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小说网 > 为你的夜空画一颗星 > 20

20

    公元二零零二年,中国男子足球队创造历史闯入世界杯并且射中世界冠军巴西队门柱一次。这段佳话让人津津乐道,成为风靡一时的励志故事,连中国男足都可以闯入世界杯,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在初三毕业考试时,我也深受鼓舞一鼓作气考上了木棉高中。木棉高中名不虚传,那里真有很多高大美丽的木棉。

    木棉是一种奇怪的树,挺拔高大的树干散发着北方的粗旷,鲜艳火红的花朵则弥漫着江南的妩媚。春末夏初,枝头便开满火红火红的木棉花,花到凋谢时便从树枝坠落,“啪啪”坠落在地面上,满地凄艳。木棉花的美丽,似乎就是为了坠落时分的那一份凄美。木棉花怒放的季节里,校道经常落满红色的木棉花,它们安静地躺在泥土里慢慢腐烂,慢慢消失。木棉花掉得最频繁的季节,也是学生最容易跳楼的季节。个别学生抵挡不住高中的压力,触景生情难以自拔,在那几年了确实不少这样的事情。

    那时候我们学鲁迅,先生说过这样一句话——“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二十几个字困扰了我很长时间,我一直不知道自己能否算得上是真正的勇士,虽然我敢于直面高中惨淡的人生,却不敢正视那些淋漓的鲜血,每次有人跳楼,我总是远远躲开,只能从观众激烈的讨论中满足我胆怯而强烈的好奇。

    关于勇士问题我想了很久,差点弄到要去请教心理老师的地步。最后是杨子拦住了我,他说:“你这样一半一半的肯定不能算真正的勇士,顶多算个‘亚勇士’。”

    我脑海里所有的疑云霎时消散,同时我也更加佩服杨子对事物超凡脱俗的见解。

    与我这样默默无闻的无名小卒不同,杨子在木棉高中早已是家喻户晓,而他的出名主要归功于两次语文考试。

    第一次是高一期中语文考试,试卷里有一道填空题——__________________,从血管里出来的都是血。

    这是鲁迅先生的又一句名言,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鲁迅先生,一是因为鲁迅先生的文章是我们中学时代必须仔细研读的佳作;二则是鄙人向来对先生有着无限的敬意。我的敬意主要产生于鲁迅先生一篇叫《纪念刘和珍君》的文章,每当先生写到“呜呼!我已无话可说”众人以为鲁迅先生已经对惨淡的社会失望透顶绝望至极准备偃旗息鼓之时,先生在后面却出人意料地写出洋洋洒洒的几千字。我的语文老师曾经说过这招叫“欲扬先抑”,其功效跟收回来再打出去的拳头一样威力无比。而我则认为先生生前是位无惧的斗士,即使活在现代也将是一位强大的辩者,只要他说完“呜呼!我已无话可说”之后马上又是一段长篇大论,对手一定崩溃。

    当时上面那道填空题很多人不会,包括我在内,但凡人与牛人最大的区别就是面对同样一道不会填的题,凡人通过自己的思考想不出答案,而牛人则通过自己的思考创造出答案。于是杨子最后在试卷上填上了(从尿道里出来的都是尿)。

    据说当时评卷的老师正在喝茶,他看到如此空前绝后的答案时按耐不住当场喷茶,然后杨子的试卷被语文组的老师轮流传阅,于是众老师也跟着轮流喷茶。最后我们那堆试卷纷纷被茶水喷湿,试卷推迟了一个星期才发下来,而试卷上面大多布满了黄色的茶啧,有的甚至还粘着一两片茶叶。

    这件事后杨子开始在老师中间小有声誉,每次考完试他的试卷都会被改卷老师争相传阅。可惜从那次“尿道”事件之后杨子就沉寂了很长时间,一直没有再写出惊世骇俗的答案。众多老师等得太久不耐烦了,想出对策,把原来每月一次的考试改为每周一次,试图用题海战术刺激杨子潜在的创造力。而杨子也不负众望,在高二的期中考试上再次有神来之笔。

    这次考的是一道文言文默写,句子出自宋代袁文的一篇文章,原题是——廉宣仲才高,幼年及第,宰相张邦昌纳为婿,_______________。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道题很多人会,包括我在内,可是牛人与凡人的区别就在于面对那些家喻户晓的问题,凡人给出普普通通的答案,而牛人却有超乎寻常的解答。我们写的是(当徽宗时自谓平步青云),而杨子在空格上填的则是(当徽宗时自谓平步青楼)。

    这次“青楼”事件的轰动效应要远远大于上次“尿道”事件,这次不仅仅是语文组的老师争相传阅,就连隔壁数学组物理组化学组地理组英语组生物组音乐组甚至心理组的老师都过来一睹风采,最后众老师达成一致意见,认为杨子堪称再世西门庆,将来必定平步青楼独霸一方。

    从此杨子的大名在学校无人不晓,而后来我有幸与他结为好友,则是在高三时候。

    高三文理分科时我报的是物理,这并非我理科厉害,而是一个无奈的选择。因为那时我的政治POOR得淋漓尽致血肉模糊,特别是那些哲学原理把我的脑袋搞得如同暮春三月般霜重雾浓。每当老师要求我们运用事物普遍联系的观点解释实施可持续发展战略为何会使经济发展与人口资源环境相协调,或者用整体和部分的关系原理分析我国改革开放过程中如何处理国家利益和个体利益的时候,我就感觉我的脑神经全都紧密联系在一起没有整体和部分之分。据我所知,一般所谓的哲学家很少有好下场,例如苏格拉底被国王杀了,尼采疯了……这些通通是哲学惹的祸。我明白如果我继续攻读政治,肯定会像木棉花一样在某个时候“啪”的一声做个自我了断,为了苟且偷生我毅然投靠了物理班。巧合的是杨子也报了物理,更巧的是他居然和我同班,而巧到可以在这里写成书的是我们俩还是同桌。

    成为同桌后我问他为什么取名“杨子”,在我看来有“杨”这么好的姓氏名字不叫“树”实在是暴殓天物。杨子说古往今来神州内外很多风云人物的名字之中都有个“子”字,比如孔子老子韩非子森田恭子。但是不知为何,一提到“子”字我的脑海里最先闪过的却是骗子瞎子私生子日本鬼子。

    高三开学的第一周就是语文考试。每次语文考试都是老师们充满期待的时候,因为杨子这个才子很有可能又会在试卷上语出惊人。而杨子每到语文考试都会紧张得几乎撒手人寰,人怕出名猪怕壮,人一出名就有压力,像他这样的名人,身上背负的压力不是帕斯卡可以衡量的。

    与其说密集的考试刺激了杨子的创造力还不如说是麻痹了他正常思考的能力,结果那次考试他再次出现低级失误,把“谈情说爱”写成了“谈情做爱”。

    我私下为杨子的妙语拍案叫绝,因为“谈情做爱”一词从意义上讲要比“谈情说爱”深刻很多,后者只是一种并列关系而前者却是一种递进关系,而且符合弗洛伊德“性本论”的观点,人类之所以肯不遗余力地谈情往往就是为了做爱,这是很写实的一件事。可惜高中教育只是应试教育,并非精英教育,太有创意的人在考试里没有发挥的空间,如果实在忍耐不住才华横溢得跟抽水马桶似的就应该去参加“新概念”。

    当时我无意之中看到了杨子的失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我对他进行了善意的提醒,无奈我控制不住情绪笑出声来,结果监考老师拍马赶到并以作弊之名召唤我到政教处等待领导接见。

    我去政教处的次数不多,但政教处主任我却很熟悉。政教处主任姓郁,单名强,很简单明了的一个名字,但我们每次都愿意在他姓前在加一“性”,全称“**强”,这不仅让名字叫起来顺口,而且让人充满遐想。

    “**强”主任不是浪得虚名的,此事还得从主任老婆讲起。当时“**强”还是学校副校长,在外面包养二奶,不幸东窗事发,他老婆闹到学校,在办公楼指着“**强”破口大骂,十分泼辣。他老婆口口声声地骂:“姓郁的,当初要不是俺爹罩着你你会有今天……现在翅膀硬了在外面偷吃……你娘的,姓郁的,你以为你自己很强啊?要不是我爹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农村小学蹲着呢……现在居然背着老娘在外面偷吃,我这次跟你没完……姓郁的,你真是……你真是……气死我了,我跟你没完……”

    此事之后我们就开始在背地里叫他“**强”。

    后来事情闹到校长那里,校长使出全身功力运用毕生所学终于把主任老婆劝了回去,然后找郁强谈话。他说:“小强啊,做人要厚道,我们身为教育工作者要以身作则,你在外面这样乱搞我能难处理……”

    一番话说得“**强”自惭形秽泪流满面痛不欲生。

    最后校长为了以正视听降了他的职,“**强”从一堂堂正正的学校副校长调到政教处当主任。按当时校长的说法是“我们教育工作者要以身作则,犯了错要接受处罚,但是我们本着治病救人的基本原则要给有过错的同志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我们听后都大呼校长宅心仁厚,后来才知道这厮是在为自己以后东窗事发做个铺垫留条后路。校长自己在外面也养了小蜜,在我毕业那年事发,按照当时他定下的规矩被降为副校长。

    监考老师给我强加了一个“意图作弊”的罪名,“**强”主任在听取了基本情况后勃然大怒,严肃地说:“你知不知道你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

    我当时心里想:“操,不就意图作弊,有你包二奶严重?”

    “**强”主任说:“你们年轻人是祖国的栋梁,是祖国的未来。你们成绩差我不怪你们,但最关键的是你们要有责任心,做人要正派,不要搞旁门左道邪门歪道。不错,现在社会世风日下人情冷淡歪风邪气,但是身为祖国鲜花的你们要洁身自好守身如玉,怎么可以做一些偷偷摸摸的事?虽然现在只是考试作弊,但古训有云‘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恶习不改积少成多,以后就会做出更让人不耻的丑事出来,败坏社会风气影响国家形象,成为社会的寄生虫!”

    我哭笑不得,这就好比吸毒的教训吸烟的,在主任的雄辩之下自己像是一朵饱受风雨摧残的祖国鲜花,最后我只能写下检讨书保证绝不再犯。

    在我奋不顾身帮助杨子避免了又一次遗笑万年的“文字狱”后,杨子把我奉为恩人对我感激涕零,我们很快就成了很铁的哥们。杨子在语文方面颇具才华,遗憾的是他为人低调,如果他意气风发一点写本东西批评民族劣根性或者悲春伤秋一下说不定也能在文坛混出一片天地,可惜他只喜欢在试卷上搞点创意,所以只是在学校里混出了一片天地。

    那时候我们开始在语文课上接触中国现代诗歌,海子顾城戴望舒什么的。我觉得这些诗歌是我十二年寒窗苦读积累下来的二十四本语文书中最好用的东西,另外一些精华是唐诗宋词,当然我的偶像鲁迅先生也占有一席之地,其它则都是可以舍弃的渣粕。

    我们学诗歌学到激情四射,以至连说话都刻意追求一种诗的韵味,比如一句平常的“去你妈的”都硬要说成“去去,你妈妈,的”,简直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但后来才知道原来中国有个女人更加走火入魔,甚至创造出了风靡一时的“梨花体”。

    在所有学生诗人中,声望最高的要数杨子。杨子不仅时常在校报上发表一些正儿八经的作品,而且在做打油诗方面也有出口成章的能力。有一次我们在课堂上赏析了卞之琳的《断章》,那短小精悍的几句诗: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这是一首很有意境的好诗,我们爱这首诗爱到无法释口,动不动就来那么一句“我站在哪里干什么”。很多男生喜欢的不仅仅是诗歌本身,也喜欢作者的名字。在青春少男充满幻想的脑海里能叫“之琳”的毫无疑问是一位长得跟陈慧琳蔡依琳林志玲差不多的大美女,而能写出如此好诗的美女就更是极品佳人。当时睡在我上铺绰号“诗人”的家伙对之琳情有独钟日思夜想爱之入骨,并且放出豪言说中国近代以来有三对广为人知的师生恋,分别是鲁迅许广平、沈从文张兆以及余秋雨马兰,日后他要和“之琳”做第四对。可惜后来大家不幸得知“之琳”原来是诗坛一位男前辈,而且论辈分都可以算是我们的爷爷了。那段日子里“诗人”忧郁得跟真正的诗人似的,一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梦中情人是一位老爷爷,胃酸马上急剧分泌。不久之后中国确实出现了第四对著名的师生恋,遗憾的是这和“诗人”毫无关系,因为主角是杨振宁和翁航。

    在学完《断章》之后的课间,我们像往常一样靠在教室外走廊的栏杆上朝楼下扔粉笔对女同学吹口哨。杨子上了趟厕所减轻点体重后一脸轻松地回来,靠在栏杆上遥望远方球场,沉思了一阵,突然信口吟道:

    我站在楼上看美女,

    看帅哥的人在楼下看我。

    我在脑子里意淫美女,

    别人在脑子意淫我。

    我们无不拍手称快,不愧是风流才子,说点流氓话都说得文绉绉的。跟《断章》一样,杨子的打油诗以两组具体物象构成的图景中主客位置的调换,隐藏了他对人生、事物、社会等存在的相对关联关系的普遍性哲学的思考,揭示了一切事物都是相互联系的哲学道理。如果简单点从字面上理解,这首诗主要是表达了杨子的孤独寂寞,他虽然在木棉高中成名已久,无奈名气太大,一直没有谈上女朋友。而作为才子没能交到女朋友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单单有才还不能算是真正的才子,要等抱得佳人归之后才能达到才子的最高境界,即“才色兼收”。

    杨子在他那首诗里提到的美女就是他观察许久经常在篮球场出现的一位低年级师妹。

    高中生谈恋爱跟猫叫春一样有很明显的症状,比如上课时会莫名其妙地对着课本傻笑,比如被老师提问时会毫不犹豫地先来一句“Pardon”然后作沉思状约十秒钟后再当机立断地回答“Sorry,Idon'tknow。”

    杨子每天下午放学后迟迟不愿回家,而是站在教学楼阳台上用一种类似老鹰捉小鸡般的眼神俯视篮球场,因为此时那个女生总会出现在篮球场边上看人踢球。

    不久之后杨子从师弟那里打听到女孩的名字,叫美丽,人如其名。而再过一个星期后杨子突然神情沮丧满腔悲愤地拉我去校外喝啤酒,我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拿起啤酒往口里一阵灌溉,然后说:“原来那个女的有男朋友。”

    我说:“哇,你还真神通广大,这都被你侦查到了,鄙人对你的敬仰有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连绵不断,又如……。”

    他摆摆手打断我,说:“我昨天跟踪她的时候发现她和一个男的手牵手回家。”

    我只能沉默,像我这种爱情经历比中国男足参加世界杯次数还少的人在感情问题上真是有心无力,我胡乱说了几句诸如“节哀顺变”、“天涯无处无芳草”之类的屁话安慰一下他受伤的心灵,然后陪他喝了两罐青岛。

    第二天下午放学后杨子硬拉着我去篮球场打球,那时我的高三过了将近二分之一,形势紧张得跟美国攻打伊拉克差不多。

    我继续紧皱眉头盯着桌上那本奥秘如同天书的《物理全解》,头也不抬地跟他急,我说:“大哥你饶了我吧,我爸妈还指望我考个大学回去光宗耀祖呢。”

    杨子异常诧异,说:“我靠,就你那熊样还考大学?你以为每天多做几道题就考得上吗?走走,别浪费时间在学习上,打球去。”

    我稍微分析一下,就我这种水平考大学确实很有难度,于是干脆扔下《物理全解》和他去了篮球场。

    木棉高中是一所很小气的高中,吝啬到连个足球场都没有。俗话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中国足球迟迟无法冲出亚洲走向世界木棉高中应该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篮球场也仅有两个,这可苦了广大体育爱好者,好在足球迷们继承了革命先辈开发南泥湾时自力更生的优良传统在篮球场中间硬是开辟出一个“足球场”,于是这个运动场便成了学校最危险的地方,每天皮球乱飞,时不时有血案发生。

    杨子硬拉着我进了球场扔篮球,用动词“扔”是因为我们的技术还远远达不到能用“打”字修饰的程度,如果有语言学者强烈要求我用“打”字的话那我只能考虑使用被动语态。

    此时,杨子暗恋的那个女生美丽就在我们场边看人家踢球,杨子顿时悲愤交加,篮球扔得特别卖力,常常飞过篮板。

    就当杨子在三分线外准备奋力一扔时,突然天外飞仙一个足球“啪”的一声轰在他脑袋上,杨子失去知觉般呆呆屹立了约10秒钟之久,当时我忙着四处找手机准备叫急救。

    他好不容易清醒过来,开口就是:“我操,哪个河马生的杂种踢我?”

    我松了一口气,能骂出如此有创意的语言表示伤得不重。

    这时一小子从人群里走出来,我一看知道大事不好,那小子就是杨子的情敌。情敌相见分外眼红,杨子不仅被抢了女人现在还受了一脚,新仇旧恨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

    杨子一看是他马上怒火中烧,骂了句“你这兔崽子”,马上衣袖一捋迎上前去。我在后面没能拉住他,心想这次肯定得打120,流血事件是无法避免了。

    这时候美丽跑了过来,她拦在杨子面前,不好意思地说:“同学,很抱歉,刚才我弟弟踢到了你,他不是故意的。”

    杨子听到那小子原来是她弟弟,幸福得差点窒息,嘴巴张得跟河马打哈欠似的。

    “那是你弟弟啊?我还以为是你男……”

    “啊?男什么?”

    “男弟弟,嘿嘿。”杨子摸着后脑勺,马上改口。

    我一听几乎喷血,天下难不成还有女弟弟?

    美丽听了这么傻逼的话也扑哧一声笑了,唇红齿白的笑起来还真好看。

    这时候那小子走了过来,他叫她姐。

    她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还不快跟人家道歉。”

    那小子对杨子说:“大哥,不好意思。”

    杨子摆出贝克汉姆的微笑,说:“没事没事,是我不对,我不应该挡着球的路线,不然那球一定是个好球。球呢?我去帮你捡回来哦。”

    他一路跑过去捡球,很快便抱着一个足球跑回来,不停用衣服擦拭足球,关切地说:“球没什么事吧?有点旧旧的,要不我去买个新的。”

    我感觉全身血压骤升,一口热血从胸腔涌到喉咙。

    姐弟两人说:“不用了不用了,你没事我们就放心了。”然后和他拜拜。杨子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一边挥手一边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哦。”

    美丽转过头来笑着和他挥挥手,杨子站在那里不断挥手不停叮嘱“路上注意安全”,那架势让人不禁联想起抗美援朝胜利后朝鲜人民哭送中国志愿军回国的感人一幕。

    直到他们姐弟两人消失在校门口时杨子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手来,嘴里还念叨着“路上注意安全”,结果他转身那时“啪”的一声一个篮球又和他来了个亲密接触。

    从那天以后我就无法摆脱杨子的魔爪,每天下午放学后必定要和他去篮球场扔篮球。杨子扔篮球非常讲究,首先他会在场上活蹦乱跳十来分钟,然后拿起矿泉水往身上浇,把自己搞得泉水淋漓,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他是大汗淋漓。他只扔半个钟篮球,然后退到场边和美丽一起聊天,还不时对我加以指导,一会说我跑位不对一会说我传球慢了一会又说我投篮姿势业余,好几次我都忍不住想拿球砸他。

    半个月后我才得以脱离杨子的魔爪,下午放学后不用再被迫前往篮球场扔篮球,因为他已经和美丽确定了恋爱关系,每天放学后再没空理我。但是我依然处在他的阴影之下,因为他上课的时候依然灵魂出窍心不在焉,每次被老师提问时还是相当干脆地说那两句话“Pardon,SorryIdon'tknow”。而每次老师都会说那就请你同桌起来帮忙解答一下,于是我就遭殃,所以每次上课我都不得不打醒百分之两百的精神,一百分是为我自己,另外一百分则是为杨子。

    杨子之所以心不在焉是因为他要利用上课时间争分夺秒地给美丽写情书。

    我低声问他:“都成男女朋友了还写情书干啥?”

    杨子白了我一眼,说:“你小子将来一定是没良心的,刚搞到手就想一劳永逸。现在只是爱情主义初级阶段,跟我国国情一模一样,要坚持基本路线加大力度确保爱情树苗茁壮成长,写情书就是最实惠的方法啊。”

    在他跟我说这番话的须臾里他又完成了一篇,题目叫《我一生只为换你一笑》,开头第一句是“老婆,我可以这样叫你吗?”看完这句我就没敢再往下看,因为我知道在教室里呕吐会是一件相当不雅的事。

    我得以彻底解放是在一个月后,那天中午杨子突然对我说他打算转到生物班去。

    我着实吓了一跳,问他为什么?

    他说:“上个周末我和美丽在路边救了条流浪狗。”

    我当时以为他是在唱张信哲的《某某某》。

    他说:“我们看到小狗那么可怜就带回美丽家养了。”

    我说:“看不出你小子还挺博爱的。”

    他叹了口气,说:“可惜第二天就死了。”

    我惊呼:“MyGod,你们这是救小狗还是害小狗?”

    他脸色郁闷地说:“别提了,美丽哭得昏天暗地的,我怎么安慰都没用,我真怀疑如果是挂的是我她会不会这么伤心。”

    我拍拍他的肩膀说:“这个你别瞎操心,我打包票保证她不会。”

    他说:“后来我发誓大学要去学医,将来当个兽医专门拯救小动物她才罢休。”

    我陷入了沉默,以前看电视连续剧知道爱情会让人盲目,而现在面对一个活生生的病例,而且看他信誓旦旦的样子估计还算个重症患者,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杨子说:“我已经跟教务处申请了,明天就可以去上课。”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觉得心里突然有东西被搬走了,空空荡荡的,如同教室窗外那湛蓝而清澈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