吞了静江，可静江这次有提防，可没那么容易让他得手，一闪身就避开了，行动很灵活，竟让燕秋刮目相看。戴金龙那些跟班的也吆五喝六的开始破坏教室，又是踹门，又是砸墙，教室里的那位先生领着孩子们赶紧跑出来，怕房子塌了砸伤人。
“你再对燕秋小姐出言不逊，我可就不客气了。”静江拉起架势，出人意料的有模有样。想想也是，静江可是念过军校的，多少有点底子在吧，燕秋已经在一旁蹦着高呐喊助威起来：“你能打刚才干嘛藏着掖着！捶死他算我的！”静江眉头紧皱：怎么个算她的，捶死人她去坐牢吗，到时候还不是头一缩，哪管他死活，好歹毒啊这女人。唉，她真是上天派来祸害他的。
静江指路，车子艰难地在泥巴路上行驶，有的路面坑里积满了臭污水，半个车轮子都陷进了，要加足油门才能把车开出来，九福心里叫苦不迭，这回去洗车可有得麻烦了。
“这里面开不进去，咱们下车走进去吧。”静江提议。燕秋抱怨道：“我不去了，我这鞋子刚买的，一泡水全完了，花了我十块钱呢。”
“去看看嘛，来都来了。”静江眼睛直勾勾看着她，声音也不大，软软的带着央求的意味。燕秋从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男人，倒有点招架不住。“等我这个月发了薪水，我赔你一双新鞋。”
“谁要你赔。”燕秋白了他一眼，他也不在意。
泥巴路上摆着碎砖头做踏脚的，一行人小心踩着，走近一间稍大的屋子，这就是所谓的“教室”，屋子已经破旧不堪，墙皮纷纷剥落，甚至出现了裂缝，用稻草泥巴勉强又补上。屋里挤挤叉叉坐满了孩子，一位老先生拿着教棍正在教孩子们念小黑板上的字：“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这是我们的学堂监督纪修先生。”静江介绍道，“是他创建了这个码头工人子弟学堂，你别看这些工人手头也不宽裕，可是大多都愿意把孩子送来念书识字。”
“这房子下几次暴雨就塌了……”燕秋拍拍墙皮，扑簌簌往下掉泥块。
“是啊，不过工人们答应给我们加固房子。”静江兴奋的说：“我们晚上还给工人们开了夜校，教他们识字和算术，会识字算账了，码头的大把头就不好随便骗工人们了。”
燕秋心里觉得好笑，这沈静江还真会作死，在人家地盘上煽动工人去算账，据她所知，戴金龙对码头工人不近抽成厉害，还瞒报货物重量，黑心到家了，沈静江这么一搅和，准得出事。
燕秋他们没进去打扰上课，二人静悄悄地走去隔壁的宿舍了，九福留在外面候着。
九福百无聊赖地靠着门前大槐树踢石子玩，偶尔出于好奇瞅一眼课堂，他没念过书，也没有进过教室。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孩子们的读书声脆生生的，破败寒伧的环境刹那被点亮了。后面的九福一概没听进去，他只听见了头两句，“采薇采薇”，原来大奶奶的名字是从这里来的，九福登时站直了身子，竖起耳朵听，讲的是什么，他听不懂，也不妨事，能被写到课本里，大抵是好话吧，那么好的人，合该配一个好名字，九福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好像这首诗歌颂的就是大奶奶一样，心里好像灌了一碗那晚的绿豆糖水，甜得让人忍不住微笑，可是眼底又酸酸的想哭。
静江带燕秋参观他的宿舍，相较于工人们的屋子，这里环境已经好多了，起码墙上还粉刷过，可是跟沈府的环境比，那是天壤之别，“你这……能住得惯吗？”燕秋有点怀疑静江过不了几天就得卷铺盖回家。
“你把我想得也太娇惯了，冲你这句话，我硬着头皮也得住下去。”静江半开玩笑，笑着去打水烧茶。燕秋心里倒有点佩服他了，这个人除了人傻点说话难听点，富家子弟的那些臭毛病倒是一概没有。三哥一向识人，只那日见了他一面，就琢磨给她跟他安排上姻缘了，也真是荒唐……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到水壶砸地声，外面乱哄哄的，有人拔高了音调破口大骂：“就是你他妈个兔崽子挑唆工人来跟我们对账的？”
燕秋赶紧跑出去看，一个右脸上一颗大痦子的男人揪着静江的衣领正在恐吓他：“你他妈是不是活腻歪了，想找你戴爷爷松松筋骨啊！”“戴金龙？”燕秋一愣，怎么是他？还真是冤家路窄，本想着这虽然是他的地头，可是码头那么大，也不一定就能碰上。工人们听到闹响，已经纷纷围观过来。燕秋分开人群，跑上前去。
“哎呦，我出门没看黄历，这是什么黄道吉日，我这破庙来了个真佛啊，这不是，”戴金龙松了静江的衣领，一掌给他推到地上，笑眯眯搓着手往燕秋这边走过来“这不是三爷家的小仙女儿，燕秋小姐吗？”说着话就抓上了燕秋的手揉捏起来，“来找哥哥干什么啊，是不是三爷对你不好，你想起你金龙哥哥的好处了？”燕秋嘴角一勾，挣开了，“我随我嫂子还要喊你一声戴叔，你让我喊你哥，那下次我见到戴师娘，岂不是要喊师姐。”戴金龙倒无所谓，嬉皮赖脸说：“那不碍事，你嫁给我，以后叫她大姑子也不是不行啊。”
“别给脸不要脸啊，”燕秋走到静江身边扶起他，“你再胡说八道，别叫我说出好话。”
“哎呦，我好怕呀。”戴金龙见燕秋很关心静江，心里不痛快，嘴上不干不净起来：“我说怎么好端端跑我这破码头来，原来是奔着小白脸野男人来的，余三宝没喂饱你，让你找男人找到我这来了。”话一落地，静江红着脖子蹭的冲上来，对着戴金龙的右脸就是一记勾拳，戴金龙没留神吃了亏，踉跄后退了好几步，鼻梁乌了一块，血顺着鼻孔流出来。
戴金龙不敢置信抹了一把鼻血看了看，暴跳如雷：“好你个狗杂碎！你这条命今天就交代在这了！妈的，给我把这破教书的屋子给拆了，一帮穷鬼念他娘的书！”一边叫嚣着，戴金龙人已经像头疯狗一样冲上来，像要活吞了静江，可静江这次有提防，可没那么容易让他得手，一闪身就避开了，行动很灵活，竟让燕秋刮目相看。戴金龙那些跟班的也吆五喝六的开始破坏教室，又是踹门，又是砸墙，教室里的那位先生领着孩子们赶紧跑出来，怕房子塌了砸伤人。
“你再对燕秋小姐出言不逊，我可就不客气了。”静江拉起架势，出人意料的有模有样。想想也是，静江可是念过军校的，多少有点底子在吧，燕秋已经在一旁蹦着高呐喊助威起来：“你能打刚才干嘛藏着掖着！捶死他算我的！”静江眉头紧皱：怎么个算她的，捶死人她去坐牢吗，到时候还不是头一缩，哪管他死活，好歹毒啊这女人。唉，她真是上天派来祸害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