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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倒5·螳臂当车山雨来

    蒋黎黎其人心狠手辣,东侯府的易容术倒是被她学了个十成十。

    旁人不知其中秘密,叶添却是知晓的。

    这位云阳郡主从不易容成活人,她的每一张面皮都是从别人脸上生生扒下来的。

    至于那被抢了脸的人,多半也活不到面皮制成。

    “蒋寻楠,”叶添的眸子里没有半分往日共事的情分,“你若敢对舒颜动手,我必令你追悔莫及。”

    他虽说着警告的话,用的也是蒋黎黎最不爱听的字,却根本连起身都没有,更不要说挪一步来威胁她。

    蒋黎黎却还是被他神色一吓。

    没有关心则乱,没有歇斯底里,只是一句好像轻轻飘过来的警告,却让人真切地感受到说话之人有兑现这句威胁的能力。

    蒋黎黎回了神,冷冷一笑:“我连安冰婳都杀得,如何不敢杀洛舒颜?叶少主,如今你被困于阵法之中,又能奈我何?”

    叶添不知她是嘴硬还是真这样疯,一时握紧了拳没有搭话。

    “吵嚷什么?”

    罗刹自阴影中走出,银面映着血色阵法的光,更像是从地狱来的使者。

    他瞧见地上那人皮面具化作灰烬留下的残骸,径自从上面踩过。

    那残骸变成更碎,很快随风飘散了。

    罗刹甚至没有将视线分给蒋黎黎:“什么东西也敢往我这儿扔?”

    饶是蒋黎黎方才那样嚣张,如今也低了头默不作声。

    罗刹走进结界里,在那棋局旁坐下,挥袖将黑子白子尽数归于棋笥,头也不抬问蒋黎黎一句:“上回跑了个杨霏,如今可寻到了?”

    蒋黎黎眼神飘忽,开口也底气不足:“没有消息……不过属下看他伤成那样,怕是神仙也救不了……”

    “没有消息?”罗刹手里动作一顿,“那你还敢顶着他妹妹的脸到处跑?”

    他话音刚落,自周边阴影中飞出一条墨色的藤蔓。

    那藤蔓行动迅速,转瞬便缠上蒋黎黎的脖颈,将人向上拉扯着腾空。

    罗刹终于偏头看向她:“蒋黎黎,本座真是给你脸了。”

    蒋黎黎被那藤蔓禁锢着呼吸,两手扒住藤蔓,艰难说道:“大人……忘忧寨一事是属下疏忽,此番镜花水月……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罗刹似乎也没打算真对她下死手,挥手便让那藤蔓撤下。

    蒋黎黎颈间已有一道红痕,落地却还是向那位高权重者低头:“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叶添见此,面上未有变化,却已惊出一身冷汗。

    蒋黎黎一个东侯府千金,又是云阳郡主,尚在罗刹面前手无缚鸡之力,需得俯首。

    这位来自鬼界的神明当真视人间生灵未有特殊,一律皆为脚下蝼蚁……

    若是他要对镜花水月出手……

    舒颜……千万记得护好自己……

    叶添一时大气不敢喘,藏在身后的手心放出一只小小的幻蝶。

    这几日他探过阵法虚实,发现虽他本人出不了结界,幻蝶这般没有实体的东西却能避开阵法。

    那边自顾自下棋的罗刹好像是看到了叶添的小动作,又好像没有,只是嘴角上扬起一个浅浅的、不含情感的弧度。

    幻蝶金色,扑棱着翅膀悄悄地飞出了这一片阴暗。

    天色已晚,远处落日,后山被笼罩在一片阴影里。

    一行人在洞天之中耗了半日,终于前前后后从里面出来。

    乱羽一条胳膊搭在唐星翼肩上,一路打趣他几句。

    孙慕清跟在后面嘘寒问暖。

    宋灵雪远远跟在他们身后,不知想什么出神。

    宋翎风护在她身侧,样子像是也有心事。

    洛笙走在最后,重新修补了洞天结界,刚要迈步,却见一只金色幻蝶扑棱着翅膀翩翩而来。

    她看一眼走远的几人,悄悄站住,抬手去接。

    那幻蝶飞过海、飞过山,终于落在了收信人的指节。

    然后破碎。

    “仙门有难,护好自己。”

    不知眼下身在何处的师兄给她捎来了这样一句消息。

    仙门有难。

    护好自己。

    叶饮溪不知这场风雨会将镜花水月变成什么样子,却只盼着洛舒颜能够护好自己。

    “仙门有难……”

    洛笙把重点放在了前四个字上,眸子一沉朝风雨殿去。

    九月下旬的秋风学了冬风的呼啸,卷过还没来得及化成泥土的枯叶。

    夜凉微寒,怀柟铺那间长期空着的屋子终于等到了主人回来。

    尹药子虽然昏睡着,但气色较之前已经好了很多。

    范初冬守在一旁,终于能松下一口气。

    所幸那掺在早膳中的毒并不难解。

    所幸他的姑娘有位医术高明的师父。

    他正庆幸自己来得及赶来,忽的听见轻微的敲门声。

    范初冬眨眨眼提了提精神,缓缓起身去开了门。

    “范少侠,”齐思静正站在门口,“师父请范少侠过去一趟,师姐这里有我照顾。”

    “眼下?”范初冬回头看一眼昏睡的尹药子,朝齐思静作了个揖,“有劳姑娘。”

    齐思静微微低头,目送他离开,回过头来却是笑了笑。

    这位范少侠待她这位素未谋面的师姐倒是真的好。

    像是她昨日瞧见的哥哥待那位笙姑娘一样好。

    范初冬到前厅时,见到除了祁秋蝉,还有另一位他曾在屋顶窥探的人物。

    江迟见这少年人步子一顿,张口打趣一句:“你曾见过我的——梁上君子?”

    所指是半年前范初冬在屋檐上偷听二人谈话一事。

    江迟修为了得,又怎会被小辈钻了空,无非是不与他计较罢了。

    范初冬垂眸,抬手作揖赔了不是:“前辈见谅。”

    祁秋蝉邀他落座:“少侠,药子及时服下解药,想来是没什么大碍,我身为她的师父,担心不比你少,自然不会瞒你。”

    祁秋蝉言至于此顿了顿,又道:“既如此,少侠是否也能将瞒我的事告知?”

    范初冬自然知晓他所言何事,暗自整理了措辞道:“祁老前辈,我们从镜花水月来。”

    听到这个地方的名字,祁秋蝉微微一愣。

    江迟也是神色一变。

    祁秋蝉沉默许久,万千话语终化作轻声一叹:“是非纠葛,恩恩怨怨,到头来还是牵扯上了你们这一辈。”

    范初冬知道这话不好接,索性没有开口。

    祁秋蝉闭了闭眼,很是痛心道:“那她所中之毒……镜花水月难道就真恨我怀柟铺到这地步?”

    范初冬仔细听去,发现祁前辈话里却是伤感大于悲愤。

    “非也!”他连忙解释,“是有人混进镜花水月制造混乱,药子不过是被牵连。”

    祁秋蝉听了这话好像松下一口气,又问:“那这几年仙门待她如何?可知道她是我怀柟铺弟子?”

    范初冬斟酌了措辞,才小心翼翼道:“前辈,传言虽说仙门与药宗不睦多年,可这些年叶少主虽知其中渊源却也不曾为难过药子,如今笙姑娘更是力证她清白……依晚辈拙见,仙门并未带着这样大的敌意。”

    祁秋蝉点了点头,终于放下心来。

    沉默不过一会儿,这上了年纪的药师终于想起曾经应过一个少年的承诺。

    “前些日子那枫庭的小主子来访,我答应他给你一个真相。”

    范初冬意料之外,很快便反应过来:“前辈所说——是洛城旧事?”

    祁秋蝉重重一点头:“说来……洛城一事与我关系颇深……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还是逃不过这因果……”

    江迟眸子一垂,像是知晓些什么。

    范初冬打量一番他二人,也静静坐着等药师的后文。

    祁秋蝉呼出一口长气,像是将这许多年闷在心里的各种情绪通通吐出。

    “那老城主洛成壁——镜花水月掌门洛亦尘的嫡亲兄长……”

    “是被我所杀……”