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秦山
押镖队自王城东走后,一路疾行。
聂晏秋和小柔二人共乘一马,与秦山并排行进。
他们的目标是在天黑之前抵达东南驿。
“公子,你就这么把功法留给邱涛了?”
听闻身后的小丫头言语中颇有不满,聂晏秋嘿嘿一笑。
“那不会,只是静水劈的前两层罢了”
“我还不至于大方到那种程度”
小柔莞尔。
东南驿的全称是‘东南官道甲字号驿站’,是距离王城最近的驿站,快马之下到王城不过半日。
与之遥遥相对的,还有一个西北驿,只是那个驿站与王城西门隔着一座山,绕山而行最少也要一日路程。
两座驿站都是官驿,不但规模恢弘,还有军队常年驻守在附近,可以说是各类行镖运货队伍的必经之地。
自从出了王城以后,聂晏秋在整个下午都在听背后的小姑娘叽叽咕咕,对她来说沿路的风景不论秀丽与否,似乎都是颇为值得讨论的新奇。
还有好些没边没际的联想搞得他根本无言以对。
秦山看着这对儿少年主仆的一路聊趣,心中也觉得这番枯燥的行程之中额外多了些色彩。
待得行至日薄西山,小姑娘才终于口干舌燥安静下来。
聂晏秋望着偏落天边的红日,忍不住向秦山吐露出憋闷了许久的疑惑。
“秦镖头,从地图上看来,东南驿再往前不到二百里就有个镇子,若是清晨出发当日便可宽松抵达”
“为何要特意从中午起镖,急吼吼地赶向东南驿?”
秦山闻言一乐。
“聂公子所说的那个镇子应该是‘乱棋渠’,那地方早年间是山寇马匪的聚集地,后来在开国先王平扫之下归顺,历经数百年这才发展成一个人口众多的乡镇”
聂晏秋奇道:“难不成这几百年过去了,那些匪寇的后代依然以劫道为生?”
“哈哈,那倒不至于”
秦山说着掏出地图迎风展开,尽管在奔马的颠簸之下,依然稳如平地。
“聂公子你看”
他指着东南驿与乱棋渠中间的区域,那里画着几个简易树型图案。
手绘的地图讲究个意境,这种潦草的笔法也就能看个大概。
“这是树林?”
“没错”
秦山点点头。
“这两地之间并没有直线官道,必须要横穿‘翠泥林’,但这地方泥泞崎岖,就算再好的骏马都跑不快,更别说拉货的马车了”
“而一旦天黑之前没有赶到乱棋渠……”
他嘿嘿一笑,神色莫名。
“某些人的祖传手艺,可不是说丢就丢的啊”
聂晏秋听着皱眉。
这次的行镖是一趟中转镖,也就是需要先到一个地方卸下所有的货物,然后再装满镖车,最后送到目的地。
截止目前,除了秦山以外,所有人都只知道前半段镖的货物和运送地点,后半段镖的内容则是完全不了解。
倘若按照原定的计划,今夜先到东南驿歇脚,那第二天必须得赶在鸡叫之前就出发,然后通过官道绕开翠泥林。
翠泥林纵横上百里,这么一绕悲观点一天就过去了。
最终,要么仍需寄宿乱棋渠,要么跨过乱棋渠赶夜路行镖。
聂晏秋回头看了一眼镖车上满载的紫萝绸,心里疑窦渐浓。
紫萝绸是一种制作工艺非常复杂的绸布底料,价格的确比较昂贵,但到底还是绸布而不是金丝。
通常这种类型的货物都是由专门的货行负责运送,哪里犯得上长威镖局出马。
那些镖师可都是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一个个都酬劳高的吓人,更别说这次几乎出动了长威镖局全部的顶尖好手,就连总镖头秦山都亲自参与押送。
这种阵仗之下押运的东西不说天灵地宝,总也得是价值连城吧。
五车紫萝绸,恐怕全卖了也抵不上这趟镖费。
秦山这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总不会是……
聂晏秋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秦山的腰间。
自从离开王城以后,一路上秦山虽然表现得都很正常,但他的左臂却总会有意无意地在腰间轻轻触碰。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么?
嗯!?
这句话是打哪儿来的……
聂晏秋想到这里不由得敲了敲脑袋,这才反应过来是源自异世界灵魂记忆的一部分。
看来自从昨日受到‘枪’的刺激之后,那两个原本孤立的灵魂已经与自己有了初步的融合。
“公子你怎么了?”
身后的小柔看到聂晏秋毫无来由地敲着头,以为他又犯病了。
“哦,没事”
“只是想起了一些东西”
小柔闻言白眼一翻,悄悄扮了个鬼脸。
“傻瓜公子!”
“哼哼……”
一行人沿着官道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伴着高挂的斜月,终于及时抵达了东南驿。
东南驿不愧为岚风国第一官驿,论规模已然堪比一个小号的镇子。
当然宿夜的价格也不菲。
长威镖局的旗帜刚出现在驿馆大门前,便有数个身着统一制服的驿员围了过来。
交钱、换令、托镖、牵马,一气呵成。
待得众人来到饭堂,已有一方大桌上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
整个流程不到一刻钟,效率之高让聂晏秋着实是开了眼。
“吃饱喝足,早早休息”
秦山当先坐下,也不管其他人如何,提起碗筷就开始大快朵颐。
聂晏秋和小柔却望着那一桌锅盖大小的菜盘子有些发懵。
驿馆虽然规模庞大,主要招呼的毕竟还是来往的货行和镖队,大都是些粗人,所以这里的饭菜与‘精美’二字完全不搭,就突出个量大管饱。
“公子……这随便一盘肉我都感觉能抵得上府里半锅的量”
小柔吐着舌头满脸震惊。
“确实差不多”
聂晏秋拉着小柔坐在仅剩的两个空位上,转头一看却发现她并没有动筷子,只是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白饭。
小丫头明显有些傻眼。
“这这这……”
要说小柔本是习武之人,饭量并不算小。
只是那装饭的碗足足有她脑袋大,还冒着高高的饭尖,按照平常的饭量来比较,这一碗够吃她三顿的都不止。
她用求助的目光望向聂晏秋。
谁料还不等聂晏秋作何表示,一旁的秦山已经毫不客气地将小柔的饭碗端了过去。
“我看以你两人的饭量合吃一碗就够了”
他塞得满嘴饭菜,嘟嘟囔囔地说着。
小丫头顿时炸了毛。
“哎,你这人?”
这啥意思,抢饭吃?
然而还没等她彻底发作,自身后突然递过来一个空碗,稳稳当当墩在了她面前。
小柔吓了一跳,回身看时却只找到了某个驿员的背影。
好家伙……
专业!
眼见一桌子镖师风卷残云般的吃法,聂晏秋和小柔当下也不敢再怠慢。
几口饭菜下肚,小柔的一双眼睛登时弯成了月牙。
还别说,这地方的饭菜虽然卖相粗犷,但味道却是出奇的好。
就是那些肉食基本都长一个样,吃来吃去也没分清楚种类。
一刻钟后。
随着最后一个人放下碗筷,放眼望去偌大的桌子上已然干干净净,就连盘子里的汤汁都不知所踪。
小柔摸着滚圆的肚皮感觉有些喘不上来气。
“各自拿着房牌回屋休息吧,明天卯时之前出发”
秦山擦抹了一把嘴角的油渍,起身就走。
驿馆的客房一般是两人一屋,聂晏秋和小柔自然同住一起。
推开房门,丈余宽窄的房屋里面对面摆着两张单床,床头位置摆着一方矮木桌,再加上角落架子上的两个水盆,就是全部的布置了。
“这……”
现在轮到聂晏秋傻眼了。
没遮没挡的,这可怎么睡?
小柔却表现得很自然,她一把将聂晏秋拉进门里,转身关上了房门。
“公子,别愣着啦,早点休息吧!”
她说着话在床边坐下,脱去鞋袜后径直拉开被子钻了进去。
聂晏秋这才反应过来。
这又不是在聂府,穿着衣服睡觉也未尝不可嘛。
于是依瓢画葫芦,两眼一闭睡倒在另一张床上,顺便吹灭了床头的油灯。
黑暗中,小柔缓缓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一双清灵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对床那人的后脑勺。
‘啊呦,脸好烫……’
她不由得伸手揉了揉面颊,目光中充斥着浅浅的羞嗔。
方才那番举动看似随意,却着实让小丫头压力山大。
‘这憨憨公子,还真是块超级大木头’
“反正日子长的很,我非从那相府妖女手里给你掰回来不可!”
小柔暗暗磨着一口银牙,赌气似的闭上了眼睛,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自己睡着的同时,对床的聂晏秋轻轻转了个身,目光炯然地望了过来。
‘唉……’
聂晏秋心中暗暗叹息,他又何尝不知道小柔的心思,只是就现在而言,他自己都不知道以后该作何打算,又如何忍心把小柔一起拉入这个满是变数的未知呢。
至于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聂晏秋想了又想。
与其说是牵挂,不如说更多的仅仅是一种执念吧。
想着想着,他的意识渐渐昏沉,不多时,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的房间内轻轻飘荡。
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悄然且沉闷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临经聂晏秋房门外时略作停顿,似乎是在确认里面的人是否熟睡。
片刻后,那脚步声又缓缓离开。
躺在床上的聂晏秋此时突然睁开了双眼,眼底清澈、目光锐利,哪里还有半分熟睡的意味。
“你终于忍不住了吗”
聂晏秋嘴角挂起一丝得逞的笑意,他翻身下床,轻轻跨出房门,循着那道魁梧的身影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