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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初10·改称呼红丝姻缘

    夜渐深,乱羽盯着黄历上的下一页出神了许久。

    十月十二,宜出行。

    今日只十一,距离北州寄婉庄宴会还有四日余。

    几乎半月过去,洛笙的伤已好了大半。

    眼下也该开始收拾北上的行装了。

    自接到请帖开始,他便每日都去城中镇上置办些物什。有些为去北州御寒,有些则添置在竹屋里。

    到了如今,也添置得七七八八。

    竹屋只有两间房,一间卧房,一间书房,分别自小厅两侧开了个口,挂上布帘便当是门。

    人间规矩礼数不少,即便是多年前的江迟也只是在书房住下。如今的乱羽自然也不敢造次。

    他翻箱倒柜地搜罗了些物件,一样样摆好在一处,用布裹起来便是行囊。

    洛笙自厅里过来,抬手掀开布帘,见他收拾行装不禁一愣:“要去哪儿?”

    乱羽刚巧忙完手里的活儿,顺手将行李收进乾坤袋:“北州。”

    “那样远的地界……”洛笙有些意外,又问,“因何前往?”

    乱羽自怀中掏出封请帖:“赴宴。”

    “那就不奇怪了。”洛笙点点头,看一眼墙上的黄历,“何时动身?”

    乱羽看一眼窗外的月亮:“明日。”

    洛笙微微一怔:“何时回来?”

    乱羽原本只随口应着她的话,听到这一句终于察觉到什么,轻笑道:“笙儿,此番宴会为庆生。是寄婉庄少爷——那位神探隽疑,你见过的。”

    洛笙点点头:“我记得的。”

    乱羽一笑:“我的意思是——请帖上也邀了你。”

    洛笙眸子一动,即刻生出几分不知所措来:“邀了我?可我与他不过几面之缘……”

    乱羽略一思索,替她分析道:“仙门与药山不睦多年,尹姑娘在仙门受了委屈,你替她平了冤,初冬自是会感激的。”

    洛笙心下了然,又有些忐忑道:“我……我听闻人间重礼,赴宴是该备礼的……可我与他并不熟识,该备些什么才是既合礼数又能令他欢心的?”

    乱羽见她眉间微蹙,有些意外她竟能对此事这样重视,转念一想又明白了缘由。

    他的仙子常年避世隐居,身边往来的朋友并没有几个,因而对人情世故也只有一知半解,难得遇上个没有图谋的宴会,不知该如何与人示好,担忧总是会有的。

    他眉眼一弯,伸手拉过洛笙:“我与他相识多年,本是不必备礼的交情。不过——既然你觉得赴宴该送礼,不妨我替你想想?”

    洛笙闻言眼前一亮,点点头,看向乱羽时像是寄托了全部希望。

    她从前太有主见,眼下当真有一件事能够完完全全地依赖于乱羽,倒叫这位向来都宠辱不惊的齐少侠心中一动。

    齐少侠下意识喉间一滚:“若是我替你想这份贺礼——我能得什么好处?”

    洛笙几乎下意识接了话:“少侠想要什么好处?”

    乱羽当真思索一番,一眨眼:“换一个称呼怎样?笙儿,你喊一喊我的字,怎样?”

    洛笙一愣,下意识垂眸:“可我以为——齐叔父对旧事执念太深……‘念恩’二字,于你该是枷锁……”

    乱羽怔了怔,沉默片刻,认真道:“不是枷锁。”

    他轻轻捏了捏掌心里洛笙的手,像是宽慰:“起初我的确对这样的字不喜,但原因也不过是觉得齐大侠随便写两个字含糊我。可过后细细想来——洛姑姑舍命救我,于我而言便是有天大的恩情,而你……于我而言更是想也不敢想的恩赐——这恩,本就是我该念的。”

    洛笙仔细分辨了此言是否为讨她安心,思索一番终于舒出一口气来:“如此,贺礼一事,有劳念恩挂心。”

    念恩。

    这两个字像是一缕拂过心田的清风,吹得乱羽只觉怦然一动。

    真好。

    他心想。

    从前这世间只有他一人唤她的名。

    此后这天下也只她一人唤他的字。

    乱羽心中将这二字反复回想了数遍,只觉得福至心灵,眉眼染上更浓的笑意:“答应你的三书六礼……家中在备了。”

    洛笙意料之外,有些木讷道:“我……不是说了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笙儿,那些不是繁文缛节——”乱羽轻声同她解释,“那些是向天地证明你我一心的婚契。”

    “如你所说,人间重礼——有了三书六礼,才算明媒正娶。生同衾,死同穴,天下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离。”他说着扫一眼周围四处,又道,“这竹屋虽在枫庭名下,却是你住了多年的居所。齐大侠说——当年虽是租赁,却并未拟下契约,如今刚好作为聘礼的一部分。”

    洛笙愣了愣:“聘……聘礼?”

    乱羽自怀中拿出一纸文书,折了折放在她的手里:“地契——已递交过官府,改成了你的名字。”

    洛笙眸子一沉:“可我并没有嫁妆。”

    “有的。”乱羽自乾坤袋中掏出个小匣子,再一次放在她的手里,“这些年我置办的田产商铺,还有接了委托所得的银票——都是你的嫁妆。”

    洛笙一手捧着匣子,一手揭开盖子,只看一眼就连忙合上,眼睛都瞪大了几分:“竟有这么多!”

    乱羽一笑:“如今都在你的名下。”

    洛笙眨眨眼:“你近几日出门频繁,还不让我跟着……就是为了这些?”

    乱羽只闭着眼一点头:“这些与枫庭没有关系,你安心收下。届时拿给我母亲,只做个样子,礼成后自会返还给你。”

    “礼成……”洛笙喃喃几句,眼里溢出期盼和欣喜,又有些忐忑地问一句,“这些年不曾见过……叔父和婶母对我印象如何?我……何时登门拜访?”

    “不急。”乱羽又是一笑,“待我们自北州赴宴归家,枫庭的书信也会送去西窑。届时将江前辈请来,与我家父母商议婚期。”

    “谁问你婚期了?”

    洛笙故作嗔怪地白他一眼,将竹屋地契放进那小匣子里收好。

    她又看了看乱羽,终于绷不住笑意,伸了胳膊环上他后颈。

    “念恩。”

    乱羽抬手回抱:“我在。”

    “念恩。”

    “我在。”

    “念恩。”

    乱羽哭笑不得:“我在。笙儿有何吩咐?”

    洛笙满足地闭了闭眼:“只是觉得……你终于是属于我的。”

    时光淌过千年,你终于是属于我的。

    像这个只我一人能唤的称呼一般,是属于我的。

    窗外月光皎皎,千里之外的西林府邸藏于深山。

    夜里总是比白日静谧,尤其远离城镇的深林。

    叶添带着一身戾气进了院子,管家匆匆忙忙迎上来。

    “少主!少主怎的又这样晚才回来?”

    叶添早换下了他素来穿着的白衣,改成了遮掩一切的黑色。

    此时他手中握剑,面上沾血,眸子也是冷的。

    管家细细一看,发觉他的外袍上湿了好些,心下一想只觉得也是血迹。

    “少主的外衣脏了,脱下换了吧?”

    叶添闭了闭眼,几乎木讷地把外袍脱下。里衣却还是黑的。

    管家接过衣服,吩咐丫鬟拿去清洗了,又去关心叶添状态。

    疾龙剑刃滴落血迹,落在青石板上似有声响。

    管家低了头:“少主,疾龙也该擦擦。”

    叶添不应他,抬头却没在天幕中寻到月亮。

    他苦笑一声:“瞧——月亮再也不愿见我,连一丝光都不肯留下。”

    管家抬头看了一眼,发觉天光渐亮,只道:“日升月落乃人间常态,少主今日归家太晚,下回早些回来便能瞧见了……”

    叶添摇摇头:“是她不愿见我。”

    “是我误解猜忌……是我一意孤行……”

    “她该失望透了……”

    “她不愿见我……”

    他整个人似乎都恍惚了,好像随时都能倒下。

    管家轻声一叹:“少主许久不曾安眠了,今日早些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